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人只是一步閑棋,有人幫忙更好,他能當甩手掌柜;沒人幫忙也行,他自己也不是不能親歷親為。
伏見鹿帶著后藤俊輔回公司,用古早word文檔艱難地做了一份PPT,將其打印出來,打算用這個畫餅。
他個人認為,PPT真正的用途,就是用來畫餅的。
要么是員工給老板畫餅,要么是老板給員工畫餅,再要么就是乙方給甲方畫餅……誰信誰傻瓜。
這年頭不流行這玩意,估計絕大多數公司見都沒見過,拿來唬人正好。
不少聰明人就是拿著一份企劃書,到處拉天使投資,最后創業成功翻身暴富,由此可見畫餅的重要性。
后藤俊輔在一旁偷看,等伏見鹿把東西打印出來,他忍不住又翻了兩頁,小聲問道:
“這……可行嗎?”
伏見鹿回頭斜睨了他一眼:“又不是花你的錢,行不行都無所謂吧?”
后藤俊輔撓了撓頭,這話倒是真的,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錢,怎么折騰都不心疼,就是有點敗人品而已……
緊接著,他又意識到一個小問題:“那要找誰投資啊?”
伏見鹿沒回答,領著后藤俊輔出門,美其名曰跑業務,讓風間拓齋繼續看守公司。
后藤俊輔很快就知道,伏見鹿打算訛誰的錢了。
他們乘坐電梯,前往池袋的稻川會事務所。電梯門一開,走道里坐著一排極道分子,聚在一起抽煙打牌守著一整層樓道。
后藤俊輔抱著公文包,一聲不吭,有點活人微死的感覺。
伏見鹿領頭,從中間穿過,偶爾還不耐煩地踢了一下黑道成員的腳,讓他們把桌子往旁邊挪挪,走道都擠不進人了。
后藤俊輔膽顫心驚,他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設,急匆匆跟在伏見鹿身后,小聲說道:“你該不會打算騙黑道的錢吧?這……這可不是坐不坐牢的事情啊!要是虧了錢,搞不好會被挖掉內臟還錢啊!”
伏見鹿還是那句話:“我是警察啊,又不是挖我的內臟,虧不虧無所謂吧?”
他有點惡趣味,喜歡逗一逗后藤俊輔這樣的人。
后藤俊輔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啊——是啊,社長是刑警啊!就算虧了錢,黑道團伙也不敢對他做什么吧?
那我呢?
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會計,不會被黑幫遷怒吧?
話說回來,社長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又不是挖我的內臟’?該不會打算虧錢之后,拿我的內臟去還錢吧……
后藤俊輔越想越怕,臉都白了,走路的腿都在打顫。
伏見鹿跟個沒事人一樣,進了稻川會的辦公室。
自從上次被風間千姬鬧了一番,辦公室重新裝修了一遍,所有窗戶都加裝了防盜網,看上去密不透風,陰沉沉的讓人壓抑。
佐竹玄事先接到了伏見鹿的電話,推掉了不重要的會議,在辦公室等著。他的眼睛好一些了,但腿腳依舊不便利,干脆坐在沙發上休息。
后藤俊輔一進門,就看見一個大佬坐在沙發上,見人進來了也不站起身,氣勢非常足,讓他心里更加害怕了。
伏見鹿就像來自己家一樣,一點也不跟佐竹玄客氣,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說道:
“這段時間承蒙你照顧,光領工資卻不做事,心里十分過意不去。”
佐竹玄現在不能抽煙也不能喝酒,所以招待客人只能喝茶。但他本人其實并不喜歡喝茶,只是喝茶看起來有格調一點。現在伏見鹿也不是外人了,所以他沒那么講究,干脆從一旁的小冰柜里取出了三瓶酸奶。
他給伏見鹿遞了一瓶過去,隨口問道:“怎么,你這是打算來工作了?那正好啊,我這邊有不少法律糾紛,前段時間有個兄弟進去了,你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伏見鹿隨手接過酸奶,擰開蓋子,抿了一口,味道不錯,醇厚馥郁,酸酸甜甜的,不是商店里的便宜貨,那種酸奶只是普通飲料而已,并不算乳制品。而佐竹玄給他的這一瓶,是實打實發酵過的,別有一番風味。
他舔了舔上嘴唇的奶蓋,說道:“那些雜活就算了,我來找你,是有個大活,比處理一百件法律糾紛更有用。”
佐竹玄不信,覺得伏見鹿沒憋好屁,他把另一瓶飲料遞給后藤俊輔,問道:“你是哪位?”
后藤俊輔畢恭畢敬雙手接過,他到現在都不敢坐下,只能兢兢業業站在一旁:“你好,我是新入職的會計,請多指教……”
佐竹玄一愣,看向伏見鹿:“你賺多少錢了啊?還專門招個會計?”
伏見鹿神秘一笑,從后藤俊輔的公文包里抽出了企劃書,遞給佐竹玄。后者一邊喝酸奶,一邊翻閱,看著看著,臉上的表情變了。
“有點……看不懂。”佐竹玄實話實說。
伏見鹿要的就是讓他看不懂,這樣才能顯得非常專業非常高深,就跟后世的互聯網黑話一樣,其本質就是為了忽悠門外漢。
他放下酸奶,十指交叉,詳細說明道:“本質就是倒賣不良資產給外國資本……”
“我已經選好目標企業了,東京建設工業株式會社就很不錯,典型中小型建筑企業,成立于1978年,主營寫字樓建設與租賃,現在漸漸地跟不上時代變化了。”
“1989年,該公司通過住友銀行貸款5億日元,購入東京品川區一塊1200平米的土地及地上寫字樓,以土地和建筑物作為抵押擔保,年利率是7.2,期限10年。現在因東京地價暴跌61,寫字樓估值從泡沫期的12億日元縮水至8億日元,導致公司資金鏈斷裂,已連續3個月未支付貸款利息,形成不良債權。”
“債權持有方是住友銀行,該銀行對建筑業不良債權率已達4.8,受三和信用金庫破產沖擊,他們急需剝離風險資產以滿足監管要求該筆債權賬面價值5億日元,逾期罰息累計2300萬日元,回收率應該不超過30……我們要做的,就是從他們手上,把這筆債權低價買入。”
伏見鹿五指握拳,復而松開,用蠱惑的語氣繼續說道:“你也知道,境外資本對于土地債權非常感興趣……”
妥妥的賣國賊嘴臉,說出這些話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佐竹玄打斷道:“這些數據你都是從哪弄來的?”
伏見鹿總不能說他是從經濟新聞報紙上復制粘貼的,只能謊稱自己在金融廳也有關系,可以從內部渠道拿到一些詳細數據。
佐竹玄半信半疑,示意伏見鹿繼續說:“那買家呢?萬一買了賣不出去,不就是砸手里了么?”
“不會的,”伏見鹿連連搖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聽說過東亞復興資本嗎?”
佐竹玄搖頭,他其實不怎么擅長做生意,完全是被趕鴨子上架,目前稻川會的主要收入還是灰產和黑產,想要洗白任重而道遠。
伏見鹿繼續說道:“該公司由香港離岸公司與東京本地律所合資設立,表面上日本籍合伙人持股51,實際由美國對沖基金控制,規避《禁止壟斷法》對外資收購10以上債權的限制。”
這家公司他上一世打過交道,屬于跨國大型企業,不僅在日本收購債權,也在華夏收購過,到處控股,收購資產,借殼壟斷。
不光是日本,1991年的東亞,銀行對于不良債權處理尚處初級階段,缺乏專業機構,不少外資通過隱蔽架構低價收購債權,從而入侵別國市場,操控企業和金融資本。
伏見鹿能百分之一百肯定,這家跨國公司絕對不會放過這口肥肉。
具體實施細節他都已經想好了:“首先,通過法務局「不動產登記簿謄本」查詢,確認該抵押物無其他優先債權,權利順位第一;”
“其次,以「現金全款72小時內交割」為籌碼,提出以面值20,也就是1億日元收購。現在市場流動性枯竭,像這種不良債權,想要快速變現,價格就會被壓到冰點。”
“記住了,是他們求我們買,不是我們非買不可。”
“接著,簽訂《債權轉讓協議》,約定若5日內未完成登記則支付違約金500萬日元。提交「債權轉讓登記申請」,包含雙方身份證明、原貸款合同、轉讓協議,向法務局繳納登記稅。”
“最后,取得「債權轉讓登記證明書」,成為合法債權人。同步與高盛東京分部簽訂《債權轉售意向書》,底價3億日元轉讓,如果能抬高價格,那就盡可能抬高。”
伏見鹿的手指扭來扭去,像是在抓取看不見的金錢:“就這么一倒賣,過一遍手,就有兩億的油水。速度夠快的話,一周就能回款……”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說道:“是不是比你們開賭場賣白粉更賺錢?”
佐竹玄確實心動了,這可是兩億円,而且是不需要洗錢的正常資金,由不得他不眼紅。
換做在以往,別說兩億了,就是十億擺在面前,佐竹玄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現在稻川會上下都在指著他吃飯,石井隆匡又是個不管事的家伙,他每天兩眼一睜就在想上哪去搞錢。
住吉會步步緊逼,警視廳天天反黑,說是要洗白,努力了大半年還是這副鳥樣。要是手下人出了事,又得給安家費、又得去打點警署……錢從哪里來?
只能想辦法開源啊!
現在有開公司賺錢的路子,而且是一周兩億的暴利,佐竹玄做不到心如止水。
但好在他還保持著理智,問道:“這樣做不違法嗎?”
伏見鹿似笑非笑:“過幾年就違法了,現在還沒什么人這樣干,就看你敢不敢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佐竹玄猶豫片刻,放下了企劃書:“讓我先考慮一陣。”
伏見鹿二話不說,收起企劃,起身說道:“那我去找別人好了。”
佐竹玄一把拽住伏見鹿,力氣不大,但伏見鹿還是停下了。他抬起頭,問道:“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最近是不是缺錢了?”
伏見鹿沉默片刻,實話說道:“還真是,最近想買房,錢不夠。”
佐竹玄示意他坐下,又說:“這是你的點子,你的企劃,我總不能光出錢,搶你的生意吧?”
說著,他俯下身,從茶幾底下翻出一份借款合同:“要不這樣,如果伏見君缺少本金的話,我這里有貸款業務……都是老熟人,我就不收你利息了,一次性放貸五千萬円,剛好我也出五千萬円,我們一起合資,賺到了錢五五分,怎么樣?”
伏見鹿聽明白了,佐竹玄這是打算風險平攤,拉他入伙。
他是公務員,沒辦法當老賴,也不可能聯同第三方騙錢。而且,這五千萬円他拿不到實款,所以也不存在卷錢跑路的可能性。
萬一這樁生意虧了,佐竹玄還能想辦法從他這里收回五千萬円本金。
伏見鹿心里清楚,他要是不簽,這生意肯定就吹了,佐竹玄絕對不會放心。為了給自己的商業伙伴一點信心,伏見鹿想了想,決定豁出去,簽了這份借貸合約。
兩人相視一笑,握了握手,就算是達成協議了。
在伏見鹿忙著賺錢的時候,源玉子正在家里看電視劇錄像。
她正看得入神,名偵探已經收集齊所有線索,召集眾人圍在兇案現場,忽然伸手一指‘你就是真兇’,然后緩緩道來推理過程……
這時候,客廳門砰砰砰響了,有人在外面敲門。
看錄像帶的好處就是能隨時暫停,源玉子按下暫停播放鍵,心里非常著急,琢磨著是誰這時候上門打擾……如果是伏見君的話,會用鑰匙開門直接進來。
“來了來了,誰呀?”
源玉子一打開房門,差點被閃瞎了眼睛。
門外站著一堆記者,攝像機好似長槍短炮,懟著她的臉拍攝,快門聲不斷響起,閃光燈一直在亮。
記者們連聲發問:
“源刑警,你對酒井睦子殺夫案怎么看?”
“請問源刑警,你是因為同樣身為女性而幫助嫌犯嗎?”
“源刑警也是女性主義者嗎?你對酒井睦子的判決有什么看法?”
源玉子不得不遮住眼睛,一臉懵地問道:“欸欸欸?!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