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默罕默德·阿里也知道,自己參與的是一場極其危險的賭局——他之前的行為實際上就是臨陣抗命。
但桌面上的籌碼實在太過豐厚了,他愿意為此冒可能失去生命的風險。
就在太陽靠近了地平線之際,開羅外圍的守軍突然開始出現騷亂,不多會兒便紛紛丟下武器逃回城里。
一名軍官騎馬疾奔到默罕默德·阿里面前,用阿爾巴尼亞語激動道:“大人,埃及人撤退了!
“據我們俘虜的士兵說,易卜拉欣的主力被法國人擊敗,超過十萬法國士兵明早就會渡過尼羅河。”
默罕默德·阿里的神色如常,跨上戰馬,親自趕往前線,指揮追擊潰敵的戰斗。
沒有人看到,他在揚起馬鞭的瞬間,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第二天早上,默罕默德·阿里驅馬在開羅城外緩步行走,雙眼卻緊緊盯著這座古老而繁榮的城市。
一名軍官跟了上來,焦急地高聲道:“大人,開羅的軍隊已經全部逃散了。我們只需發起進攻,立刻就能占領這里,可您為何……”
默罕默德·阿里抬斷了他,冷聲道:“你是在質疑我的命令嗎?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當然知道開羅已唾手可得,但他要等河對岸的消息。
沒有法國人的支持,他最多只能得到“攻克開羅”的戰功,可能還要抵扣違反軍令的過錯。
他要的可遠不止這點兒收獲。
一直等到中午,終于有穿著埃及服飾的法國傳令官趕來,將一封信交給了他。
默罕默德·阿里快速看完信的內容,嘴角浮現起笑意,對那傳令官撫胸行禮,用法語道:“請您向馬塞納將軍轉達我最誠摯的感謝。我會遵照他的吩咐去做。”
待那法國人離去,他立刻轉對手下軍官道:“傳令,立刻進城。在所有重要地段維持治安。
“都給我嚴格約束你們的士兵,不許劫掠任何馬穆魯克,更不許傷害他們。”
幾名軍官面面相覷,有人小心問道:“大人,可如果他們攻擊我們……”
“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們將以隆重的儀式,將我迎入總督府。”
數小時后,在奈伊笛和卡曼賈歡快的樂聲中,數百名馬穆魯克貴族帶領市民,從開羅東側城門一直將默罕默德·阿里送至總督府。
總督府的大廳里,阿爾巴尼亞軍團的軍官們驚訝地看著開羅的各級官員和宗教領袖為他們的指揮官獻上一箱箱極為昂貴的禮物。
接著,便是隆重的宴會,開羅舉城歡慶,倒像是他們剛戰勝了奧斯曼軍隊一般。
與此同時。
阿卜杜拉正率領近4千名馬穆魯克騎兵渡過尼羅河,在東岸登陸。
他并沒有進攻被敵人占領的開羅,正相反,很快就有阿爾及爾軍官指揮著駱駝隊,從開羅城里為他運來了大量面包、燕麥等補給物資。
次日,阿卜杜拉下令全軍沿南側的沙漠邊緣朝奧博趕去——拉伊夫的奧斯曼主力部隊目前就駐扎在那里。
他騎在馬上,望向身側的茫茫黃沙,不由地想起昨晚和易卜拉欣貝伊的對話。
“您是說,要支持一個奧斯曼小軍官做總督?”
“是的,”易卜拉欣點頭,“法國人答應,如果這么做的話,就釋放我們的士兵,并保證所有馬穆魯克人不會受到傷害,甚至不會大幅度調整開羅的官員職位。”
“可是……”
“執行我的命令。”
易卜拉欣大喝一聲,又瞥向帳篷門口的法國士兵,壓低聲音道:
“一個沒有根基的軍官,總比康斯坦丁尼耶派來的高官要好應付得多。而且他肯定還得依靠我們來管理埃及。最多十幾年之后,我們就能再次架空他,就像對付以前任何一個奧斯曼總督那樣。”
他拍了拍阿卜杜拉,湊到了他的耳邊:“記住,反抗是流淌在馬穆魯克血液中的。我們暫時的低頭,只是為了明天的反抗!”
阿卜杜拉垂下了頭:“是,貝伊大人。”
易卜拉欣繼續道:“明天,你聚攏還能作戰的騎兵,前往奧博……”
阿卜杜拉頓時瞪大了眼睛:“貝伊大人,奧斯曼主力還有4萬多人,而我們的士兵已經非常疲憊了,恐怕很難……”
一旁的馬穆魯克軍官打斷了他的思路,苦著臉小聲道:“大人,我們最好先休整幾天。如果就這么去襲擊拉伊夫的話,恐怕很難……”
阿卜杜拉笑了笑:“不用擔心,奧斯曼人會自己把腦袋伸給我們砍的。”
“啊?”
一天之后,阿卜杜拉的軍隊抵達奧博西南側的哈拉祖尼干河附近,立刻在河水上游的沙漠附近,蟄伏起來。
另一邊,拉伊夫還在打算先在奧博休整,等法軍開始進攻開羅之后,再前去配合。
就在這時,有法國傳信官送來了消息,卻不是告訴他法軍發起了進攻,而是默罕默德·阿里趁易卜拉欣的主力離開之際,一舉占領了開羅城。
拉伊夫頓時大驚。
他作為這次進攻馬穆魯克的總指揮官,帶著數萬大軍還在奧博吃沙子,結果一名不起眼的阿爾巴尼亞軍官卻搶了攻破開羅的大功!
他忙詳細詢問了開羅那邊的情況,在得知馬穆魯克的軍隊已經全部潰散之后,立刻命令全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開羅。
他是擔心默罕默德·阿里把城里有錢的馬穆魯克都搶完了。
此外盡快趕去,他還能攔住默罕默德·阿里給蘇丹陛下發戰報。
沒錯,大捷的戰報必須由他親自寫才行!
就這樣,奧斯曼大軍只是草草整隊,便急行軍朝開羅方向而去。
然而,當拉伊夫的前鋒部隊剛渡過哈拉祖尼干河,就突然感到地面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他完全沒有要作戰的心理準備——開羅都被占領了,埃及還能有什么成建制的軍隊?
很快,一片黑壓壓的騎兵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但他連預警部隊都沒散出去,直到他依稀看到迎面而來的騎兵頭上插著的羽毛時,才失聲驚呼:
“列隊!是馬穆魯克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