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真是痛快!”
鄭員外家中,敞胸露懷,胸口滿是黑毛,臉上也滿是絡腮胡子的壯漢,隨手就將空了的午餐肉罐頭扔掉。
“這些反賊,弄的肉倒是好吃的緊。”
“話說。”壯漢看向一旁飲酒的鄭員外“這不會是白肉吧?”
“大當家說笑了。”
笑容滿面的鄭員外,伸手拿起酒壺為其倒酒“白肉什么味道,大當家難道嘗不出來?”
“也是。”壯漢沒接酒杯,而是劈手奪走了酒壺,直接對著嘴里灌酒。
鄭員外這里,眼中閃過一抹厭惡之色,卻是很快消散無蹤。
若不是沒辦法,他才不會與這湘西來的土匪合作。
“俺草上飛現如今。”壯漢一口氣喝光了酒壺里的酒水,再度大喊了幾聲痛快。
他拍了拍夾在腰帶上的公文“是朝廷的官軍了。”
“嘿!”
“在湘西當了幾十年的匪,如今竟是有官身的人了,這XX的世道,變的真快。”
壯漢花名草上飛,是湘西一帶的悍匪。
前些時日得了朝廷招安,被封了把總,帶著兄弟們出湘西來打太平賊。
奉命與這位鄭員外合作,一舉突襲外加下毒,砍了一百多個太平賊的首級。
“鄭員外,你是財大氣粗。”
吊著三角眼的草上飛,嘿嘿笑著“一百多顆腦袋,拿到長沙府去尋欽差老爺,少說也換個千把兩銀子。”
“你倒好,說扔就給扔了”
新任的剿匪欽差穆彰阿,一來湖南就出毒招,大肆招安各地匪徒,給予官軍團練的身份,命他們襲擊太平軍。
為此,還開出了極高的格賞。
哪怕是最普通的太平軍輔兵,一顆首級也能換得十兩銀子。
用穆彰阿的話來說就是,反正都是賊,讓他們自相殘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至于銀子哪來的,除了一部分出發之前皇帝與朝廷撥付之外,大頭還是當地士紳鄉紳們來出。
當然了,按照慣例,上上下下早就吃掉了大半。
“大當家說笑了。”
鄭員外抬了抬眼皮“鄭某不缺這點銀子,鄭某就是想要報仇!”
說到這里,他的呼吸加粗,想起了僥幸逃脫的親人,跑去長沙府向自己報信,述說太平軍工作隊過來的時候,是何等的殘暴!
自己家的親族宗族,全都被抓去公審,最終都死在了泥腿子們的手里。
老父親都已經年近七十了,卻是被那些泥腿子給生生用鋤頭砸死!
此恨,不共戴天!
至于他自己,當時正在長沙府讀府學,得知消息后去求了湖南團練總辦,江忠源江大人。
領了身份牌,帶上長沙府里的宗族,與這被招安的草上飛配合,殺回來反攻倒算!
他有點腦子,沒直挺挺的殺回來報仇。
而是喬裝改扮的一路潛行回老家,之后偽裝成村民,給太平軍送水送糧,毒性發作之后里應外合,一舉功成。
“鄭某就是要讓太平賊知曉,鄭某是來報仇的!”
“這一百多顆腦袋只是開始,以后還會有更多!”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鄭某一定要將這些太平軍,趕盡殺絕!”
“好!”草上飛抬手拍在了大腿上“鄭員外好樣的。”
“你有勇有謀,還是個大氣的,給兄弟們補齊了一千多兩的斬首賞錢。”
“咱們兄弟服你。”
“以后咱們好生合作,殺光這些太平賊!”
“好!”鄭員外大笑,端起了酒杯正待言語,院外卻是傳來的慘叫與喧囂聲響。
草上飛猛然起身,拔出腰刀就沖了出去。
鄭員外急忙跟上,來到了院子里。
‘嗖嗖’
古怪聲響之中,幾個拖著長長白煙古怪罐子,從院墻外飛了進來。
落地之后,罐子猛烈噴吐著煙霧,很快將院子籠罩起來。
‘咳咳咳’
院里的人,都是劇烈咳嗽起來。
草上飛一把抓住了發呆的鄭員外,拖著他回到了屋內“把門窗關死!”
手忙腳亂的關上門窗,緊握刀柄的草上飛,向著外面大聲呼喊著自家兄弟。
回應他的,只有連綿不絕的咳嗽聲響,肺都要咳出來的那種。
至于之前還雄心萬丈,要殺光太平軍的鄭員外,此時早已經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到不知所措。
對于這些讀書人來說,發狠坑人沒問題,多么毒辣的計策都能想得出來。
可問題在于,一旦突發狀況在自己的身邊,他們就麻爪了。
屋外濃煙滾滾,甚至有煙氣順著門窗縫隙灌進來。
草上飛動作極快,撕扯衣服成布條,澆上酒水堵塞門縫。
外面什么情況都看不到,只能是聽到咳嗽聲響,以及不斷傳來的慘叫聲。
鄭員外癱坐在了地上,雙目失神。
草上飛卻是握緊刀柄,胸口不斷起伏,死死盯著房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煙霧逐漸消散,可咳嗽聲與慘叫聲卻是消失了。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逐漸靠近。
大當家與鄭員外,下意識的后退。
腳步聲好似停在了門外,草上飛眼睛亂轉,心中懊悔。
這時候若是有桿鳥銃在手,對著房門來上一發,那可就 ‘噗!’
貼著厚厚桃花油紙的窗戶,被粗暴砸開了個窟窿。
一個拖著白煙的罐子被扔了進來。
雖說琉璃窗戶已經逐漸出現,可普通地主之家還是用不起的。
通常情況下,用的還是普通的窗戶紙,也就是厚重的油紙。
影視劇里那種,手指蘸點口水就能叩開的場景除非蘸的是強酸。
至于窮苦百姓,基本上就是個空格,他們可沒錢貼窗戶紙。
冬日里也就是用干草堵著。
濃烈刺鼻的煙霧,很快在屋子里彌漫四散。
草上飛咬牙撩起了布條堵在口鼻前,猛然前沖開門沖出去。
手中的刀,劈了個空。
門外壓根就沒人。
下一刻,一只大手陡然從身側伸過來,抓住他握刀的手腕一擰。
清脆的骨骼碎裂聲響中,草上飛剛剛開口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就被巨大的力道拽的飛了出去。
摔在地上,口鼻流血渾身劇痛。
他艱難起身,轉過身來看向身后。
一個穿著奇怪衣服,臉上更是戴著古怪的,類似豬嘴東西的怪人,將癱軟咳嗽的鄭員外,從屋里拖出來。
草上飛轉身就跑。
身后傳來巨力,后背透心的劇痛。
再度被砸趴下的草上飛,還待掙扎。
那怪人已經大步走了過來,俯身拽起了他腦袋后面的辮子,直接給拖著出了院子,來到了外面。
力道極大,后腦勺上的頭皮撕裂,鮮血涌出來極為慘烈。
草上飛一路尖叫哀嚎,眼淚鼻涕鮮血一起流淌,再無大當家的威風。
‘撕拉’
最終,這位湘西悍匪,整個辮子連著的頭皮,都被撕裂掉。
隨手將辮子扔掉,林道抬手取下了防毒面具。
先是上前踩踏,將兩人的四肢踩斷。
消除其反抗能力之后,方才居高臨下的開始詢問。
“姓名,身份,太平軍還有村民,是不是你們殺的?”
草上飛是悍匪,雖然渾身疼的受不了,也見到了外面橫七豎八,躺滿了自己手下的兄弟,還有鄭員外的團練。
他知道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卻依舊嘴硬的很。
“老子認栽”
“是好漢的,就給老子個痛快”
林道掃他一眼沒說話,目光看向了痛苦哀嚎,在地上扭動身軀陰暗爬行的鄭員外。
“你說”
鄭員外疼瘋了,聲竭力嘶的嚎叫,哪里還有心思回應。
林道絲毫不著急,疼的又不是他。
尋了塊石磨坐下,看了眼石墨旁幾個光屁股孩子的尸首,面色冷漠的在那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鄭員外不喊了,他已經疼的昏死過去。
草上飛牙都咬碎了,還在死抗。
密集且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大批太平軍終于是趕了過來。
一個個都是累的氣喘吁吁,渾身是汗。
楊秀清上前見禮“會會首!”
“這兩個。”林道伸手指著鄭員外與草上飛“當是主犯。”
“村里還有一些失去行動能力的從犯,全都抓起來。”
他起身,示意一旁的染血石磨“用這個行刑。”
“領命!”
被扔進石磨里行刑之前,鄭員外被潑冷水激醒。
他哭泣哀嚎,不斷求饒。
哀求的話語猶如滔滔江水一般,連綿不絕。
‘呸!’
草上飛大罵“死就死唄,何至于這等沒有臉面!”
“老子之前還當你是個漢子,沒想到竟是個廢物。”
“呸!”
林道的目光,看了過來。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湘西永順府古丈坪人士,黃二虎!”
“江湖上兄弟們給面子,匪號草上飛!”
“這位兄弟,能否等俺死后燒成灰,送回古丈坪去。”
“俺下輩子給你做牛做馬報恩!”
“你倒是個硬骨頭。”林道嗤笑一聲“卻是個無惡不作的硬骨頭。”
“還想送骨灰回家鄉?”
“想想那些死在你們手上的人,可能嗎?”
草上飛低頭不說話了。
他這一生,殺人無算。
死后還想要有個歸宿,的確是奢求了。
“去尋些狗來。”
林道囑咐楊秀清“處理完這些匪徒,都拿去喂狗!”
“以后遇上這些團練土匪,皆是如此處置,無需俘虜。”
“他們兇殘,那我們就要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隊殺一隊。”
“終究是殺的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