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月第三周星期一的早晨,林恩召集了領地上的全部軍事力量。
兩百農奴兵、一百流民兵、五十荒民弓手,以及他最信賴的弟兄們,合計三百六十余人。
此時距離他帶著二十多名馬匪進駐白熊領,已經過去了整整七個月。
近半馬匪已融入軍隊之中,成為了正式軍官。
據說有幾名從馬匪轉業的軍官正在談婚論嫁,新娘多來自管事與莊頭家庭,只等戰爭結束就舉行婚禮。
林恩對此自是樂見其成。
他現在手握一支忠誠可靠的強大軍隊,徹底掌控了領地,身份什么的早已不再重要。
在所有白熊領領民的心目中,領主老爺就是他們唯一的太陽。
反抗?
笑話,誰敢反抗領主老爺?
是嫌絞刑架上太空么?
在這七個月里,林恩夙興夜寐,竭盡所能提升領地的整體實力。
他要用一場戰爭來檢驗自己的勞動成果。
城堡一樓大廳,林恩麾下的核心班子齊聚一堂。
長桌上平鋪著由他繪制的淺灘領地圖。
地圖上標注出最主要的幾個攻擊目標,以及他為手下們制定的行軍路線。
他還給老二等幾名指揮官繪制了縮小版地圖,讓他們隨身攜帶以防迷路。
“利昂,我要的船和旗幟罩袍都準備好了嗎?”
早在九月,林恩就委托利昂從三河城訂購一批特制的旗幟與罩袍。
“都準備好了,三條船也隨時都能出發。”
利昂這次一共帶來了三條槳帆船。
這些船都來自他的貿易伙伴,船上都是積年的老船工,熟悉白河水性,閉著眼都能把船開到淺灘領。
“休戈、揚、約瑟夫、安德烈,你們呢?”
“隨時可以出發!”
這次有四名兄弟隨林恩出征。
當上校長轉了文職的老六則帶著管事莊頭們留守領地,以防不測。
城堡外,士兵整裝列隊、軍姿肅穆,只等林恩一聲令下。
從九月到現在,這些士兵的裝備等級以及訓練水平又有大幅提升。
板甲和板甲衣總計生產出二十余套,正好配備軍官與騎兵。
九月的私鹽收益,林恩已提前讓利昂購置成鎖子甲,總計五十套。
因此老三和老四麾下都擁有了一支五十人的鎖甲中隊,且全員配備長柄斧戟與精良短兵。
鎖子甲這玩意,以白熊領目前的鍛造水平當然也能做。
只要有全套工具,一個合格的學徒都能搓出來,耗費的鐵錠還遠比板甲要少。
但鎖子甲有一個最大缺點,就是制作周期過于漫長。
再熟練的高級鐵匠搓一套鎖子甲也需要半年左右,學徒則要接近一年。
林恩目前不差錢,買顯然比造更劃算。
而且鎖子甲不會被輕易淘汰。
即便將來板甲和板甲衣的產出速度大幅提升,鎖子甲還能拆分重組,用于防護脖頸與關節等柔軟部位。
除了列裝鎖子甲的一百中堅部隊,其余士兵則人人都配備了亞麻武裝衣以及皮革胸甲。
包括小索瓦德帶領的五十個荒民弓手。
林恩還特意為這批荒民弓手制作了帶兜帽的亞麻上衣,方便他們用帽子遮住顯眼的蔚藍色頭發。
“艾伯特?”
老艾低著頭回道:“老爺,五十名雜役隨時可以出發。”
白熊領與淺灘領就相距六十公里,軍隊走陸路三天就能抵達,因此林恩并未征調太多的隨軍雜役。
這些人都是從工匠學徒與普通農民中征召,他們手腳麻利、身體健壯,能安營扎寨、搬運輜重、修理馬車,減輕士兵負擔。
臨時抽調五十人,也不會對領地的生產建設造成太多影響。
林恩絕不允許這場戰爭持續太久。
最多一周,他就要在淺灘領的城堡里大宴功臣。
發育了這么久,還進行了最周全的戰前準備,就連軍事演習都搞了好幾場。
要是還不能碾壓平推淺灘領,那林恩不如找塊磚自己撞死得了。
他要的,是一場壓倒性的戰爭,要如同秋風掃落葉那般無情。
因此林恩將這場特別軍事行動命名為‘秋風’。
在未來的史書中,這場‘秋風’行動將成為他邁向巔峰的第一步。
失敗?
林恩的字典就沒這個詞。
當他將雅格娜剛收入帳中時,本來計劃是在明年開春之前動手,屆時正好能趕上淺灘領的春耕。
在新占領的土地上發育個一年半載,再過一年就可乘勢席卷白河流域。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北境局勢變化太快,沼地公爵眼瞅著已經在消化新占領的土地,另外兩大公爵也不甘寂寞,紛紛出手。
林恩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早一天占領淺灘領,他就能早一天對其進行改造,并加速兩塊領地的資源整合。
結束戰前會議,林恩身披板甲,騎著白馬檢閱軍隊。
城堡南邊的空地上,士兵們神情肅穆、脊背筆直。
哪怕是最晚入伍的流民兵,此時也已經接受了月余訓練。
他們底子不算差,天天大魚大肉供著,再加之老五的嚴苛訓練,不說是脫胎換骨,但至少已經有了軍隊的氣勢。
林恩看到了站在前排的盧卡斯。
流民少年眼神堅毅,只需經過幾次戰火的磨煉,就能蛻變為一塊真正的美玉。
林恩看到了荒民弓手最前方的小索瓦德。
荒民小伙逐漸成熟,他手中的長弓將成為鎖甲騎士的噩夢。
林恩還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龐。
他每周至少會在軍營里住三天,能準確喊出每一位士兵的名字。
他給予士兵們尊嚴與勇氣,士兵則回他以忠誠與無畏。
“為我而戰!”
林恩高舉右臂。
“忠!誠!”
所有士兵抬起右臂,用力砸向自己的心臟。
“出發!”
隨著林恩一聲令下,老三和老四帶領最精銳的兩百名士兵率先行動。
他們要走陸路攻入淺灘領。
隨他們一同南下的,還有五名披甲騎士、小索瓦德率領的三十名荒民弓手,以及五十名隨軍雜役。
根據林恩目前所掌握的情報,淺灘領的兵力部署是典型的內松外緊。
總計八名封地騎士,其中四名騎士常駐領地北部。
他們統領麾下侍從與半職業的征召兵,依靠哨塔、莊園構成防線,其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防備白熊領。
兩名騎士帶著侍從駐守河畔城堡,負責保護年幼的三歲領主以及女攝政芙洛拉,城堡內的常駐兵力約在二十人左右。
最后剩下的兩名騎士則駐守領地南端,同樣建有多座哨塔。
林恩計劃兵分兩路。
老三老四率軍走陸路突破淺灘領北部防線,爭取全殲這四名騎士及其侍從。
林恩給他們三天時間趕路。
星期四的凌晨四點左右,他們將趁夜色發動攻勢。
至于林恩,他會帶一百流民軍,以及余下二十個荒民弓手走水路。
與他一同出戰的,還有老二帶領的五名披甲騎兵,以及雅格娜與利昂。
雅格娜是林恩出兵的‘名分’。
她將挺著孕肚現身淺灘領,為此次軍事行動提供道義支撐。
利昂則是觀眾,他想要提前感受一下戰場的氛圍,并看看林恩是否有足夠的實力支撐他奪取三河城。
林恩要到周三傍晚才會率軍出發,乘船十小時抵達淺灘領碼頭,并于凌晨四點左右占領碼頭。
隨后他將乘勢包圍城堡,以切斷城堡與外界的聯系。
林恩身為進攻方卻分兵兩路,看似是犯了兵家大忌。
可他目前擁有絕對碾壓性的實力,為了盡可能擴大戰果當然要分兵。
若非白熊領與淺灘領就兩條路可走,他甚至還想再多分出去一隊士兵,直接來個三面包圍。
連接白熊領與淺灘領的六十公里林間道路較為平整。
唯一的問題就是道路非常狹窄,頂多允許兩匹馬并排前進,而且路中不時會出現倒下的樹木,拖慢行軍進度。
在開戰之前,林恩親自帶領精銳斥候反復偵測過路況以及周邊森林。
或許是受女攝政芙洛拉約束,淺灘領的騎士并未在這片森林中狩獵,要不然林恩還能提前削減淺灘領的軍事實力。
這是老三第一次獨自領兵作戰。
他的心態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靜。
剛離開白熊領,他就將三十個荒民弓手全撒了出去。
這些荒民自幼在森林中長大,能悄無聲息靠近獵物,同時擅長近身搏斗,是最佳的林地斥候。
老三則領著余下二百多人,護送二十輛輜重馬車徐徐推進,第一天行軍約二十五公里,并于傍晚時分清理道旁樹木安營扎寨。
林恩事先給他準備了兩套進攻方案。
如果未被哨塔發現,那就先偷襲崗哨,而后一擁而入,直取四座騎士莊園。
若被哨塔發現,那就全軍集結,以騎兵和斧戟兵為前軍強攻淺灘領。
就淺灘領這點軍事實力,肯定攔不住。
說白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一切針對性防御工事都是土雞瓦狗。
林恩玩的就是發育后狠狠碾壓敵人。
誰跟你玩勢均力敵的戰斗爽啊?
要的就是一波平推!
在星期三的傍晚,荒民斥候已經可以看到淺灘領哨塔的屋頂。
這四座哨塔就修在道路的出口邊上,每座哨塔都有一名守衛輪流執勤。
由于荒民斥候行動蔭蔽,因此守衛并未察覺到異樣。
收到情報后,老三命令全軍圍著馬車暫時歇息,不生火不安營,吃提前準備好的面餅填肚子。
他與老四還有小索瓦德開了個簡短的軍事議會,確定了偷襲的具體方案。
凌晨二點左右,他下達了進攻指令。
淺灘領首席封地騎士亨利克財大氣粗,一共養了八名侍從。
奧利弗就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于亨利克治下的村莊,有個莊頭父親,因身強體壯而被挑選為侍從。
與大多數男孩一樣,奧利弗夢想著能成為一名擁有封地的騎士老爺。
為此他每天堅持不懈錘煉肉體、打磨武藝。
在淺灘領的侍從比武中,他總能名列前茅。
可當騎士不僅要看能力,更要看出生與家庭。
他買不起優質的戰馬與甲胄,家庭積攢多年的財富只能為他添置一柄長劍,以及一件武裝衣。
就這點破爛裝備,顯然不足以支撐他成為騎士。
從亨利克那得到的薪水并不高,他當了好幾年侍從,也不過是買了匹劣質戰馬以及一件鎖子甲上衣。
但奧利弗從未放棄騎士夢。
七八月那陣,領地上有一名騎士老爺遭到白熊領男爵的羞辱,余下的七名老爺都叫囂著要發動戰爭,將隔壁的男爵抓來換贖金。
奧利弗同樣激動難耐,對他這樣渴望階級躍升的底層武人而言,戰爭就是最好的機會。
只要能俘虜到一名封地騎士,他就能瞬間起飛,戰馬甲胄應有盡有,還有機會索取贖金。
但就在他胸懷大志瘋狂磨劍之際,領地女攝政卻打碎了他的發財夢。
攝政大人不點頭,底下這幫騎士和侍從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奧利弗依然沒有放棄他的騎士夢。
他盼望著領地上哪個騎士老爺突然暴斃,那他就有機會迎娶騎士遺孀,并繼承這位老爺的妻兒子女與領地家產,走上人生巔峰。
靠娶寡婦發家,在北境王國乃至整個狄厄瓦斯大陸都很常見。
很多傳奇騎士的發家之路,就是從迎娶寡婦開始。
騎士是個高危職業,戰場搏殺、格斗比武,乃至日常對練都有可能奪走他們的性命。
如果這是位封地騎士,且沒有合法的子嗣能繼承他的封地與義務,那領主就會沒收其封地,并分封給其他有能力為領主出戰的無地貴族。
你干不了,有的是人能干。
但若是這位亡故騎士留下了遺孀,那領主還有另一種解決方案。
就是指派一名未婚的強壯男性迎娶其遺孀,繼承這塊封地以及附帶的封建義務。
奧利弗的個人武力在淺灘領僅次于幾名騎士老爺,同時他還擁有一副英俊臉龐。
如果領地上真有騎士暴斃,那他毫無疑問是騎士遺孀的‘第一繼承人’。
為了實現夢想,他二十大幾了都沒結婚,甚至還忍痛拒絕了梅蘭妮的求歡。
管事的女兒梅蘭妮是淺灘領小有名氣的未婚少女,家境殷實不說,還有極為美妙的歌喉。
但奧利弗心如鐵石。
為了騎士夢,他寧愿娶一名生過好幾個孩子的三十多歲寡婦,也不愿迎娶對他一心一意的妙齡少女。
不止他一個人有這種想法,淺灘領還有好幾個侍從也沒結婚,都妄想用婚姻來換取第一桶金。
奧利弗最羨慕的,就是亨利克老爺。
前任領主病逝,只留下對孤兒寡母。
就因為亨利克長得帥、武藝高,就能成為女攝政的入幕之賓,還能當上年幼男爵的監護人,成為淺灘領實際上的二把手。
奧利弗不止一次夢到女攝政。
如果攝政大人能看上自己,那該有多美妙?
當然,幻想歸幻想,奧利弗眼下依舊只是個侍從。
他必須遵照亨利克老爺的命令,兩班倒駐守哨塔,以防備可能的入侵。
從八月到十月,連續兩個多月無事發生,奧利弗從一開始的認真,逐漸到眼下的懈怠。
在他看來,白熊領那個新男爵就是個軟蛋,除了欺負使者還能干嘛?
攝政大人未免也太過敏感了,竟然會怕這種軟蛋男爵,純屬自己嚇自己。
深秋寒風吹過,發出慘厲呼嘯。
奧利弗打了個噴嚏,環首四顧邊上的三座哨塔,除了燃燒的火盆,一個人影都看不著。
“呸,就知道偷懶。”
奧利弗想了想,干脆有樣學樣,他盤坐在秸稈草墊上,并用毯子裹緊全身。
迷迷糊糊中,他睡了過去。
他夢到亨利克老爺在比武中慘死,女攝政大人相中了他做情夫。
他繼承了亨利克老爺的遺孀和兒子,坐擁莊園不說,還成為了新的男爵監護人。
“嘿嘿嘿”
但就在他沉浸于美夢中時,一只手攀上哨塔的邊緣,五指緊扣墻壁,緊隨其后是一對如同鬼火的幽藍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