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平京也沒手機能通風報信。
尤啟立這么煞有其事的“引經據典”，旁邊站的小伙伴，哪怕有個別得了讓衛東叮囑，要看著點這位大叔。
也沒法立刻給讓衛東打電話詢問求證。
甚至還以為老大就是這么說的。
這個具有開創性的“新模式”，就被尤啟立給安到讓衛東頭上了。
他想戴這頂帽子還戴不上。
現在沒有任何國資產業在他管控名下。
讓衛東就太多了！
西山廠現在已經是個十來家三線廠搬遷合成的電子產業群，讓衛東一丁點股份都沒有，他僅僅頂著銷售副廠長的名頭在管理；
目前全國最早的地產開發新區，商州北較場新城，他也沒有任何股份，就是管委會……用后來的話說叫實控人，實際上任何職務都沒；
江州動物園是承包；
江州城建集團是一元年薪的董事長；
滬海外灘五號樓、三家已經開業的酒店都是租用國資地產；
克萊斯勒道奇汽車產業鏈，算是愛國商人引進捐給國資，然后代管；
平汽房地產、六致和房地產純背鍋顧問……
甚至包括讓衛東經營的所有房地產，實際上都是在國有土地上經營。沒有謀求過一絲一毫的土地所有權。
所以尤啟立開始侃侃而談了：“西方有位被奉為神明的經濟學家叫凱恩斯，他的成名作《貨幣通論》主張國家要對經濟生活進行直接干預，這拋棄了古典自由貿易學派，馬克思在這個問題上也這么看……”
他最擅長這種口吻內容：“羅斯福在大蕭條時期，正是根據凱恩斯的學說實行新政，帶領花旗走出經濟危機低谷恢復繁榮，奠定了同盟國二戰勝利的物質基礎，當時就有人攻擊新政是SHZY，幾十年過去，也沒人說凱恩斯是SHZY學派，羅斯福是GCD的間諜，更沒人說花旗是SHZY。”
“好了，既然資本ZY國家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根據情況調整，為什么我們就不能適當借用些別人的思路呢，既然計劃有些呆板，需要市場經濟的活力，那么我們就引進民營方式來讓國有資產煥發活力嘛，當然這種經營要對盈利和虧損都負責，賺了應該有獎勵，賠了要有償還能力……”
讓衛東從來不摻和這種理論上的話題。
所以他的人也從來不好這口兒。
現在跟記者一起聽傻了，真的有這種理論基礎嗎？
老大真牛逼！
讓衛東不知道啊。
他正在面臨這邊的國資挑戰呢。
八四年的奧運會期間，按照批發價八塊五的凱旋彩卷，零售價十二元，雙方簽訂了十年不得漲價、不得停售的合作協議，讓衛東承諾年銷售過千萬個。
剛開始幾個月還補償性的算到八五年里，大家都覺得有個爬坡上升期。
結果整個八五年賣了兩千四百多萬個膠卷，八六年更是飆升到五千萬個，而今年才過去九個月，已經超過六千萬個！
凱旋廠憑借五六億的年產值，過得那叫一個滋潤！
辦公樓都翻新過，食堂也有高級餐廳了，歡迎宴席擺得相當豐盛，酒也是茅子。
平京分公司下屬的膠卷銷售部經理跟著作陪。
這也是平京分公司不同于其他分公司的工作內容，雖然不用全運到平京再分發到各地。
但有專人駐到這里，屬于總公司直轄的膠卷銷售部，但接受平京分公司協助。
用鳳雛的算計來說，膠卷每年都能幫忙給全國業務員分上億提成，承擔幾千萬的運輸和分公司成本。
最后哪怕手指縫落點毛毛雨到家里，也是七八位數。
屬于典型的讓氏風格生意，薄利多銷打天下。
而且國營廠這方面也還不錯，哪怕之前的廠長升職換了人掌舵，也沒突發奇想的覺得憑什么讓銷售公司賺錢，然后搞自己的銷售科，因為明知道自己沒這么強的銷售能力。
六千萬個，平均每個省都兩百萬個卷，面向農村的供銷社在這方面比重真不大。
主力都是讓衛東的銷售公司深耕全國各地。
可能也有陽光日報一直當成自己撮合的樣板工程，隨時監督著要好好合作的原因。
但這位科研出身的廠長似乎技術野心比較大。
給讓衛東倒上酒提出：“我們這兩年除了利稅上繳，就是把資金投入研發，希望能在膠卷成像質量上，趕超柯達、富士卷，現在已經有了明顯提高，但成本肯定也有提高，能不能我們提供更好的產品給人民群眾，這單價也稍微提一兩塊錢。”
讓衛東又不是啥都不懂的雛兒。
看著對方推過來的照片，就很想說你特么在考驗我的智商嗎。
看似色彩飽和度、還原度都更好的照片。
一來是不是用的別家卷，二來用的什么相機，打什么光，三來沖洗藥水好不好，甚至實驗室產品跟量產貨比較都可以呈現出天差地別。
這個理由不成立。
讓衛東甚至抽空看了眼陽光日報這邊來的人，目光有點閃躲然后才熱情舉杯。
而自己的膠卷銷售部經理還一臉信以為真的表情。
心里就有點了然了。
但他不直接點破：“沒問題啊，你們可以單開一條線做高檔型號，就叫金凱旋，全黃的卷身紅色字，你漲多少價格都行，我們看看消費者來判斷這種貴點的好膠卷值不值這個價了。”
被他這虛晃一招撲空的廠長，終于承認：“這兩年各種原材料成本都在飆升價格，員工工資也上漲許多，我們的利潤已經被壓得很低很低了，我想能不能……”
讓衛東把那杯酒喝了：“我給您講個故事，有位HK商人到東南亞某地投資碼頭，為了讓碼頭運輸方便，在旁邊山上打了條隧道，自然每輛車過隧道都得交錢，協議收費二十年，結果過了些年當地政府覺得這個高收費影響了碼頭那邊區域發展，想要他降價或者收購隧道，這商人不同意，當地政府咬咬牙自己打了條隧道免費開放，最后這個商人只好黯然賤賣離場，您覺得這個案例誰對誰錯呢？”
報社那邊的人立刻聚精會神，還有人記錄了。
但不會做銷售的廠長皺緊了眉頭：“商人唯利是圖吧，為了地區發展，他不是應該做出犧牲嘛？”
讓衛東當然不會說這就是李半城那個東區碼頭的事兒，后來網上傳得蠻多。
他只點點頭：“那簽的合約就可以不作數了？”
本來低頭吃東西，倆招風耳一直在高強度聆聽的汪志文差點笑出聲來。
感覺讓衛東繞著彎的說出這句話。
反正廠長的臉馬上漲紅了：“這……這……”
讓衛東伸手幫他倒上酒：“我再說個故事，我這幾個月在HK比較多嘛，接觸各種各樣的人，其中就有和走私有關的商人，他們提到這兩年柯達、富士卷已經被剔除在走私商品外，因為國外批發價在一美元左右的彩卷，走私進來也沒那么大利潤，所以自然沒人愿意冒這個險。”
就在廠長那邊幾人臉上都松口氣，甚至有點得意時，讓衛東的但是來了：“這就造成這兩家膠卷巨頭，準備加大國內投資建廠或者技術轉讓的步伐，務必要打贏這一仗！”
在場所有人表情都僵住了。
連虞曉秋都緊張下。
讓衛東真沒撒謊，陳文亮他們偶然提到過，曾經柯達、凱旋膠卷是走私佬的主力產品之一，畢竟輕飄飄的一個卷海外批發價七八塊錢，搞進來賣三十出頭賺爆了。
畢竟玩意兒只要擺進柜臺就沒人知道哪個是高尚的，哪個是齷齪了。
廠長邊有人咬牙：“誰要是敢向帝國主義跪下，就是賣國！”
讓衛東笑：“你們自己想想，全國各地會有人跟他們合作嗎，或者說柯達富士找到你們，說免費提供所有技術，所有設備，你們會拒絕合作嗎？”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當年讓衛東找過來就是從七大感光材料廠里“慧眼識珠”，挑的冀北這家不起眼的廠。
沿海廠子有的是關系，能夠跟世界名牌合資更是天大的喜訊，當地政府都巴不得。
現在政策都沒有絕對不允許和國外名牌合作，學習引進先進技術才是重點。
讓衛東沒去這邊車間看過，但這是個明擺著的事情，凱旋廠的自動化程度絕對不可能比柯達、富士更高。
多半就是讓衛東之前的衛生巾廠對飛燕廠的全自動產線那種差別。
靠的是現在人力成本超低才能把價格壓下來。
如果柯達、富士能國內建廠生產，沒了關稅保護，這成本價格絕對能暴跌一大截！
在HK賣價是十五港幣一個，但經常促銷都是買二贈一，差不多十港幣一個。
凱旋膠卷到HK都打不過！
資本家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時候肯定保持高利潤，可要殺價搶市場，人家也有豐富的經驗。
后來把國貨先摁死，然后高價獨霸市場的合資海外品牌還少了？
讓衛東有豐富的經驗：“是我和陽光日報攜手凱旋廠，共同推動國貨占領市場，我不同意提升價格轉嫁給消費者，但我個人可以把進貨價提升五毛錢，附加條件就是第一未來不限制我們為其他膠卷做銷售，第二就是十年合作期滿后就到此為止，你們可以提前準備培育自己的銷售渠道了。”
說著舉起酒杯示意下喝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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