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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一章 架空相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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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蔡京入政事堂參政,宰相章惇意識到,自己的職業危機爆發了。

  雖然蔡京還只是門下侍郎,可許多事情是有預兆的。

  最近這些日子,因為新政的種種事,章惇與官家鬧得并不愉快,二人的政見明顯不合,都想按自己的想法來施行。

  這種矛盾不是兩人坐在一起喝頓酒,聊聊心里話就能解決的,這是對國家未來戰略國策上的根本分歧,完全無法調和。

  趙孝騫要的是快刀斬亂麻,一手握真理,一手握刀兵,趕在一兩年內讓大宋的新政正式形成立法,然后雷厲風行地推行下去,地方官員不從便換人,地方豪強地主不從,就殺人。

  章惇要的是治大國如烹小鮮,用和風細雨的方式慢慢推行新政,爭取做到既能顧及天下官員權貴豪強的利益,又能讓百姓受惠。

  所以在方田均稅法,監察府設立等諸多方面,章惇一直都是反對態度,他覺得趙孝騫的方式太激進,容易激化國內的矛盾,造成不必要的損失,甚至動搖大宋社稷。

  趙孝騫認為章惇的方式太貪心,也太天真。

  各方階層的利益都想顧及到,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兩全其美的事?

  豪強地主和農民百姓,本身就是兩個完全對立的階層,兩者的利益永遠是沖突的,再完美的新政也不可能讓雙方都受益,弄不好可能會把雙方都得罪。

  趙孝騫的抉擇是二選一,他選擇站在農民百姓這一邊,維護他們的利益。

  至于地主豪強,新政并沒有逼得他們活不下去,只不過要求他們老實本分地納稅,不準隱瞞田畝數量,如果做不到,活該被朝廷問罪抄家。

  皇帝與宰相的分歧,就在于此。

  既然彼此無法說服對方,趙孝騫只好選擇最簡單的方式,換相。

  盡管趙孝騫沒有明說,但章惇還是察覺到了趙孝騫的意圖。

  蔡京被任為門下侍郎,入政事堂參政,這件事趙孝騫根本沒跟章惇商量過,而是直接下旨任命,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強烈的信號。

  政事堂內,章惇瞇眼打量著蔡京,盡管心中震驚惶恐,但他的眼神卻看不出喜怒。

  蔡京站在章惇面前,一臉恭敬的笑意,對他行下官之禮。

  “呵呵,老夫沒想到,元長也入政事堂了,官家慧眼識珠,有識人之明,從今以后,你我便是政事堂的同僚了。”章惇微笑捋須道。

  “下官能在章相公面前每日恭聆寶訓,實是三生有幸,以后還請章相公多多照拂,下官若有行差言錯之時,也請章相公寬宥一二。”蔡京恭敬地道。

  章惇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既然元長已入政事堂,那么便開始辦差吧,政事堂諸公皆有分工,元長初來,先熟悉一下諸事,注意多留意一下來自大宋各路的水情澇災。”

  “老夫打算將大宋治理江河之事分配給你,如今已是入冬,黃河段正宜開工修堤,一應錢款工料事宜……”

  話還沒說完,蔡京卻神情忐忑地道:“章相公恕罪,下官就任之前,官家已對下官有了安排……”

  章惇一頓,皺眉望向他:“官家所囑何事?”

  蔡京沒有看章惇的表情,只是垂頭平靜地道:“官家令下官上任后,首先解決石仲先自盡一事,三法司與皇城司,監察府等諸署配合下官查實此案,給官家和天下臣民一個交代。”

  章惇心中猛地一沉。

  官家的旨意,再一次繞開了他這個宰相。

  直接任命,直接交代差事,完全不跟他這個宰相商量,連聲招呼都沒打。

  蔡京這話說完,政事堂內許多人的目光紛紛看過來,目光集中在二人身上,尤其是盯著章惇的神色。

  此時此刻,就連外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官家這操作可太反常了,盡管任命門下侍郎,交代蔡京差事等,沒有一個字涉及到章惇,可宰相們還是從官家的旨意里感受到了他對章惇的冷漠。

  宰相們都是人老成精的老狐貍,能混到入政事堂參政的地位,做人做官的本事自然不一般,政治嗅覺更是人類頂尖。

  此時,一個可怕的信號漸漸開始出現在宰相們的腦海里。

  官家或許已有罷相的念頭,政事堂要變天了!

  蔡京任門下侍郎入政事堂,恐怕沒那么簡單,這不是單純的人事調動,或許……蔡京極有可能取章惇而代之。

  眾人的眼神立馬變了,紛紛盯著章惇的表情。

  章惇的臉色也是變了又變,他當然更早察覺到不對,可此時他不能表現出絲毫慌亂,畢竟一國宰相,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涵養必須要有。

  于是章惇捋須淡淡一笑,道:“既然官家對元長已有安排,那么元長先辦官家交代的事,……石仲先自盡一事,朝野影響很惡劣,愿元長慎重認真查實。”

  蔡京笑吟吟地躬身:“是,下官謹遵章相公吩咐。”

  政事堂再次安靜下來,表面上大家都忙著處理朝政,批閱奏疏,可實際上每個人都不時抬眼瞥向章惇。

  章惇坐在堂內首位,他的面前是堆積如山的奏疏,章惇提筆盯著面前的奏疏,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毛筆蘸墨懸停在奏疏上方許久,直到一滴濃濃的墨汁滴在奏疏上,浸染成一團難看的墨漬。

  章惇一驚,終于回過神,慌忙擦拭奏疏上的墨漬。

  他的表情和動作,被政事堂所有人看在眼里,眾人面面相覷,眼神無聲地交流。

  趙孝騫穿著便服,手里抱著越來越頑皮的趙昊,父子倆再次出現在張小乙的家門外。

  看到熟悉的地方,趙昊興奮起來,指著緊閉的大門嗷嗷叫。

  “魚魚!吃魚魚!”

  趙孝騫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道:“你特么就記得吃,你這個年紀……啊!最重要的任務是啥?是削習!”

  趙昊眨著清澈的大眼,懵懂地看著他。

  趙孝騫無奈嘆了口氣,道:“好吧,削習的事不急,過兩年再說,你就珍惜現在無憂無慮的日子吧,再過兩年,每天做不完的作業,上不完的興趣班,耳邊還有父母和老師輔導作業時怒其不爭歇斯底里的嘶吼……嘖!”

  身后的鄭春和默默地聽著,臉頰不由一陣抽搐。

  半晌,鄭春和終于忍不住道:“官家,小皇子的學業……沒那么殘酷,將來為小皇子開蒙的定是當世大儒,他們縱是嚴厲,但斷不會對小皇子如此無禮……”

  趙孝騫瞥了他一眼,道:“一千年以后的小孩子都是這么過來的,朕的兒子不能過得太舒服,也該讓他嘗嘗半夜抹著眼淚趕作業的滋味……”

  正說著,大門開了。

  張小乙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眾人面前。

  趙昊認出了他,當即便興奮地手腳亂蹬:“小乙叔,小乙叔!吃魚魚,吃魚魚!”

  張小乙看到趙昊后,眼神里也浮起了笑意,伸手接過趙昊,手指逗弄他肥肥的小下巴。

  “好,吃魚,讓你嬸娘給你做魚。”

  眾人入內,趙孝騫坐在院子的葡萄架下,看著架子上枯黃的葡萄藤蔓,趙孝騫嘖了一聲,道:“開春多種點葡萄,明年夏天坐在葡萄綠蔭下乘涼,抬手就能摘到葡萄,那滋味……”

  “開春后我給你弄點葡萄種子,咱選個品種好的,你家今年的葡萄不大行,入口有點酸。”

  然后趙孝騫扭頭對鄭春和道:“老鄭,記著這事兒,回頭找找西域胡商,弄點優良的葡萄種子給小乙。”

  鄭春和急忙恭聲應了。

  張小乙也沒說謝,二人的交情,這點小事沒必要客氣。

  吩咐婆娘出去買魚后,張小乙坐在趙孝騫的對面,看著趙昊滿院子追雞攆狗,不由露出寵溺的笑容。

  扭頭看著趙孝騫,張小乙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這幾日汴京城很熱鬧,戶部侍郎石仲先自盡于宮門,市井里好像也有人在暗暗煽動百姓的情緒,傳言都說官家昏庸殘暴,一意孤行,不納良諫,忠臣不得已而死諫……”

  “老實說,市井百姓已有不少人受了傳言蠱惑,對你的評價已經有點難聽了。”

  趙孝騫表情平淡,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仍然抬頭打量著葡萄架子,仿佛在他眼里,張小乙家的葡萄都比市井的傳言更有吸引力。

  “……你說如果把你家門前這塊地征收了,然后把外面那些房子推平,讓工部匠人挖個池塘,里面養上魚,嘖嘖!”

  趙孝騫一臉憧憬道:“如此一來,你家婆娘做蒸魚就不必去外面買了,我和兒子想吃魚,隨時到隨時吃,順便我還能坐在池塘邊釣魚。”

  “對了,池塘要正好開在葡萄架子旁,夏天坐在葡萄綠蔭下,一手摘葡萄,一手握釣竿,那滋味!……摘葡萄加釣魚,老鄭,你說這事兒有沒有搞頭?”

  鄭春和怎么可能反對,官家要把天捅個窟窿,他都無條件幫官家搭梯子,遞竹竿兒。

  “有搞頭,當然有搞頭!官家若有意,奴婢這就將工部官員請來。”鄭春和毫無原則地道。

  張小乙一臉無奈:“子安兄!你認真點兒。出了這么大的事,你不急嗎?”

  趙孝騫一怔,神情突然浮起幾分恍惚。

  似乎很久沒聽人叫自己“子安兄”了。

  唯有這位平民朋友,還是用以前的稱呼,因為他對自己無所求,所以他的眼里只有朋友,沒有皇帝。

  沉默良久,趙孝騫突然道:“小乙,你說,我得罪那么多人,拼命推行方田均稅法,到底做錯了嗎?”

  張小乙疑惑地搖搖頭:“我大字不識幾個,更不懂什么方田均稅法,我只知道,民間的百姓也和我一樣什么都不懂,他們聽風便是雨,別人造什么謠,他們便跟著造,事越傳越廣,話越說越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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