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余人士拿著兵書,照本宣科訓練的業余民兵,遇到加強版的“叛軍”,成功打出了一觸即潰的戰績。
在院墻被炸毀的一瞬間,陷入恐慌的士兵,就四散而逃。
自帶干糧白干活,死了連撫恤金都不一定有,誰愿意拼命啊!
魔化宣傳沒用,白蓮教叛軍在巔峰時期,一度占領過南直隸。
叛軍肆虐,確實帶來了混亂,可那是暫時的。
無論是誰掌權,都需要有人種地,不可能把他們都殺了。
有了這個樸素的認知,任由王家子弟如何吶喊,都擋不住人家逃命的心。
民團潰敗后,寄予厚望的家丁隊伍,同樣沒能派上用場。
象征性的反沖鋒一次,這支平常欺壓雇戶的隊伍,在“叛軍”的火銃下迅速崩潰。
事實證明,文人世家和門閥世家,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
“族長,外面擋不住了,趕緊帶著族人撤吧!”
中年男子慌亂闖入說道。
打是打不過的,見識到了“叛軍”的戰斗力,他就熄了抵抗的心思。
“走?”
“能夠去哪兒?”
“那幫人既然選擇了冒充叛軍,就絕不可能放我們離開。
當年,威名赫赫的曹家、戚家、段家,全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縱使有子弟僥幸茍全性命,也只能隱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王嘉恒一臉悲憤的說道。
冒充叛軍,這種挑戰底線的事,最重要的就是滅口。
死人不會喊冤,沒有了苦主鬧騰,朝廷自然會默認是叛軍干的。
沒有擋住敵人的兵鋒,不光他們活不成,就連在外的王家子弟都變得危險起來。
指望盟友們拉他們一把,那是不存在的。
世家的生存法則,永遠都是利益為先。
一旦陷入衰落期,最危險的就是昔日盟友。
“族長,萬萬不可喪氣。
敵軍頂多兩三千,我王家大院中足有數萬人,就算站著不動讓他們殺,一時半會兒也殺不完。
趁著敵人劫掠財富的契機,帶著族人離開,還來得及!”
中年男子急忙催促道。
前面看著一眾中小士紳,帶著族人和官軍躲貓貓,本以為官軍實力不過如此。
萬萬沒有想到,不是官軍的戰斗力不行,而是官軍根本沒有認真對待。
一旦動起了真格的,哪怕王家這種地方大族,也扛不住官軍的雷霆一擊。
“管家傳令下去,讓族人們換上貧民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分散突圍。
除了隨身的碎銀子,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帶,免得招災引禍。
尤其是族中的女人,打扮的越丑越好。
少司,你立即帶人放火燒毀府中糧倉。
火燒的越大越好!
朝廷缺糧,他們肯定要分兵救火。”
冷靜下來之后,王嘉恒迅速做出決策。
敵人既然下了黑手,不可能沒有防備他們突圍。
現在只能期待官兵人手不足,無法封鎖所有通道,求得一線生機。
至于復仇的事情,等活下來再說,先需要的是逃命。
計劃沒有變化快,當命令傳達出去時,情況早就發生了變化。
恐慌情緒支配下,府中的族人,紛紛選擇自認為安全的地方躲藏。
寄予厚望的民團,也沒有給他們爭取足夠的撤離時間。
除了少數王家子弟在奮起反抗外,普通民團士兵見敵軍追的太快,果斷選擇了投降。
撤離計劃尚未開始,就提前夭折。
“你們想要什么,王家都滿足你們。
只求圣教高抬貴手,放過無辜的族人!”
王嘉恒強忍著怒氣爭取道。
眼前這幫人,一看就知道是朝廷的正規軍。
軍服可以偽裝,旗幟可以換,但那骨子氣質改變不了。
手中的火銃,將領身上的官軍制式鎧甲,外面那一排排火炮,全部都是官軍精銳的標配。
怎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陪著對方演戲,還能爭取一些時間。
雖然組織突圍失敗,但不等于王氏宗族就放棄了求生。
那么多王家子弟,只要不是運氣太差,總歸能跑掉幾個。
“啊!”
一聲慘叫傳出,王嘉恒倒在了血泊中。
事情都發展到了這一步,需要什么都能自己取,根本沒必要談條件。
他不是第一個被殺的倒霉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立即組織戰俘去救火,盡可能的挽回損失。
告訴戰俘們,我們圣教寬宏大量,只要他們聽從指揮,過去的事情一律過往不究。
至于這些王家人,膽敢對抗圣教,已經是罪無可赦。
按照族譜一個個來點名,全部清理干凈。”
瞟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為首的將領果斷下令道。
現在他們扮演的是白蓮教叛軍,手段兇殘狠辣一點兒,也實屬正常。
類似的一幕,不斷在南直隸各地上演。
白蓮教的兇名,再次傳遍江南大地。
南京城。
看著各地官府傳來的消息,六部尚書集體傻眼。
這哪里是殺雞儆猴,分明就是逮著猴子殺。
近乎在同一時間,就有七個大家族,被叛軍滅門。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其他州府也發現了白蓮教叛軍的身影,估摸著要不了多長時間,還會有噩耗繼續傳來。
“莊巡撫,消息核實過了么?”
禮部尚書柏錦文難以置信的問道。
勛貴系的狠辣,他是早有耳聞,可那終歸是老黃歷了。
何況當時還有叛軍肆虐,滅亡幾個世家大族,并不是什么新鮮事。
現在情況不一樣,各家事先都做了準備,提前半年都在訓練民團以求自保。
不光修筑了防御工事,還儲存了大量的物資。
按照正常的情況,就算遭遇軍隊圍攻,也能堅持很長一段時間。
可無論準備多么充分,在“白蓮教叛軍”的攻勢下,至今都沒有一個家族能堅持兩天。
“柏大人,這種要命的事情,下官豈能不派人核實。
經過多方查證,南直隸地區出現了多股白蓮教叛軍。
領頭者多以教主、護法、長老自稱,有人喊著白蓮圣母降世的口號,有人喊著明王降世,還有人喊著彌勒降世……
基本上可以確定,發動滅門慘案的都是白蓮教叛軍的漏網之魚。
因為所屬派系信仰不同,才會出現五花八門的口號。
選擇對這些大家族出手,主要是為了籌集錢糧。
所幸官軍反應迅速,每次案發后不久,就能及時趕到破滅叛軍的戰略幻想。
截止到目前為止,累計剿滅白蓮教叛軍五萬余人,斬獲叛軍首級兩萬,繳獲各類戰略物資不計其數。
初步估算了一下,去年南直隸的秋稅,已經湊的七七八八。
這些家族覆滅之后,還留下了大量的不動產。
如果能變現出來的話,估摸著今年的賦稅,也快要給湊齊了。”
莊元嘉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內心深處,他是大受震撼。
前面他代表朝廷去催繳賦稅,一個個都不他這個巡撫放在眼里。
見面除了哭窮,就是訴苦,反正要錢不給,要糧也沒門。
這才不到一個月時間,局面直接驚天逆轉。
求爹爹,告奶奶,都收不起來的稅款,一下子就給完成了。
內閣的不惜一切代價,到了地方上,就成了壓垮世家大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然間發現,放下政治底線后,征稅真是一點都不難。
士紳們不給,朝廷還不能自己去取么!
“事情要糟!”
“白蓮教叛軍當年鬧的太大,在南方各省的影響力非常可怕。
即便被朝廷鎮壓下去,深入民間的影響力,也沒有完全被根除。
現在白蓮教叛軍復起的消息傳出,勢必會刺激那些東躲西藏的白蓮教余孽。
這些人一旦復出,很可能引發不可預料的后果!”
兵部尚書史清塵神色凝重的說道。
官軍扮作叛軍催收可以,但千不該萬不該,全部都打出白蓮教叛軍的旗號。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那些被朝廷打壓的白蓮教余孽,豈能不出來跟著鬧事。
在訊息傳遞落后的時代,普通百姓可不清楚這一系列滅門慘案,都是官軍自導自演。
經過民間一傳播,還不知道夸大成什么樣。
他是經歷過白蓮教之亂,著實不想再來第二次。
“史尚書言之有理,白蓮教叛軍復起的消息影響力太大。
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盡快以南京六部的名義行文,發布安民告示。
讓百姓們知道,復起的白蓮教叛軍,已經被朝廷鎮壓下去!”
萬懷瑾當即附和道。
能夠爬到他們這種位置上的,無一不是人精。
稍微一點撥,瞬間就明白了問題的嚴重性。
事實上,單純的白蓮教叛軍造反不可能,單純的世家造反同樣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這兩伙人攪合到了一起。
縱觀整個華夏歷史,歷次新王朝開辟,都是造反派和封建地主集團聯合完成的。
官軍的屠戮,已經把許多士紳逼到了對立面。
最少被滅門的那些家族,幸存下來的子弟,全是反朝廷的。
在仇恨的加持下,跑去和叛軍聯手,完全是順理成章。
多了一群士紳中的帶路黨,就有機會拉攏更多的士紳加入。
當年白蓮教叛軍席卷江南后,就有不少世家大族出于分散下注的考慮,投資了他們一次。
幸好官軍行動速度足夠快,在雙方剛開始聯手,尚未建立足夠信任前,就把叛軍給撲滅了下去。
倘若行動略微遲緩點兒,讓這些反賊成了氣候,大虞朝還存不存在都是一個未知數。
“聯合發布安民告示,這是應有之義。
不過光這些還不夠,兵部必須給各地的部隊下令,讓他們引以為戒。”
刑部尚書安敬之隱晦提醒道。
停手是不可能的。
就算真要罷手,那也必須是江南士紳主動認慫,朝廷不可能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妥協。
主要是繳獲的戰利品太過豐厚,對缺錢的大虞朝來說,就是一次大補。
誰敢阻礙朝廷發財,誰就是大虞朝的亂臣賊子。
多抄幾家大族,獲得了足夠的財源。大虞朝面臨的許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為了江山社稷,只能先苦一苦南直隸士紳。
這是帶頭抗稅,必須付出的代價。
“嗯!”
“回頭兵部就行文,嚴厲禁止白蓮教叛軍復起。”
史清塵一口答應道。
白蓮教叛軍的旗號不能用,不等于其他旗號也不能用。
大虞朝最不缺的就是叛軍,隨便起個草頭王的名號,一樣不影響最終結果。
實在是不行,頂著山賊土匪的旗號,一樣能夠殺猴。
永安,漢水侯府。
看著手中傳來的消息,李牧就是一臉的尷尬。
勛貴系將領,在江南地區殺瘋了。
本來這也沒什么,可具體的實施手段,全是跟著他學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帶出來的好徒弟。
哪怕這次事件,同他沒有任何關系,估摸著江南士紳心里也會記上他一筆。
如果能夠活下來,這些家伙的家族志上,少不了大篇幅的抹黑他。
殺傷力有限,但著實惡心人。
歷史上很多名人,在后世被抹黑,很大程度上都是這些野史的功勞。
能夠一直流傳下去的,內容不一定保真,但絕對夠野。
“夫君,密信上寫了什么?
這么長時間,你還沒有看完。”
景雅晴好奇的問道。
安南遠離中原繁華之地,省去了許多麻煩,也少了許多交際。
除了府中一攤子外,其他的人際往來,遵循前面定制的舊例即可。
反正在安南地界上,全部都是李牧的下屬,侯府的規矩就是大家的規矩。
閑下來的景雅晴,不可避免的養成了吃瓜看戲的習慣。
經常和以往的閨中密友通信,看似是姐妹情深,實際上就是閑的無聊,主動尋找樂子看。
畢竟,相比熱鬧的京師,永安府實在是太平靜了。
豪門大戶的恩怨情仇,在這里根本找不到。
“白蓮教叛軍再起,在江南地區連續滅掉了多家地方大族。
南京六部震怒,發布了安民告示,準備告訴大家叛軍已經被鎮壓下去!”
李牧一臉無奈的吐槽道。
發布安民告示看似是好事,但前提是朝廷得有公信力。
經過一系列折騰后的大虞朝,公信力早就折騰沒了。
南京六部不發布告示,受訊息傳遞速度的影響,估摸著東南各省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南直隸發生了什么。
現在官方告示一發,要不了多久,全天下都知道白蓮教叛軍復起。
至于被官軍鎮壓下去,這種官方書面解釋,誰會信啊!
在過去的歲月里,地方官有過太多的騷操作。
前腳剛發布告示剿滅了叛軍,后腳叛軍就殺進城的鬧劇,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經過這么一鬧騰,估摸著野心家們,又要沸騰了。
“嗯!”
“這一屆,南京六部尚書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