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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五章 治本治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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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觀大宋歷史,趙孝騫下旨處斬陳州官員及商賈地主計八十多人的舉動,其實是非常罕見且震撼的。

  這種震撼足以令天下人驚駭敬畏。

  大宋立國以來,從來沒有一次性殺過這么多人。

  向來重視文官士大夫的大宋,從立國開始的發展和治國,本身就是一種畸形狀態,重文輕武,刑不上士大夫,以孝治天下等等,都是走了彎路。

  不可否認,因為重文輕武的政策,大宋立國百年來,在文化上的發展和進步,確實足以在華夏數千年文明中閃耀,這期間也出過許多名耀千古的詩人,詞人,文章大家,諸如歐陽修,蘇軾,張載等。

  可是站在皇帝的角度,這種重文輕武的政策明顯是弊大于利的。

  趙孝騫是務實主義者,他希望看到的大宋,不是文章詩詞多么經典,不是出了多少偉大的詩人詞人大家。

  他要的很簡單,把國家的威風打出去,將士們開疆拓土,百姓們安居樂業,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飯吃。

  這些,遠遠比出一萬個詩人詞人強太多了。

  畢竟詩詞文章當不了飯吃,百姓餓肚子的時候,不是念幾篇詩詞文章就能飽的。

  趙孝騫要建立新秩序,就從處斬這八十余人開始。

  他要用這種殘酷的方式告訴天下的官員商賈和地主,皇權已不再容忍朝野官商地主勾結,不允許以權力勾兌利益。

  文官被皇權慣壞的日子,將一去不復返了。

  從此以后,“刑不上士大夫”已不再是文官們的保命符,它已失效了。

  福寧殿內,章惇,蔡卞,蘇轍等人恭敬地坐在趙孝騫面前,幾位宰相今日的表情明顯多幾分敬畏和慎重。

  處斬那八十多人后,政事堂的宰相們大約已了解趙孝騫的性格和意志了。

  以后別拿什么“善待文官”之類的屁話給官家洗腦,官家根本不吃這一套。

  他要的是穩定完善的國家制度,一絲不茍的大宋律法。

  無論是誰犯了事,依法嚴辦,沒有任何法外開恩的理由。

  坐在宰相們面前,趙孝騫的表情依然笑容滿面,前幾日朝會上君臣的博弈較量,他仿佛完全忘記了,此時此刻仍是一派君圣臣賢,融洽益彰的畫面。

  “諸公,議事之前,朕先說一件事……”

  趙孝騫頓了頓,緩緩道:“政事堂參知政事,資政殿學士,武安軍節度副使蔣長青,即日罷官免職,逐出朝堂。”

  話音落,在座眾人悚然一驚。

  章惇失聲道:“不知蔣長青所犯何事?”

  趙孝騫從桌案上取來一份供狀,上面有已經被斬首的陳州知州曾叔禮親筆畫押簽供。

  將供狀遞給章惇,趙孝騫緩緩道:“朕非暴君,不會無緣無故處置朝臣,尤其是政事堂皆是大宋重臣,朕更不會輕易罷免。”

  章惇垂頭看了一遍供狀后,神情由震驚轉為黯然,搖了搖頭,將供狀遞給其余眾人傳閱。

  “曾叔禮在陳州任上胡作非為,禍害數萬百姓,自然是朝中有人為他撐腰,蔣長青便是他的靠山。”

  趙孝騫表情漸冷,道:“朕說過,此案無論牽扯到任何人,皆須除惡務盡,不枉不縱。”

  “鑒于蔣長青曾是三朝元老,對大宋亦付出過苦勞,朕從輕發落,留他一命,只將他罷官放逐,已給他留足了體面,諸公意下如何?”

  殿內眾人沉默。

  鐵案如山,還能怎么說?

  求情都沒臉張嘴。

  官家說得對,只將他罷官,已經算是留足體面了。

  殿內氣氛有點僵冷,趙孝騫哈哈一笑,道:“好了,此事不必再提,就這樣決定了,朕再說第二件事。”

  “當初朕登基前后,與子厚先生等有過約定,新政可以繼續推行,但其中一些不合理的條款必須修正。”

  “朕認為,修正新政不過是治標,民間百姓抗拒新政的根本,還是在于大宋吏治的腐敗,要解決這個問題,必須從根子上著手,故而朕力排眾議,設立了監察府。”

  “如今監察府已設,陳州二十三名犯官被斬,也算給天下官員立了威,各地官府興許心中已生忌憚。”

  “那么接下來,咱們可以聊聊新政條款修正一事了。”

  章惇垂頭道:“臣等愿聞官家高見。”

  趙孝騫笑了。

  殺了八十多人后,連宰相都沒那么橫了,看起來比以前乖巧了許多,這感覺真爽。

  章惇開了口,殿內其余幾位宰相也紛紛附和。

  殺人立威,任何時候都有效,如今的政事堂已不敢再跟趙孝騫對著干了,八十多顆頭顱至今仍在他們的噩夢里,冰冷地盯著他們。

  “朕沒什么高見,民間的真實情況,朕不清楚,你們居廟堂之高,恐怕也不清楚,如今了解民間百姓疾苦的人,唯有數月前政事堂選出的那一百名下放到京畿路各鄉各村的官員。”

  “數月過去,他們也該有一些真實的見聞和見解送來汴京了。”

  “新政條款如何修正,要以這一百名官員從民間反映出來的真實情況為基礎,君臣慎重商議后再決定,諸公以為如何?”

  幾位宰相互相對視一眼后,紛紛點頭認同。

  官家登基后,第一個動作不是修正新政,而是整頓吏治,這已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事實證明,官家做事的順序是正確的。

  先清吏治,再修新政,先治本,再治標,由里而外,事可成矣。

  “諸公既然都沒意見,那么朕決定一個月后,讓那些下放到民間鄉村的官員們回京述職,并且設立一個臨時的‘新政司’,專門用來總結歸納民間真實的情況。”

  “成員便由子厚先生領頭,監察大夫韓忠彥為輔,這一百名官員充任,將所有的情況整理成冊,用以作為修正新政最重要的參考。”

  “諸公意下如何?”

  章惇躬身道:“官家高瞻遠矚,臣等不及也。”

  趙孝騫微笑道:“那就照此辦理吧,大家都是為了大宋好,希望大宋革除舊弊,新政修正后,朕相信大宋各地將會煥發新氣象,說不定你我君臣能創出一番盛世景象,如此也不負列祖列宗打下的基業。”

  京畿路,潁昌府轄下陽翟縣,新王村。

  潁昌府屬于大宋京畿的四輔郡之一,也屬于拱衛大宋開封府的衛星城之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陽翟縣屬潁昌府轄下,其中的新王村,則是陽翟縣治下一個新設不足四十年的新村莊。

  鄭朝宗下放到這個名叫“新王村”的村莊,已經三個月余了。

  鄭朝宗本是汴京奉議郎,正八品官員。

  “奉議郎”這個官職是干啥的呢?

  準確的說,它啥也不干,啥權力都沒有,但享受朝廷的俸祿津貼。

  沒錯,“奉議郎”屬于大宋的寄祿官職。

  沒有任何實權,鄭朝宗如果走進汴京的任何一座官署,從品階上論的話,下面辦事的普通胥吏和差役,都會畢恭畢敬向他行禮。

  但他如果腦闊發昏,非要走進官署正堂坐下,以八品奉議郎的名義發號施令,指揮官署的差役給他辦事……

  那么對不起,下面的差役不可能有任何人聽他的話,反而會立馬上報頂頭上司,最后被頂頭上司下令把他叉出去。

  大宋的寄祿官,大約便是這么個地位。

  沒有實權,但享有榮譽地位的,就是大宋的寄祿官。

  當然,也可以理解為大宋朝廷的預備官員,不一定什么時候撞了大運卡車,上面某個實權官署恰好出現空缺官職,于是補上缺位,從此騰達。

  盡管幾率很渺茫,但……萬一呢?人總是要有夢想的,咸魚好歹也該翻個面曬吧。

  鄭朝宗就是這樣的寄祿官,正經的科考入仕,但朝廷的實權官兒根本沒那么多,排隊都輪不到他,科考入仕多年,最后還只是混了個八品的寄祿官。

  大宋新君登基后,搞出了很多事。

  政事堂奉旨,從汴京的各級官員,以及在京的寄祿官里選出一百名官員,下放到京畿路轄下的州府鄉村。

  官方用了一個很時新的詞兒,叫“調研”,政事堂的人解釋過這個詞,它是從官家的嘴里說出來的,大意是“調查研究”,用通俗話來說,就是了解民間疾苦。

  政事堂挑選在京的一百名官員下放,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鄭朝宗被選中了。

  剛開始被選中時,鄭朝宗是拒絕的,拒絕的態度很激烈。

  開什么玩笑,我好好的官兒不當,在汴京每月啥事兒不干,朝廷照樣給發俸祿,自己吃飽了撐的,跑到鄉下做什么?

  而且政事堂早有官員告誡過,官員下放鄉村后,必須與當地的農戶一樣參與勞作,并且每日必須記下所見所聞,以及在朝廷政令的層面,百姓所面臨的壓力和苦處等等。

  鄭朝宗被選中后,立馬跳起來激烈反對。

  這又苦又爛的差事,給狗都……

  狗不干我干!

  是的,鄭朝宗不得不改變主意了。

  政事堂的官員很認真地問了他一句話,你想不想進步?

  就這一句話,打消了鄭朝宗所有的不滿,欣然接受了差事并甘之如飴。

  不就下放鄉村種田半年,晚上回到屋子后再寫一篇日記嗎,我可以,我愿意,我俯首甘為孺子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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