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綠色的廣闊原野上,大批騎兵正在緩緩行軍。
這些騎兵正是林恩麾下的騎兵軍團,他們排成長列,有意避開道路兩側剛剛發出新芽的柔嫩麥苗。
他們此行的任務是解救并控制一批金鹿堡宮廷騎兵的家屬。
隊伍里,中隊長萊謝克游刃有余地控制著馬速,還有閑情逸致打量道路兩旁的景色。
前些年,他還在淺灘領當封地騎士的時候,就三次代表領主出使金鹿堡,還曾得到過前前任沼地公爵洛泰爾的接見。
當時他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男爵領使者,加之白河流域的男爵領都相對獨立,因此在本地人眼里他就是個來要飯的臭外地人,投宿莊園和旅店時可沒少遭受偏見與歧視。
如今,他搖身一變成為了白河伯爵林恩麾下的騎兵,又屢立戰功晉升為了中隊長,統領著五十名如狼似虎的精銳鐵騎。
無論是在橡樹郡,還是在金鹿郡,當地人見到他就沒有不唯唯諾諾、畢恭畢敬的。
此番故地重游,無疑令他感慨萬千。
走了一陣,一座城市的輪廓逐漸浮現在萊謝克的視野中,他抬手遙指,大聲道:“軍團長,左前方就是金鹿城。”
因為過往的出使經歷,此次作戰中萊謝克被休戈特意調到身邊當向導。
當然,軍中也不乏金鹿郡本地向導。
這次林恩就特意為騎兵軍團配備了幾名救妻心切的宮廷騎兵俘虜。
有這些俘虜帶路,加之金鹿郡本地勢力的配合,此次任務應當不會有太多波折。
休戈循聲望去,僅從城墻的規模上看,金鹿城并不比三河城大,內部常駐人口興許也沒三河城多。
由于區位因素等原因,這座城市的遠距離商業不如三河城繁榮,聚集的商旅也相對較少。
這座城市存在的主要作用,就是為金鹿堡的貴族與騎士們提供手工業產品與攢勁服務業。
休戈身旁的一名騎兵小隊長眺望城墻,不屑道:“這就是金鹿城?看起來也不算很大,比三河城小多了。”
這小隊長出身于三河城,曾經為當地教會賣命,轉投林恩后雖然薪資沒怎么漲,可拿到的戰功獎賞卻是固定薪資的好幾倍,日子比以往要滋潤得多。
另一名白河領出身的小隊長則笑道:“你別看這金鹿城小了點,可這城里的姑娘卻要比三河城更加漂亮溫柔,等戰爭結束,我帶你進城見見世面!”
“說話算話?”
“我什么時候騙過人?”
沼地領的戰局逐漸明了,此次的任務又很是輕松,因此這些騎兵的心態都相當放松,不少人甚至已經開始憧憬戰爭結束后的狂歡。
當休戈的主力騎兵靠近金鹿城時,西門城墻上的民兵們同樣也在觀察這些異鄉人。
一名年輕面白的民兵瞇著眼,一臉疑惑地問道:“他們就是白河伯爵的騎兵?看起來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他們真能戰勝金鹿堡的宮廷騎兵?”
宮廷騎兵在整個沼地領都享有崇高的地位與名望。
雖然他們的軍紀不夠嚴明,行軍時經常干一些順手牽羊的勾當,可他們能打啊!
自成軍以來,這支騎兵跟著洛泰爾征戰四方,幾乎就沒打過什么敗仗。
無論草地公爵、谷地公爵還是國王莫里斯,都是宮廷騎兵的手下敗將。
在尚武的北境,一支軍隊只要武德足夠充沛,些許小缺點是能夠被容忍的。
因為整體的大環境足夠爛,無論哪支軍隊都沒有后勤體系,都必須在行軍途中強制‘征收’軍糧。
這也是為何林恩在沼地領能得到‘披甲圣人’的美名,沒別的理由,就是他的軍隊不強征不劫掠,堪稱秋毫無犯。
一名扛著長矛的老兵教訓剛才發聲的新兵道:“白河伯爵?人家馬上就要當公爵了,你小子就是見識太少,軍隊嘛,長途行軍的時候都不穿甲,遠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
另一名老兵則感慨道:“是啊,宮廷騎兵遠看之下也沒什么特別之處,但若是走近了看,就能發現他們身上的那股能殺人的氣勢,可即便是縱橫北境的宮廷騎兵都被白河伯爵徹底擊潰,這沼地領還真是要換主人了。”
扛矛老兵咧嘴一笑,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沼地領換不換主人我們不清楚,這金鹿城倒是真換了主人,你們都看見了吧?上午的時候有幾輛馬車開出西門,那都是進獻給白河伯爵的糧食與物資。”
他倒不是看不起白河伯爵林恩,而是看不起見風使舵的金鹿城市議會。
這市議會過去可是沼地公爵的鐵桿部下,每逢戰事都會派出不少民兵支援公爵。
就前陣子的薩米河決戰,金鹿城也曾派出民兵助陣,還死傷了不少。
這些民兵的家屬自然怨恨林恩,并希望市議會能繼續協助沼地公爵抵抗敵軍。
可見局勢不妙,金鹿城的市議會竟然直接就投敵了,沒有絲毫要反抗的態度。
當然了,市議會多少還要顧及點臉面。
他們沒有直接投降,而是公開宣布在接下來的戰爭中維持‘絕對中立’,并收回了借給金鹿堡方面的戰艦與船員。
在這種局面下宣布中立,和拉偏架也沒什么區別。
掌管城市的議員們則已經與林恩搭上了線,還承諾為騎兵軍團的行動提供便利與支持。
正當這些民兵熱議之際,他們的隊長走上城墻:“別亂想了,這北境就沒有無主的領地,一塊領地總會需要一個主人,但無論沼地領的主人如何變化,金鹿城還是金鹿城。”
金鹿城的倒戈已成定局,下邊這些小角色們也只能隨波逐流。
不管怎么說,不打仗總比打仗要強,至少不會死人。
況且林恩已經向市議會承諾,會繼續維持金鹿城的自治市地位,因此雙方只談判了一天就達成了共識。
在金鹿城郊外得到充足補給后,休戈率領騎兵軍團沿著道路繼續向目標莊園前進。
一天之后,騎兵軍團輕松突入了湖畔北岸的一座中型莊園,解救并控制住了莊園內的上千名婦孺。
這些婦孺正是那批被俘宮廷騎兵的家眷。
以常理而論,金鹿堡方面應當對這些家眷嚴加看管。
這座莊園的防御相當薄弱,僅有不到五十名士兵看守,還多是些臨時征召的農奴兵,一見到氣勢洶洶的騎兵就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可見金鹿堡方面已無暇顧及湖畔周圍的各處據點,只圖死守城堡。
休戈遵照林恩的命令,留下百名騎兵保護莊園與婦孺,他則領著主力部隊繼續西進,并沿途攻取莊園與小型城堡。
除了休戈之外,另有一路步兵在湖畔南岸行動,同樣橫掃沿途不愿明確歸順的中小型據點。
金鹿湖東岸的本部軍營里,書記官維克多快步走入軍帳:“大人,騎兵軍團發來捷報,已經成功解救了宮廷騎兵們的家眷。”
林恩正在端詳剛剛繪制好的金鹿湖地區詳細地圖,聞言轉過身吩咐道:“帶上捷報和信使,隨我走一趟戰俘營。”
未多時,他披上外套,帶上維克多與一隊親衛趕往軍營東邊的戰俘營。
說是戰俘營,其實就是在荒民弓手的駐地里另設一營,用荒民弓手們來看管這批武藝高強的戰俘。
等來到軍營中央的大道,一行人正好撞上一支剛剛抵達軍營的‘援軍’。
這支援軍約有五百人,打著一面紅底的白熊軍旗,士兵身上沾滿了塵土,乍一看似乎剛經歷過長途跋涉。
維克多站在大道旁,看著高呼‘伯爵萬歲’的士兵們,情不自禁道:“大人,您的智慧遠非尋常智者可比,像我這種愚笨之徒,就算是把腦袋想破,都想不出您這般絕妙的計策,能侍奉您絕對是我的幸運。”
他口中的絕妙計策,其實是林恩隨手布置的小妙招。
林恩將本營設立在湖泊東岸,臨近那條通往金鹿堡的陸橋,本營與金鹿堡的陸上距離不超過三公里。
若是天氣好,敵軍站在金鹿堡的瞭望塔上,就能清晰看到軍營中寬敞的大道,以及成片的白色軍帳。
每到夜晚,林恩就會讓一批士兵趁著夜色偷偷離開軍營,到次日中午再打著新旗號大張旗鼓地開回軍營。
每當一批‘援軍’進入本營,還會搭建新的軍帳,并樹起大量旗幟,同時還會多埋一些鍋,做飯時就能額外升騰出多股炊煙。
此舉能夠營造出不斷有援軍抵達本營的假象,既能威懾金鹿郡的本土勢力,也能恐嚇城堡內的守軍。
靠著本營的戰略威懾,金鹿堡的守軍明知林恩在蠶食外圍據點,也不敢派出軍隊支援。
不過若是放在上帝視角看,林恩的這些舉動實在有些多余,他將敵軍看得太強了些。
以加埃伯爵為首的金鹿堡守軍壓根就不想出城,他們早就被白河領的軍隊給打怕了.
即便林恩沒有無中生有搞出一批援軍,他們也不敢出城野戰。
當林恩抵達荒民軍營時,卡露拉正在給一批荒民士兵上課,就連副軍團長小索瓦德也得接受操練。
“經歷過那場血戰的洗禮后,這些士兵的武技都有了明顯提升,比起尋常的訓練,還是戰爭更能錘煉人。”卡露拉站在校場北邊的土臺上,望著臺下兩兩對練的荒民們,很是感慨。
她的一身武藝有大半都來自血脈傳承,種族優勢讓她天生就擁有超凡的力量。
而人類生來都很弱小,卻能憑借強大的學習能力成為大陸最終的主宰者。
她帶了這些荒民弓手不過才半年,能明顯感覺到士兵們的驚人進步。
“但要是多來幾場那樣的血戰,你我可就看不到這些士兵了。”林恩同樣感慨,身為最高決策者,他其實并不喜歡戰爭。
一旦開戰,他投入重金培養的士兵就勢必會出現傷亡。
薩米河決戰中陣亡的士兵,有近半都是他從白熊縣一手帶出來的老兵,哪怕只陣亡一個小隊都會令他痛心。
他所追求的并非戰場殺敵多少,而是以勢壓人,做到不戰而屈人之兵。
像是本營西邊的那座金鹿堡,林恩壓根就不想強攻,也不愿意去強攻,強攻的損失會大到他難以承受。
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嘗試著勸降城內守軍。
卡露拉還是頭一次從林恩身上感受到秋季的悲傷,她心中暗自詫異,嘴上則換了個話題:“等拿下那座城堡,這場戰爭就該結束了吧?到時候你可得送我幾桶城堡里最好的酒。”
林恩大度表態:“沒問題,以你的戰功,完全有資格優先挑選戰利品。”
不得不承認,林恩到現在都沒完全看透卡露拉。
她太純粹了,純粹到甚至不像一個人。
而且林恩能感覺出來,卡露拉似乎能將一切都看得很通透,她能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卻依舊只為了唯一的欲望而活著 與卡露拉交換了一番練兵上的經驗后,林恩帶著喜訊來到了戰俘營。
一聽說自己的家眷得到了解救,幾百名戰俘頓時喜極而泣。
欣喜之余,有不少戰俘已經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
林恩趁熱打鐵,站在臨時搭建的木臺上向戰俘們高聲道:
“諸位,如你們所見,金鹿堡甚至已經無法分出兵力來看管你們的家眷,金鹿湖沿岸的城市與莊園也都已向我效忠。
你們現在必須做出選擇,是以戰俘身份屈辱地渡過余生?還是重新跨上戰馬,聚集在新的旗幟下繼續馳騁于北境的原野上?
也請諸位安心,我不會命令你們去進攻金鹿堡,我知道那地方對你們意味著什么,我可以向你們承諾,你們接下來的敵人只會是該死的南境人,我將帶領你們守衛北境!”
既然金鹿堡那邊‘配合’表演,那林恩自然不會浪費這個好機會。
他要營造出一種金鹿堡已經徹底完蛋的氣氛,也要營造出一種他才是北境守護者的氣氛。
這些宮廷騎兵固然是洛泰爾一手帶出來的精銳死忠,可洛泰爾都已經人首分離了。
在宮廷騎兵中頗有影響力的拉斯洛也步了其父的后塵。
現在的沼地公爵奧爾格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半大小子,威望不足,難以服眾。
林恩就不信這些被俘的宮廷騎兵還愿意當死忠,更何況他已經掌握了這些騎兵的家眷。
恩威并施之下,可由不得他們繼續在戰俘營里白吃白喝。
林恩從不喜歡養閑人,養這批戰俘一個月已是他忍耐的極限,要是再養不熟,那還不如沉入金鹿湖當魚飼料。
他話音剛落,就有一名金鹿堡的原宮廷男爵站了起來:“伯爵大人,請您務必接受我的效忠,我愿意成為您最忠誠的奴仆,為您沖鋒為您殺敵!”
見有人帶頭,更多的宮廷騎兵站了起來,并紛紛宣誓效忠。
他們在薩米河的戰場上沒有畏戰退縮,多是因為力戰不竭或手腳受傷而淪為俘虜。
眼下金鹿堡不僅沒有派出使者來贖回他們,甚至將他們的家眷都趕出了金鹿堡,加之接連兩任沼地公爵戰死,他們已沒有理由繼續效忠。
這一個月下來,林恩的人品也得到了他們的尊重,他們愿意為沼地領新的主人效忠。
況且林恩消除了他們心底最后的顧慮,他們無需與昔日的戰友同袍為敵,他們并非背叛了原來的主人,而是要代表整個北境去迎戰該死的南境侵略者。
從今往后,他們無需背負背叛的惡名,而是追隨新的主人一起去拯救北境。
他們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呢?
在搞定這批戰俘后,林恩又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沼地領的宮廷伯爵沃爾夫率部來投。
此人從河灣堡逃回沼地領時曾途徑過三河城,還得到過林恩的款待。
事后,沼地領攝政安娜將其安排去了峽谷郡守衛邊境城堡。
隨著峽谷郡的大面積歸順,沃爾夫也順水推舟向林恩效忠,并從峽谷郡帶來了一批心腹干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