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衛東這種寧愿個人損失幾千萬也不會漲價的姿態。
頓時卡住了局面。
廠長身邊還有人難以理解：“為什么就不能漲價呢，別人都在漲價，糧油米面肉到員工工資什么都在漲！”
讓衛東懶得啰里啰嗦上什么宏觀經濟的課，他也不懂啊。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這兩年的物價飛漲跟國外經濟無關，別人可沒增加成本，所以國產貨漲價只會是把市場拱手送人，哪怕國家不允許進口，走私貨都能把市場徹底搶走。”
然后再點點桌面：“物價飛漲是事實，當出現這種問題的時候，首先應該自己降本增效壓成本，壓住了這場仗也許就打贏了，壓不住就等于在這場價格戰里面犧牲掉，我們天天都在打仗，可沒想過打不動就把老百姓推上去承受壓力。”
陽光日報的記者臉色都變了，馬上低頭疾書。
虞曉秋驕傲的學著做記錄。
汪志文就聽得更認真了。
帶隊的主編還表態：“我覺得衛東同志說得有道理，經委三令五申的要求穩定物價，凱旋膠卷既然已經成為全國群眾喜愛的名牌商品，就在這個時候要做出表率，堅定的不漲價。”
讓衛東自己沒說的話是，他這么干，最主要就是遵守合同的契約精神，這是八十年代所有國營廠家，甚至各級機關都該交的學費。
拿打隧道的幾十億費用和丟掉的信譽去換商人的貪婪，還不是老百姓買單。
而且在讓衛東心目中，膠卷這類日用消耗品，應該跟可樂一樣，歷經二三十年還是那么兩三塊錢一瓶。
十年后……怕是數碼相機都快來了吧，膠卷廠要主動斬斷這種香火情，他還求之不得呢。
果然，兩個附加條件還是壓得膠卷廠無話可說：“那……我們還是選擇推出新的金凱旋系列吧，老產品保持不變。”
讓衛東不動聲色的笑著說好：“我們自己也在生產衛生巾、洗發水、牛仔褲、真空食品，甚至包括商品房我們都咬住了基本不漲價，很艱難但也做到了，因為現在整個國內市場還有巨大的可開發空間，賣得更多也是種降低成本，要不我們三家今年元旦再攜手展開新的凱旋膠卷攝影展，也算是為十七八元的金凱旋膠卷做宣傳。”
這下膠卷廠和報社的表情都瞬間開朗：“好！這個辦法好！”
連讓衛東把定價權拿走，都沒反對。
讓衛東也承諾：“三年前我們在奧運前后搞這個攝影展，膠卷才上市，我們的銷售網也沒組建完成，現在大不同了，全國省市都有我們的人，我們自己也有海德堡印刷機可以制作精美的彩色海報，把普通凱旋卷和金凱旋并列展示出來貼滿全國市場，大部分消費者肯定還是有個記錄就行，部分追求高要求的用金獎凱旋……對，就取名叫金獎凱旋，聽起來就很提氣！”
膠卷廠其實也沒那么狡詐復雜，開心說好。
就在餐桌上把金獎凱旋的銷售合約簽下來，十八元一個的金獎卷出貨價是十五元，也跟凱旋膠卷一樣是十年銷售合同。
也就是說七年后普通彩卷到期了，金獎卷都還有三年合作協議。
讓衛東都笑著在報社見證拍攝下簽署合約。
但出來就要求膠卷銷售部經理撤回平京，取消常駐膠卷廠的模式，具體辦法由膠卷銷售部和平京分公司做出調整方案報給總公司批準。
讓衛東也拍拍這個經理的肩膀：“你要清楚，你的出發點是東升銷售，你所有工作出發點是東升銷售，而不是成天跟你稱兄道弟的廠商，如果這個立場你都分不清楚，這個工作也就沒必要做了，包括他們今天敢提這個要求就是你的失職，關于這個崗位處理好整個搬遷工作后，寫報告給我談談你看法決定去留。”
大學畢業生瞬間面如土色。
這時記者們過來，問明白讓衛東是要馬上坐火車返回江州，居然提出他們也跟著一起去，順便在火車上做個專訪。
讓衛東看看他們稍大的行李包，就知道不是臨時起意。
行吧行吧。
但駕車送往車站時，讓衛東才對虞曉秋和汪志文表述自己的真實看法：“這個膠卷沒有未來，也就這么十來年吧，幫我們鍛煉人手就行。”
虞曉秋大驚，年產值好幾億，未來甚至要上十億的企業，就這么說沒有未來：“真的嗎？”
讓衛東訕笑：“一般進價都是談折扣，我們之前最早是六折拿貨八塊五，零售價十四元，當時就是我們主動降價到十二元，實際上是七折拿貨，現在金裝卷賣十八就該按七折算，可他們只算三元銷售空間，這會造成什么后果？”
汪志文馬上反應：“比之前普通卷3.5元還低，銷售公司、銷售人員都不會賣力推？”
讓衛東滿意的點頭：“對，便宜的銷售利潤更大，貴的本來賣著就費力，下意識的就會猛推便宜的，然后廠家對利潤薄的可能就會供貨沒那么多，不賣力生產，所以這部分膠卷銷售以后會出問題的，我們要做好這個應對準備。”
看看緊張起來的小伙伴，讓衛東還是笑著安慰：
“這就是現實，合作廠家有自己的利益所圖，他們會忘了國貨當自強這后仨字的含義，包括我們的小伙伴派去工作的時候也許充滿理想跟斗志，慢慢都被消磨成了朝九晚五、推杯換盞，這就是為什么我要不斷鼓動新鮮血液加入，曉秋你回平京，協助分公司把這部分換血工作做個嘗試，我并不在乎這么個膠卷的銷售，但由此鍛煉隊伍才是目的。”
都只有二十多點的歲數，這場交鋒給兩個大四學生肯定留下了深刻印象。
汪志文更關注細節：“你猜測銷售部經理有問題？”
讓衛東苦笑：“剛進入社會面對這么多老油條，我不可能每個都像面對你們這樣手把手的教，稍微心態不穩，被巧言附和的以為自己真身居重要崗位可以拿捏通融，吃吃喝喝拿點好處就飄飄然，很容易犯錯的，我當然希望他能汲取教訓，敲打成長，你注意觀察協助吧。”
這倆認真說好。
在火車站送老大進去后，虞曉秋還叮囑過后面兩部車，才自己駕駛出發。
汪志文還在學，他比已經全心投入工作的虞曉秋忙得多。
車廂里安靜好久，在記事本上寫寫畫畫的汪志文才低頭開口：“畢業你就去銷售公司？”
虞曉秋堅定：“現在就去，我們專業你還不知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銷售公司我不插手，就業服務中心我必須承擔起來，廣告公司你看著辦。”
汪志文想想點了支煙：“廣告公司你小姨做得好好的，我辦什么，我專心在拍電影上，這是我體現價值的地方，士為知己死。”
虞曉秋不滿的瞥眼：“煙掐了！他都不抽煙，成天抽抽抽，你看你跟抽大煙似的，我們在酒店都要推行禁煙了！”
汪志文深深嘬一口，彈了煙頭不抵抗：“老大結婚有孩子了哦。”
虞曉秋恨不得駕車撞山：“關你屁事！”
汪志文長嘆口氣，繼續低頭寫寫畫畫。
讓衛東上了火車還不是寫寫畫畫。
他是買的平京出發臥鋪票，無論速六快捷酒店，還是環視五星級酒店，都有火車票和機票代售，光這兩樣服務在這年頭都有很大的優勢。
記者們不用，他們拿直屬機關記者證就能補票。
還換到讓衛東這邊來跟他交流，攝影記者時不時還要拍兩張先進人物在旅途中都忙著工作的樣子。
讓衛東請他們只拍出剪影行不行，采訪也盡量不要出現名字，他是真不想出名。
倆便裝道士就安靜的坐在過道窗邊做接待。
因為從兩小時后的冀北省會開始，隔幾個站就有人拿著硬座票上來給老大做工作匯報！
記者們驚奇極了，他們從來沒見過這種全國工作銷售模式。
讓衛東就等于是在移動辦公室上，不斷跟各地銷售經理見面。
沿線只要能聯系上的分公司、銷售公司都自行安排，跟著坐幾站兩三小時，聊工作聊生活。
入夜后讓衛東索性到餐車去要了張桌子點幾個菜，慢慢悠悠的邊喝邊聊。
經過豫南已經是半夜，十多個人聚在身邊到天亮才依依不舍的下去。
各自買票回去。
讓衛東也就上午睡了陣，半途上車來的銷售經理聽道士說剛瞇眼，連連說等會兒再叫醒老大。
那就中午到餐車吃喝聊天，晚上已經在穿越秦嶺、大巴山一帶入川了。
三位記者輪班跟著熬，聽得大開眼界。
讓衛東這一晚索性聊了個通宵，對蜀川這部分的銷售局面有了非常清晰的了解。
天再亮，十點過走下火車時，那位攝影記者居然都悄悄詢問他能不能停薪留職來加入。
讓衛東笑著拍他肩膀，隨時都可以來參與，但要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從哪里起步。
走出火車站就是望眼欲穿的鳳雛，抱著兒子牽了外甥女一起踮腳尖。
然后一起迸出眼淚的撲到那寬厚胸膛上，小姨媽還拿屁股擠外甥女了，小蝶就一連串的臥槽！
只有讓小聰莫名其妙的看著爹，眼里透著茫然，這誰呀，看起來好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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