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辦法?”
萊納面露喜色,連忙追問道,“哈維,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別捉弄我,要真有好辦法就快說,我將來肯定送你一份厚禮!”
哈維卻是沒好氣地說道:“又開始急了是吧?你這臭脾氣就不能改改?這鏡鐵領可是我的領地,你招呼都不打就帶著幾千人過來,這事你還沒給我個交代呢。”
哈維早已將整個谷地領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在新占領的地區他甚至都開始分封男爵與騎士了。
畢竟他又沒有配套的文官系統,要想維持治安、治理領地只能依靠較為原始的分封制。
且分封制的效率相當高,受封領地的新貴們也相對珍視剛到手的領地與領民,能夠在較短的時間內穩定地方,最大的問題,或許就是將來收權比較麻煩。
但哈維有得選么?
不僅是他,就連琥珀港的奧托也沒得選,他要想快速統一北境,就只能玩放權加分封那一套,不然這些南境來的貴族們又豈會替他賣命呢?
“我道歉,誠摯道歉,這事是我做得不對!”
萊納站起來連聲道歉,就差給好哥們跪下了。
不過他這道歉卻沒多少誠意,他當然也知道自己錯了,但又沒保證不再犯。
畢竟他手頭軍糧已然見底,說不定還要在這鏡鐵領繼續進點貨。
哈維自然能看穿老朋友那點小心思,板著臉道:“我首先申明一點,靜河以南的領地你就不要想了,你還要盡力約束你的軍隊,不能讓他們在鏡鐵領肆意劫掠。”
“我懂,我都懂,靜河以南的領地我絕不染指,至多就是借個道。”萊納忙不迭地點頭,而后一臉期待地看著哈維,就像個等著廚子放飯的饑渴士兵。
哈維輕咳兩聲,問道:“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林恩在橡樹郡擊敗了拉斯洛的軍隊。”
萊納輕輕點頭:“當然,所以我才想趁此機會攻打西郊縣,只要拿下那地方,我就能將林恩的主力軍隊與三河城隔開,但就算是這樣,三河城也不好打。”
他頓了頓,突然面露討好笑容,“要不,你我協力,先拿下三河城再說?只要拿下這座城市,我們就再也不會缺糧食!斬獲的戰利品你我平分!”
萊納現在最欠缺的其實并非軍糧,而是一個較為穩固的前進基地。
若能拿下西郊縣與三河城,他就將進退自如,進可攻打富饒的白河領或者向西直插湍流郡,退則后路無憂,隨時可以沿靜河撤回王冠領地。
但光憑他手頭的一萬多人,顯然是拿三河城沒啥辦法,這才想要借助哈維的兵力。
為此,萊納甚至愿意許諾出一半的戰利品。
哈維聞言卻是眉頭一皺,數落道:“你為何總是糾結于一座城市或者城堡呢?鐵堡的守軍比三河城少,我都不準備強攻,這里又不是南境,你完全可以再放肆一些。”
萊納作戰經驗豐富,很快就品出些味道來,問道:“你的意思是,繞過三河城?”
哈維旋即回道:“對,遇到防守嚴密的城市,繞過就好,你我都只有一萬多軍隊,也沒有后勤補給,不可能將寶貴的兵力和時間都浪費在城墻下,你完全可以往更西邊看,你要做的,是利用北境的人口制造出更多的軍隊,這種事不需要我教你吧?”
哈維的計策也很簡單,說白了就是‘因糧于敵’的老套路。
而且不僅僅是就地劫掠,還要靠劫掠來破壞當地正常的農業生產,將當地的農奴與農民全都逼反并招募到己方陣營。
這樣既能解決糧食與兵員不足的問題,又能極大削弱當地領主的實力。
當然,這么做的代價也很沉重,那就是領地的生產潛力會遭到沉重打擊,沒個十來年別想著能修復。
萊納當即明悟:“我懂了,既然三河城附近防御嚴密,那我干脆就沿著靜河南岸繼續向西,沿途順便還能搜集船只,等到了湍流郡或者橡樹郡再渡河北上,那林恩的軍隊是有限的,他不可能防得住整個北岸!”
哈維嘿然一笑:“不僅如此,林恩剛在橡樹郡和拉斯洛打完仗,當地必然混亂,你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制造出更大的混亂。”
萊納與他相視一笑:“這我都懂,等我回去,我就率軍西進!”
哈維借道給萊納,主要是想將這位南境老朋友‘禮送出境’,防止他的軍隊繼續霍霍鏡鐵領。
且鏡鐵領向西就是錫巖領,鏡鐵伯爵瓦薩在那地方布置了相當多的防守兵力,哈維還能借助萊納的軍隊為自己開路,消耗錫巖領的有生力量。
不過兩人都是老狐貍,萊納自然也清楚哈維獻策的深層用意,只不過他現在也沒別的好選項,不妨先試試看。
若是萊納當真能在橡樹郡渡河登陸,并如愿制造出足夠混亂,說不定他還有機會直取金鹿堡。
畢竟林恩大概率在圍攻金鹿堡,等兩大本土勢力斗個你死我活,萊納正好能撿個大漏!
至于深入敵境的風險,萊納有考慮過,但他不在乎。
他的軍隊早就馬匪化了,一路燒殺搶掠過去就行了,哪需要管什么退路和后勤?
次日傍晚,萊納趕回自己的主力部隊,召集將領們宣布了自己的決定。
“我們將沿著靜河繼續西進,一路攻略城市與莊園,并盡可能搜集船只,等找到合適的渡河地點,就立刻渡河北上!我們的目標不是三河城,而是金鹿堡!既然要賭,那就賭一把最大的!”
萊納的命令得到了絕大部分將領與士兵的擁戴。
他們本就是來北境發大財當貴族的,不是來啃城墻的!
如果真要啃城墻,那何不直接去啃金鹿堡的城墻?
什么,你說風險?
大伙離開家鄉、遠渡重洋,早就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不發大財哪有臉面告知家鄉父老?
況且這些南境侵略者都清楚北境的現狀。
大敵當頭的情況下,北境的幾大勢力竟然還有閑情逸致搞內斗,這等千載良機若是不抓住,進了棺材都會后悔!
次日上午,萊納就率領八千主力部隊拔營向西進發,留在靜河北岸的軍隊則繼續充當誘餌,牽制三河城以及周邊地帶守軍的注意力。
同一時間,林恩在金鹿郡當地向導的帶領下,登上了當地的一座矮山。
“大人,您看,那就是金鹿堡了。”
順著向導手指的西北方向,林恩看到了那座位于湖心島上的宏偉城堡。
微風拂過深綠湖面,金鹿堡就像一頭伏在水邊飲水的巨獸。
青灰色的石墻從湖心島上拔地而起,最高處的主塔直刺云層,塔尖上那面繡著金鹿紋章的旗幟隨風飄蕩。
湖心島外圍,有十余條懸掛著金鹿旗的船只正在徘徊巡航,甲板上能看到不斷走動的船員。
從遠處看,整座城堡氣勢驚人,城墻上的士兵也站得筆直,仿佛半個月前的那場慘敗并未發生。
維克多就站在林恩側后方,他瞇著眼打量城堡,輕輕嘆息:
“大人,這座城堡可不好打啊,湖心島與湖東岸僅有一條五百米長的陸橋相連,敵軍只需以精銳部隊把守陸橋出口,再配合戰船晝夜不停封鎖湖面,我方的軍隊連接近城堡都很困難。”
北境三大公爵的城堡都各有特色,且在歷史上都未曾被攻克過。
這座金鹿堡以整個金鹿湖為護城河,又有超過十米高的厚重青石城墻,放在冷兵器時代幾乎不可能被攻破。
“不好打也得打,城堡內已經推舉出了新的沼地公爵,看樣子是想抵抗到底了。”林恩的語氣相當堅決,但面色卻多少帶著些陰沉。
根據最新打探來的情報,安娜年僅十五歲的次子奧爾格已繼任沼地公爵,城堡內尚有守軍兩千余人,明擺著是要和林恩死磕到底。
如果真要攻城,顯然是等到冬季湖水結冰更為容易和方便。
但林恩不可能等到十二月份再攻城。
無論是琥珀港的奧托三世,還是沼地領那些搖擺不定的地方勢力,也不可能等林恩到十二月。
奧托據說正在琥珀港招募與操練新兵,若是萊納與哈維這兩位南境伯爵出兵不利,他極有可能親自下場。
沼地領的地方勢力則渴望重獲和平與安寧,他們厭惡不確定性,更厭惡漫長的戰爭。
擺在林恩眼前的路就一條,若想拿下整個沼地領,就必須趁著大勝之威盡快拿下金鹿堡。
維克多極目遠眺,注意到了金鹿堡北岸的龐大城市,提議道:“大人,我認為可以先占領湖泊北側的金鹿城,等掃清了外圍勢力,再想辦法攻下城堡。”
這金鹿城乃是金鹿堡的配套伴生城市,負責為城堡內的貴人們提供各種高檔的手工業制品。
除了城市外,湖泊外圍還分布著大量的莊園與草場,負責為城堡與軍隊供應食物與草料。
金鹿湖外圍這套龐大的生產體系,正是整個金鹿郡的精華所在,全郡的半數人口都分散居住在湖邊。
林恩面色稍霽,輕輕頷首:“嗯,這件事交給外交部來負責,對于湖泊外圍的各個據點,要以招降與安撫為主,盡可能避免戰爭。”
薩米河北岸的那場決戰,其實只能算做是開胃前菜。
林恩的目標不是贏下一場或者幾場戰役,而是要盡吞沼地領的龐大領地與近百萬的人口。
為此,他要費盡心力地招攬地方勢力,包括但不限于自治市、城堡、莊園、修道院等勢力。
招攬的同時,他還要約束軍隊與維持地方治安,以獲取這些地方勢力的歸順與支持。
唯有這樣,他的軍隊才能免于地方勢力的騷擾,安心攻打金鹿堡。
這也是為何林恩在建軍之初就不厭其煩地強調軍紀,并按時給士兵們發放足額軍餉。
嚴苛的軍紀,能確保軍隊的下限,也能在攻占其他領地時避免大量麻煩。
足額的軍餉則是維持軍紀的根基與核心。
古時之所有‘賊來如梳,兵來如篦’的說法,就是因為當時的士兵缺乏足夠的保障,只能靠劫掠來填補軍餉空缺。
只要能給士兵們按時發餉,喂飽他們的肚子,這軍紀也就不難維持。
偵查完地形后,林恩返回軍營,并找來了兩名被俘的宮廷騎兵。
“我寫了封招降信,你們替我帶去金鹿堡。”
林恩沒有過多廢話,直接示意身邊的秘書將信交給兩名俘虜。
其中一俘虜彎下腰,恭敬地回道:“伯爵閣下給予了我們足夠的尊重,這份使命我們一定會完成。”
在薩米河決戰中,林恩整整俘獲了近四千敵軍,他改編與釋放了其中的三千多人,這些俘虜大多是城市民兵或者臨時征召的農奴兵。
剩下的五百余名宮廷騎兵則不愿歸順,林恩便交由小索瓦德的荒民弓手看管。
在此期間,他為這些俘虜提供了足以果腹的食物,也沒有隨意虐待,因而得到了大半俘虜的敬仰與尊重。
畢竟林恩是在戰場上正面擊敗了金鹿堡的大軍,戰后又優待俘虜,這讓他們心服口服。
不過服氣歸服氣,要想讓他們真心歸順卻是千難萬難,非得拿下金鹿堡不可。
當天午后,這兩名俘虜就通過陸橋回到了金鹿堡,城堡大門洞開,對歸來的俘虜表示寬容與歡迎。
由于沼地領的高層大多葬身在了薩米河畔,金鹿堡現如今的話事人乃是那一戰的右翼指揮官加埃宮廷伯爵。
此人今年已有五十多歲,跟著洛泰爾征戰多年,忠誠度上沒的說,又是沼地領的老資歷,受眾人推舉,暫時領導城堡防務。
在城堡大廳里聽侍從念完林恩的招降信后,加埃伯爵冷哼道:“這林恩異常狡詐,送來這封信肯定是為了令我們麻痹大意,我們不必在意他的想法,只需堅守城堡就足夠了。”
站在加埃右手邊的博格丹出聲附和:“我贊同加埃伯爵的說法,那林恩最擅長的就是野戰,我們這次決不能出城迎戰,守上兩三個月,敵軍自然就會撤退。”
要說這博格丹也算是林恩的老熟人了。
他曾是白河流域的綠湖領男爵,帶頭組建男爵聯盟對抗當時還只擁有兩個男爵領的林恩。
后來林恩包圍綠湖領城堡,采用圍點打援戰術,吸引男爵聯盟主力北上,并一戰擊潰了赤溪領男爵帶領的聯軍。
戰后博格丹眼見大勢已去,便打開城門投降,換來了全家性命。
此后他帶著家人逃難到金鹿堡,得到了領地女攝政安娜的優待,在宮廷里混了個顧問頭銜,還靠著工資與賞賜在湖北岸購置了一處小莊園,也算是有養老保障了。
可他沒想到林恩的擴張速度恐怖如斯,全據白河領才一年光景就能打到這金鹿堡外。
他的養老金眼瞅著怕是不保了,本人也極有可能再度淪為階下囚。
不過因為他與林恩有交戰經驗,加上顧問身份,在這危難時刻竟受到重用,在金鹿堡內倒也有了些話語權。
作為林恩崛起的見證者,博格丹現在已經患上了‘林恩恐懼癥’,只有縮在這深墻之中才有那么一絲絲安全感。
在他看來,與林恩野戰就是自取滅亡,男爵聯盟輸了,安娜與拉斯洛更是將命都陪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