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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三章 遷府欲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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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府鎮北向八百步,殘蒙土莽部大營。

  轅門瞭望塔樓上,站在一位年輕將領,身姿矯健,鼻直口寬,雙目鷹視,氣勢彪悍。

  他身穿質孫服,套著精細軟甲,外罩漆黑熊裘長袍,頭戴狐裘深檐胡帽,腰挎鑲寶彎刀。

  這人衣飾華麗,氣度威嚴,舉手投足,皆有不俗,看著像是殘蒙軍中要緊人物。

  他身邊另站一位將領,頭上戴鐵盔,身穿魚鱗甲,身材魁梧,滿臉絡腮,正向宣府鎮眺望。

  說道:“把都王子,此番攻城之戰,只我土蠻部奮勇爭先,左翼鄂爾多斯部,右翼永謝倫部,用兵多有懈怠。

  他們投入奪城的兵力,還不足估算的三成,登城士卒不肯死戰,稍觸既退,丟光了蒙古勇士的臉面。

  他們雖奉大汗為主,首鼠兩端,保存實力,當真該殺,死在城下的大都是我土蠻部勇士。”

  把都王子冷冷一笑,說道:“我常聽諾顏言及漢書詞句,里頭有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漢人有些學問,還是頗有道理,草原上強者為尊,他們兩部屈從父汗,是因土蠻部實力強盛,不得已罷了。

  他們沒有我父汗這般雄心大志,只想和大周茍合求存,父汗早看透他們心思。

  所以,此番圖謀南下之策,事先沒向他們透露,以免他們生出貳心,泄露消息,功虧一簣。

  我們除夕引軍偷關,搶占東堽鎮軍囤糧倉,不僅讓蒙古人占盡先機,大周邊軍措手不及。

鄂爾多斯部和永謝倫部,同樣也是猝不及防,已被我們拉下水,不得不與大周一戰  他們心中自然有怨懟,行事心懷不滿,用兵有意懈怠,并沒有什么奇怪。

  只要我們攻占宣府鎮,父汗帶兵在關內建功,天下大勢,必定風云突變。

  他們見識到土蠻部占據上風,必定會轉變風向,不怕他們用兵不盡力。

  南朝疆域富庶,米糧金銀女人,數不勝數,你以為他們不想霸占。”

  那將領說道:“王子的話雖有理,但用土蠻部勇士鮮血,換來的天大好處。

  讓這些家伙坐享其成,讓人覺得不值。”

  把都王子陰沉一笑,說道:“蠻度江,你父親阿勒淌智慧出眾,是父汗最要緊的謀臣。

  此次對大周奇襲用兵,便是你父親向父汗獻策,你應像你父親一樣,善用智慧,把目光放長遠些。

  眼下我們對大周用兵,鄂爾多斯部和永謝倫部左右搖擺,首鼠兩端,使土蠻部付出更多代價。

但只要我們拿下宣府鎮,搶占大周沿途糧道,蒙古大軍南下通道便打開  父汗的大軍可長驅直入,直逼大周神京,這是近八十年以來天賜良機。

  只要能南下功成,父汗在蒙古各部的威望,如日中天,萬眾歸心,再也無人可以匹敵。

  到時我們再騰出手來,解決鄂爾多斯部和永謝倫部,不過易如反掌。

  永謝倫部蓋邇泰生性圓滑,行事是只老狐貍,他膝下子嗣旺盛,部族四處游牧,輕易不好掌控。

  鄂爾多斯部卻是不同,他們部族定居河套草原,是蒙古部族最富饒之地,當真是人人羨慕。

  吉瀼可汗年輕時也是草原英雄,不過現在他已經老了,子嗣單薄,傳承堪憂。

  光靠一個諾顏,成不了什么氣候,如果不是我勸阻父汗,諾顏活不到今天!

  吉瀼可汗將諾顏視為無上珍寶,卻不知諾顏是他最大軟肋。

  只要我們能完全掌控鄂爾多斯部,永謝倫部獨木難支,手到擒來,不過旦夕之間。”

  把都王子說道此處,轉向左軍大營方向,目光閃爍不定,意味難明……

  把都王子一番話,聽得蠻度江眼睛發亮,神情恭謹說道:“還是把都王子謀略過人,讓蠻度江大漲見識。

  只是宣府鎮城墻高大堅固,我們已攻城兩日,至今毫無斬獲,想要攻占不知要等到何日。”

  把都王子笑道:“你也說才只攻城兩日,此事父汗籌謀許久,好戲可還在后頭……

  蒙古三大萬戶大營,左軍鄂爾多斯部營帳。

  轅門前屹立數百蒙古鐵衛精騎,他們拱衛著一名蒙古將領。

  這人年約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身材魁梧,穿赤金暗紋質孫服,外罩黃金鎖子甲,身披玄色饕獸繡紋披風。

  他騎在高頭駿馬上,神情嚴峻,威勢深重,正凝目向宣府鎮眺望,這人正是鄂爾多斯部吉瀼可汗。

  此時,中軍大營已收鳴金之音,蜂擁攻城的蒙古士卒,正潮水般退下城墻。

  許多士卒抬著云梯,正倉皇后退,宣府鎮的高大城墻,如同地獄之門,攻城兩日便吞噬數千生命。

  雖蒙古步卒已退卻,但守城周軍氣勢如虹,弓箭擂石依舊向城下宣泄,想留下更多蒙古兵的性命。

  蒙古左軍營帳前,吉瀼可汗身邊一少年將領,身騎草葉黃駿馬,修眉朗目,風姿俊美。

  他手持精美的黃銅千里鏡,正向著宣府鎮仔細眺望,正是昨日返回左軍大營的諾顏臺吉。

  這幾日長途跋涉,內心焦慮忐忑,讓他面容難掩憔悴,但依舊腰桿挺直,眼神清亮,神采不減。

  神情憂慮說道:“父汗,宣府鎮守軍士氣昂揚,斗志正盛,蒙古人精于馬戰快襲,攻城破堅,并不擅長。

  依周軍守城氣勢,想要攻占宣府鎮,不知要填進多少蒙古人性命……”

  吉瀼可汗說道:“宣府鎮守軍不到兩萬,其中騎兵只有三千,除去城內各處守護,城墻應戰可納萬人。

  如今他們兵員充足,糧草尚且充足,自然士氣正盛,但這不過表象罷了。

  他們的東堽鎮軍囤糧倉,已被土蠻部搶占,宣府鎮已斷糧草供應。

  宣府鎮通往關內的東南兩門,被阿勒淌從東堽鎮領兵包抄,徹底封死了南退后路。

  昨日在中軍大營議事,阿勒淌傳回軍情密保,宣府鎮軍糧只能支撐到初十五,要靠著后續軍糧運輸。

  如今蒙古大軍封城,城內還有數萬百姓,這些人都要果腹,大戰軍糧耗費,遠高于尋常。

  原本用到初十五的存糧,最多支撐到初十左右,只要過了初六,城中多半就要生亂。

  宣府鎮已成孤城,軍情戰報都無法送出,只要再攻城兩日,兵員消耗,糧草短缺,回天無力。

  距離宣府鎮最近的大同鎮、薊州鎮,因軍囤糧倉淪陷,他們也會陷入糧草短缺之患。

  他們距離宣府鎮都在兩百里左右,消息來回最短需三天,即便得知戰報,也絕不敢輕易出動。

  蒙古三部關外陳兵十五萬之眾,他們不知我們是否會趁虛而入。

  而且大周軍規森嚴,各邊鎮未得兵部、五軍都督府將令,擅自領兵越過防區,形同謀反!

  諸般緣由之下,宣府鎮在初十之前,絕對等不到援兵。

  安達汗籌謀已久,兵行危招,連夜奪取大周軍囤糧倉,是否也在宣府鎮布下后手,不得而知。

  此戰伊始,宣府鎮便已輸了,城破不過是時間問題。”

  諾顏臺吉聽了父親之言,臉色微微蒼白,手中撫摸那支黃銅千里鏡,眼神中思緒難明。

  賈琮手中也有一只相同的千里鏡,兩人初次相識漢正街,諾顏親手相送……

  吉瀼可汗說道:“此次你隨團入神京議和,本來既有收獲,結識威遠伯賈琮這等人物。

  此人對蒙古部族心懷親和,還為鄂爾多斯部斡旋,爭取到邊關私貿之機。

  原本乘著兩邦議和大勢,鄂爾多斯部靠著綏靖邊貿,補充部落物資緊缺,修養生息,安居樂業。

  沒想到所謂兩邦議和,不過是安達汗掩人耳目的手段,白白浪費了你一番心思。

  只要宣府鎮城破,蒙古大軍南下通道大開,安達汗必定揮軍南下,直逼神京。

  從此之后,大周和蒙古就要不死不休,決一死戰,方可罷休。

  鄂爾多斯部難逃戰事,不知多少部族兒郎,都要戰死疆場。

  安達汗如南下建功,威勢名望更盛,定會整合蒙古各部,以期凝聚各部軍力,鄂爾多斯部便要引來禍事……”

  諾顏神情鄭重,問道:“父汗,此事就沒有化解之法?”

  吉瀼可汗搖了搖頭,說道:“此次攻城大軍,中軍土蠻部帥軍四萬,鄂爾多斯部和永謝倫部,兩翼各一萬。

  我們根本無法左右大局,更不用說安達汗另領精兵,直搗關內,大勢已成,何來化解之法。

  大周嘉昭帝是治世明君,但他當年得帝位,溯源不正,頗多非議。

  所以向有以功業標榜,匡正視聽之心,此番蒙古戰事突起,對大周皇帝而言,無異傾國之辱,皇權因果動蕩。

  他必定會舉國之兵,爭鋒相對,死戰到底,以安民心。

  不管兩邦大戰,誰勝誰負,從此大周和蒙古,再也無法善了。

  你與大周威遠伯交好,賈琮雖然年少,也算世之英雄。

  可領一事,可安一城,卻難協同天下,卻難扭轉大局,他實在太年輕,于事無補……”

  諾顏臺吉抓著手中黃銅千里鏡,似乎喃喃自語:“父汗說的沒錯,賈琮雖出色,畢竟還年輕。

  以他這般才智本事,假以時日,必定會有大作為,只是如今卻趕不上了……”

  吉瀼可汗揮了揮手,扈從的數百鐵衛精騎,皆令行禁止,策馬后退數丈之外。

  語氣柔和,說道:“你額吉從小和你講述南朝之事,教你學漢字,誦讀漢人書。

  我知你對南朝風物,多有向往,此番遠赴神京,讓你長了見識,也算了了心愿。”

  諾顏略有倦怠的面容,微微生出笑容,說道:“南朝風貌與大漠不同,衣履飲食,起居禮儀,更加精細。

  夜里花燈滿城,比起白日更熱鬧,每年都有各式科考,選拔平民人才,入朝為官,治理州縣。

  賈琮這樣的人才,雖不多見,但同年同倫之輩,才識出眾之人,也有許多的……”

  吉瀼可汗看到諾顏提到這些,目光中有一種異樣神采,他心中有些嘆息。

  諾顏繼續說道,話語中難掩黯然:“如今這些和我無關了,大戰已起,兩邦斷交,愧對友好。

  我是父汗子嗣,流著黃金家族血脈,幫父汗保存祖業,庇佑萬千部民,少受戰火屠戮,才是最該做的。

  以后我再也不會回南了……”

  嘉昭十六年,正月初五,榮國府,榮慶堂。

  這日天剛亮起,賈母便起身梳洗,早早入堂閑坐。

  因今日是寶玉遷居東路院,平生最寵愛的孫子,在身邊住了十五年,如今要別府另居。

  這讓賈母心中不自在,但清楚這是遲早之事。

  堂外天光尚且昏暗,堂中依舊燭臺高燒,光亮融融閃耀,孕著冬日凌晨的暖意。

  鴛鴦掀開暖簾進來,穿半新藕合色綾襖,青緞掐腰背心,系水綠繡花裙,手中端黑漆鑲貝托盤。

  托盤中放官窯粉彩白瓷碗,擱一把雕花曲柄銀勺,盛著碧梗燕窩粥,另放同色小碟,裝佐粥的茄鲞。

  賈母端過粥碗,稍許吃幾口,問道:“鴛鴦,這回寶玉搬去東院,事情實在太過倉促。

  琮哥兒倒尋常臉色,只是說一通道理,倒是二太太神情,實在有些可疑,你可有聽到什么風聲?”

  王熙鳳盤問內院丫鬟媳婦,鬧得動靜實在不下,雖讓林之孝家的下封口令,但多少還是透出風聲。

  鴛鴦是賈母身邊紅人,在府上人緣極好,自然有人傳話給她。

  好在王熙鳳盤問口徑收緊,即便透出些風聲,鴛鴦也并不知根底。

  只照實說道:“前日林大娘叫內院丫鬟媳婦,都到二奶奶院里問話,人頭可真不少,都是些長相周正的。

  拿了一支撿來的耳墜,問到底是那個丟的,又問她們日常有無招惹寶玉。

  我還聽后堂的漿洗婆子多嘴,說有人在廩庫耳房,撿到寶二爺的荷包。

  但誰也說不清楚緣故,都是云山霧罩的,一筆糊涂賬罷了。

  還有那日堂上擺宴,二太太中途被林大娘請去,老太太也是親見的。

  到了初四那日,二太太便說寶二爺搬走的事,我估摸著這些事情,必定有些關聯。

  二太太是多年當家太太,做事有章法的,她會這般辦事,自有她的道理。

  老太太讓她們操持便是,少操些心思,榮養身子才好……”

  賈母一輩子在大宅門打滾,年輕時也是精明過人,內宅的貓膩破事,什么是沒見過的。

  她聽到又是荷包,又是耳墜,被盤問的的丫鬟媳婦,既是年輕的,又長得周正的。

  被問的言語更是忌諱,竟是有無勾引寶玉,兒媳婦被鳳丫頭叫去,之后便急著搬走寶玉。

  賈母都不用多想,便猜到幾分緣故,老臉有些難看。

  說道:“寶玉也長大了,房里又有了女人,眼看就要成親,也該多孝敬父母了。”

  鴛鴦雖不知事情底細,但她是聰慧之人,賈母能夠想到,她如何會想不到。

  王熙鳳會大動干戈,到處查問此事,必定寶玉做了丑事,二太太擔心捂不住,不得已才搬走寶玉……

  她想到這些,忍不住有些惡心,總算搬走這寶天王,再留他在內院,眾人名聲都被污了。

  堂口暖簾被掀開,王熙鳳帶著丫鬟豐兒進了,賈母問道:“今兒倒是來的早。”

  王熙鳳笑道:“今日寶兄弟搬去東路院,已經挑好吉祥時辰,辰時過半就出府。

  按著老太太的意思,彩霞還留在西府養胎,我在寶兄弟院西首,選一處略小院子。

  里頭一間主屋,兩間廂房,地方寬敞別致,另配一個丫鬟,一個生養婆子,每日派粗使丫頭打掃庭院。”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舒坦幾分,說道:“這事要緊的,是寶玉頭胎子嗣,你辦的也妥當。”

  王熙鳳知賈母不自在,又知寶玉必會來辭別,如順勢和老太太哀求,只怕又生出變故。

  所以她特地早些過來鎮著,提起彩霞只是由頭罷了。

  王熙鳳陪著賈母閑聊,沒一會兒天色漸亮,果見寶玉帶著襲人,入堂和賈母辭行。

  寶玉昨夜不得安眠,想到從此離開西府,一腔清白,滿懷悲緒,輾轉反側,難以自抑。

  想到林妹妹寶姐姐,就此咫尺天涯,再也難親近沾惹,一腔欲情付之東流,當真心如刀割。

  今天大早來和賈母辭別,他心中便有打算,好生賣弄孝心悲意,定讓老太太心軟,或許事有轉機。

  襲人最知寶玉心意,見他嚷著給賈母辭行,神情躁動,眼亮心跳,便知他會整事,便提心吊膽跟來。

  寶玉剛進榮慶堂,悲意上涌,嘴角開癟,眼含深情,正要對賈母撒嬌傾訴。

  突見王熙鳳也在堂中,裙裳華麗,鳳釵寶光,雙眸含威,正似笑非笑看他。

  寶玉頓時如潑冷水,滿懷輕浮狂躁,一腔俚俗矯情,頃刻消減大半。

  他想好的哀求之言,泛起的悲憤之意,全都堵在胸口,憋得好生難受。

  卻聽王熙鳳笑道:“看到寶兄弟過來,我倒是想起一事,前幾日在廩庫耳房,林大娘撿到你的荷包。

  東西一直擱在我屋里,沒顧上叫人送給你,這會子也沒帶身邊。

  今日你遷府搬家,不鼓搗這些小事,明日讓人送東院給你,倒也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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