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天下板蕩,關中烽火漸熾,一則消息如驚雷般劃破中原的沉寂。
北疆蠻子立國號大明,建元武泰。
這消息半是金國探子苦心探聽的諜報,半是大明宣德司聯手錦衣衛刻意散播的聲威。
一夕之間便順著驛道商路蔓延,首當其沖便是與關中唇齒相依的河東之地。
柳縣,這座在河東版圖上毫不起眼的小縣城,
可近半年來,縣城卻突然熱鬧起來。
一支支車馬隊伍從西邊涌入,為首的竟是關中赫赫有名的京兆忻氏家族。
歷史上的忻家在金國屬于名門望族,蒙古人來了之后,直接變成了帶路黨。
到了元朝更是達到了巔峰,族中眾多族人入朝為官,門楣顯赫一時。
忻氏宅邸選在縣城東頭的一處大院,青磚灰瓦雖不及關中祖宅氣派,卻也透著幾分世家大族的體面。
此刻,院內正燈火通明,族長忻氏族長坐在上首,眉頭擰成了疙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帶。
“族長,咱們在谷屯看中的那兩百畝田,賣家又漲了兩成價錢。”
管家管家垂首稟報,聲音帶著幾分無奈:“說是最近來柳縣的關中士族多了,地少人多,價錢自然水漲船高。”
忻氏族長重重一拍桌案:“一群趁火打劫的東西。”
“若不是關中戰事吃緊,咱們忻家豈會屈尊來這小地方買地?”
他語氣里滿是不甘,作為關中傳承數十年的大族,忻家名下的良田曾遍布渭南,佃農不下千人,往日里在京兆府也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可自從秦人拿下關中,又傳出要東征金國的消息,他便坐不住了。
秦軍在上次大戰中展露的兇狠戰力與輝煌戰果,如同一把懸頂之劍,讓渭南的士族們日夜難安。
人人都清楚,渭南之地怕是守不住了,一旦秦軍鐵蹄南下,便是玉石俱焚之局。
按理說,士族之家向來有“城頭變幻大王旗,我自巋然不動”的底氣。
無論誰登九五之尊,只需遞上降表,獻上財帛,便能保住家族基業,繼續做一方土皇帝,耕讀傳家的體面從未斷絕。
可這次的秦國蠻子,偏不按常理出牌,他們竟要收繳天下百姓的土地,盡數收歸公有。
這消息于忻氏而言,不啻于滅頂之災。
士族立身之本,便是那廣袤的良田沃土,是佃戶們歲歲繳納的租賦。
沒了土地,便沒了財源,沒了根基,沒了世代相傳的尊榮,與尋常百姓何異 故而渭南之地早已人心惶惶,無數士族如驚弓之鳥,紛紛拋售名下田產,只求換取金銀細軟,尋一處安身立命之所。
可恐慌之下,人人皆想脫手土地,渭南的田價一跌再跌,最后竟成了白菜價也無人問津。
忻氏族長看著自家名下那連片的良田,如今只能棄之不顧,心中滴血,卻也無可奈何。
最終,他只得帶著全族老小,裝上所有積攢的金銀錢財,一路東逃,暫居柳縣,本想在此處重新購置田產,再續家族榮光。
然而,這里的土地價格竟然開始了暴漲,簡直沒天理了啊。
更讓忻氏族長絕望的是,這一日,管家便神色慌張地闖入內堂。
“族長,大事不好了,北疆蠻子……北疆蠻子真的建國了,國號大明,年號武泰。”
“砰”的一聲,忻氏族長手中的茶盞摔落在地,青瓷碎片四濺。
“什么?”
“稱帝建國了?”
他猛地站起身,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根根倒豎,渾濁的眼中滿是怨毒與不甘,拍著案幾厲聲怒斥:“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
“此等暴君,此等蠻夷,也配執掌天下?”
此前的大明便打敗的金國,拿下了關中,稱帝建國是遲早的事情,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忻氏族長還是憤怒的很。
他聲音嘶啞,字字泣血:“這些北疆蠻夷無視綱常,踐踏禮法,只會給天下百姓帶來無盡的殺戮與災禍。”
“全然不顧我天下士族的存續,寒了天下士子的心,斷了讀書人的進階之路,如此倒行逆施,必遭天譴,必遭報應。”
他頓了頓,胸膛劇烈起伏,語氣愈發沉痛:“他們強奪天下百姓的土地,致使無數黎民無家可歸,日后定是餓殍遍野,慘絕人寰啊!”
“此等罪孽,罄竹難書。”
這番春秋筆法的怒罵,將士族的私利巧妙地與“天下百姓”捆綁在一起,仿佛忻氏一族的遷徙流亡,全是為了體恤萬民疾苦。
可實際上,即便大明未曾立國,百姓手中的土地也早已所剩無幾,絕大部分良田沃土,皆集中在忻氏這般的士族田主與豪強手中。
百姓們終年勞作,卻要將絕大部分收成上繳租賦,溫飽尚且難繼,何談“無家可歸”?
大明收繳土地歸公,實則損害的不過是士族豪強的既得利益,于貧苦百姓而言,反倒是吃飽飯、過上好日子的契機。
可屁股決定腦袋,身為關中大族的忻氏,怎會顧及百姓死活?
他們只知自家的田產沒了,尊榮沒了,故而對大明的政策痛恨到了極點。
忻氏族長對著蒼天連連叩拜,老淚縱橫:“求上蒼開眼,庇佑大金雄師,早日擊敗北疆蠻子,收復關中失地,還我士族朗朗乾坤。”
跪拜之后,他好像又猛然間想到了什么,猛地抓住管家的手:“快,快寫封信給咱們忻家在中都為官的后輩。”
“讓他們求大金皇帝,趕緊派兵打回去,一定要把這群北疆蠻子趕出關中。”
可話剛說完,他又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太師椅上。
大金這幾年國力日漸衰退,去年和宋國交戰還損兵折將,真能打得過勢頭正盛的大明?
萬一金國敗了,大明鐵騎殺到河東,柳縣這塊最后的立足之地,恐怕也保不住了。
極端的情緒在他胸中交織撕扯,憤怒、不甘、恐懼、絕望……
種種心緒如潮水般涌來,他只覺得胸口發悶,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上。
管家驚慌失措地撲過去,只聽見忻氏族長最后氣若游絲的呢喃:“別……別來柳縣……”
“族長,族長……”
“快來人啊,族長翹腿了……”
“快叫大夫來。”
遼東,王姑屯。
副千戶移剌留哥勒住馬韁,胯下的棗紅馬打了個響鼻,似乎也察覺到主人心頭的沉郁。
方才在萬戶府開完會,各部千戶圍繞著漠北防線爭論不休,可他滿心思都是看女真人的笑話。
北疆人如今越發的強勢,女真人害怕了,甚至都不敢主動出擊,只能被動的挨打。
“哈哈哈”
“卑賤的女真奴隸,我耶律留哥等著看你們的末日。”
推開柴門,院中的籬笆歪歪斜斜,幾株耐寒的青菜在寒風中瑟縮。
往日里,小妾總會笑著迎上來,接過他的馬鞭,遞上溫熱的茶湯,可今日院落里卻靜得反常。
移剌留哥心中一緊,快步走向正房,剛到門口,便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怎么了?”
他掀開門簾,只見小妾正坐在炕沿上,雙眼紅腫,衣襟上還沾著泥土,頭發也有些散亂。
見他進來,哭聲非但沒停,反而愈發委屈。
移剌留哥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只覺那雙手冰涼,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仿佛想到了什么,暴怒問道:“誰欺負你了?”
小妾哽咽著,斷斷續續道出緣由。
原來今日他去萬戶府開會,萬戶的兒子竟帶著幾個家奴闖進門來,對她百般輕薄,最后更是強行欺辱。
那些留守在家的契丹人上前阻攔,卻被打得鼻青臉腫,根本不是對手。
啪。”
移剌留哥猛地一拳砸在炕桌上,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眼中滿是熊熊怒火。
咬牙切齒地低吼:“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那些女真狗賊,簡直沒把我耶律留哥放在眼里。”
雖然他的名字叫移剌留哥,但實際上他的本名是耶律留哥,身上流淌著遼國皇族的血脈。
當年遼國被金國覆滅,女真人恨透了契丹皇族,強行將“耶律”改姓為“移剌”,這不僅是姓氏的改變,更是對整個契丹族群的羞辱。
他雖頂著副千戶的頭銜,卻不過是個擺設。
為了防止遼東契丹人叛亂,女真人實行“兩戶女真監一戶契丹”的制度。
整個千戶中,三分之二是女真人,三分之一才是契丹人,實權全握在女真千戶和另一名女真副千戶手中。
平日里,契丹人被百般刁難欺辱已是常態,可如今,萬戶的兒子竟敢當眾欺辱他的女人,這若是忍了,他還算什么男人?
還算什么遼國皇族后裔?
可怒火過后,便是刺骨的無力。
對方是萬戶的兒子,權勢滔天,而他不過是個空有頭銜的副千戶,手底下能調動的契丹人寥寥無幾,根本無法與對方抗衡。
若貿然發難,恐怕不僅報不了仇,還會連累整個家族。
移剌留哥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眼神逐漸變得銳利。
他轉身走出房門,對門外候著的仆役吩咐:“去把那幾個受傷的兄弟叫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時,幾個鼻青臉腫、衣衫破爛的契丹漢子走進屋來。
他們臉上帶著傷,眼神中卻滿是不甘與憤怒。
方才為了保護女人,他們拼盡全力阻攔,卻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移剌留哥看著他們,心中一陣愧疚,起身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兄弟們,讓你們受委屈了。”
“今日之辱,我耶律留哥記在心里,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女真人付出代價。”
聽到“耶律留哥”這四個字,幾個漢子都是一震。
平日里,千戶從不輕易提及這個本名,如今這般稱呼,顯然是動了真怒。
移剌留哥示意眾人坐下,緩緩開口:“今日去萬戶府開會,我還得知一個消息,北疆人建國了,國號大明,年號武泰。”
北疆原本與遼東隔著千里之遙,這些契丹人最初都沒聽說過北疆這個名字。
可是在幾年前,北疆人發動了對漠北草原的征討,先后滅了乃蠻人、乞顏部。
還統一了克烈部、蔑兒乞部,把整個漠北草原都納入了掌控。
遼東與漠北草原只隔了一座山,當時這消息傳來,遼東的女真人都慌了,契丹人卻是興奮了起來。
從那時起,耶律留哥就一直在關注北疆人的動向。
去年,北疆人又跟女真人在關中打了一仗,把女真人打得慘敗,損失了十幾萬大軍,還丟了大半個關中。
如今,得知北疆人建國稱帝,幾個契丹漢子瞬間振奮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只因為北疆人建國稱帝,與女真人的戰爭就更近了一步。
這些年,他們受夠了女真人的欺壓,早就盼著有人能收拾女真人。
當年得知北疆人在關中大勝的消息,他們還在私下里偷偷歡呼,為北疆人加油。
“如今北疆人建國稱帝,這或許就是咱們的機會。”
移剌留哥的聲音陡然激動:“咱們契丹人在遼東的力量其實很大,只是被女真人分散了,才無法形成氣候。”
“若是能借著這個機會,把族人們召集起來,定然能掀起一番風浪。”
“北疆人和女真人是宿敵,恨不得對方死絕,咱們跟他們聯手,定能殺光所有女真人,重建大遼。”
“重建大遼。”
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眾人心中炸響。
他們雖出生在遼國滅亡之后,卻從小聽著長輩講述大遼的輝煌。
那時的契丹人,是草原的霸主,是中原的強敵,何等風光。
如今寄人籬下,被女真人肆意欺辱,兩相對比,落差之大,讓他們心中早已埋下了復興的種子。
此刻聽到“重建大遼”,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向往與崇敬的神情,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移剌留哥的親弟弟耶律阿海忍不住問道:“大哥,咱們真要聯系北疆人?可他們會幫咱們嗎?畢竟咱們跟他們素不相識。”
“會。”
移剌留哥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中滿是堅定:“我還聽說一個更重要的消息。”
“北疆的皇帝叫李驍,雖是漢人,但他的皇后卻是咱們契丹人,而且還是當年跑去西域的耶律大石的后代。”
“不僅如此,北疆軍隊里還有不少將領都是契丹人。”
“咱們都是同族,就算分離了幾十年,情分還在,他們定然會幫咱們。”
“皇后是契丹人?還是耶律大石的后代?”
眾人徹底沸騰了,臉上的疑慮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振奮。
有了這層血脈關系,他們與北疆人的聯系便多了一份底氣。
“沒錯。”
移剌留哥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憑著這層關系,咱們遼東的契丹人若是與大明聯手,定然能得到更多的支援。”
“到時候,北疆人南下中原,奪取天下,而咱們契丹人,留在遼東,重新建立大遼。”
“咱們兩國聯手,定能把那些該死的女真人徹底消滅,一雪前恥。”
窗外的寒風依舊凜冽,可屋內的氣氛卻越來越熱烈。
幾個契丹漢子你一言我一語,開始討論起召集族人、聯系北疆人的細節。
中都的冬意已濃,皇宮深處的紫宸殿內,地龍燒得正旺。
完顏永濟斜倚在鋪著厚厚狐裘的龍椅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的青黑如同墨跡般濃重。
這幾年他沉溺酒色,縱欲過度,身體早已被掏空,若不是御醫再三勸諫少行房事,恐怕此刻連坐直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樞密使仆散石烈快步走入,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龍椅兩側。
心中微微一怔,自從完顏永濟登基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入宮求見時,皇帝身邊沒有美人相伴。
“陛下,臣仆散石烈叩見。”
仆散石烈跪伏在地,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臣瞧陛下氣色好轉很多,還請陛下務必遵大夫的話,保重龍體,大金的江山社稷,還需陛下主持大局啊。”
完顏永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起來吧,朕知道了。”
“有什么要事,直說。”
仆散石烈起身,垂手立于殿中,神色變得凝重起來:“陛下,咸陽急報,李驍已于近日稱帝,建國號為大明,改元武泰。”
“什么?”
完顏永濟原本渾濁的雙眼驟然睜大,身體不自覺地坐直了幾分,隨即又因脫力靠回椅背上,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恍惚間,他的思緒飄回了數年前的渭水河畔。
那時他還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王爺,奉命前往關中與秦軍談判。
那天的河水泛著粼粼波光,對岸的李驍穿著一身金色的甲胄,身形魁梧強壯,明明年輕得過分,卻一人一騎立于河邊,宛若面對千軍萬馬。
那股睥睨天下、旁若無人的氣勢,讓當時的他心頭一顫,只能唯唯諾諾地應承,連半句硬氣話都不敢說。
如今他已是大金的皇帝,九五之尊,可當年那一幕卻成了他心中無法磨滅的恥辱。
這些年,他無時無刻不想報復李驍,洗刷那份屈辱,可現實卻一次次打醒他。
北疆的實力越來越強,先是統一漠北草原,再是在關中大敗金軍,損失十幾萬大軍,丟了大半個關中,他根本沒有底氣主動招惹李驍。
更讓他頭疼的是朝中的局勢。
越王完顏永功等人野心勃勃,一直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朝堂上的掣肘無處不在。
若是貿然對北疆動兵,恐怕不等李驍打來,內部就先亂了。
思來想去,也只能走“攘外必先安內”的老路。
“咳……咳咳……”
完顏永濟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好半天才緩過氣,氣喘吁吁地說道,“李驍那廝……”
“本就狂妄無比,稱帝不過是早晚的事,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傳令下去,加強邊境各關隘的防守,嚴防北疆軍隊南下,其余的,暫且不必理會。”
“現在咱們當前的要務,是對付完顏永功那廝”
“他仗著自己是嫡出的身份,向來目中無人,在朝中拉幫結派,處處與朕作對,若不除了他,朕這個皇帝,坐得也不安穩。”
“還有……”
完顏永濟的目光掃過殿外,像是在提防著什么:“軍中的將領替換了多少?”
“那些老將要么依附越王,要么陽奉陰違,根本不聽朕的號令。”
“盡快將軍中要害職位的將領,全都替換成咱們的心腹之人。”
“只有把軍權牢牢抓在手里,朕才能高枕無憂,到時候再收拾李驍那廝,也不遲。”
仆散石烈躬身應道:“臣遵旨,會盡快將此事辦妥。”
但實際上,哪有這么簡單,軍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想要大規模調動將領,必須一場戰爭不可。
但看著完顏永濟蒼白卻依舊帶著戾氣的臉,心中暗自嘆息。
大金如今內憂外患,皇帝卻一門心思先清算內部,恐怕這江山,真的要風雨飄搖了。
當北疆傳來李驍稱帝、建國大明的消息時,南宋君臣先是無奈,大宋本應該是天下共主,可沒人對宋國服氣啊。
但李驍稱帝對南宋來說,也不算一件壞事。
大明與大金本就勢同水火,如今大明立國,無疑會讓金人的注意力更多地轉向北疆,南宋所面臨的壓力,或許能減輕幾分。
趙擴坐在龍椅上,輕聲說道:“李驍此舉,倒是省了咱們不少事。”
“有大明牽制金國,朕倒要看看,金國還能不能騰出手來對付咱們。”
底下的大臣們紛紛附和,有的說“大明建國,對我大宋有利”。
有的則分析“金人為腹背受敵,短期內必不敢南犯”,一時間,大慶殿內的氣氛竟有幾分輕松。
但是很快,皇城司指揮使捧著一份密報快步走入:“陛下,北疆急報,皇城司探子傳回一則消息,事關大明新帝李驍。”
趙擴心中一動,示意他呈上密報。
展開密報,一行遒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那是李驍稱帝后親筆寫下的誓言:“不稱臣、不納貢、不割地、不賠款、不和親,皇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密報后還注明,這句話已被刻在龍城奉天殿之中,明令永遠不得拆除,要讓大明后世皇帝日日警醒。
更已傳遍大明境內,讓百姓共同監督。
若有不肖子孫壞了這規矩,便不得入皇陵、不得入太廟。
看完這幾句話,趙擴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剛剛還輕松的心情,像是被猛地塞進了一只蒼蠅,惡心又憋屈。
“不稱臣……不納貢……”
趙擴低聲重復著這幾個字,每說一個字,臉色便難看幾分。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宋國的過往,紹興和議時,高宗趙構為求自保,向金國俯首稱臣,甚至接受金國“冊封”為帝。
至于納貢,更是每年雷打不動的慣例,歲幣、絹帛源源不斷地送往金國。
再看“不和親”,趙擴的臉色更差了。
雖說南宋從未向金國送過公主和親,可就在幾年前,南宋曾主動將一位公主送往北疆,嫁給了李驍。
如今趙玥雖被李驍封為淑妃,看似風光,可在李驍這“不和親”的誓言面前,卻成了南宋主動示弱的佐證。
像是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趙擴的臉上。
不割地?
紹興和議和隆興和議中向金國割讓的土地可是不少。
最后那句“不賠款”更不用多說,我大宋向來都是雖遠必賠。
大慶殿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大臣們見皇帝臉色不對,也紛紛收斂起笑容,低著頭不敢言語。
李驍的這幾句誓言,核心意義是大明的立國準則,絲毫沒有歧視宋國的意思。
可落在南宋君臣眼中,卻句句都像是在“內涵”南宋。
南宋所做的,正是大明所不齒的;大明所堅守的,正是南宋早已丟棄的。
趙擴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與屈辱,聲音帶著幾分沙啞:“把這份密報封起來,永遠不要拿出來。誰也不準再提這幾句話。”
“陛下……”
韓侂胄開口,“大明立國,咱們是否要派人前往北疆恭賀?”
趙擴無奈點頭。
如今大明勢力強盛,若能與大明交好,對南宋而言百利而無一害。
若是因這幾句誓言遷怒大明,萬一觸怒李驍,讓大明與金國聯手對付南宋,那后果不堪設想。
“派。”
趙擴咬著牙說道,“挑選朝中得力的使臣,備上厚禮,即刻前往北疆恭賀。”
“記住,見到李驍,務必恭敬,萬不可失了禮數。”
韓侂胄躬身應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