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八百九十章 帳暖耀春光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同州以南兩百里,日落時分,殘陽似血。

  此地已遠離市鎮,四下人跡罕至,十五未至,寒冬未盡,荒原衰草凄凄。

  左右青山隱隱,落日余輝掩映,生出大片陰影,時有鳥鳴獸吼。

  一支規模不小的軍隊,衣甲鮮亮,車馬隆隆,行進在官道上。

  大批騎兵行進隊伍前方,之后是數千披甲步卒,再之后便是各式車輛。

  大軍隊列整肅,行動儼然,伍長隊正等基層軍官,策馬在隊列旁游走,督促本部軍士軍紀。

  所有的騎兵與步卒,幾乎都身背火槍,都用特制布囊捆扎,外人一時看不出究竟。

  此次隨軍配備火槍,除近八百支新式后膛槍,其余還是改進型魯密銃。

  這種改進型魯密銃,雖列陣齊射威力驚人,但性能工藝已遠遜新式后膛槍。

  因用前膛裝填方式,不僅換彈速度遲緩,槍管發射和散裝火藥,十分容易受潮。

  為保證火銃臨戰有效,平時都裝入布囊防潮,這是神機營長期整訓,摸索出來使用經驗。

  但是新研制后膛火槍,對戰使用已大不相同,遠沒改進式火銃的局限。

  不僅工藝構造改進良多,采用快捷后膛裝填,使用獨立成型的槍彈。

  近八百支后膛槍結陣齊射,威力將超過兩個數量級改進型魯密銃。

  這也是此次神京營出征,賈琮極重要的火力底牌。

  隨軍的大批車輛中,部分運輸糧草物資。

  另三十多輛馬車牽引之物,被防水棉布蓋的嚴實,看不清運物真容。

  但這三十輛車輛守衛森嚴,車旁拱衛數百軍士,佩刀背弓,神情戒備,將這些車輛圍得密不透風。

  這三十輛大車牽引的是三十門火炮,其中十門改進型紅衣大炮,二十門改進型佛郎機炮。

  這些火炮是六千神京營最強戰力,三十們火炮配備五百名炮卒,負責火炮運輸、定位、列陣發射。

  六千神京營大軍之中,火炮牽引速度最慢,每車配備雙馬或三馬,急行軍依舊慢于步卒。

  所以神機營開進速度,最終取決炮車速速,整體保持快捷步行狀態,行軍強度保持適中。

  在大隊首尾兩頭,兩百快馬斥候飛馳往復,在周圍五里游弋,加強警戒,探查敵蹤。

  另有一百先鋒騎兵,突出大隊前方十里,分批隱蔽疾行,探查道路,尋找宿營之地。

  數千人神機營大軍,如同構造緊密的齒輪,咬合緊密,高效運轉,有條不紊,向著同州方向進發。

  賈琮和艾麗策馬并騎,行進在隊伍前列,他們前面以五六個親衛開路。

  自從出征之后,艾麗話語不多,緊跟賈琮身側,看著和賈琮其他親衛,并無多少不同。

  于秀柱曾輪調遼東火器營,隨軍參與過女真之戰,但那時他不過軍中小兵。

  自然和身為主將的賈琮,接觸并不算密切,沒郭志貴蔣小六等人熟絡。

  他只是依稀記得,賈琮北上追剿女真三衛,隨身有一名女護衛,他只模糊記得容貌,卻不知其身份。

  所以在東府角門見到,才會生出滿腹好奇,被蔣小六提醒喝止,便很明智閉上了嘴。

  艾麗混在親衛騎隊中,其他士卒自然不會留意。

  其他親衛見賈琮對她親近,都知賈琮出身武勛豪門,以為艾麗是榮國府親隨心腹,更不敢接近冒犯。

  因此這數千大軍之中,加塞了嬌滴滴大姑娘,竟顯得毫不違和,很是風平浪靜。

  等到日頭落下,天色漸漸昏暗,先鋒快騎辨清前路,并找到合適宿營地。

  大軍到達臨溪宿營地,各隊扎營內務瑣事,自有副將林振主事,并不需賈琮過于操心。

  賈琮只按火器軍特點,為便于宿營緊急應對,對各軍扎營次序做部署。

  營地外圍環繞二千火器兵,次圍駐扎二千騎兵,第三重營地同為一千余火槍兵。

  營地內圈停靠炮車,駐扎五百炮卒,營地核心才是三百親衛,六千神機營主將。

  賈琮這等布營方略,雖然異常井然有序。

  但大軍只歇息一夜,天亮便要啟程趕路,如此布營未免繁瑣,副將林振詢問緣故。

  賈琮說道:“林將軍乃神機營游擊,跟隨全軍整訓,應知這六千神機營,只近千人是遼東輪換老卒。

  而這千名老卒之中,只三百人曾對戰女真三衛,他們才真正經歷過火器實戰。

  所以當初本官入營選兵,才將這些人都提拔伍長隊正,或者選入親衛騎隊,作為戰備候補軍校。”

  其余五千余人,雖火器整訓嫻熟,但沒經歷火器實戰,你我為軍中將領,此乃頭等關注大事。

  昨日前方已傳來軍報,殘蒙大軍已占據紅樹集,北三關守軍正與之鏖戰遙山驛,只怕已相持數日。

  我軍抵達同州之后,估計會馬不停蹄,即刻被調往前軍應戰。

  如今戰事如此吃緊,沒有充裕時間練兵,此乃應戰不足之患,決不能掉以輕心。

  此次我們趕赴同州駐防,因炮車行動不快,這一路需三日四夜。

  每晚按我方略扎營,便是極好練兵機會,讓軍中各隊熟悉調配,相互磨合,以備戰時。

  這等扎營方略,不僅是布營之法,更是將來對敵之陣。

  如此扎穩營帳,夜中遭遇敵襲,外圍火槍隊能立即結陣反制,內圍火槍兵能及時輪換。

  只要火槍兵拖緩敵軍沖鋒,便給火炮爭取發射時間,只要炮火稍許覆蓋,敵陣必定紊亂……

  扎營派兵為表,應對操演為里,這番布營用意,你可向各軍傳達,讓他們也心中有數。”

  林振也是軍中老人,只是大周承平已久,他并沒有實戰軍資,但是軍中韜略卻知曉。

  聽了賈琮這番扎營練兵之輪,思慮縝密,別出心裁,火器應對之策,十分老道嫻熟,心中大為佩服。

  說道:“卑職魯鈍,不知大人將兵韜略,大人這番指正,卑職受益匪淺,大人名將之資,令人欽佩。

  卑職這就傳令各軍,依法扎營,不敢懈怠……”

  賈琮見林振步履匆匆,操持布營軍務,只是微微一笑。

  回頭見親兵搭好自己營帳,一輛隨行馬車等在帳外,上面裝的是賈琮和艾麗的行李。

  里頭不僅有兩人行裝,還迭著五六個鳥籠,里面有兩頭海東青,還有十多只信鴿。

  艾麗從冰袋中取出生肉,用小刀切成條狀,正笑著喂食海東青,嘴里喃喃自語,似在和鷹說話。

  殘存的夕照映照營地,將她的俏臉照得粉紅,動人美眸倒映夕光,水潤流彩,分外迷人。

  白天行軍之時,她不想引人注目,很少和賈琮說話,只是跟著他悶頭趕路。

  如今安營扎寨,營地核心地帶,除賈琮親衛環衛四周,并無其他閑雜人等,艾麗自然松弛許多。

  雖穿了一身戎裝,頭上還帶著鐵盔,但絲毫無損她的美麗,她看了眼遠遠離開的林振。

  笑道:“玉章,你是不是當官學壞了,太會教訓別人,不過三言兩語,就把姓林的忽悠得服帖。”

  賈琮笑罵道:“胡說什么,我哪在忽悠他,說的都是正經領軍之論。”

  艾麗笑道:“你剛才如此扎營布陣,可防敵軍夜襲,待會我也讓鷹奴上天探查,晚上可以睡安穩些。

  不過我要先喂飽它們,不然讓它們出去,只會去獵食填肚子,可就忘了辦正事。”

  賈琮笑道:“這兩只鷹奴有大用,你不是帶了不少鴿子,怎么不放幾只出去。”

  艾麗笑道:“這些鴿子養的不久,雖然我也訓過,畢竟沒鷹奴通人性。

  而且我們越往北走,天山鷹隼就會越多,鷹類都日出日落狩獵,如今正是日落剛至。

  這會子放鴿子上天,可都成了鷹隼的飯食。”

  兩日隨意閑話,行軍途中打發時光,白天趕路疲倦單調,也隨著默契笑語,瞬間消散了不少。

  等到艾麗喂過鳥禽,賈琮陪她去溪便取水,好給鳥籠中鳥禽換水。

  他臨去之時讓于秀柱帶親兵,將他和艾麗的箱籠抬入營帳。

  于秀柱叫過一名親兵,抬了兩口箱籠入營帳。

  那親兵看了眼賈琮和艾麗背影,神情古怪曖昧,說道:“于大哥,賈大人這個親兵看著不對勁。

  長得細皮嫩肉,生的也俊俏了些,你看這細腰身段,哪像個當兵的,倒像是個娘們。

  賈大人還和他同營睡覺,大人難道喜歡這種調調。”

  那親兵說到這里,不禁打了個寒顫,這賈大人少年英雄,天下聞名,當兵的都佩服。

  沒想到這么出色的人物,居然有這種臟毛病,當真是叫人怎么說呢……

  于秀柱多少知道底細,見這親兵神情曖昧,罵道:“大人用什么親兵,還輪到你多嘴混說。

  大人不和他睡覺,還和你這臭烘烘的,我說你別瞎看,小心長針眼!

  不許再提此事,也不許再瞎看,要是多嘴多舌,惹得其他人瞎咧咧。

  老子就讓你去當炮兵,跟我們后頭看馬屁股,哼!”

  那親兵見于秀柱臉色不善,擔心真被趕去做炮兵,連忙閉緊嘴巴,忍不住向賈琮艾麗多看幾眼。

  等到營中燃起篝火,艾麗悄悄進入馬車,放出了兩只海東青。

  鷹羽飛揚,風聲鼓蕩,飛快升上高空,漆黑夜色掩映,周圍的親兵都沒察覺。

  賈琮要關照艾麗,獨自在營中巡視一番,便回到中營大帳,看到艾麗獨自燃起篝火。

  眾親兵不知是得了吩咐,還是有了奇怪默契,都和艾麗隔著距離,倒也很是清爽安靜。

  賈琮走到艾麗身邊坐下,她便把烤熱的干糧,輕輕塞到賈琮手上。

  兩人趁著夜色寒風,就著紅艷艷的火光,用干糧山泉果腹,看到天色已不早,便一同進了主將營帳。

  就著帳門放下的一刻,周圍團坐烤火的親兵,方才還一副若無其事。

  瞬間都回頭看主將營帳,目光中滿是訝異探究,不知誰怒哼一聲,不知是蔣小六,還是于秀柱。

  那些好奇心極強的親兵,又瞬間立刻轉過頭,各自都恢復原狀。

  主將營帳內,簡易桌案上點著燭火,賈琮拿出一張輿圖,手舉著燭臺仔細查看。

  艾麗摘掉鐵盔,一頭秀發披散下來,因要戎裝出行,自然無法綁扎女髻。

  她見賈琮正擺弄輿圖,對他也不太避諱,解了身上護身軟甲,只穿著甲內軟袍,整個人輕松許多。

  又開了自己兩人的箱籠,取出兩塊厚實的棕麻地氈,挑了帳中平整地方。

  鋪好兩張地氈,然后上頭再鋪褥子,放上裹身的厚實裘袍,一張簡易床榻便已完成。

  雖然顯得有些簡陋,但比起尋常兵卒,已經是講究太多,畢竟賈琮為一軍主將。

  艾麗看著兩張地鋪,看著正舉燈看圖的賈琮,俏臉微微一紅,突然覺得兩張地鋪,挨的似乎太近了。

  她上前將一塊地氈推開遠些,但又覺得隔得太遠,又將它拉的近些,這般來回折騰幾次,顯得有些糾結。

  她突然感覺到什么,抬頭正和賈琮目光撞上,見他正笑著看自己,俏臉不禁一紅。

  有些心虛的說道:“看什么看嗎,有什么好看的。”

  賈琮笑道:“你這來回折騰什么,以前在遼東出征,我們就睡一個帳篷,也沒見你像現在這樣。”

  難道現在和以前,竟還不一樣了,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艾麗心中一跳,不服氣說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即便和你打架,我也能走上百招,你還能吃了我。”

  她正說著話呢,突然見賈琮走過來,湊到她身邊,笑道:“你要是不怕我,干嘛來回擺弄地氈。”

  艾麗見賈琮愈發挨近,似乎帶著呼吸,俏臉一陣通紅,皺眉說道:“你起開一些,不要這么近,我娘說過……”

  她只是說了一半,便覺得這話不妥,立刻就住口不說。

  賈琮兩眼發亮,饒有興致,問道:“你娘和你說什么啦,也說來給我聽聽。”

  艾麗渾身發軟,有些心慌意亂,在地鋪上躺下,拿著裘袍裹在身上,連頭都蒙住。

  悶聲說道:“沒說什么啦,騎了一天馬,我累了要歇了。”

  過了半晌沒聽到動靜,又將頭露出裘袍,一雙明眸晶亮水潤,見賈琮已回桌案前,重新搬弄他的輿圖。

  不禁問道:“你在馬鞍上顛了一日,難道都還不累嗎,還點著燈熬眼睛,小心明日行軍沒精神……”

  賈琮說道:“我們這六千神機營,七成人并沒經過實戰,此次殘蒙兵雄勢大,實在不可小覷。

  此次大周和殘蒙對陣,圣上對火器頗有倚重,我身上掌這六千人生死,還有自己的性命前程。

  實在半點有不敢松懈,好好揣摩輿圖地形,思量如何排兵應對,心中也好多一份篤定。”

  艾麗聽了賈琮這話,掀開身上裘袍,重新坐起身子,說道:“前幾年你也未曾實戰,不是也一舉平定女真三衛。

  只要事事謹慎處置,這次一定也可以的。”

  說著便起身打開箱籠,取了一套茶盅茶葉,用營帳中炭火上熱水,給賈琮沏了一杯淡茶。

  說道:“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你想事情便也罷了,只是等這茶冷了,就馬上要睡了,可不許熬壞了。”

  賈琮伸手接過茶盅,觸碰到艾麗柔滑纖細手掌,心中泛起一股暖意。

  起身將艾麗按在睡榻上,又幫她蓋上裘袍,說道:“我聽你的,你先歇著,我再坐片刻就睡。”

  艾麗聽了微微一笑,側過身子閉上眼睛,原本心中慌亂羞澀,漸漸都淡去,很快便安然睡著。

  神京東郊,南向二十里處,瓦武鎮。

  這里毗鄰天子腳下,住了四五百戶鎮民,人口不到兩千的小鎮。

  這里去往國都神京,也只有半日車程,雖不靠近入京官道。

  但許多北往的客商,還有求學趕考士子,都會在這里趕宿頭,以便次日雇車馬入京。

  所以鎮上不少客棧和酒樓食肆,日常生意都還算興隆。

  鎮上過半的原住百姓,都是以務農為生,鎮子周邊大片良田,種植大量米糧和果菜。

  鎮上住民車馬運送農物,去京城販賣交易,也是主要的謀生手段。

  因瓦武鎮附近農田水土極好,種植出的米糧果菜向有名氣。

  神京城不少米糧店都因慕名,長期向鎮上農戶收購農物。

  所以瓦武鎮雖距離神京二十里地,因與神京往來勾連密切,整個鎮子頗為繁榮,里外都是小富即安的和諧。

  這日夜幕降臨,鎮上街道行人不如白天喧囂,但是各處客棧酒樓,依舊燈火通明,人聲嘈雜,酒菜飄香。

  四處街巷,狗吠雞鳴,炊煙裊裊,老少笑語,透著小鎮獨有的安逸和閑適。

  只是這份愜意的安寧,前一刻還讓人迷醉,很快被巨大的轟鳴聲打破。

  許多人都神情疑惑驚恐,向著鎮北方向望去,因為怪聲便從那里傳來。

  那聲音如暴雨前的悶雷,震耳欲聾,猶如憤怒翻滾的地龍,令人膽寒。

  客棧酒樓中的旅人吃客,都走出店堂查看究竟,街上的行人也有些紊亂,不安的情緒飛快擴散。

  突然鎮北方向跑來許多百姓,驚恐萬狀喊道:“可出大事了,鎮北出來許多兵馬,正往這邊沖呢!”

  那些驚懼的喊聲才落地,眾人還沒得及反應,鎮北便傳來喊殺聲和慘叫聲。

  無數騎兵潮水般涌入鎮子,又在每個街口分兵擴散,填滿鎮上每一條街巷。

  許多鎮民和客商四處逃散,但是突如其來的厄運,另所有人猝不及防,四面沖來的騎兵,讓人無法逃出生天。

  有人驚恐喊道:“他們不是官兵,這些是蒙古韃子……”

  話音很快被馬蹄聲湮沒,無數騎士的彎刀肆意揮砍,不論男女老幼,小鎮頃刻間陷入血海……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