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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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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殿騎士團的大團長菲利普并非是個平庸無能之人,相反的,他可以稱得上睿智而又謹慎,又足夠虔誠,而且在用人方面,他有著超乎常人的直覺——圣殿騎士團中有著將近六百名騎士以及更多的扈從和武裝侍從,以及三四百名修士騎士——但是他總能夠迅速地掌握他們的優點和缺點,并且適時的將他們安插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上。

  他放在加沙拉法的騎士總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也是為了回應天主的呼召,千里迢迢的從馬賽來到圣地的,無人可以質疑他的忠誠——他的軍事天賦雖然不夠出眾,但為人沉穩,作為守軍一方,有著這樣的統帥再好不過。

  在圣殿騎士團大團長菲利普的認知中,加沙拉法至少可以支撐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但他們得到的訊息卻是加沙拉法一周內便淪陷了。

  當君王們用質疑和探尋的目光看著他的時候,菲利普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信鴿可以帶來加沙拉法淪陷的消息,卻無法詳述淪陷的整個過程——可能還要等到兩三周后,他們才能知道詳情。

  “或許是那些撒拉遜人又使用了什么詭計?”

  一個圣殿騎士徒勞的說道,站在他身邊的瓦爾特發出了不屑的嘲笑聲。

  “看來我們要做兩手準備。”腓特烈一世說。

  確實如此,他們在幾天前才得到了薩拉丁的大軍已經抵達達魯姆的消息,達魯姆雖然也是一座港口城市,但它的體量和重要性完全比不上加沙拉法,因此他們覺得還有時間。

  但若是加沙拉法淪陷,那么橫亙在薩拉丁大軍與這座圣城之間的就只有雅詩基倫與蒙吉薩。

  這兩座城市與達魯姆一樣只是內里空虛的小城,完全無法讓他們寄予希望——要知道加沙拉法經過了十字軍數十年的經營,有著大大小小好幾座城堡,更有著三千人的駐軍。

  理查煩惱地抓了抓那頭蓬亂的紅發:“現在說什么都為時過早,等確定加沙拉法的具體情況后我們再來做決定——現在最重要的是打下霍姆斯。”

  已經可以確定霍姆斯有著這么一個大敵了,即便他們現在就回撤往亞拉薩路去,都無法避開他所可能帶來的威脅。

  何況還有大馬士革——他們實在不想第三次去攻打大馬士革了。

  塞薩爾與鮑德溫對望了一眼,鮑德溫微微頷首,他們等待的不單單是加沙拉法淪陷的過程,還有商人和騎士們對薩拉丁大軍的估測與衡量,這才是最為重要的訊息。

  與此同時,在加沙拉法最大的一座城堡中,薩拉丁正在招待自己的俘虜。

  他端坐在寶座之上,身著著黃色的絲綢長袍,這不是他平時的打扮,平時他多數身著純黑色的棉布大袍——他之所以如此裝扮,正是因為他們的先知曾經教導他們說,應當在面見自己的敵人時,穿上絲綢,以顯示一個勝利者應有的榮光。

  他也這么做了,而他身邊則環繞著一群白皮膚或者是褐色皮膚的少年人,他們要比同齡的孩子更為高大強壯,目光炯炯,肩膀寬闊,身形高挑,頭上纏繞著白色的布巾,而身上居然也穿著與薩拉丁同樣的黃色絲綢,這是一種榮耀——薩拉丁所賦予他們的。

  人們稱他們為“馬穆魯克”,馬穆魯克原先就有著奴隸的意思,但原先的蘇丹身邊所有的馬穆魯克都不夠純粹——這些少年人都是薩拉丁的私人奴隸,原先的卻是奴隸中混雜著自由民和雇傭兵。

  他們對蘇丹忠心耿耿,幾乎將他看作了行走在地上的先知和自己的另一個父親,這場勝利更是他們讓他們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對于這些奴隸們而言,沒有什么能夠比跟隨著一個偉大又勇武的主人更好的事情了。

  薩拉丁所見的這位俘虜,正是圣殿騎士團派駐到加沙拉法的騎士總管。

  他見到薩拉丁的時候,先是慚愧的低下頭去,而后又耿直的立起了脖頸,薩拉丁見了并不惱怒,也不要求他跪拜,反而叫人去掉了他身上的鐐銬,“給他一杯水喝。”一個馬穆魯克走過去,從銀壺中倒出了一杯玫瑰水,放到了這個俘虜面前。

  加沙拉法的騎士總管有些猶豫,他知道撒拉遜人的法律,但凡一個蘇丹或者是埃米爾、維齊爾這樣的首領給了俘虜食物或者水,就代表是要赦免他了,他想要拒絕——他失去了加沙拉法,他知道,即便他能夠回到圣殿騎士團,騎士們也會追問他,如何會讓這么一座重要的城市輕易的淪落在敵人之手。

  而這個理由他幾乎說不出來,有那么一瞬間,他想要拒絕這杯玫瑰水,任由對方殺死自己,但對于生的渴望,還是讓他接過了水,他迅速的把它放在唇邊,抿了一口,明明是甘甜清涼的玫瑰水,他喝起來卻像是一杯苦澀的毒藥。

  見他喝了玫瑰水,薩拉丁對這個人的興趣便少了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這樣的敵人越多越好,還是越少越好。

  站在一個蘇丹的立場,他當然希望這樣的蠢貨能多幾個,這樣,他統一撒拉遜世界,并且將這些法蘭克人驅逐出去的目的就能更快的達到,但有時候他也覺得,若是與這些人做敵人,反而是對自己的一種羞辱。

  他搖了搖頭,“把他帶下去吧,給他一個房間。”

  馬穆魯克就要將騎士總管帶走,他卻固執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終于遲疑不決的問道:“我,我的妻子和孩子呢?”

  “他們都很好。”

  “我不信。如果您正如您所說的那樣慷慨,你應該把他們送到我的身邊,不見到他們,我是不會心安的。”

  “那你就不安好了。”薩拉丁冷淡地說道,瞥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和他解釋自己是如何對待俘虜的,尤其是對那些無辜的婦孺。

  他再次揮了揮手,這次馬穆魯克們不再猶豫,推搡著那個騎士,把他帶了出去,那個騎士也沒再敢繼續叫嚷——隱藏在那份不耐煩下的是冰冷的殺意,他能感覺得到。

  薩拉丁確實寬容,但他厭惡那些懦夫、白癡和蠢蛋——這個騎士幾乎身兼數職。

  他確實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如此之快的拿下加沙拉法。

  在打下了達魯姆后,薩拉丁出去的一支騎兵意外的遭到了十字軍的襲擊,幾乎全軍覆沒,而逃回來的人所匯報的內容讓他感到疑惑,因為他們所在的位置不該有如此之多的軍力,尤其是得到過賜福的騎士才對。

  那只是一座位于加沙拉法東側的小城堡,薩拉丁幾乎沒有正眼看過那個地方,于是他又派出了一支人數雖少,但足夠精悍的隊伍,隊伍中有著數名得到過先知啟示的學者,而他們也確實在那里遇到了不下十個同樣得到了天主賜福的騎士。

  他們捉住了一個扈從,從他的口中得知,原來這座小城堡是屬于加沙拉法城主夫人的——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薩拉丁不可能不知道,圣殿騎士團是基督徒們的武裝修士組織,這就意味著,但凡進入騎士團的人,無論是否有過婚姻,都要摒絕女色的——未婚的,當然要守貞,結了婚的,也如同修士一般斷絕與世俗的一切關系,他們甚至不再與自己的妻子見面,更是將領地、姓氏和爵位全都交給了自己的兒子或是男性親眷。

  就算是這位騎士總管遠在法蘭克的妻子來探望他,也不該在這個地方。

  何況他還聽說這位夫人還與這位騎士有著一個兩歲多大的兒子。

  雖然大為奇怪,但繼續追問下去之后,他才知道,這位騎士總管愛上了一個美貌的女人——她可能是個亞美尼亞人,又或是個以撒人,也有可能是一個突厥人,反正沒什么可說的——她的美貌徹底的讓這個騎士沉溺在了甜蜜的愛情之中,他們秘密結了婚,然后這個女人就被安置在距離加沙拉法不遠的一座小城堡里。

  騎士總管要求所有人把她當做一個伯爵夫人般的看待,并且安排了騎士來保護她。

  這就是為什么薩拉丁的騎士小隊竟然會在一個完全不曾預料的地方遭到襲擊的原因。

  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后,薩拉丁并未如人們所以為的那樣,立即加兵打下這座小城堡,并且抓住這個女人和那個孩子用人質來勒索加沙拉法的騎士總管。

  這不是薩拉丁的作風,但他也不會白白舍棄這么一枚上好的籌碼,他一邊派使者前去加沙拉法的城堡,告知騎士總管,他的“妻子和孩子”正在蘇丹薩拉丁的庇護之下,一邊派出軍隊包圍了這座小城堡,他無視于那個騎士總管的暴怒與挑釁,只是平靜的等待著。

  如果對方能夠就此舍棄虛無縹緲的愛情而選擇忠誠于自己的職責,薩拉丁或許還會高看他一眼。

  但到了第五天的時候,即便他并沒有攻打那座小城堡,也不曾隔絕食物和水的運輸,加沙拉法的騎士總管依然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擔憂——他打開了城門,并且率軍沖向了薩拉丁的軍隊。

  他或許抱著一絲僥幸,以為自己可以沖破撒拉遜人的大營,將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接回安全的十字軍城堡,但薩拉丁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的馬穆魯克們便如同被放出去撕咬獵物的犬群,一瞬間便就吞沒了加沙拉法的軍隊。

  埋伏在城門附近的一支馬穆魯克軍隊更是趁機沖入了城內,并且在一番激烈無比的廝殺后控制了城門。

  接下來的事情無需多說,騎士總管不但沒能救出自己的妻兒,反而連自己都搭了進去,薩拉丁把他招來,也只不過想要看看這個為了女人而輕易舍棄了榮譽與職責的男人究竟是個什么樣子。

  “早知道就不該浪費時間。”蘇丹罕見地咕噥道。

  接下來,他招來了他麾下的將領,分出一支軍隊直指拉姆拉和雅法,這是兩處最有可能出兵對他們造成威脅的地方。

  當然,他的大軍主力所要面對的還是亞拉薩路。

  如今,他們與亞拉薩路之間已經毫無阻礙,之后就要看是這座神圣的城市能夠在他的大軍面前堅持得足夠久,又或者是遠征大馬士革,甚至于霍姆斯的軍隊是否能夠在他打下亞拉薩路之前及時返回。

  又或是他們能有其他的援軍?譬如拜占庭和安條克?又或是亞美尼亞?

  這個想法讓薩拉丁都笑了,他望了望屋角的水鐘,快要到做禮拜的時候了,他吩咐人拿來絲毯,并且叫來了自己的長子與自己一同跪拜,連續攻下了達魯姆與加沙拉法確實令人欣喜,但他知道真主的考驗從來不會如此輕易的被人通過。

  只是你要如何選擇呢?

  那個黑發碧眼的少年人……

  對于那些遠道而來的君王來說,能夠打下大馬士革、霍姆斯與哈馬,已經是意外之喜。

  阿頗勒卻是一座猶如鋼鐵鑄造般的城市,阿頗勒城堡更是巨大的如同一座小城,要打下它,只怕要將戰爭持續到明年的一月,而那時,他可能已經占領了亞拉薩路。

  可如果他要救援亞拉薩路,就不得不舍棄埃德薩。

  埃德薩是他的領地,沒有人會愿意為一片有主的土地長時間地打下去。

  薩拉丁知道,在基督徒的國家,在那片陌生的大陸上,君王們也依然相傾軋,爭斗不休,他們并不敢將全部的力量耗費在一個與他們幾乎毫無關系的地方。

  正如薩拉丁所想,此刻的十字軍已經被大宦官的惡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悲動與憤怒,但凡見過了那些受害的人,就不可能不從心底升起一股濃重的仇恨,甚至連塞薩爾也是如此。

  每個人,無論他是騎士還是扈從,又或者只是普通的民夫,一個個都通紅了眼睛,敲打著自己的胸膛,發誓要為霍姆斯城內的基督徒復仇。

  而在攻城戰開始之前,十字軍的修士和教士們,更是為這些死者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安魂彌撒,游行的隊伍穿過了每個營地,騎士們在見到游行隊伍過來的時候,要么跟上隊伍,要么就跪在路邊劃著十字,為這些無辜的亡者祈禱。

  此次行動攻勢無疑是相當兇狠的,甚至遠超過了大馬士革的時候,攻城塔、投石車、弩炮,還有希臘火,它們的呼嘯聲如同人們的哀泣,白晝連接著黑夜,綿綿不絕。

  同時與大馬士革時一樣,他們也開始挖掘城墻。

  而霍姆斯城中的撒拉遜人,也知道若是霍姆斯被攻破,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得了性命,這已經不是能夠通過談判和交易可以緩解的仇怨了。

  他們只能涌上城墻,用盡一切方法阻擋十字軍的攻勢,而讓塞薩爾感到疑惑的是,他和鮑德溫,或者是理查,都只會尋找那些被學者和戰士們把守著的地方突破——一般而言,它們都是很顯眼的,守衛的人數不多,守城器械也是寥寥無幾,卻能夠遏制住基督徒如同浪潮般的攻勢。

  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地方并不如他們想象的多。

  在戰斗的間隙,塞薩爾與鮑德溫說了這件事情,鮑德溫露出了幾分猶疑:“難道他們要仿效沙瓦爾嗎?”

  有意讓十字軍入城,而后將他們的城市與敵人一起燒掉。

  但塞薩爾只是沉默的望了望城內,與當初的福斯塔特不同,這座城市并未投降,每個人都知道城內的居民沒有活著出城的可能,何況霍姆斯早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封城了,他們也問詢過了周圍的商人,之前霍姆斯并未曾購入大量的油脂和瓦罐。

  而且若是依照十字軍最新的管理方式,他們在進城之后,并不會縱容騎士們到處劫掠,以至于人員分散,情況駁雜,處處混亂——大衛早已拿出了霍姆斯的地圖,而地圖上,他們已經各自做了分區。

  無論是從哪一座城墻攻入霍姆斯,秩序都不會亂,而且也有大量的水囊和沙土隨著他們一同進入城市,可以說,即便是城市中的人有意縱火,也無法達成如福斯塔特那樣的效果。

  只是事態的發展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他們要盡快的拿下霍姆斯,而后率軍返回亞拉薩路,他們相信留守在亞拉薩路的貝利昂伯爵,但薩拉丁已經證明了他以往的威名并非空穴來風。

  即便如此,打下霍姆斯也讓他們耗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打下城市后,毫無疑問的,十字軍并未留下俘虜,而是處死了所有的撒拉遜人,在撒拉遜人的居所中,他們發現了不少早已死去的老人和孩子,還有女人,他們或許已經預料到了自己將要遭遇的悲慘命運,而紛紛選擇了被自己的孩子,丈夫或者是父親殺死。

  之后,有關于軍隊的去向又成了一個難題。

  無論是理查還是腓特烈一世,并沒有率軍回返的想法,他們也是在戰場上馳騁了數年的人物。當然知道一場戰爭也如同風勢一般,有著正向與逆向的時候,正向的時候,士氣如虹,幾乎可以摧毀眼前的一切障礙,無論是擊潰敵人的軍隊,還是奪取他們的城市,都輕易如同探囊之物。

  但相對的,如果是逆向,無論多么精妙的戰術,還是強大的軍隊都會陷入各種各樣的厄運之中。

  眼看著有可能再現第一次東征時的輝煌勝利,腓特烈一世和理查都不愿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倒是腓力二世認為自己所攫取的宗教資本已經夠了,他想要回去。

  但他這里大概還有近三千個士兵以及兩百多名騎士,其中和他關系最為親近的是香檳伯爵——而在攻打霍姆斯的時候,他不幸受了傷,已經決定與他一起回去法蘭克,香檳伯爵的兩個弟弟則決定留下來。

  畢竟這場東征對于他們來說,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他們都不再是年輕人了,當然希望能夠取得一個圓滿的結果。

  腓特烈一世和理查都沒有阻攔的意思,也沒有這個必要。

  畢竟腓力二世已經答應下來,如果有騎士和領主想要留下來的話,都可以留下,他甚至可以承擔一部分騎士的俸金。

  這也算得上是情真意切了,只是他還是有些遺憾無法與塞薩爾繼續并肩作戰,而塞薩爾也只能苦笑著回答他說——即便他留下,他也無法繼續與自己一同作戰了。

  因為他也已經與腓特烈一世,還有理查商討過,他將會隨著鮑德溫一同回到亞拉薩路,而讓理查與腓特烈一世一同繼續攻打哈馬或是之后的阿頗勒。

  “但埃德薩,埃德薩就近在咫尺啊。”腓力二世忍不住喊道。

  “比起埃德薩更重要的是亞拉薩路,那是最神圣的神圣之地。”

  腓力二世動了動嘴唇沒說話,但塞薩爾能夠看得出他眼中的意思,亞拉薩路終究是鮑德溫的,埃德薩才是塞薩爾的。雖然說,附庸有著為君王效力的義務,但這其中轉圜的余地可大了,不看安條克大公波希蒙德直到現在都不曾露過面嗎?

  “我向鮑德溫發過誓的,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塞薩爾說,何況他們要一路趕回亞拉薩路,漫長的路程不說,抵達了亞拉薩路后,可能還要立即參與到戰斗中。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心讓鮑德溫一個人回去。

  腓力二世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見理查大踏步的走了進來,“那個宦官的尸體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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