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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資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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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回答不曾超出任何人的意料,但忽然之間,塞薩爾又升起了一股難得的好奇心:“如果我接受了你的建議,你真的會在城中燃起一把大火嗎?”

  萊拉看了他一眼,那個眼神中充滿了——你怎么會這么蠢——的意味,“怎么可能?”她直截了當的說道,“我只會殺了你。”

  這下子就連塞薩爾也有一些張口結舌……

  “現在看起來你確實是有點魔鬼。你之前不是說容許我退縮或者是反悔嗎?”

  “對呀,我又不能阻止你,但我可以殺了你。”萊拉坦然地道,“雖然人們都稱你為圣城之盾,但請相信,如果我想要動手,我是能夠找到機會的。

  至于那個建議——如果你當真這么相信我的話,那么我叫你去死,你也該去死一死才對。”

  她倏地再度靠近塞薩爾,語氣詭異,“人們一見你,便會心腸柔軟,是因為你有這一張猶如真主所賜的面孔,但我卻不會被這樣的表象所打動,我愿意和你說話,向你求援,在這個時候來到你的面前去提醒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若是你沒有了這個優點,那么又與那些可憎的基督徒領主有什么區別呢?

  我樂于殺死他們,當然也樂于殺死你。”她輕輕地撫摸了塞薩爾的眼睛,她的動作就如同在無風的環境中依然能夠起起伏伏的羽毛般輕柔,幾乎感覺不到,但萊拉可以感覺到手指遇上了一絲阻力。

  “先知對你的眷顧確實深厚,”她喃喃道,隨即便矯健的跳起身來,“我要和你打一個賭,少年人。”

  “什么賭?”

  “我不會告訴你,無論是賭面還是賭注,但發自內心的說,我希望你能贏。”

  萊拉走了,塞薩爾不再猶豫,他想起了另外一個可能越過了這條警戒線的女性,他的妻子鮑西婭。

  鮑西婭曾經和她說過,她在很小的時候,因為不服氣堂表兄們可以進入教堂舉行揀選儀式,她卻不能,就悄悄潛入教堂,褻瀆并且差點毀掉了這個儀式。

  為此,她的祖父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價,而塞薩爾也問過她在教堂里做禮拜,望彌撒的時候,是否感覺到過什么,而鮑西婭仔細的想了想,確定沒有。

  或許她闖入教堂的事情得以如此草草收尾,也正是因為她沒有得到天主的賜福。

  萊拉和那個公爵的女兒卻是“被選中了”,只是對于她們來說,這更像是詛咒。

  塞薩爾頓時毛骨悚然,他馬上想到,若是那些人正對他虎視眈眈,準備對他動手,那么他周圍的人也必然被他們監視著,現在達瑪拉的表現與病人并沒有什么區別,或許監視她的人一時間也沒有想到,她不是生病而是被選中。

  畢竟這種事情發生在女性,尤其是在沒有進入教堂祈禱的情況下,實在是太罕見了。

  但若是達瑪拉如他,鮑德溫以及所有被選中的人那樣身上浮現起了圣光,甚至出現了如同圣喬治之矛這樣的象征物,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他相信杰拉德大家長肯定會竭盡全力的保護他的女兒,而吉安也不會是個忘義恩負義的雜碎,但安德烈主教以及其他的教士就很難說了。

  他迅速奔回了教堂的修士住所,令人安慰的是,此時守候在達瑪拉身邊的,只有吉安和她的父親——杰拉德的大家長,他們見到塞薩爾如此倉皇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

  確實是大事,只不過是關系著達瑪拉一人,與外面的瘟疫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

  如果一定要說有關系,那么很有可能是達瑪拉患上了瘧疾之后,為了保護她才出現了這種圣跡般的可能——“圣人正在注視著她!”吉安激動地說道,他的雙手都在不停的顫抖,而杰拉德的大家長更冷靜一些,他上前一步馬上將達瑪拉連著床單包裹了起來,“遮住她。”塞薩爾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什么意外的巧合,譬如他們轉移達瑪拉的途中遇見了某個教士,而這時候達瑪拉開始被圣光所籠罩,那才叫糟糕。

  吉安頓了頓,馬上就會意的解下自己的斗篷,他今天披的還是一件黑絲絨的斗篷,馬上就將達瑪拉連頭帶腳地包裹了起來。

  “去哪兒?”杰拉德的大家長急促的說道。

  “塔樓——我老師在那里,頂層是一個小禮拜堂。”塞薩爾說,雖然被陰謀籠罩,但那個地方可能是整個伯利恒城內警備最嚴密的地方,環繞著的全都是最可信的人。

  他們一路上腳步匆匆,塞薩爾甚至親自取了一個插著十六根蠟燭的大燭臺。

  “為什么要那么大的一個?”吉安傻乎乎的問道。

  “當然是為了遮掩。”杰拉德的大家長沒好氣的說道,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這個女婿可能有點蠢,現在正值深夜,周圍一片黑暗,如果達瑪拉忽然感受到了圣召,散發圣光,她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倒是有明亮的燭光在側,如果她身上的光芒不是很明顯,那么就可以蠟燭爆燃的借口遮掩過去。

  他們一口氣將把達瑪拉抱進了小禮拜堂,將她放在了窗前的矮榻上。吉安這次倒是很機靈,他立即跳過去,關上了木板窗,拉上了掛毯,將整個房間封閉起來。

  而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就聽到杰拉德的大家長正在低聲祈禱,他自己更是目瞪口呆,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身上,確實出現了他所熟悉的那種光芒。每次在戰場上,在教堂里,在祈禱的時候,他都能看見的光。

  吉安如同在一場難以描述的幻夢中,腳步輕浮地走到了達瑪拉身邊,他無比虔誠的跪下,甚至不敢去觸碰達瑪拉。

  那么達瑪拉在做什么呢?

  達瑪拉知道自己在做夢,她并沒有想到自己被天主賜福,為圣人選中的一天。

  她并未魯莽的沖入某個揀選儀式中。雖然身在教堂,但這里多的是虔誠而又純潔的人們,她并不突出,而且即便作為一個女性而言,她也沒有如同希比勒公主那樣懾人的容貌,更沒有瑪利亞王太后那樣的睿智,就連雅法女伯爵所有的堅韌她也沒有,她知道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平平無奇的小貴女罷了。

  為此,她甚至沒有如一些人所以為的那樣對塞薩爾暗生情愫,她知道這是徒勞。

  她安靜的接受了父親的安排。

  無論是第一個丈夫,還是第二個丈夫,令她喜悅的是,吉安也是一個好人,她知道自己將會平靜的度過余生——在法蘭克的馬吉高,或許當她的孫子孫女盤繞在她的膝下,求她說個故事的時候,她可以和他們說起那個猶如大衛王般的少年,說他曾向她獻上忠誠,為她一個人打敗了一整支薩拉遜人的軍隊。

  想到這里,她就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若是聽到這樣的傳聞,塞薩爾定然會露出尷尬的神色,他就是那么一個內斂的人,謙卑令人難以相信他也是個年輕人。

  那今天的夢境又似乎與之不同,她成為了一位貴女的女伴。

  那個貴女并不是希比勒公主,從穿著上來看,她更像是一個古羅馬女性。對于其他貴女來說,她是一個謙和又溫柔的大姐姐,但對于其他人來說,她卻是一個驚世駭俗的異端,她拒絕婚姻,拒絕愛戀,拒絕向除了天主之外的神明敬獻信仰。

  不幸的是,因為她的容貌與溫柔,西西里的總督希望她能夠成為他的妻子,被拒絕后,惱羞成怒的總督便將她投入了監牢。

  聽到這個消息,達瑪拉的心都要碎了,她不顧父母和朋友的勸阻,一路奔到了監獄。

  在那里,她見到了她的大姐姐,她已經衣衫破碎,遍體鱗傷,一見到這個場景,達瑪拉哭得不行,她甚至不敢去觸碰她的大姐姐,只怕她受到更多的傷害。

  而對方只是露出了一個她熟悉的笑容:“去吧,我的姐妹,”她說:“不用害怕你所遇到的,你是個有福的,你必然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達瑪拉完全不明所以,但此時那些兇神惡煞的惡徒已經來了,他們將達瑪拉拉開,對她的大姐姐用刑,他們鞭打她,燒灼她,用鐵鉤鉤傷了她的胸膛。

  不僅如此,總督官是親手將燒紅的炭塊和碎瓷混合后,按在了她的身上,但無論如何,她的大姐姐都沒有求饒。

  總督問:“你為何不順從命令?”

  她答:“我的身體屬于主,不屬于你或任何人。”

  順從什么命令?達瑪拉想道,隨后她就知道了——依照皇帝的命令,全體基督徒必須公開獻祭異教神祗,否則就遭受刑罰。

  不不不!她叫道,但并沒有發出聲音,回答了總督的是那位尊貴的女士。

  她說,我的身體屬于主,不屬于你或任何人。

  總督也終于放棄了叫她改信的念頭,他施加了最后的懲罰——奪走了這個貴女最顯著的女性特征。

  在這個過程中,達瑪拉一直在哭泣,沒有停止,直到從監牢中伸出的雙手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她依靠著那個溫暖的懷抱,只覺得悲動到難以自抑,但隨后她便看到光芒從空中灑下。

  耶穌基督的使徒降臨在了這個黑暗的牢房里,他伸出手來碰觸大姐姐的身軀,那些丑陋的傷痕頓時消失無蹤。獄卒更是猶如陽光下的冰雪般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堅實的黑鐵與木頭也消失了。

  “太好了!”達瑪拉幾乎要放聲歡笑:“離開這里吧,好人,”她叫道:“我們一起走,一起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但那姐姐卻望著她,并不動作。

  “上帝不會允許我逃走,祂叫祂的使徒來,乃是給我信心,并不是與我僥幸的,我不會走,我要如耶穌基督一般戴上受難的冠冕。就如你看到的那樣。”

  “我不愿意。”達瑪拉哭泣著說道,“我不愿意看著你受苦。”

  “你是一個虔信的好孩子,只是你將來所遭受的磨難,只怕并不比我少。

  在這里,我要賜福給你,你或許會失去世俗的尊榮,卻能在這里得到更多崇高的榮譽。”說著,她便俯下身來親吻達瑪拉的臉。

  “我是亞加大。”

  達瑪拉只來得及抓住了她的衣襟,就看到她消散在了愈發強烈的光芒中,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但旁人看來,達瑪拉始終在平靜的沉睡,她身上的光芒溢出,然后凝聚在她所佩戴的一件珠寶上,那這是吉安贈給她的圣物。

  一枚黃金底座鑲嵌紅寶石的小車輪,那時候無論是吉安還是塞薩爾,都認為這只是一件假造的圣物。

  在地中海地區,這種行為相當常見,它的價值更多的在于寶石與黃金,但現在看來并非如此,被他們誤認為車輪的圣物——真正的名字可能是亞加大的胸膛——因為她曾經遭受了被切除胸房的酷刑。

  這是一件真圣物。

  “你知道嗎?”杰拉德的大家長看向吉安,吉安卻連忙否認“我只是偶爾遇到了一個苦修士,我給了他水和面包,他將這件東西交給了我。當時它被裝在布囊內,我并不知道是這么有價值的東西。

  我還曾經去找過他,但沒找到。”

  “這或許就是天主的旨意。”杰拉德的大家長握住了塞薩爾的手:“我懇求您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我可以保守這樁秘密。”

  但問題是,達瑪拉與吉安是有婚約的,而且他們已經決定在伯利恒舉行過婚禮之后,達瑪拉就要隨著吉安回到馬吉高,吉安將會繼承他父親的爵位和領地,而達瑪拉則會成為一個普通的領主夫人,她將會依照她父親的愿望,平庸而又安靜的生活下去,但現在這已經不可能了。

  吉安用懇求的神色看向塞薩爾,但塞薩爾不可能為他作保,一旦事情泄露,迎接達瑪拉的就是死亡。

  那位大公的女兒之所以能夠被囚禁,也是因為她的父親繳納了一大筆贖金,而她得到的待遇也只是能夠活著,終生看著四面墻壁,以及一個用來同時遞送食物和污物的小洞,如果是那樣,杰拉德的大家長寧愿達瑪拉死了。

  他們尚未決定如何是好,卻只聽到達瑪拉悠長地嘆息了一聲,她醒了。

  達瑪拉一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三張關切地看著她的面孔,少女有些迷惑,對于一個毫無征兆便倒下的人來說,她是不記得發生了什么事情的。

  她的記憶同樣停留在陷入昏睡的那一刻,醒來時她也只以為那是自己太累了的緣故。

  此時,無論是達瑪拉的父親,還是他的未婚夫吉安以及塞薩爾都萬般慶幸他們還是信了那個女性阿薩辛刺客的話。

  密封的房間里,達瑪拉周身顯露出了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騎士或者是教士的光,那些柔和而又璀璨的圣光從她的懷中迸發,籠罩周身。

  在場的三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和輕盈——杰拉德的大家長反應最快,立即拔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鮮血甚至沒有來得及滴落,傷口就已經彌合,是“賜受”,確實,對于達瑪拉——也是大部分基督徒女性來說,她的性格,她的經歷,以及之前的教育都不會讓她得到“蒙恩”,成為一個騎士。

  但一個女人,無論是“賜受”還是“蒙恩”,都是不該有的。杰拉德的大家長陷入了困境。如果塞薩爾沒有落入陷阱,他還能將達瑪拉交給塞薩爾,他可以將達瑪拉送到塞浦路斯,只要深居簡出,很難會有人發現她有什么問題,然后他可以支付一筆錢,請塞薩爾在塞浦路斯為自己的女兒建造一座修道院,讓她在那里平靜的度完自己的后半生。

  但現在看起來這個方法已經行不通了,杰拉德的大家長愁容滿面地站起身來,吉安則在無助地掩面哭泣,他實在不愿意將這個可怕的結果告訴達瑪拉。

  距離塔樓不遠的地方,萊拉正如同一只強壯的夜梟般蹲伏在橄欖樹茂密的枝葉中,她的眼睛透過了無邊的黑暗,厚重的石墻,窺見里面的光景。

  吉安的動作很及時,但萊拉依然可以確定那個基督徒女孩確實不是染了病,或者說她確實是染了病,但病癥對這具軀體的折磨,反而激起了靈魂的反抗,而她所在的地方又恰好是圣誕教堂——這個如此神圣的地方,這里滿是真正的圣物。

  所以,即便沒有儀式,沒有彌撒,沒有祈禱——她又是那樣的幸運,沒有被她的未婚夫,父親以及朋友拋棄,相反的,他們竭盡全力為她做了遮掩。

  雖然也不知道這份遮掩能夠維持到什么時候,這個女孩必然命運多舛。

  但對于萊拉來說,最有價值的還是那份她不曾宣之于口的賭注,“你贏了,小子。”她低聲道.

  小賊被帶到了一個教士的面前,房間中只有教士的身邊插著兩柄火把,火把下隱隱綽綽的可以看到晃動的黑影,而黑影手中不斷折射出的寒光則表明這些人不是舉著長矛,就是手持著刀劍。

  那個教士并沒有放下兜帽,反而有意拉了拉,讓自己的面孔完全湮沒在了陰影里。

  他冷淡掃視過房間里的人,房間很大——似乎是一個經過清理后的地窖,“怎么只有這點人?”他不太滿意的說道。

  “有幾個死了。”他身邊的一個修士含含糊糊地說道,教士卻不滿意的瞪了他一眼。

  “你以為我是個傻瓜嗎?”

  修士只能仰頭望天。既然如此,他也只能直說了:“大人,有一些人反悔了。”

  “反悔,什么意思?”

  “他們認為自己真的遇到了圣人,他們不愿意去辦您吩咐的那件事情了。”

  “我吩咐?那難道不是事實嗎?

  騎士們得到了圣人的眷顧,以使得他們更敏捷,更強壯,更有力,能夠與那些可惡的異教徒廝殺,奪回我們的圣地。

  教士得到了圣人的眷顧,則如耶穌基督一般有治愈他人的力量,使得啞巴說話,叫瘸子起來跳舞,治愈大麻風,甚至叫血肉骨頭重生。

  但從未有人見過能有一個人,同時具有兩種能力的。

  就連天主也尚未賜予他愛子的奇跡,如何會發生在一個凡人身上呢?

  若是一個人,顯露出了這樣的力量,就只能代表他是一個從地獄逃脫的魔鬼,”他望向那些人,雖然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依然可以感覺到那股視線猶如毒蛇般的陰冷和惡毒。

  “現在,按著之前所說的,每個人都將自己的誓詞背誦一遍。”他點出了其中一個——雖然被瘧疾折磨過,但看得出還有著幾分豐潤的中年人,可以看得出,他原本應當過得不錯,即便是在這種環境下,他還是竭力打理了自己的頭發和胡子,他甚至認字。

  當他接過那張羊皮紙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念了,“我,沃姆,在這里發誓,向萬能的天主與他的兒子耶穌基督以及圣母瑪利亞,我向十字架發誓,向我的父親和母親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絕無虛假。我……”

  他停頓了一下,但在教士冷冰冰的威逼下,他還是念了下去。“我在這里控訴伯利恒騎士,埃德薩伯爵以及塞浦路斯領主,他對我們施行了可怕的巫術,他聲稱要為我們驅逐瘟疫,卻逼迫我們犯上現了難以教人饒恕的罪行……

  他逼迫我們在十字架上撒尿,逼迫我們吃死去胎兒的骨頭,他讓我們說一些骯臟的褻瀆之語,對天主以及圣子,他……他還叫婦女,赤裸著跳舞,與魔鬼們交合……并且,并且殺死了好幾個孩子來向他的地獄主子獻祭……”

  他一開始念得還有些慢,念到后來就越來越快,到最后他簡直就是自暴自棄般的“滾”完了最后一個單詞。

  之后是一個女人,又有一個老人,還有十來歲的少年。

  小賊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沒錯,他們很早就接到了教會所交托的工作,或者說是任務,作為回報,他們可以從教會這里拿到一筆錢,足以改變他們今后的處境。

  當然會有人擔心,如果他們確實染上了瘟疫該怎么辦?

  教會的教士慷慨的承諾說,他們會在修士這里得到治療。

  小賊確實得到了修士的治療,卻不是這里的。

  這里的每一張面孔,他看起來都很陌生,救了他的修士并不在這里。

  呃,如果他們正和塞薩爾在一起,他們只怕也許會被視作異端,或者是被魔鬼附體了。

  小賊看著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心中惶恐不安,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原本是看不起他的新領主的,雖然他又高貴又漂亮…又有學識和圣人的眷顧,但他的無瑕反而反襯出小賊的污穢,他討厭這種感覺,才會出言不遜,他甚至帶著一絲絲無人知曉的暗喜和得意。

  這個人在憐憫他,卻不知道自己就要因為愚蠢的仁慈與慷慨遭罪。

  但是修道院里遭受瘧疾的折磨時,小賊卻不這么想了。

  瘧疾是一種奇特的瘟疫,比起黑死病和天花,它更容易讓人產生一種無法擺脫的瀕死感,它帶來的劇痛和虛脫都會讓人覺得自己已經命不久矣。

  那種在死亡里反復沉溺的感覺,絕對沒有人想要承受。

  而能夠將他們從這座苦海中打救上來的人,難道不是圣人嗎?

  終于輪到他了,他知道自己只要走上前,按著那張羊皮紙校本宣科的背一遍自己的詞,自己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作為回報,他能得到五枚金幣的好處。

  但在他站在那張羊皮紙的面前,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那些扭曲的字母時,卻發現它們就像是一枚枚燒紅的烙鐵,只要他一張口,它們就會跳在他的嘴里,把他的牙齒敲碎,舌頭燙爛,他咕噥著,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而此時,那個教士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他輕輕一揮手就有兩個騎士來抓住了他,“為什么不念?”教士問道。

  小賊知道自己現在最好能夠馬上迅速又響亮的念出那個年輕領主的罪名,他拼命地想要說服自己,就算是被證明有罪——他是國王的表兄弟,是他的宮廷總管,他也有著那樣多的領地和騎士,他頂多會遭到一些斥責,可能會被奪取一些權利。

  而自己呢,他只是一個小人物,原本就不該介入到那些龐然大物的爭斗中。雖然出于貪婪,他還是踏出了那步——但至少他現在可以投靠領主的敵人這一方。

  領主是那樣的仁慈,即便知曉他曾經犯下了怎樣的罪過,他也不會來嚴厲地懲罰自己,可他的巧舌在此時失去了所有的作用。無論是背誦臺詞,還是尋找借口設法拒絕……

  但教士已經懶得去思考了。

  他并不是一個人,這次那幾位高高在上的大人也確實下了血本,和這里一樣地方還有好幾處。

  不過他也讓這個人隨隨便便的就走出這個房間,他略略示意,騎士們就嫻熟的將小賊按下,一個行刑人走了過來,手中提著一件叫人一看便毛骨悚然的刑具。

  他猛然抽打小賊的面孔,在他不由自主的發出痛叫時,猛地將一把鉗子塞入了他的口中,并且準確的鉗入了他的舌頭,他一把就將舌頭拉出來,并且抽出匕首,想要切掉它。

  “既然你已經被魔鬼迷惑了,”教士懶洋洋地說道,“那么這根舌頭留著也就沒什么用了。”

  行刑人舉起了匕首,而小賊則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如果此時教士愿意放開他,他是否會改變主意,但他驚訝又悲哀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升起過屈服的念頭。

  或許原先的那個小賊在修道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一個純潔的新的靈魂被投放到了這具丑陋的軀體內,他如同他們的領主一般正直和美好,拒絕犯下惡劣的罪行,小賊閉上眼睛,已經認命。

  他的耳邊響起了慘叫聲,他以為那是自己的,不,那不是他的,那是行刑手的,行刑手的一雙手腕掉落在了地上,連同他的刑具一起,他驚慌萬分,而壓在小賊肩膀上的力量突然撤去,小賊睜開眼睛,卻只見到火光晃動——只一剎那間,房間里的火把就被盡數打滅。

  人們慌亂的叫喊著,奔跑著,教士和修士以及護衛在他們的身邊的騎士手段狠辣,凡是接近他們的一概會受到毫不留情的攻擊,有不少人因此倒下,但對那個無聲無息出現在這里的人沒有用——她就是一道灰白色的旋風,瞬間便掠過了整個房間,等到小賊狼狽不堪地從死人的束縛下掙脫出來,睜大眼睛,從袖子里掏出火石,重新將桌上的蠟燭點燃時,整個房間里就只剩下下了他一人。

  萊拉只是偶爾經過,但她知道殺死其中的一個修士,以及被他們所收買的人,對整個大局都沒有什么影響。

  阿薩辛刺客沒有在這里停留多久,她需要在月亮升上天空最高處之前趕到亞拉薩路宗主教的身邊。

  她的老師山中老人錫南已經接受了一份致命的委托。

  如果宗主教希拉克利沒死的話,就由阿薩辛刺客來結束他的生命。

  守護在宗主教希拉克略身邊的修士們已經輪班了好幾輪,其中已經有修士忍不住的打哈欠,幾個更是已經神思恍惚,反應遲鈍,因此,當有一個身著亞麻長袍,赤著雙足,拉起了兜帽的人,走到他們的行列之中的時候,并沒有人注意。

  “等等。”門口的騎士喊道。但等到對方按照他的命令拉下兜帽后,露出的是一張熟悉的臉,他就放下心來,“上帝保佑您,”他說,然后看著這個修士走進了宗主教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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