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鬼子的年頭一長,我和我的那些穿越者伙伴們,還有手下的很多老兵弟兄們,身上就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
別的不說,光是在天氣和時間方面,就有好些外人看來哭笑不得的反應。
比如說,有人身上明明沒有什么毛病,一到了下雨天的時候卻全身難受,感到骨頭縫里都冒著寒氣。
有人卻無比喜愛下雨天,一遇上下雨天就眉開眼笑,上揚的嘴角比起了AK還難壓。
有人一到了天亮太陽升起后,精神就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到了天黑之后卻肉眼可見的放松了下來。
而對于以上的這些毛病,我卻一點也不感到奇怪,甚至還是相當理解。
因為在每一種毛病和反應的后面,都代表著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代表著一場場尸山血海一般,哪怕多年以后也會做噩夢的慘烈戰斗。
遇上了類似的老兵時,我總會格外地寬容……
……節選自胡彪日記合集《胡說》……
“特么!時間過得怎么這么慢,到了現在都沒有天黑?”在姬守行這個穿越新人的嘴里,如此罵罵咧咧了起來。
語氣之中,充滿了說出的焦躁感覺。
讓姬守行罵出了以上一句的前提,是在剛才他趁著給手中一支m1加蘭德步槍,換上一個八發子彈漏夾往彈艙中壓了進去的短短間隙里。
飛快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天邊的夕陽。
然后,他就很是無奈地發現,起碼還有著二三十分鐘的時間,天邊的一輪秋日才會徹底落山,天色也才逐漸地暗下去。
頓時他心中的情緒越發焦躁,忍不住就在嘴里開始罵街。
話說!姬守行都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卻從來沒有覺得時間的流逝速度,會猶如當前一樣緩慢過。
認真計算起來,此刻離著下午兩點出頭,鬼子開始對著他們三號陣地發起進攻的時候,到現在連四個小時都沒有過去。
可是在姬守行的感覺中,卻覺得猶如過去了四年一般的漫長。
理由的話,因為到了當前這一個時候,已經是鬼子一方所發起的第五次進攻了。
并且在兩次進攻之間的間隙里,鬼子也一點都沒有讓他們可以稍微停下,喘上一口氣的架勢。
要么是出動飛機進行空襲,要么是大炮的炮彈不要錢一樣猛轟。
炮彈的口徑也從僅有的70毫米,增加了不少75毫米的榴彈炮,讓炮擊力度越發猛烈了起來。
想來鬼子一方自從開始進攻,口徑更大、重量更沉的火炮,目前也正不斷運送了過來。
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120毫米和150毫米這些口徑的重炮也會加入戰斗,炮彈也會不斷落在陣地上。
坦白說!對于那些據說一炮下來,能炸出一個15米寬的大坑,40米之內連耗子都活不下來的150毫米重炮,姬守行其實并不是如何擔心。
又或者換一個說法,他根本顧不上擔心這些明天才會到來的危機。
因為在這些重炮到來之前,要不是胡彪源源不斷地將援兵派遣上來,將重傷員抬下去,陣地早就守不住了。
就算如此,他最初帶著上了三號陣地那一個連的弟兄,如今幾乎也是沒有人活著,全部都被換了一茬。
另外原本在他眼中異常堅固的陣地,現在也殘破到不成樣子了。
綜合以上種種,姬守行就無比盼望著天色可以早點黑下來。
那樣一來的話,鬼子應該就會停止進攻了吧;然后他們就能好好地喘上一口氣,將殘破的工事修整一下。
如果能被換防,那就是更好的事情了……
在嘴里罵罵咧咧的過程中,姬守行的心思不由得有些恍惚了起來。
右手大拇指忽然的一陣刺痛,讓他立刻清醒了過來;本能的甩動了兩下后,可以看到他右手的大拇指上,三分之二的指甲蓋變得烏黑,里面滿是淤血。
見狀之下,姬守行的心情越發糟糕了起來。
怎么說了?二戰時期大兵標配的這一種M1加蘭德步槍,好用自然是好用。
半自動的結構,能讓他在極短的時間里將八發子彈全部招呼出去,同時射程、精度也相當有保證。
以至于姬守行一把M1步槍在手,經常打得鬼子一些三五人的戰斗小組都抬不起頭來。
可是這玩意什么都好,就是因為空倉掛機的特殊設計和機制,裝彈的時候容易夾到手指頭。
好在以上糟糕的心情,并沒有讓姬守行的戰斗受到絲毫影響。
當他眼睛的余光,看到前方2點鐘方向大概四十五六米的位置上,四個鬼子從一個彈坑中一躍而起,貓著要向前快步沖上來的動靜。
腦殼中想都沒有多想,姬守行端起了剛剛裝好了子彈的步槍,‘啪啪’的開火起來。
三五秒后,隨著‘叮’的一聲響起,一個打空了的漏夾從槍膛中被彈了出來,代表著剛裝上去的八發子彈又被打光。
而這八發子彈,也取得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戰果。
那四個鬼子被打死了兩人,打傷了一人。
剩下一個鬼子被嚇壞了,第一時間就趴在地上端著槍胡亂開火,子彈卻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了。
可惜的是,姬守行連這樣一個戰果都不能多看一眼。
更不要說趕緊裝上子彈,將最后那一個鬼子打死了,讓他們那個四人小組可以去陰間團聚。
在‘叮’的一聲響起時,他立刻提著槍、貓著腰,在多處崩塌的戰壕中,踩踏著厚厚一層浮土飛奔了起來。
這樣一個舉動,完全是在吃了好些次虧后,姬守行得到的一個血淚教訓。
更為準確地說,在戰斗中需要果斷轉換戰斗位置,不要在一個地方待上太久的時間,戰前胡彪等老鳥就多次叮囑過他這樣一點。
可是真到了戰場上后,姬守行一上頭卻忘了一個干凈。
直到看到身邊一個又一個弟兄,尤其是輕機槍手和沖鋒槍手,因為貪圖火力輸出在原地耽擱的時間一長,結果被鬼子一槍輕松放倒的場面。
這才是清醒了過來,知道打完一梭子的子彈后必須換地方。
而本次姬守行果斷轉移的決定,可以說是非常的明智;他才是起身跑出了五六米,原本位置上就落下了一枚用擲彈筒招呼過來的小甜瓜手雷。
并且在落地的那一刻,就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爆炸的沖擊波狠狠推了他一把,讓他一頭撲倒在了地面上,啃了滿嘴的泥沙;一枚彈片擦著他的太陽穴飛濺而過,差一點就被重傷。
雖然沒有重傷,姬守行心中也是惱火得厲害。
爬起,靠著戰壕開始裝填子彈的同時,嘴里‘呸呸’的吐出了滿嘴泥沙,就是扯著嗓子大喊了起來:
“狙擊手,給我打掉鬼子的那一門擲彈筒。”
等到喊完后,他才反應過來:
如今陣地上哪里還有什么狙擊手?當初分給他們的三個狙擊手,最后一個在上次的鬼子進攻中戰死。
被一挺九二式重機槍的火力覆蓋,身上起碼中了七八槍,死得老慘了。
意識到了這樣一點的姬守行,又是猛地吐了一口夾雜著泥沙的唾沫,猛地就是從戰壕中站起了身體。
端槍,對準了那個正在調整著發射方向鬼子擲彈筒二人小組,連續扣動了扳機。
既然狙擊手全部戰死了,那么他就自己來。
一連五槍招呼出去了之后,一百二十來米外的鬼子擲彈筒二人小組,雙雙都被放倒了在地。
可惜姬守行臉上的表情只有慌張,沒有一點喜悅。
無他!陣地前的百十個鬼子,最前面的一批人馬上就要沖到三十米之內,馬上就要沖上陣地了。
匆匆調整槍口,將最后的三發子彈招呼出去,又打死了一個鬼子后。
姬守行和在陣地另外一邊指揮的鑫火,兩人嘴里齊齊地喊出了一句:“手榴彈”
喊話的同時,將身上掛著的兩個小甜瓜手雷,先后摘了下來,拔掉保險銷,在鋼盔上磕了一下,最后掄起了膀子扔了出去。
加上了陣地上的其他弟兄們,跟著一起扔出的手雷。
頓時在陣地前30到40米的距離上,發生了一串連綿的爆炸,將身處其中的鬼子炸到了東倒西歪。
在手雷爆炸的聲音,都沒有徹底平息的時候,姬守行和鑫火兩人又是齊齊喊出一嗓子:“上刺刀”
喊完之后,兩人齊齊帶頭地沖出了陣地。
雖然他們一點也不想,可是到了這樣一個時候也不得不用白刃戰這一種殘忍的方式,試圖將鬼子給打回去,守住他們的陣地。
而在這一刻,隨著兩人沖出陣地的人員已經只有三十幾個,里面還有著好些傷員。
唯一可以慶幸的是,‘上刺刀’的命令僅僅代表著白刃戰開始,并不是要求弟兄們必須端著步槍上刺刀。
所以在沖出去的那一刻,姬守行他們第一個動作,是將大腿上綁著的一柄DIY霰彈槍拿在手里。
準備沖到十來米的距離上后,給鬼子狠狠來上一噴子。
然后才是抽出身后背著的各種長刀,上去趁機一頓猛砍,而不是拼刺刀。
相信以幾十桿DIY霰彈槍,近距離下所招呼出去的密集鐵珠,一定能徹底打亂鬼子的陣腳,讓后續的白刃戰輕松太多。
這也是他們敢沖出陣地,與鬼子白刃戰的一個最大底氣。
只是讓姬守行沒有想到的是,當他一路飛奔,沖到離著鬼子還有十五六米的地方時。
在已經平息了一些,手雷爆炸激起的飛揚塵土中,驚恐看到了一個鬼子端著一支三八大蓋步槍對準了他,手指已經放到了扳機上。
他這個時候不管想做點什么,都已經是徹底來不及了。
“要是真還能返回現代位面復活,到時候老子如果看到還有人在網上吹噓,鬼子拼刺刀之前不會開槍,還會將子彈給退出來的說法。
特么!老子到時候噴不死他。”
這就是當眼前一道槍口火光亮起,然后失去意識之前,在姬守行腦殼中最后一些憤憤不平的想法……
姬守行這個新手沒死,但這并不是因為他個人的運氣足夠好。
僅僅是因為在胡彪等穿越者,還有麾下的蘇北獨立團,佩戴鋼盔時早就形成了一個習慣性的做法:
戴鋼盔的時候,不系緊下顎帶。
這一種做法學自二戰的大兵,據說整個二戰期間拯救了30萬大兵的性命;關于這樣一個說法是否準確,其實胡彪他們不確定。
但通過他們的實戰經驗,可以確定的是:
如此一種小竅門,近戰時能避免鬼子扯住頭盔,導致他們出現窒息的情況。
遠程戰斗時,如果不幸被彈片和子彈擊中,未系緊的鋼盔會因為沖擊力掉落,從而卸掉部分沖擊能量,減少受到的傷害。
偏偏那一個鬼子,為了追求一擊必殺的效果,當時是對準姬守行腦殼開火的。
子彈在擊中了鋼盔的那一刻,鋼盔被子彈打穿的同時也飛了起來。
雖然彈頭上攜帶的部分沖擊力,依然將姬守行打暈了過去;尖銳的彈尖位置,也在他頭頂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白生生頭蓋骨都露出來的那一種。
但是姬守行最少沒死,對比起很多人已經幸運了太多。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感到了頭皮上一陣劇痛,腦殼中暈乎厲害的姬守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本能之中,他就伸手向著頭上摸了過去,立刻就能摸到厚厚的一層紗布。
都不用照照鏡子,他都知道自己的腦殼,一定是被包裹成了三哥一樣。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耳邊響起了黃阿弟熟悉的聲音:“鹵蛋,你可千萬別亂動頭上的紗布;我包扎手藝有限,可是好不容才給你包扎好了的。”
順著聲音扭頭看去后,姬守行這才發現天色這個時候終于暗了下來。
他如今還在一線的三號陣地上,除了黃阿弟之外,還有好些陌生的面孔正在緊急搶修著工事。
所以說鬼子的進攻停止了,黃阿弟帶著人上來換防,他和鑫火忒終于能帶著弟兄們下去休整一下了。
想到了這些后,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甚至都要激動的哭了出來。
連如今暈乎的腦殼里,隱隱感覺黃逸之剛才的話語中,哪里有些不對勁也趕不上了。
當即掙扎著從陣地上站起,準備帶著弟兄們趕緊撤下去;這破地方誰愿意待誰待著,反正他是一點都不愿意多待上一秒。
只是在一兩分鐘之后,看著眼前算上了他和鑫火兩人,也總共只有十一人,并且人人帶傷的一個小隊伍。
姬守行悲從心來,眼眶一下子紅了。
因為算上了陸陸續續補充上來的援兵,他和鑫火兩人應該一共帶過兩百個以上的弟兄,負責在三號陣地這里堅守。
期間,除了應該有四五十名傷員,被陸續送到了后方的野戰醫院去救治之外。
這樣算起來,在一個下午的時間里,手下弟兄們戰死了少說有一百五十人。
甚至其中好些人,在鬼子的狂轟濫炸之中,如今連完整的尸首都沒有留下;化成了漫天的血肉,散布在了殘破不已的陣地上。
一時間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姬守行面前浮現。
在之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他們與自己在一起訓練,吹牛打屁,甚至是并肩作戰的場面,統統在眼前浮現。
身為一個現代人,姬守行哪里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在強烈的刺激之下,他曾經無比期待的黑夜到來,能徹底下去的一切,統統都變得不再重要了起來。
反而,他想留在這里,留在這樣一個地域一般的所在。
為此,他扭頭對著鑫火說了起來,語氣中滿是決然之意:“鑫火,你帶著弟兄們下去吧,老子要留在陣地上,跟戰死的兄弟們在一起。
他們都死了,我特么也沒臉撤啊。”
鑫火聞言之后,也是不客氣地罵道:“鹵蛋,放你特娘的狗屁,要留下也是我們兩個一起留下,老子難道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就在其他九位幸存的弟兄見狀,眼睛一紅也要紛紛開口表示留下的時候。
在邊上看了有一會的黃逸之開口了,用一個比較偏門的說法勸解了起來:
“都下去吧!抓緊時間吃口飯,處理一下傷口,再好好地休息一下,把精神給養足了。
你們總不會以為三號陣地,今后就徹底交給我了吧?想多了,鬼子還要進攻上好幾天的時間了,我就是鐵打的也遭不住啊。
到時候還要等到你們上來換防了,今后有的是時間和機會,留給你們和鬼子拼命。
最關鍵的是你們都搞清楚啊,我們主要的目標是干掉更多鬼子,才會讓戰死的弟兄們沒有白死。”
聽到了以上的說法,鑫火和姬守行等人才是冷靜了一些;長嘆了一聲之后,還是沿著交通壕向著二線陣地開始撤離。
過程中,隊形依然猶如來時一樣的整齊,只是人數確實稀稀拉拉的厲害,顯得莫名的蕭瑟。
不多時他們就來到二線陣地,發現胡彪已經是早早地等候在這里。
胡彪挺胸收腹,對著他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后,嘴里才說道:
“各位弟兄們辛苦了,鑫火、鹵蛋你們趕緊帶大家去處理一下傷口,洗漱一下就吃飯吧,一切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姬守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對著胡彪不客氣地問道:
“死撲街!你叫誰鹵蛋了?”
“當然是叫你啊,聽人說為了給你處理頭上的傷口,大胖把你頭上的頭發剃光了,今后你怕是要禿上一段時間。
他看到你那圓溜溜的禿頭,當時就給你取了一個鹵蛋的外號,現在怕是團里這幾千號人,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都知道了。”胡彪理直氣壯地回答了起來。
好家伙!要不是現在身心疲倦得厲害。
姬守行怕是都要立刻沖回三號陣地,狠狠地捶上黃阿弟一頓;該說不說!這貨的嘴真臭啊。
不過有些神奇的是,經歷了這么一個破事后,姬守行原本郁悶到了極點的情緒,居然是一下子好轉了很多。
果然!正如安妮曾經給他們說過的一樣:外號的事情,大家不用太在意。
這樣一些外號背后的最大原因,僅僅是在這樣一個該死的戰場上,大家互相之間打趣,放松壓力的一個做法而已。
一點都不影響你們在最危險的時候,他們會成為你最值得信任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