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你們當造反是兒戲?”
“奪取京師容易,可奪取京師之后呢?”
“北方早已經疲敝,南方各省的官員,不會聽我們的指揮。
沒有南邊的物資補充,我們拿什么去收編各地邊軍?
現在國內的軍隊,主要被勛貴系所把控,主要將領多是漢水侯的舊部。
到時候人家振臂一呼勤王救駕,天下各路兵馬群起相應,我們拿什么去抵擋?”
施靖風當即怒斥道。
遼東鎮早就割據一方,如果有能力當老大,他也不想屈居人下。
怎奈現實是殘酷的,關外有北虜虎視眈眈,國內還有勛貴系那幫悍將。
不幸被夾在了中間的遼東鎮,根本沒有發展壯大的機會。
朝廷僅僅斷了半年的餉,他們就承受不住。
對比世襲安南的李牧,根基差了不止一籌。
此時冒頭奪權,只能替別人做嫁衣。
“大哥,您說的這些問題,我們自然考慮過了。”
“若是直接傻乎乎的造反,自然會招致天下人的反對,可我們有太上皇啊!
擁立太上皇復位,大義上的問題就解決了。
南方各省的官員就算不支持,也不會明著出來反對。
勛貴系的大本營在京師,把這些人的家眷掌握在了手中,他們豈能不投鼠忌器。
拿下了京師,以最快的速度整編京營,則大事成矣!
眼下各地邊軍都缺糧,我們遏制住了糧道,就掌控了主動權。
那么多邊界,不可能都是硬骨頭,總會有人愿意合作。
靠著分化瓦解,就能掌控大部分邊軍。
少數頑固分子,也可以借刀殺人。
那幫家伙為了解決糧食缺口,最近可沒少深入草原劫掠。
鬼方人也不是好惹的,早就布置好了陷阱,等著他們再次上鉤。
韃靼那邊都聯系好了,他們做出承諾——只要我們肯割讓遼東,效仿大宋支付歲幣,就支持我們執掌大虞。
至于漢水侯,確實是一個威脅,可他距離京師太遠啦!
等他收到消息,我們早就掌控了局勢。”
施靖林笑著解釋道。
造反這種要命的活兒,沒有點兒把握,誰敢干啊!
盡管這份謀劃,還存在細節上的瑕疵,但整體上已經具備幾分可操縱性。
“韃靼人的承諾,你也敢信?”
施靖風翻了翻白眼說道。
謀劃成功的前提是——韃靼人遵守約定。
萬一人家翻臉不認人,關鍵時刻在背后捅他們一刀,那就徹底悲劇。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信譽上,本身就是不負責任的事情,何況韃靼人本來就沒有信譽。
“大哥,如果只是單純的承諾,我們自然不敢相信。
為了表示誠意,他們會聯合鬼方先出殘長城一線的勛貴系部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此時多半已經出手。
兩虎相爭,不可能沒有損失。
等他們打到最激烈的時候,我們再伺機而動。
倘若局勢失控,北方無法守,我們就帶著天子南遷。”
一旁的施靖忠開口補充道。
國人鄉土情結重,故土難離,但其中不包括遼東。
常年征戰不說,還經常被天災人禍光顧,能夠跑的早就跑光了。
哪怕他們這些地頭蛇,也想換個地方發展。
“南遷,暫避北虜的鋒芒,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此事想要成功,還是要看漢水侯的反應。
倘若他站出來強烈反對,南遷未必能順利進行。”
沉思了片刻功夫后,施靖風神色凝重的說道。
南方可不是他們的地盤,遼東鎮又是名聲在外,本土勢力大概率不會歡迎他們。
一旦有人領頭,很有可能形成合力,共同反對南遷。
理由都是現成的,祖宗基業不可棄。
大帽子扣下來,別說他們這些權臣扛不住,就算是皇帝一樣得去跪太廟。
若是強行頂著壓力南遷,就給了漢水侯出兵的借口。
南方地區水網密布,騎兵受到的限制很大,十分的戰斗力頂多發揮七八分。
一旦被堵在淮河以北,那就尷尬了。
“大哥,如果是以往的時候,確實有這種可能。
不過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江南士紳和勛貴系勢如水火,正等著我們過去解救呢!
有他們配合,我們就不會孤立無援。
漢水侯那邊能談則談,談不攏的話,大不了干一架。
逼急了,我們還能和北虜聯手!”
施靖明一臉淡定的說道。
自家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對漢水侯太過忌憚。
如果在勛貴系全盛時期,雙方掌握的資源不對等,他自然不敢和勛貴系大佬扳手腕。
可是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昔日那位名滿天下的大虞第一名將,蝸居安南都護府多年。
安南那犄角旮旯,如果不是賠錢太厲害,朝廷當年也不會放棄。
除了兩廣的協餉外,漢水侯就沒從朝廷這邊獲得過資源。
就算再怎么能經營,新占領地區也沒多少產出,全靠兩廣財政輸血養活著。
嶺南,自古都是流放之地,能夠的財稅必定有限。
精兵都是錢糧喂出來的,養兵多費錢他是親身體會過的。
在兵部的花名冊上,漢水侯麾下擁兵二十萬。
在他看來,這個數字充斥著嚴重的水份,實際上能有一半都算厲害的。
縱使起兵勤王,頂多調動幾萬軍隊。
除了用兵能力令人忌憚外,漢水侯手中的軍事實力,多半還沒他們遼東鎮厲害。
不過鑒于施靖風的威望,這些話他都咽在了肚子里,沒敢說出來。
“亂彈琴!”
“暗地里和北虜接觸,也就罷了。
真要是和他們聯手,天下人會怎么看我們?
別忘了,我遼東軍的將士和北虜之間,也充斥著血海深仇!”
施靖風沒好氣的說道。
同北虜聯手,他是不介意。
可這種事情,只能悄悄的干,萬萬不可說出來。
“大哥,別瞻前顧后了。
為了節省糧食,軍中士卒都只能吃兩頓稀的。
一些士卒家中,早就已經斷了糧,全靠我們救濟活命。
縱使把我們施家的存糧,全部都拿了出來,頂多也就再支撐一個月。
不趁著現在能夠動彈,提前采取行動,拖到后面想要用兵都沒能力了。”
施靖林開口勸說道。
受蝗災的影響,遼東地區的莊稼去年也絕了收,現在正處于青黃不接的季節。
治下百姓迫于生計,大量逃亡。
其他人他們可以不管,但軍中將士的家屬,卻無法坐視不理。
既要養兵,又要養士兵們的家屬。
一下子背上了沉重的負擔,再怎么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么折騰。
選擇在此時發動,除了野心趨勢,更多的還是沒得選。
在原有規則體系下,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遼東鎮都得餓肚皮。
朝廷那邊說的好聽,只等下一批糧食抵達,就第一時間給他們送過來。
可稍微了解局勢的都知道,這純粹是畫餅。
以遼東鎮目前的狀態,根本支撐不到朝廷的糧草抵達。
長城防線上的邊軍,為了生存都出去搶鬼方了,他們可沒膽子出去搶韃靼人。
想要填飽肚子,唯有打破規則的約束。
能夠第一入主京師,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縱使被京營擋住了,他們也能就地籌糧。
北方大地再怎么疲敝,還是有豪門大戶。
雖然沒有江南世家那么富庶,但質量不夠,還可以數量來湊。
多搶幾家,軍糧就有了。
“哎!”
“罷了,此事老夫應下了。”
“擁立太上皇復位是一件大事,不能草率行事。
為了確保行動的順利,必須有人冒充叛軍,先一步進入順天府截斷大沽口通往京師的糧道。
京中缺糧的厲害,一旦糧道受到威脅,朝廷必定會第一時間派京營出來平叛。
先頭部隊必須頂住京營的攻勢,還要把更多的京營部隊吸引出城。
削減了京中的兵力之后,再借助晉商的資源輔助,才有希望奪取京師。
茲事體大,這項任務你們誰來負責?”
聽到施靖風的問話,眾人松了一口氣。
能夠勸動自家大哥就好,不然施家內部都統一不了立場,這造反游戲根本沒法玩。
“大哥,這次事情意義重大,不如我帶兵去走一趟。”
施靖明躍躍欲試道。
能夠成為施家的決策者之一,他自然不可能是單純的莽夫。
政治頭腦欠缺,但架不住軍事才能出眾。
敢打敢拼,是他最大的優點。
“老三,這次的行動關系重大。
你的首要任務是切斷糧道,其次才是誘敵出籠,切勿貪功!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
所以除了攜帶三千精銳外,還要招募大量的炮灰羽翼,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叛軍。”
施靖風當即囑咐道。
自古以來,造反都是高危職業。
以有心算無心,騙開京師的大門不難。
難的是入京之后,怎么解決那十幾萬京營。
平常鄙視京營是老爺兵沒關系,在眼下這種關頭,他可不敢低估對手。
勛貴系中不乏能打的將領,倘若沒有第一時間控制京營,后續就會陷入被動。
光遼東鎮這點兒兵馬,想要掌控天下,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他想要的是收編京營,而不是和京營拼個兩敗俱傷。
最好的選擇,就是先行調虎離山,把京營的主力引出城。
等奪取了京師,掌控了朝廷,就可以用皇帝的名義發號施令。
軍中將領的家眷都在城中,加上皇帝的圣旨,就算有人想負隅頑抗,也沒有多少官兵會跟。
本質上,遼東鎮這次南下奪權,還是政治大于軍事。
“大哥,您就放心吧!
干別的不行,冒充叛軍有啥難的。
把沿途的難民,全部收編入伍,任誰一看都知道是叛軍。
從山海關到皇城腳下,一路上隨便都能拉起十幾二十萬人的隊伍。
怕就怕動靜太大,嚇傻了城中那幫官老爺們,不敢讓京營出來。”
施靖明大大咧咧的說道。
農民起義軍的最大特點,就是數量特別多。
在十幾二十萬人的隊伍中,混入三千精銳,那是一點都不起眼。
沿途再搶上幾家豪門大戶,那就更符合形象了。
“三哥,你可不能從山海關就開始拉人。
從我們眼皮底子崛起的叛軍,難免不讓人多想。
最好是先分散前往山東溜達一圈,再從那邊冒出一股叛軍,逐步發展壯大進逼京師。
你鬧出的動靜越大,我們的計劃就越容易成功。
如果能讓朝廷下令勤王,我們再伺機出兵,那就更加名正言順。”
施靖林笑著說道。
以往的時候起兵勤王,為了避免充當炮灰,他們都往后面躲。
現在情況特殊,勛貴系的武裝要么遠在數千里之外,要么肚皮餓的呱呱叫。
長城一線的守軍,就算想過來幫忙,主將也湊不齊出兵的錢糧。
光靠去草原上劫掠的收獲,能養活自己都不容易。
戰爭打的就是錢糧。
在缺糧的背景下,平常時期大家可以少吃一點。
一旦進入戰爭時期,物資消耗都是成倍的增長。
人馬牲口的給養供應,如果跟不上,哪來的力氣打仗啊!
韃靼王庭。
在遼東鎮密謀造反之際,韃靼高層也陷入戰略抉擇中。
前面給遼東鎮的許諾,那只是王庭情報部門,自己做出的決定。
要不要兌現承諾,還要看高層的決定。
“遼東鎮那幫鼠輩,居然敢造大虞天子的反,你們說說看我們要不要支持他們?”
呼格吉勒笑呵呵的問道。
自從上一次會戰之后,他就打消了和大虞死磕的想法。
韃靼一族丁口有限,沒有資本和虞朝打消耗戰。
想要擊垮敵人,最好還是從內部瓦解敵人。
受此影響,韃靼王國的戰略也隨之改變。
無論是扶持叛軍,還是離間虞朝君臣,都成了他們的核心戰略。
事實證明,這一招確實有效。
才實施沒多久,就釣到了一條大魚。
遼東鎮謀反,明顯不是元氣大傷的大虞朝,能夠承受住的。
“大單于,虞人最擅長內斗。
遼東鎮那幫鼠輩,難得鼓足勇氣造反,必須大力支持啊!
一旦施家舉起反旗,我們就能坐視虞人自相殘殺。
無論誰勝誰負,都會消耗虞朝的國力。
運氣好的話,沒準我們還能沾到一些便宜。”
阿魯坦萬戶興致勃勃的說道。
對韃靼王國來說,虞朝境內任何一股強大軍事力量,都是他們潛在的威脅。
看似遼東鎮一直消極怠工,可正是這幫家伙卡住了遼東多處要地,逼得他們南下不得不去薊州繞路。
有直線可走,沒人想出去繞圈子。
戰線拖的越長,所需消耗的戰略物資就越多。
每次出征,韃靼王國都必須提前囤積大量的戰略物資,才能啟動南侵計劃。
光耗費錢糧也就罷了,關鍵是還要時刻擔心遼東鎮偷襲老巢。
盡管這幫家伙,一次都沒敢行動。
可威脅只要存在,那始終都是威脅。
“阿魯坦,你想的太簡單了。
虞朝內斗嚴重,那是他們國內多股勢力并存,大家互相牽制扯后腿。
一旦讓其中一方勝出,情況就會發生變化。
無論是哪一方,只要完全掌控了大虞,那都是我們的生死大敵。
何況這次合作,我們的收益并不大,反而要承擔損兵折將的風險。
縱使真要出兵,也該拖到秋后,而不是在開春時節用兵。”
尼赤勒格當即反對道。
解決長城一線的虞朝邊軍,一直都是他們想要做的。
遲遲沒有采取行動,那是敵軍實力不弱。
冒然出兵,縱使能贏得勝利,也會損兵折將。
春天出兵,更是兵家大忌。
韃靼一族雖然是漁獵民族,但他們同樣有農耕的傳統。
盡管族中的產出不足以養活大軍,但能夠自給自足一部分,依舊具備非常重要的戰略意義。
“拖不下去的!”
“受去年蝗災的影響,虞朝北方糧食缺口非常大,連邊軍的給養都供應不上。
據內線傳來的消息,遼東鎮已經快要斷糧了。
如果我們不答應合作的話,沒準他們也會效仿薊州的虞軍,出兵到我們的地盤上劫掠。”
額爾德搖了搖頭說道。
局勢,不以個人意志而改變。
現在的遼東鎮,就是一頭餓急眼的猛虎,急需出去捕獵。
獵食對象可以是大虞,也可以是韃靼一族。
猛虎可以死在捕獵的路上,也可以死在和獵物搏殺的過程中,唯獨不能餓死在洞穴中。
“既然拖不下去,那就再添一把火,鼓動遼東鎮那幫鼠輩去大干一場。
至于幫他們解決勛貴邊軍,先把事情答應下來,后續根據實際情況決定。
鬼方人被襲擊了多次,想來他們也想復仇。
派使者去聯絡鬼方人,游說各部組織聯軍,向虞朝發起進攻!”
呼格吉勒當即拍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