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出頭都已經有六年時間,‘天下誰人不識君’對他來說并不是夸大的,而是很寫實的詩句。
隨著各種的傳播,甚至大半的百姓都知曉,在那大明的帝都,有一個叫王言的人,他給百姓們減輕了賦稅,讓百姓們住上了磚瓦房,讓百姓們娶媳婦傳宗接代不困難,讓人們不再受凍挨餓,甚至讓更多的人吃上了肉……
百姓們對王言是有諸多的幻想的,他們無法確定真假,但想過上聽聞的那般的日子……
至于權貴大戶以及眾多的官員和地方的地主,對王言就是真正的如雷貫耳了。
最開始,這些人也就認為王言是給嘉靖舔舒服了的幸進之輩,這樣的人簡直比比皆是。紫禁城里養著一大票的寫青辭的人,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最大的任務就是寫出好青辭,每年都有人因為青辭寫得好被提拔任用,沒什么稀奇。
畢竟早先的水泥、白琉璃,人們都知道,那是王言搞出來的東西,交給了皇家專營。這件事其實還挺被認可的,畢竟不上貢給嘉靖,以當時王言的地位是根本保不住的。既然能搭上嘉靖,不如直接就上貢了去,還能被嘉靖記住,有個好前程。
人們以為王言是幸運的搞出了這么兩個東西,又趕在了改稻為桑的關口,處在風暴的正中心,這才被嘉靖提拔,從而上了位。
直到王言膽大包天的拿命在大興收清潔費,給大戶們開罰款以后,人們才真明白了,王言上位不是靠幸運,他是真能給嘉靖撈銀子。
及至后來王言的種種動作,充分表明了王言對大戶們的敵視態度,尤其愛找由頭殺大戶搞錢。
幸好,哪怕如此,六年的時間下來,人們總算是明白了王言的一番苦心,認為他是想要利用讓百姓多賺錢,讓大戶們更賺錢。
王言成功的做到了在兩個不同群體的不同口碑的兩極分化。
在百姓口中,他是比青天還青天的青天大老爺,凡事受了欺負解決不了,找大老爺就對了,絕對不讓百姓吃虧。生了重病的沒處治的,真有命求到了大老爺跟前,也能給免費開方,不說藥到病除也沒差太多。
而在那些統治階級的人口中,王言雖然是對立的敵人,但卻沒有背叛自己的階級,他是為了找到另一條讓雙方都好的路,所以才針對權貴大戶地主們。這是‘道’的不同,是追求的不同。
當然,盡管統治階級的人對王言的一些行為還是比較認可的,但是也沒耽誤他們對王言進行襲殺,似乎跟成為了階級敵人也沒什么大差別,都是一樣的遭遇。
王言面對的已經是最激烈的了,就差派出成建制的部隊來干他了……
這一次他的任命出來,之所以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原因就在于兩方面。
一是他太年輕了,年輕的嚇人。這樣的年紀就到了這個位置,又那么能搞錢,那么聽話,換誰當皇帝都得用。可以預見的,王言必然會成為首輔,只是什么時間的關系。綜合王言在淳安、順天府的執政風格,那么更加可以預見的是,這些事情是一定會以非常激烈的手段在天下推廣。
二則是因為王言去的薊遼,又給了他兵權,這就不得不讓人聯想更多了。
近兩年多以來,譚綸總督薊遼軍務,戚繼光總管軍事,練兵、屯田、備邊,裁汰了部隊的老弱,重新整編,將空餉的比例壓縮到一成。因為阻力太大,譚綸和戚繼光兩人也沒能實編。
當然吃空餉還算是次要的,畢竟裁汰了老弱,補進了年輕人,加緊了訓練,總算是保證了部隊的戰斗力。
重要的是部隊整編、練兵、備邊的開銷,部隊日常的維持雖然是一筆不菲的花費,但尚在可接受范圍之內。可一旦動起來,那就是翻了數倍都不止的開銷。
如今薊遼邊軍的動作,雖然沒有開戰,但花費已經不比打仗差多少了。糧食、蔬菜、肉、糖、鹽、布等等一大堆的東西,全都是錢。
作為毫無爭議的經濟中心,就已經薊遼的動作,這兩年的時間中,王言壓了四年價格的各種物資也都略略上揚了起來。
若非是順天府有著龐大的物資儲備,同時船隊有著強大的運輸能力,各種的物資價格怕是要上天。
不過其實價格真上天了,也不一定是壞事。畢竟誰敢把價格干上天,王言就敢讓誰全家都升天,絕對的封建鐵拳,錘不死他。
當然,主要價錢上天也只是一時的。日常的情況下沒有那么強的購買力,用不到那么多的物資,供應量自然就少。短時間內出現的大量需求無法滿足,自然就會在價錢上體現出來。
而實際上,當前的大明的生產力,是完全能夠供應得上的,只要過了這么一段真空期就好了。但如果沒有干預的情況之下,商人們就會少量出貨,來維持高價。
百姓們哪里懂那么多,漲價就買,害怕漲到更貴,想要用的時候買不起。當人們一窩蜂的去哄搶的時候,人們就沒腦子來想自己到底是不是需要了。貴了如此,降價促銷也是如此。
總之王言是利用順天府的資源,以及海外船隊弄回來的資源,利用市場的運轉,保證著薊遼的軍費開支。
這個事兒也是有啰嗦,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對于邊事的態度也是不同的。不打還能湊合過,打的話要去哪里搞錢?說白了還是窮。
所以經過了不斷的商談,也還是從戶部多拿了一些銀子的。不過順天府卻也承擔了將近一半的開支。為此,嘉靖都很委屈的將從順天府收的銀子減了半,就是為了追求一下他的萬萬古之一帝的偉大的目標……
譚綸和戚繼光執行了王言的計劃,擴大了與朵顏三衛的互市榷場,并進行了建設。譬如蓋房子、蓋客棧、蓋商鋪、蓋酒樓,地面上鋪石板。除了沒有建設城墻,就是一個小城鎮。
而王言計劃的主要,不是在于讓已有的互市如何如何,本來就有的東西,他無非擴建嘛。主要則是在于對榷場的絕對掌控,在于不讓別人私下交易。
朵顏三衛這里,西能輻射草原上的韃子,北能輻射建州三衛,也就是女真人,東能輻射到朝鮮。
資源也還是比較充足的,譬如牛羊馬匹,動物皮毛,各種的山珍草藥,凡此種種,運輸到大明的地盤都是有相當的利潤的。
大明這邊更是有著先進的技術,面麻布匹錦緞絲綢茶葉果干瓷器鹽糖等等,以及相當重要的鐵器等等。
鐵器當然是不讓亂賣的,那些商人們賣的卻就是這些不讓賣的。畢竟越不讓干的,干了才越是賺錢嘛。
王言要限制的,也是這些人的走私戰略物資。
這時候增加的軍費自然就展現出了成果,薊遼千里防線全都被防的死死的。想要走過居庸關到山海關這一條長城防線,那是千難萬難。
沿途有人敢徇私枉法,收銀子私自放人,一旦被抓到,那就是全家遭殃,并且從上到下收拾一堆人。這件事就不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抵抗的了的,一點兒不容商量,誰敢鼓動生事,誰就掉腦袋。戚繼光統領的大軍,還是比較聽話的。
上層的軍官被調離了,中層的軍官被戚繼光慢慢的給換下去了,再加上哪怕軍中貪墨橫行,但因為軍費充足的關系,下邊的軍卒們不差餉銀,再加上戚繼光又善于跟軍卒打好關系,薊遼的軍官想要找事情是不現實的。
而且又不是才到那邊就施行了政策,是緩慢籌謀了一年多才實行,準備的很充分,不聽話的早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斷絕了違禁物資的交往,使得這些物資運輸難度直線提升,自然價格也就走俏起來,自然更多人想要運輸。但在戚繼光的大力封鎖之下,能運出去的量終究比以前少了太多。同時戚繼光也利用這一點賺了更多的錢……
然而也是因為封鎖,導致了朵顏三衛、建州三衛以及韃靼的不滿,再加上大明商人的一些蠱惑挑撥,這些勢力當然就不老實了。
朵顏三衛和建州三衛都是羈縻統治的,不老實,把頭領拉出來砍了,給下邊的人許諾一些好處分化一下也就解決問題了。這套手段,可以說每個大明的官僚都是精熟的,譚綸應對的很好。
關鍵的,還是韃靼。
不給他們販賣先進的鐵器之類,他們就要施壓。直接開始試探性的沖擊薊遼防線。
當時還鬧出了好大的動靜,朝堂之上也多有對王言的喊打喊殺之聲。他們認為是王言挑起了戰爭,這都是王言出的主意么,也是王言一力推進的,有問題肯定要罵王言的。至于原本的韃靼就時常犯邊,那卻是不在他們考慮之中的。
也是虧著譚綸和戚繼光爭氣,不說打贏了韃靼,至少是沒有讓他們突破薊遼防線。守住不敗,就是勝利,也不要建立多大的戰果。
戚繼光穩扎穩打,韃靼也僅僅是試探而已,發現他們的壓力不足夠,大舉興兵又費錢,試探了兩個多月自己就撤退了。
如此才算是穩定住了成果,戚繼光對于邊境的走私查的不松不緊,流出去一些是難免的,總有疏漏,總有人想鉆空子,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總體上是砍了一大半。以前明晃晃的走私的情況,是徹底的禁絕了。
譚綸那里也不斷的對薊遼進行建設,屯田備邊,圍繞著榷場做一些生意,也算是開源節流了。至于調理更多的薊遼邊鎮的問題,就不是譚綸能做的了……
以上的種種,綜合下來就是這第二點。
以前徐階等人也都沒有想到,王言鼓動著在邊鎮動作,竟然是為了自己親自上手。再想到圍繞著王言接下來去向持續了許久的爭論,感覺像猴一樣被王言耍著玩兒。當然主要還是怪嘉靖偏幫,但誰又會說嘉靖的不是呢,只能是趁著王言離京了,找機會給嘉靖上上手段罷了……
王言可不管他們怎么想,告別了胡宗憲、海瑞、王用汲,帶著嘉靖安排給他的廠衛保鏢,浩浩蕩蕩的去到了冀州治所的三屯營就任。
在這里,王言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見過王部堂。”譚綸笑著迎了上來,態度很有幾分熱情。
“部堂!”戚繼光的高興都寫在了臉上。
王言與戚繼光也是可稱一句相識多年,戚繼光對王言的脾氣秉性以及行事風格已經十分了解,這是最讓他感覺舒心、安心、省心的文官領導……
王言輕佻的對著戚繼光點了點頭便算打過招呼,就哈哈笑著對譚綸拱手,“真是好久不見了啊,譚部堂。”
當年淳安之時,譚綸讓人帶著海瑞老母妻女到了淳安,他則是先去到淳安打前站,與王言一起喝過兩頓酒。
譚綸也是哈哈笑:“是啊,好久不見了。不成想,昔日淳安的九品主簿,相隔不過六年,竟是成了部堂之尊啊。”
“都是陛下信重,予我大權,你看我年少得意,我這心里可是戰戰兢兢啊。先前韃靼犯邊,朝臣們恨不能殺了我啊。現在我來主事,真要有個好歹,怕不是真得提著腦袋回去見陛下了。”
“你才到任,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趕緊進城,沐浴一番,咱們今天定要不醉不休啊。”
王言擺了擺手:“我說個煞風景的話,這飯啊,還是得讓我帶來的廚子做,這樣吃的才安心。”
“理解理解,小心駛得萬年船。”譚綸一臉的欽佩,“你來這邊鬧的沸沸揚揚,你又是一貫的強硬,到了薊遼肯定是要下重手的,不論是軍隊里的,還是軍隊外的,不論是薊遼的,還是別處的,可都盯著你呢,真是不能不防啊。”
“想做事就不能惜身,都是難免的,理解就行啊。”
王言轉頭對戚繼光說道,“戚將軍,先調遣兩千兵馬回來,明天開始先在薊州來一遍清田查口。”
譚綸遲疑的說道:“不必如此著急吧?”
“都是下邊的人做事,早晚都要做,先把人手召集起來嘛。”
“那清田查口也不用調兵過來吧?”
“這是邊鎮,有備無患嘛。另外明天我也得翻翻案,畢竟我還兼著薊州巡撫的差,先把薊州給犁一遍再說話。我知道你開源節流做的不錯,不過我這一招清田查口翻舊案,要更高一籌。”
王言自嘲一笑,“就是有點兒費命。哈哈,走了,進城……”
才剛到這里,王言就已經好像主人一樣了,戚繼光已經在命人傳令,譚綸也只得苦笑著搖頭,帶著一大票的本地官員,引著王言進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