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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碼頭招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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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后在農莊紙上談兵教人拌大糞,而接受了短期培訓的士兵們則手中拿著厚厚一沓構皮紙,踏上了去關中集鎮的路。

  身側同袍絮絮叨叨,不斷反復念誦著培訓時給的短句。

  “招什么人?”

  “什么人都招,只要有一技之長——會種地會織補,會養活物,會醫術,力氣大,眼神準,算數快,木匠陶匠焗匠……”都行!

  “招這樣的人做什么?”

  “王后有許多秘法,正需要這些人來做,有些不那么重要的,還可傳給家人子嗣。”

  “薪俸幾何?”

  “最低每月六十個錢,包吃住!一日三餐,每日睡四個時辰。能力出眾者薪俸更多,上不封頂!雞鴨羊豚雪鹽紅糖,詩書筆記,神兵利器……都有!”

  “去哪里報名?”

  “據漆水碼頭東30里有王莊名粟粟莊,報名就在此處!便是不錄用,也會送粟一碗!”

  “這樣好,可有危險?”

  “縫縫補補刨木頭種地養雞鴨,能有什么危險?”

  士兵們雖然已經讀書習字一段時間,但到底認字有限,如今能背下這樣連番的話術,已經頗費了些功夫。

  虧得如今跟隨王后的都是文化學習的佼佼者,否則話都說的吞吐,反而沒法接這項任務了。

  只是越絮叨越心頭火熱,便是最低每月60錢啊,好高的薪俸,能買好多斗粟了!

  這樣反反復復絮叨幾遍,同袍耳朵都聽起繭了:

  “你別背了,咱們在船上就以足足背了三個時辰,再背下去我都要吐白沫了。”

  “可是這是我第一次在王后面前做事,若是沒能招到人的話,王后會不會覺得我不堪大用啊?”

  “到時還能殺羊殺雞鴨給咱們吃嗎?”

  他又按按鼓囊囊的胸口。

  “還有每人分發的這一包鹽和一包糖……”

  按著胸口的手越發用力,要不是不敢,真想把這鹽糖摳出一半來。

  還是那句話,這是第一次在王后面前露臉,若是辦的好了,日后少不了這樣的機會。

  可若辦的不好……

  想到此,兩人對視一眼,又將心中的念頭壓了下去。

  可是……

  可是……

  那鹽雪白雪白的,糖是黑紅色的,散發著獨特的微微焦香味道。向來只有前三名能有機會領到的。

  二人站在路邊,四下無人。

  又對視一眼后,猶猶豫豫:

  “待會兒跟人家說這等好東西,卻連味道都形容不出,也不合適吧……”

  “正是!你我兄弟想到一處去了……”

  “那我們……”

  “不如……”

  “我拿鹽,你拿糖。”

  二人站在寬敞無人的道路上,卻心虛的向做賊一般,此刻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小小的油紙包來。

  那油紙包扁扁的,不過巴掌大小。

  畢竟每個士兵都能分到,自然量不會大。

  而如今雪白晶瑩如粉屑一般的鹽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潔白。

  而那紅糖的香氣,打開油紙包就能聞到。

  二人伸出手指來,小心在對方包里捻了一撮——

  “你別捏這么多!”

  “我這紅糖粒兒大,你捏得才多!”

  但不管怎樣,鹽和糖的味道他們都嘗到了。

  咸,真咸呀!

  可是這咸味如此透徹,沒有澀,沒有苦,甚至也沒有硌牙的感覺,進了嘴就融化了。

  舌尖抿出一點點渴求飲水的欲望,但對方閉著嘴巴,無論如何不舍得再多喝一口水。

  再瞧嘗到糖的那位,同樣也是呆滯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眼睛眨了眨,竟啪嗒落下豆大一顆淚珠來:

  “我上旬還給阿母寫信,叫她再給我一些錢,冬衣不夠了……”

  他身上如今還穿著夏秋的麻衫,只是多迭了兩層,又有皮甲裹著,這才熬著過了。

  可家里還有幾個兄弟,這樣窮,又哪里要得到錢?

  “阿母都老了,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飴糖,便是土里刨出草根來,都要先叫我們甜甜嘴……”

  “也不知我何時才能有功勞得賞,也叫她嘗嘗這味道……

  這話一說,同袍也不說話了。

  對方家在蜀地,自家卻在邊地。

  不僅有羌敵來犯,還十分苦寒,著實日子不好過。

  這糖固然稀奇,可在邊地,更缺鹽!

  他們家是根本買不起鹽的。

  每年也只買那么些許鹽來浸煮鹽布后,偶爾在湯里擺上一擺。

  沒有鹽沒有力氣,人又逐漸虛弱,家中四五個孩子,便只活了他一個……

  但如今就不一樣了!

  分給王后之后,雖然沒有那么多立功的機會,但更安全、獎賞也更多,只需努力一些,再努力一些!

  到時將攢下的好東西,通過驛亭帶回老家,也不知阿父阿母該如何欣喜!

  二人又重新嘗了鹽糖的味道,對視一眼后,突然默契的將懷中紙包又折了回去。

  東西這樣好,定然能為王后招攬許多人才,若其中有一二人得大用,那他們也算是立了功了!

  因此哪怕心中饞蟲早已被勾了起來,又恨不得將這鹽化進隨身的水壺中,但二人咬咬牙,卻只加快腳步,再不受這等干擾。

  與他們心路相仿的,還有許許多多從銅川向四周輻射分散而出的士兵們。

  此次王后所帶鹽糖,大半都分于他們了,這等輕松的任務叫一旁來負責安防工作的地方守衛又羨慕不已。

  而此刻,下了船就是目的地的、位于漆水碼頭集市的士兵們已經在墻上小心楔了幾根細木條進去,將那紙張牢牢掛在上頭。

  碼頭邊風大,風一吹,構皮紙便嘩啦啦陣陣作響。

  再多刮一些時候,說不定就要被刮破了。

  但就是這異響引來眾人關注,再看這潔白的紙張,這柔軟又輕便的質地……又在轉瞬之間吸引了許多人駐足。

  漆水碼頭乃是往來交通要道,自古交通匯達之處,生意人總不會少。

  生意人一旦聚集來往,百姓就多。

  王后離去,這里便從靜默又轉為繁華。

  如今就見兩名士兵靜靜守衛在紙張面前,其中一人手中還捧著厚厚一沓那同樣的白紙。

  有讀書人便情不自禁上前:

  “某乃關中白氏,白秋沙。”

  “敢問二位,這是何物?瞧著并不是羊皮,亦不是絲帛。”

  才掛上沒一會兒就有人主動來問,士兵高高挺起胸膛,驕傲道:

  “這是咱們王后帶來的紙張,能書寫,能折迭,易于保存攜帶,乃是詩書傳家、遷徙搬運必不可少的好物!”

  一邊說著,一邊從同袍手中捏起一張紙來,先是在對方面前嘩啦啦晃了晃,叫其看到它的輕薄。

  而后便毫不猶豫的一折、兩折。

  直到將偌大一張構皮紙折成了四四方方的巴掌方塊,又將其置于那讀書人手中。

  折成小塊后,構皮紙倒略有些重量,可這重量甚至不及幾根竹簡的殘片!

  因做的倉促,工藝仍略帶粗糙,畢竟最上等的都貢獻于咸陽宮了。

  此刻手中還有纖維紙屑殘渣掉落。

  但……

  那位關中白秋沙已經顧不得了!

  他說的謙虛,但人卻是豪族出身!

  家中藏書萬卷,歷來天災人禍都不肯丟棄,那也是最重要的傳家之寶!

  但遭遇災難時,帶著這些傳家之寶遷徙轉移藏匿,也是千難萬難,不知耗去多少人力人命與物力!

  而如今、如今……

  如今他們這位秦王,在宮中竟然用上了這樣的好東西?!

  他心頭火熱,連手都忍不住微微發顫起來,想象著自家人拿著這樣的紙張傳書解惑、書寫文章……

  “只是看這紙張脆弱,不知能保存多久?”

  這個士兵也答不上來。

  但長史大人說了,答不上來便實話實說。

  因而又抽出一張紙來,在手中細細卷成圓筒,又拽了一截麻繩來一系!

  “保存多久我不知道,但只要不火燒淋水,這樣卷著總能卷個幾年吧?

  “但竹簡不也分烤制耐存儲的厚竹片,還有蒸汗青出來的日常傳閱的薄竹片嗎?”

  “你家中若有重要書籍,還是刻一份在竹簡上,這個就留著日常傳閱抄寫嘛!”

  “我等在軍中練字,也是先在沙板上寫,然后再刻到竹簡上。若是考課交作業,都是用這種紙張的。”

  連地位并不如何的士兵們竟都已用上了嗎?

  白秋沙十分震驚。

  他們關中明明是大秦的樞紐地帶,可為何自己久居其中,竟感覺咸陽已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想到此,對方下定決心,又仔細抬頭看了看那土墻上的白紙。

  上頭只簡單書寫三個大字——

招賢令  他定定看了一會兒后,突然后退一步,而后鄭重拱手長揖道:

  “敢問二位,這招賢令,招得是何等賢才?又是何人來招?”

  讀書人突然行此大禮,周圍過往行人諸多駐足。

  士兵們見眾人來看,于是越發驕傲。與同袍對視一眼后,抬聲說道:

  “大王招賢自有考課,咱們這次特意來,自然是為王后招的!”

  “王后身負諸多典籍秘法,正是需要世間賢才來一一為其實踐的!”

  “來來來!”

  他又抖了抖手中的構皮紙,然后從懷中拿出紙包來:

  “這可是上等雪花精鹽!不苦不澀,無雜無異,只貴族們才能用上的!”

  “還有最是補氣養血的上等紅糖!”

  “咱們咸陽宮中郎將,還曾得大王賞賜神兵一把!削鐵如泥,至今未遇敵手!”

  “這些東西,只要成功被王后招攬,就立刻能得!”

  對方越說越起勁,此刻精神尤其昂揚,也越發能吸引人。

  那圍攏而來的百姓們聽到有這等好東西,哪個不是墊腳伸頭,努力來看?

  倒是白秋沙雖心中震驚,但滿腦子都是這紙張和什么典籍秘法……

  在這個時代,一道菜譜都是豪強大族們傳家之寶,更別提這等輕而易舉便拿出來的好物。

  他正要問如何招攬,又是何等要求,就聽對方已背書一般,將那一問一答全都這樣硬邦邦大聲背了出來!

  無甚文采,可教百姓聽著卻十分易懂,再不是那些文縐縐且曲折鰲牙的話了,便是三歲小兒都能聽明白了。

  這會兒圍攏的人群越來越多,白秋沙心中震撼,又有些瞧不上這等沒有絲毫文采可言的大白話。

  卻見有一窮苦婦人突然把自己賣魚的籮筐放在一旁,又在破麻布上小心擦了腥氣難掩的手,然后遲疑問道:

  “我女兒眼神好,能看很遠……這個也成么?”

  這聽起來有點不講道理,但長史大人可是千萬交代了:

  不知有沒有用,就先帶到粟粟莊來!

  便是不成,他們也不會受罰。

  但若因此錯失人才少了獎賞,豈不是虧大了?

  因而有人來問,對方毫不猶豫立刻回答:

  “能成!”

  但其實也不是很有底氣,于是又補上一句:“便是不成,叫你女兒耽誤些許功夫領一碗粟回來,也不吃虧的。”

  是啊!

  若是不成,還能領一碗粟!

  白秋沙還在旁邊各有衡量,但對于窮苦百姓來說,這一碗粟的魅力足蓋過前頭千條萬條!

  他們紛紛涌上前去:

  “我!我會砍柴!特別會!”

  “我會做木頭活兒……”

  “我、我家有墨斗!祖上竟然師承過墨家的!”

  “我、我會織麻,織得又快又好……”

  男男女女擠成一團,兩名士兵在顧不上展示,這會兒只掏出炭筆來,轉而在構皮紙的背面一一詢問基本情況,再做上登記。

  這炭筆看著也很是便捷不俗!

  而且以他們常年控毛筆的力道,壓根不會輕易將筆尖折斷!

  但在看那些登記的字——此時普遍傳開的是隸書,但盡管如此,對方也寫的結構難言,一塌糊涂,甚至還有許多錯字……

  白秋沙靜靜看了一會兒,突然將對方一推:

  “你別糟蹋這等上好紙筆了,我來!”

  士兵先是茫然,隨后大喜:“還有這等好事?!”

  天知道,寫字比叫他們訓練難多了!

  而對方捏起那輕飄飄的炭筆,下意識想沾一沾墨,卻又懸在半空。

  而后小心在紙上輕輕書寫下來,不過一個字寫完,便已經拿捏好字跡適中的力度。

  再看一看不會滴墨又能隨時取用的筆來——

  “好!”

  他振奮抬起頭來:“若是投于王后麾下,果真能有紙筆可領么?”

  來啦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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