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悖論,就是夫妻間“相敬如賓”這個詞兒。
相敬如賓究竟是對還是錯?
夫妻如果相處一輩子,仍然相敬如賓,這對夫妻到底算恩愛,還是算不熟?
趙孝騫不知道別的夫妻是如何相處的,至少在他來說,絕對不可能存在“相敬如賓”這個詞兒。
這個詞兒本身就帶有一定的距離感,而夫妻間如果真的恩愛,是根本不可能有距離感的,莫說相處一輩子,哪怕同床共枕一兩年,彼此身上的毛病全都清清楚楚,磨牙打嗝放屁便秘,刮腋毛腿毛……
生活的本質在于,看清了對方的各種缺點后,卻依然愿意與她共度一生。
這才是夫妻相處時的真實模樣。
狄瑩當然也不完美,但趙孝騫并不介意,他的眼里只有妻子的優點,也常常暗自慶幸當年自己娶了她為妻,這是他一生中最正確的決定。
懷孕的女人很辛苦,狄瑩的雙腿已經有些腫脹,臉蛋也變得豐腴起來,肚子越來越大,晚上睡覺也越來越辛苦,帶著個球兒左右側臥都不舒服,常常失眠達旦。
趙孝騫在這方面算是有經驗了,畢竟已經當過一回爹,也當過一回孕婦的丈夫,知道如何處理。
太醫的安胎補方要吃,飲食方面也要忌諱,聽說民間有個土方,臨盆前多吃幾個鵝蛋,生下來的孩子白白凈凈,便親自下廚煮鵝蛋。
狄瑩的口味比當初裊裊懷孕時更清淡,懷孕五六個月了還聞不得油腥味,燉大肘子什么的只好免了。
福寧殿內,剛處理完軍政朝政的趙孝騫靠在椅背上,懷里摟著圓潤的婆娘。
懷孕的狄瑩雖然豐腴,但并不重,皮膚卻比懷孕前更白皙更光滑了,這大概也算一種天生麗質吧。
“官人最近好忙,姐妹們都說好幾日沒見到你了,是因為最近對西夏用兵嗎?”狄瑩伏在他懷里低聲道。
“沒錯,這是滅國之戰,對大宋的國運很重要,西夏亡國,大宋在西北的棋局便全活了。”
狄瑩抬頭看著他:“咱們能打贏嗎?”
趙孝騫笑了:“當然能贏,其實勝負已經沒有懸念了,朕最近忙的是如何處理善后事宜,畢竟將西夏納入版圖后,朝廷想要完全消化這塊地盤,還需要做許多事。”
狄瑩笑了:“能贏就好,官人果然是最厲害的。”
頓了頓,狄瑩突然朝他眨了眨眼:“妾身還聽說,官人最近寵幸了那個叫薛梅云的女子?”
趙孝騫老臉一熱:“一時情不自禁……”
狄瑩呸了一聲:“狗男人,睡就睡了,借口那么多!”
趙孝騫:“…………”
“好吧,官人登基以來,除了我們姐妹,后宮只寵幸了她這一個女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以后妾身也把她當姐妹便是。”
趙孝騫沉吟著道:“你沒事多觀察一下她,記得不可全拋一片心,薛梅云這女子心機有點重,你別在她手里吃虧了。”
狄瑩傲然一笑:“妾身是后宮之主,她若敢在我面前玩名堂,妾身可不會手軟。”
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狄瑩輕笑道:“其他幾位姐妹官人也莫冷落了,她們可都眼巴巴等著給官人生孩子呢,皇室天家不同于平民百姓,唯有子嗣興旺,將來才不會生亂。”
趙孝騫嘆道:“這么多女人,朕實在難以照顧周全……”
說著趙孝騫伸出自己修長的雙手,慢吞吞地道:“你們若不介意,我這里還有十根手指……”
幽州。
開春時節,天氣漸暖,幽州城外邊軍大營突然擂響了戰鼓,將士們紛紛集結。
折可適披掛騎在馬上,眼神冷峻地掃視著幽州邊軍。
當年趙孝騫收復燕云十六州后,朝廷將原來的遼國析津府改名為幽州,并撤北京大名府,改幽州為北京。
趙孝騫登基后,宗澤被任為北京留守,統領邊軍,當年麾下的將領大多留在幽州戍邊。
今日宗澤擂鼓點兵,正是奉了趙孝騫的圣旨。
這是一場報復之戰,遼軍在西北越境屠戮大宋邊民,焚毀村莊,雖然全殲了越境的三千遼軍,但這個程度還遠遠不夠。
于是趙孝騫下旨,令幽州邊軍越境,屠戮搶掠遼國境內的村莊部落,他們殺了多少大宋邊民,大宋必須以十倍報之。
接到汴京的旨意后,宗澤當即點兵,任折可適為將,率兩萬邊軍北上,開始對遼國境內的村莊部落無差別地屠戮搶掠焚毀。
這道旨意很沖動,甚至說很瘋狂,但宗澤和麾下眾將卻振奮不已。
旨意的言辭很嚴厲,嚴令宗澤等幽州將領們必須執行,而且不折不扣地完成這場針對遼國的報復。
這一次大宋不在乎什么利益,不在乎搶掠了多少財物,更不在乎遼國朝堂將是什么反應,總之就是一句話,報仇!
這話聽著揚眉吐氣,幽州邊軍的將領們都興奮了。
沒錯,就應該這么辦,好教契丹人知道,如今的大宋早已今非昔比,輕易招惹不得,一旦招惹了,契丹人就準備付出十倍的代價。
校場點兵,宗澤當著將士們的面宣念了圣旨,三軍將士喊殺聲震天,一道圣旨,點燃了久寂的戰意,如燎原之火,迅速蔓延。
當日下午,折可適領軍出征,北上越境。
兩萬騎兵如風卷殘云,黑壓壓地朝遼國境內撲去。
遼國邊境上,幾名常年駐守的遼軍將士正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睡眼惺忪地看著遠處一望無際的平原。
這里曾是遼國的腹地,可是后來大宋收復了燕云十六州,遼國的國境不得不往北縮移,于是曾經富饒肥沃的平原被一分為二,一半屬于遼國,一半屬于大宋。
這個事實令遼國許多人痛心疾首,嚎啕大哭國勢已頹,他們不再是最強大的帝國云云。
但更多的人卻無聲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尤其是曾經與大宋交戰過的遼軍,他們是最早接受這個現實的人。
國內上京那些權貴朝臣們,只知道長吁短嘆,只把責任推到遼軍作戰不利上。
可真正與宋軍交戰過的契丹人卻很清楚,與宋軍對陣時的感覺是何等的絕望,每一場戰爭,都是在鬼門關前反復橫跳,能不能活下去,只能靠生辰八字硬不硬了。
宋軍手執的火器,仿佛天神看不過大宋這個民族的苦難,而賜給他們的一種殺敵神器,遼軍手里揮舞的冷兵器,在他們的火器面前顯得多么的可笑,如同稚童揮舞著小拳頭跟魁梧的大漢拼命。
親身嘗過宋遼戰爭的痛苦絕望,遼軍的士氣早已頹盡,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遼軍將士完全沒意見,只要不逼著他們上戰場與宋軍拼命,遼國丟了多少疆土都能接受。
如今宋遼邊境總算太平了,遼軍再也沒有南下越境打草谷的挑釁舉動。
甚至為了不引起對面邊境上宋軍的誤會,戍邊的遼軍故意在自家的國境上后撤了一里,就連戍邊大營里,輕易也不敢有大規模的兵馬調動,生怕對面的宋軍發現異常,兩軍再次進入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
不得不說,遼軍已經非常克制非常隱忍了,親身經歷過殘酷戰爭的人,不會像無用的書生那樣滿嘴喊打喊殺,他們會盡量避免戰爭,因為他們很清楚,兩國不能再開戰了,根本打不過。
今日也是平平無奇的一天,戍守邊境的遼軍將士百無聊賴地打著呵欠,伸著懶腰。
從將領到士卒,心里都非常踏實。
因為他們知道最近宋遼兩國再次聯盟了,這次是為了滅西夏。
兩國又成了親兄弟一般的盟友,宋遼邊境自然是安全的。
宋軍的火器雖然厲害,但他們不會主動尋釁啟戰,兩國又是聯盟狀態,邊境上更是穩的一批。
遼軍將領在邊境上站了一會兒,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日子枯燥得能淡出個鳥來。
將領伸了個懶腰,打算回營帳補個覺。
然而剛轉過身,身后的士卒卻驚聲尖叫起來。
“兵馬!對面的兵馬!好多!”
遼軍將領心頭一沉,飛快轉身,然后眼中泛起一片驚恐絕望之色。
果然好多兵馬,距離國境線僅只一兩里,他們的來歷根本不必問,看他們打出的旌旗,他們將士披戴的鎧甲裝扮,還有每個人手里拿著的形狀古怪的火器,就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了。
“快!點起烽火傳訊,宋軍犯境!”遼軍將領瞋目厲喝。
黑色的濃煙迅速升騰而起,滾滾濃煙猶如一條被鎖住的惡龍,不甘地在半空中奮力翻騰掙扎。
緊接著,遼軍邊軍大營內吹響了冗長的號角,戰鼓也被擂響,無數遼軍傾巢而出,一臉懵然無措地在邊境上集結列陣。
“宋軍……宋軍為何突然犯境?我們不是盟友嗎?”遼軍將領雙目赤紅,表情充滿了不解。
沒人回答他,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答案。
對面的宋軍在前進,他們披戴整齊的鎧甲,距離遼國邊境一里外時,兩萬宋軍將士統一下馬,然后列陣,在將領的指揮下,朝邊境步行推進。
沒有宣戰,沒有預兆,兩萬宋軍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邊境上,并且對遼軍做出了攻擊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