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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0 十分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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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算是裴元第一次嘗試將手中的力量膨脹。

  之前的時候,裴元一直很注重可靠性,凡是被他大用的,都是經歷過仔細觀察的。

  現在裴元終于要被動地擴張自己的力量了。

  從整體上來看,這也是發展到這個階段,不得已的選擇。

  裴元必須要通過快速擴張,將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優勢進行一波兌現。

  而通過手下的這些進士,盡可能挑選可靠目標進行蔓延,是裴元能想到的,最穩妥的介入地方的方式。

  裴元想要在山東推行一條鞭法,沒有足夠的自己人作為著力點,是行不通的。

  這也就是所謂的,讓手下這些根須抓住更多的土,好讓他的力量延伸過去。

  裴元又對柏峻等人問道,“你們這幾個遼東的,有沒有相熟的山東關系?”

  柏峻等人連連點頭,說道,“有、有、有。”

  說完,柏峻還解釋了一下,“我們遼東人的老家就是山東的,和老家這邊的關系一直沒有斷過。”

  “遼東都司二十五衛,都歸山東按察使司的兵備道管理。這二十五衛的武庫糧倉,則歸山東布政使司管理。”

  “我們遼東當地的兵備官員,只要品級稍微高一點,就會掛一個山東按察使司或者布政使司的官職。”

  “有了這個官職,有時候也會在山東和遼東之間輪調,這就讓我們和老家這邊的人,關系更加緊密。”

  柏峻說到這里,略有一些矜持的補充道,“我們幾個都是遼東都司的軍戶,家里大多有個指揮使或者指揮僉事的長輩,在山東這邊的關系也挺不錯的。”

  裴元對此也沒有什么意外。

  遼東那地方,本來就是山東軍戶渡海去開拓的,整個遼東到處都是軍戶家庭,要是家里沒點兒能耐,哪有資格讀書識字?

  他們這些能考舉人的,都是回原籍老家才能獲取的考試資格。

  裴元對這幾個遼東進士特別重視,想了想便說道,“遼東求學不易,想要出頭更是千難萬難。這樣吧,你們幾個可以拿兩支簽。”

  “一支簽用來交好你們老家的親族。另一支簽則給你們遼東的子弟。若是愿意來我身邊跟著做事的,將來不管是讀書入仕,還是謀求別的前程,總歸不會委屈了他們。”

  柏峻等人聞言大喜,連忙拜謝。

  車榮、張范等山東本地的,則是羨慕不已。

  既然千戶哥哥能反掌之間,給他們這些科舉無望的家伙通天的前程,他們也毫不懷疑,裴千戶這些許諾的分量。

  在這些嘗過甜頭的人眼中,一支竹簽就是一個前程。

  裴元給手下這些小弟們做好了政治動員,忽然又想起了一事。

  “對了,你們這些人都是文人,誰對士人間的典故,知道的多一些?”

  眾人聞言有些納悶,連忙問道,“千戶為何會有此問?”

  裴元這會兒還不知道李夢陽的死活,只能迂回的說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封密信。”

  “說是西北有玄狐教圖謀不軌,教眾已經蔓延有十數萬人。本千戶的職司就是鎮壓各地邪教,自然得上心一些。”

  “送那密信的人叫做康海,據說還是什么弘治朝的狀元,七才子之一。”

  “這些文學之士,向來喜歡浮華夸大。所以我想打聽一下,了解了解他的為人,也好對西北的情況有個大致的認識。”

  “你們之中,可有對七才子熟悉的人?”

  剛才還躍躍欲試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都不吭聲了。

  這些家伙都不是出自什么書香大族,能夠接觸的教育資源本就不是太好。

  以他們的水準,距離七才子那個階層,還是有些遙遠的。

  裴元也沒太失望。

  又對弟弟們鼓勵了一番,才讓他們抓緊去做事。

  等到弟弟們離開之后,蕭通取來了太后的那份懿旨。

  裴元半點恭敬也無,直接就在桌案上,將那懿旨展開讀了起來。

  里面的用詞直白而尖刻,斥問裴元為何敢無視壽寧侯的使者,還讓裴元趕緊滾回京去復命。

  看完懿旨,裴元對張太后這扶弟魔的瘋批程度大致有了了解。

  難怪大臣們對張家二侯如此愛不釋手呢,只要掌握了張家二侯就掌握了太后的命脈啊。

  這就怪不得,嘉靖皇帝最得力的重臣張璁,為何會在殺不殺張鶴齡的問題上,屢屢頂撞皇帝了。

  甚至于兩人光是討論搞不搞張鶴齡的問對,都能集結成小冊子。

  裴元原本的打算是直接廢掉張家二侯,斬斷張太后在宮外的力量。

  但是看樣子,好像死而不僵的張家二侯,更有利用價值啊。

  裴元剛將那懿旨卷起,蕭通就來回報,說是王敞已經過來了。

  裴元連忙讓人將他請進來。

  王敞進來之后,就向裴元抱怨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讓你在永福寺里軟禁,你竟然敢偷偷溜出去?谷大用來見不到你,畢真來也見不到你,我來也見不到你。”

  裴元有些奇怪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離開的?莫非是蕭通告訴的你?”

  王敞聞言有些驕傲地挺起了胸膛,“若是千戶當時人在永慶寺,就算不見別人,難道能不見我嗎?”

  裴元不由嘆道,“知我者,王公也。”

  說完向王敞揚了揚手中的懿旨,“只可惜,我剛剛回來,又要入京一趟。”

  王敞不在意將那懿旨接了過去,一目十行的匆匆讀了一遍。

  看完之后,王敞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有些震驚的說道,“千戶怎么連太后也得罪了?這可如何是好?”

  裴元擺擺手,鎮定自若道,“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本千戶怎么拿捏她就完了。”

  王敞聽裴元說完,仍舊感覺心中沒底。

  這話別說旁人了,就連當今天子也不敢這么說啊。

  甚至別說當今天子了,就是天子他爹老弘治,遇到張太后發怒的時候,不也乖乖的?

  王敞心中有點不太妙的預感,千戶可別在這件事上翻車呀。

  誰料裴元壓根沒繼續這個話題。

只簡單的  說了一句,“其他人那里還得你幫著說幾句話,告訴他們我接了懿旨,要入京的事情,免得有人拿我的軟禁說事兒。”

  谷大用、畢真自然不會多話,但是張銳和刑部、大理寺的官員那里還是得給個交代的。

  王敞聽了不在意的說道,“原來是這件事啊,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陛下已經讓人傳了中旨,說是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想用攻訐裴元的事情來攪渾水,讓審案的官員不必理會。同時,還允許你在職責范圍內,留心山東各地的變化。”

  裴元聽到這里才有些恍然,難怪壽寧侯會找到自己頭上,看來他們看中了自己這個錦衣衛的身份啊。

  裴元作為幕后總黑手,當然知道他們在意的是什么事情。

  裴元默默在心里復盤了一下。

  這倒不是個壞事。

  布局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無論自己怎么樣的引逗,對方都絲毫不給出反饋。

  只要對方給出反饋了,那雙方就可以交手了。

  王敞見裴元沉默,也跟著惴惴不安。

  等裴元的目光再次動起來,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千戶,真沒事嗎?”

  裴元自信道,“無妨,只不過是再次啟動一些暗手罷了。”

  好吧,王敞對裴元那無窮無盡的埋伏已經麻木了。

  裴元把那些弟弟們的安排都對王敞說了一遍,王敞聞言也有些羨慕了。

  只不過他的家族在南直隸,沾不上這種光。

  王敞也明白裴元告訴他這些事情的目的,那就是裴元對推行“一條鞭法”的決心是很堅定的,要讓王敞在思想高度上,對這變法有充分的認識。

  “至于審查德藩的事情,我會找人解決。東昌府侵占土地的核查,我也會盡快想辦法。”

  王敞聞言嘆了口氣,“今年怕是過不好這個年了。”

  說完了公事,裴元依舊拿了李夢陽的事情來詢問。

  只不過,裴元和王敞的關系親近,自然不需要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而是直接將李夢陽的那三封信擺在了王敞面前。

  王敞一開始看了有些疑惑。

  裴元稍微提示了一下,“這一份是巡按御史江萬實寫的,這兩份都是出自李夢陽的手筆。”

  明白了人物關系,王敞略一琢磨,很快就明白過了。

  他有些吃驚的說道,“這是李夢陽冒充江萬實的名義,誣告總制都御史陳金和布政使鄭岳的書信?”

  裴元道,“未必是誣告。”

  王敞卻斷定道,“這樣藏頭露尾,不是誣告是什么?”

  裴元想了想,贊同道,“也是。”

  程序都不正義了,這里面的內容能有什么說服力。

  而且李夢陽的這個手段太過猥瑣,太過沒有底線,已經完全擊穿了該有的官場道德。

  任何看到這密信的官員,都會產生強烈的厭惡感。

  而且,哪怕李夢陽自己舉報呢,還能留下個剛正的名頭。

  冒充他人舉報的行為,只能說明他內心陰暗猥瑣,又膽怯不敢面對。

  王敞有些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看裴元,“真是李夢陽寫的?這東西哪來的?”

  王敞開始懷疑信件的真假了,仔細琢磨起上面的筆跡。

  裴元幽幽道,“沖進他的家里,踢開他書房的門,一拳打在他臉上,又拍開他的手奪來的,你就說保真不保真?”

  王敞嘶的吸了口涼氣。

  再看那書信,之前的疑云俱都散去。

  ——這真是太開門了。

  王敞的想法,果然也如同裴元一樣陰暗,他臉上露出喜色,不由激動道,“千戶,李夢陽在士林中的名望極高,你手里有了這東西,還怕李夢陽不聽話嗎?”

  裴元聞言也不否認,笑笑道,“我也有這個意思。”

  “只不過,本千戶有一件事還有些好奇,李夢陽寫的這東西又不是奏疏,只是尋常書信的格式。這種東西連通政司都進不了,又怎么能起到作用呢?”

  王敞是經事多的老官僚了,聞言笑道,“這就是李夢陽的精明之處。”

  “若是偽造江萬實的奏疏,那么想要走驛傳系統,就必須得公務交接勘合。而且奏疏里,也得用到江萬實的官印以別真偽。”

  “如果混過了前面,這奏疏真進了通政司,那么這份原件就會進入司禮監的文書房留檔。謄抄的奏疏,就會分發給負責監察的都察院來處置。”

  “都察院處置完了,才會給內閣票擬,司禮監用印。”

  “但是別忘了,不管巡按御史江萬實,還是總制都御史陳金,這兩人都是都察院的自己人。江萬實是都察院派去江西巡視的,陳金是都察院在江西主事的。”

  “都察院怎么可能會把這種窩里斗的丑事,讓外人看笑話?”

  “所以不管這些舉報的東西是真是假,都察院都會扣下這奏疏,然后出頭為江萬實與陳金協調。等事情到了那一步,雙方一對質,豈能發現不了蹊蹺?”

  “那時候奏疏的原件早就進了司禮監文書房了,一旦江萬實和陳金不肯干休,只要追查下去,就會驚動司禮監。”

  “司禮監一動,就會成為驚天要案。那李夢陽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走這條路。”

  裴元聽得明白,對王敞也有些佩服了。

  “那你說,李夢陽這是什么意思?”

  王敞捋須道,“什么意思?無法就是想要通過非正常的手段,將這書信遞交到足夠分量的人手里。”

  “如果這個人厭惡陳金,說不定就會把這上面的事情做實。”

  “就算那人沒有把這件事做實,只要稍微漏出點風聲,說江萬實如何如何,陳金如何如何,就足以挑撥二人的關系。”

  “要是那人地位足夠高,不管是江萬實還是陳金都不敢不依不饒的去追問,豈不就是無頭公案了?誰會猜到全無關系的李夢陽身上?”

  “要是陳金自己都對舉報的東西心虛,不敢查證,豈不是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把陳金收拾了?”

  裴元聽著王敞說的這話,腦海中立刻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有老實人之稱的大學士費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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