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赫爾曼這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來守衛白鷹堡。”
河沼縣城堡的外交部辦公樓，林恩坐在壁爐旁，看著手中谷地公爵的親筆信，略有些感慨。
雖說近幾個月他與谷地公爵的關系迅速惡化，可雙方的外交往來從未中斷，而且也沒有惡化到徹底的敵對階段。
且谷地公爵此前一直想讓林恩當他的女婿，為此甚至接二連三派出使者狂舔林恩。
只是出于現實因素的考慮被林恩回絕。
如今，看著赫爾曼打算與家族城堡共存亡，林恩心里多少有點觸動。
說起來，他的第一桶金還是在谷地公爵領撈到的。
正是因為歷代谷地公爵集權失敗，他的馬匪團隊才能在那片混亂的‘沃土’上發展壯大。
林恩麾下的幾兄弟可都是從公爵領招募到的。
等到他占據白河領，赫爾曼又是頭一個承認他伯爵頭銜的北境大貴族。
雙方在部分政治問題上達成了一致，還相約共同出兵圍攻沼地公爵洛泰爾。
到后來，他領地上缺人才的時候，又想到了這位異父異母的‘好兄弟’，他從谷地公爵領上挖走了外交專家卡列博，并招攬了一批優秀的年輕人才。
可以說，若是沒有赫爾曼與谷地公爵領，就沒有林恩與白河領今日的輝煌。
眼下赫爾曼決意赴死，于情于理林恩都應當感到惋惜。
外交部長卡列博就坐在林恩身邊，他盯著壁爐內躍動的火苗，深深嘆息：
“谷地公爵其實一直是個要強的人，但他就像是被困在沒有出口的漆黑迷宮里，哪怕撞到頭破血流也找不到出路。”
卡列博在谷地公爵的宮廷內工作多年，很熟悉這位舊雇主的秉性。
谷地公爵赫爾曼無疑是一位有追求、有夢想，且具備一定行動力的貴族。
同時他對宮廷中的官員也不算太差，就是薪水開得不高，略有些摳門。
可他父輩留給他的家底比較差，再加上他個人能力也并不算突出，同時敵人又過于強大，因而淪落到了今日的下場。
眼見這位昔日雇主身陷必死之局，卡列博無疑會深感悲痛。
按照信中的說法，白鷹堡此刻大概率已被重重圍困，赫爾曼若是不愿投降，那就只能與家傳城堡共存亡了。
當然，悲痛歸悲痛，卡列博可不會蠢到請求林恩發兵救援白鷹堡。
從白河領到白鷹堡路途遙遠，眼下又是不利于出兵的冬季，實在是鞭長莫及。
而且卡列博很清楚，林恩接下來的擴張方向是東面的王冠領地與西邊的沼地公爵領，不可能在這時候與南邊的鏡鐵伯爵徹底交惡。
林恩放下信，望向卡列博，問道：“赫爾曼不僅將兩個女兒都托付給了我，他的妻子也跟著一同過來了，你覺得我該不該給予她們政治庇護？”
此前，他曾派出使者邀請赫爾曼全家前來三河城避難。
這雖然會讓鏡鐵伯爵哈氣，卻不至于令雙方完全撕破臉。
畢竟林恩又沒出兵干涉鏡鐵伯爵攻占谷地公爵領，不過是收留了一位失去領地的落魄貴族。
他是站在道義與公正的一方，鏡鐵伯爵才是背叛封君的卑鄙小人，沒理由或者借口來指摘他。
現在赫爾曼倒是沒來，卻將妻子與兩個女兒都托付給了他，而且人都到了湍流郡，很快就能抵達三河城。
這讓林恩一時有些頭大。
他本以為赫爾曼會去投靠西邊的草地公爵，可赫爾曼竟出乎意料地將全家老小都托付給了他。
收留人家吧，難免會引發一些非議。
林恩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桃色新聞，等收留這母女三人，各地的吟游詩人與酒鬼們怕不是又會給他編排些不堪入耳的花邊故事。
主要赫爾曼的長女海拉還給林恩寫過幾封情書，擺出副非林恩不嫁的態度。
要真將她放進領地，那河沼縣的城堡里可就要熱鬧起來了。
要是不收留人家吧，那就是對不起谷地公爵的赤誠與信任。
而且林恩的確欠了赫爾曼一些恩情。
不說遠的，就強挖卡列博這事，他就沒有給人一個說法。
卡列博能揣摩出林恩心中所想，他小心翼翼地提議道：“大人，依我個人的看法，您應當給予她們政治庇護，赫爾曼沒有合法的男性繼承人，等您將來南下收復谷地公爵領，他的女兒就是最好的宣稱權。”
卡列博當然也知道前朝公主克蘿莉斯的存在，可這林恩不是還沒娶她么？
只要這樁婚事一天沒成，那海倫小姐不就還有機會？
要知道卡列博可是當過赫爾曼的說客，并嘗試著促成林恩與海倫的婚事。
眼下他不過是‘重操舊業’罷了。
作為一名優秀的外交官員，卡列博也深諳疊甲的重要性，他隨后迅速補充道：“就算您不需要谷地公爵領的宣稱，也不能任由宣稱權落入他人手中。”
林恩輕笑道：“我會收留她們，但我暫時不可能娶赫爾曼的長女，你知道的，南邊的瓦薩非常敏感，現在我得照顧照顧他的情緒。”
林恩與鏡鐵伯爵瓦薩的同盟關系相當脆弱，任何不確定性因素都有可能導致同盟的瞬間崩塌。
等到瓦薩全據公爵領，他甚至有可能向林恩討要赫爾曼的妻子與兩個女兒。
無論怎么講，他都是個背叛封君的叛徒，需要正統性的洗白。
可北境的正統國王莫里斯早已流亡南境，沒法以國王的名義為他洗白。
當初林恩就是獲得了王室授予的兩項頭銜，才徹底完成了從馬匪到伯爵的華麗轉身。
以瓦薩目前的年齡，他最佳的洗白方式，其實就是娶了赫爾曼的遺孀或者女兒，搖身一變成為谷地公爵領的合法統治者。
又或者，他可以等到東邊的奧托正式加冕為北境之王，去向奧托討要一個公爵的頭銜。
但這就等同于向奧托低頭，淪為入侵者的封臣，完全是自絕于北境全體貴族。
以瓦薩的蓬勃野心應當不會做出這種自降身份的愚蠢選擇。
林恩預計，明年他和瓦薩會有一陣子拉扯。
卡列博聞言，當即回道：“大人比我考慮得更加全面。”
“這件事你去負責，等她們來了，就暫時安置在西郊縣的行宮。”說罷，林恩起身準備離開。
“是，我明白了。”卡列博臉上露出了會意的笑容，同樣起身為林恩送行。
河沼縣的城堡經過數月修葺，建筑規模提升了數倍。
主要是在城堡外圍增建了一圈辦公樓，就比如外交部的三層小樓。
林恩離開外交部，在親衛們的簇擁下穿過城堡大門，來到了最核心的堡場區域。
原本能容納數百軍隊的堡場也有所縮水，堡場東西兩側的角樓都進行了擴建，增添了更多的生活區。
像是荒民部族進貢的女孩、情人們的侍女、親衛們家屬，以及照顧這些人所需的服務人員就都居住在擴建后角樓中。
如今林恩的隨行人員愈發膨脹，擴建后的城堡也開始力有不逮了。
他走到堡場中間，環顧整座城堡的布局，只覺這座過去的男爵城堡愈發逼仄。
可明年并非大興土木的良機，大量的土地與人口還等著林恩去征服，領地上的物資與人力都應盡可能地向軍事領域傾斜，實在騰不出人手來對城堡進行進一步的擴建。
主要城堡的擴建絕非易事。
過去，以男爵領的人力物力，修一座城堡都是十年起步，經濟實力弱一點的領地甚至要花二十年以上的時間。
河沼縣的這座城堡已經到了容納的極限，繼續擴建和拆了重建其實也沒太多區別，甚至更費時費力。
主要還是這白河領曾經只是六塊分散的男爵領，缺少現成的、符合伯爵身份與需求的大型城堡。
在享用晚餐的時候，林恩與身邊最親密的幾個女人很自然地就聊到了住所問題上。
莉婭輕輕抿了口紅酒，語氣中帶著絲絲幽怨：“大人身邊的追隨者愈來愈多，這座城堡的確是有些擁擠了。”
在克蘿莉斯住進城堡后，莉婭無疑成為了最大的輸家。
前朝的小公主不僅搶走了她的地位，還占用了林恩大量的夜晚，這讓莉婭很是受傷，可她對此卻又無能為力。
克蘿莉斯不僅容貌出眾、身份尊貴，手腕更是驚人，她住進城堡才兩周，就得到了侍女與廚娘們的一致忠誠，將整座城堡管理得井井有條。
她甚至還學會了大量常用的荒民語，能與米拉、米莉等藍頭發小姑娘們用荒民語談笑風生。
面對這等級別的對手，莉婭甚至不知該如何抵抗，她就像是南邊的谷地公爵，在戰場上一敗涂地，只能困守最后的‘城堡’。
按照林恩此前的承諾，莉婭擁有兒子阿爾貝特的撫養權與教育權。
在她的認知中，林恩似乎對私生子并無太多偏見與歧視。
若是克蘿莉斯在成婚后沒能生下兒子，那阿爾貝托就極有可能繼承領地，這基本是莉婭最后的希望了。
克蘿莉斯自然能聽出莉婭口中的幽怨，但她并不在意，她緩緩切割著盤中的肥嫩羊排，一雙妙目始終匯聚在自己的男人身上。
“河沼縣的城堡畢竟是男爵級別，難以容納伯爵的宮廷與隨從，而且大人很快就能得到更高規格的頭銜，或許可以考慮換一處居所了。”
克蘿莉斯此言自然也是蘊含深意。
隨著奧托決定性地擊敗了沼地公爵，林恩迎娶她的時機已悄然到來。
若林恩真與她正式成婚，那甚至可以自立為北境之王。
以國王的身份與地位，宮廷官員與親衛侍從的規模必然繼續膨脹，這座小小的河沼縣城堡哪能容下這么多人？
林恩此時已經掃完了盤中的食物，放下餐具用毛巾擦了擦嘴，說道：
“這事還真有些頭痛，河沼縣的地理位置相當優越，將來我的主要敵人就是奧托，或許還要加上南邊的瓦薩，常駐在此地更有利于對外擴張。”
河沼縣位于白河領的南端，毗鄰三河城，可以使用靜河與白河兩條水上干道，也能就近監視與保護城市，修建于此的糧倉還能為戰爭提供源源不斷的軍需。
林恩常駐在此地，能最大限度調動領地的戰爭潛力，同時也能防范來自東方與南方的敵人。
雅格娜正在享用她最喜歡的腌菜肉湯，她喝了口湯，說道：“湍流郡曾經倒是有一座伯爵城堡，但被沼地公爵給拆了，要不然倒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她曾在沼地公爵的宮廷中當過侍女，比較熟悉領地上的狀況。
每當沼地公爵將一片領地收為直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掉領地上最大的城堡，并在交通要道或者險要位置修筑一些小型城堡，并派遣宮廷騎士擔任城堡的堡主。
這樣既可降低該領地的叛亂風險，也能加深對該領地的掌控力度。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沼地公爵拆掉了領地上絕大部分伯爵城堡，只允許最親近的黑杉伯爵保留了領地上的大型城堡。
將來林恩的確是會攻占黑杉伯爵領，可那地方實在偏僻，他總不能住進深山里。
雅格娜隨后提議道：“等大人攻克了金鹿堡，就搬去那里怎么樣？那座城堡可是能容納下四五千人的騎兵，還位于金鹿湖的湖心島，在冬季之外幾乎不可能被攻破。”
雅格娜曾在那座城堡待過兩年，很熟悉金鹿堡周圍的環境。
要說金鹿堡也的確是個好地方，地形上易守難攻，周圍百公里還都是一望無際的肥沃農田，是毫無疑問的膏腴之地。
也因此初代沼地公爵才會將居所選在了金鹿堡。
林恩旋即搖頭：“那地方距離王冠領地太過遙遠，不合適。”
排除大部分選項后，他發現，自己似乎還真只能在河沼縣繼續擴建城堡。
又或者等攻占王冠領地的部分土地后，將居所遷往東邊？
幾天之后，谷地公爵赫爾曼的妻女們悄無聲息住進了西郊行宮。
而林恩則等來了奧托三世的一封親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