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著放下來,繼續吊著吧。”
趙基戰車調頭轉向時,趙基對諸葛瑾囑咐說:“等兩岸觀刑各軍退散后,再解下尸體。”
“喏。”
諸葛瑾應下,此時此刻的他,也有一種釋然的輕松感。
其實按著諸葛瑾的心思來處理,連這三十六人都不需要處決,抓著裴茂深挖,處理其門生故吏即可,沒必要牽連到虎賁群體。
就連裴氏族人都不必牽連,關鍵就是要圍繞著裴茂本人進行清算,例如子女、姻親之類。
至于裴茂的侄兒,因裴秀之故,牽連到裴茂諸子、女婿即可。
趙基的戰車完成轉向,向著近處的河東籍貫降爵罪軍緩緩開拔。
罪軍組成四十三個百人隊,都是徒手而來。
見趙基戰車抵近,各隊內部臨時推選出來的百人將不分先后下令:“單腿下蹲!”
這些百人將手里握著長棍,快步行走大聲呼喝,對著反應遲鈍的罪軍就是作勢要打,真有犟種或沒有反應的,這些臨時推選的百人將也不會手軟,就是揮棍抽打。
他們本來就是資深什伍長中選拔而來,或許數學能力、戰術應變不如百人將,可論鎮壓、管制士兵來說,他們對此十分的精熟、拿手。
四十三個百人方陣很快就蹲伏下來,顯得齊整。
趙基戰車抵達,他一躍下車,左手按劍柄,右手負在背后,從第一個百人方陣前經過,目光審視這些被牽連的罪軍。
其實很多人都是無辜的,根本不知情。
就謀反這種大事,一層層的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更不能留下字據。
剛開始的一切行動,還要符合情理、法規,直到不斷深入,將大多數吏士捆綁上船后,才能公開謀亂。
也不是說在場的罪軍就是無辜的,其中部分什伍長肯定是知情的。
但趙基實在是不想擴大株連,否則擴展、蔓延到什伍長一級,那要殺的人最少要翻個十倍。
殺軍吏,其實大多數軍士缺乏代入感,不會感同身受。
可大規模處決什伍長,這會引發大范圍的抵觸情緒。
趙基目光如炬,每經過一個百人隊時,一眼望過去,百雙眼睛也看著你,其中神態有異的小部分人其實是很顯眼的。
可不能拿這個做斷案的證據,也不能因此而殺人。
此刻,趙基就連這些神情有異的人都不屑于記錄,除非以后這些人能升到他的身邊,到那個時候,他就算想不起的對方,也會生出不能的不喜。
混到如今的地位,對于危險,趙基寧肯相信自己的本能直覺,也不想相信身邊人的評論。
趙基一一觀察這四十三個百人方陣,完畢后又折返中央區域:“我知道你們絕大多數人是無辜的,一個百人隊里,九十七、九十八個人是無辜的。真正知情,想要殺我的也不會超過五十人。”
他左手按劍,右手依舊負在背后披風下,目光環視左右,聲音洪亮:“從隔離之初,我就在關注你們。你們自知無罪,故行舉從容,也配合我的軍令。但,你們也有不對的一面,軍中有異常之處,上下吏士朝夕相處,我不信你們會無所察覺。”
此刻就算有人心中憤懣也不敢站起來申辯,因為趙基講述的是實話。
朝夕相處,你的上司行舉異常,你難道就真的沒有點滴察覺?
就算你沒有察覺,那遲鈍、愚笨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在軍中,競爭壓力那么大,又是生死相隨的伙伴,你可以承認自己懶散,但不能承認自己是個遲鈍、蠢笨的人。
“我若是你們,若是察覺上司行舉異常,也會感到為難。這也怪我,未能在百人隊一級設立專員。許多人就是想向我舉報揭發,也苦于軍法約束、人情、袍澤手足之情羈縻。”
“其實我也不喜歡告密的人,但自此之后,我會在百人隊設立專員,以監督軍吏并撫慰軍士。”
沉默片刻,趙基又說:“如何處置你們,我也感到為難。我有兩個解決辦法,一個是盡數削爵為新兵,一切從頭開始,打散后編入各軍。另一個辦法是削爵后,連同家眷遷入關中上林苑,從事牧場、林場、礦場、造船場、冶煉場。未來也會輪值服役,不是三番、五番或七番,而是十番。”
十番,就是軍戶組成的軍鎮、屯堡里,每期只選十分之一的人前去服役。
三番是目前服役比例最高的軍鎮,這是河東老兵、虎步軍、匈奴義從才有的待遇;五番是關中各軍、諸羌義從的待遇,七番是鮮卑義從。
只有服役,才能立功,提升軍爵,帶著全家過上更好的生活,甚至搬到晉陽、平陽居住、生活。
這么大規模的削爵,越是什伍長,抵觸情緒越是激烈。
可越是什伍長,越清楚趙基的恐怖。
同時這些老兵,本就敏銳,必然能察覺上司、同僚的異常之處……現在趙基又點出了這一點,因此這些人難免心虛、自疑。
趙基見沒人開口,就說:“各隊內部投票,最終以各隊表決為主。”
說罷,趙基忍不住一嘆,轉身走向戰車,聽到一些哭聲,回頭去看見是一些老兵在抹淚,他們軍爵提升不易,心氣也不像青年、新軍士那樣雄烈。
而且一個個拖家帶口,削爵到新兵,家庭年收入陡降,只有過去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年收入下降也就罷了,還有地位的下降,這才是落差最大的事情。
人生在世,誰沒幾個對家?
這寶貴的時期里,可能就是這么一次削爵,決定的可能就是整個家庭、家族的命運。
原本地位相當的軍中、鄉里的對家,可能以后幾年、十幾年后,人家貴為營督、都尉,外放就是縣尉、郡尉,而他們只能以什長退伍,當個小小里長、亭卒或縣兵。
哭聲不會傳染,可悲傷情緒會傳播。
悲傷情緒下,很多人已經不敢想象回家后怎么面對家中父母、妻小。
趙基也是無奈,駐步片刻后,還是抬頭邁步,步伐穩健登上戰車。
這起叛亂,耽誤了他最少半年時間。
原本被他快速發展打的措手不及的袁紹以及許都朝廷,都能獲得休整、重新整備的機會。
就連孫策、劉備,也會迎來休養生息,正軍備戰的窗口期。
這拖延的不是半年時間,而是戰略主動權的喪失!
這些覺得自己可憐,可戰爭陷入沼澤,反復拉鋸之下枉死的數萬、十數萬軍隊、百姓男女怎么說?
身處這樣的亂世里……這些人還是帶著那股賭博的心態。
現在哭的可憐,是真的意識到錯了?
也不盡然,趙基只是覺得這些人之所以苦,只是因為賭輸了,不想承擔、去面臨賭輸的凄慘、倒霉命運。
進了隔離營,這是伴隨一輩子的污點。
以后就算積功為軍吏,又怎么會有更高遠的前程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