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冰冷的春雨不斷敲擊著福克斯的馬車。每發出一次“噗噗”的聲響，都會令他心中的煩躁更加重一分。
他的助手被這沉悶的氣氛折磨得受不了了，小心翼翼地挑起話題：“大人，我們這次也并非一無所獲。啊，比如，了解到俄國人正在大量調集物資……”
福克斯陰著臉打斷了他：“他們要和奧斯曼開戰，這是每個沙皇都會做的事情，您是準備讓我用這個，向首相閣下交差嗎？”
助手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出聲了。
就在這時，車子突然減速，跟在馬車旁的侍從敲開車窗，指著雨幕中的一輛黑色馬車對福克斯道：“大人，那里有個人說要見您。”
片刻之后，當車外那人收起雨傘，福克斯頓時露出吃驚的表情：“祖波夫伯爵？哦，快請進來。”
而后，他又對助手使了個眼色，后者忙起身下車。
馬車再次啟動。
福克斯將一杯熱茶推到祖波夫面前：“能在這兒遇到您還真的有些意外。”
“我等了您有一會兒了。”祖波夫用手帕擦掉臉上的雨水，拿起了茶杯，“哦，這讓我暖和多了，您算是救了我的命。
“作為回報，請允許我告訴您一個消息。”
福克斯知道他冒雨等在圣彼得堡郊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忙向前微傾：“我非常期待。”
“您知道這幾個月來，莫斯科、諾夫哥羅德的燕麥、帳篷和火藥之類的東西，都運去了哪里？”
福克斯搖了搖頭。
“奧倫堡。”祖波夫快速道，“沙皇陛下的特使正在和阿里沙進行和談。實際上，他們是準備締結某種程度的聯盟。”
福克斯的神色瞬間嚴肅起來。
在確認俄國勢力已退出外高加索之后，英國立刻便停止了對波斯的援助，沒想到俄國人這么快就去填補戰略空缺了。
再結合奧倫堡正在囤積物資，很明顯俄國這是要借道波斯，向阿富汗發起進攻。
一旦俄軍占領喀布爾，接下來的目標就根本不用問了。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俄國沙皇之前表現出來的荒唐很可能都是裝的，為的就是麻痹英國，然后暗地里調集力量，突然對印度發起進攻。
“您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我可以以天主的名義發誓。”祖波夫抱著茶杯，向前探身，“尼古拉·巴霍夫將軍已經召集了兩萬多名哥薩克騎兵，三個月之內就會行動。而戰爭將由庫塔伊索夫伯爵親自負責。”
福克斯大驚，但旋即又瞇起了眼睛：“您，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祖波夫咧嘴干笑了一下：“您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他跟福克斯當然沒什么交情，他今天出現在這里，是因為他陷入了政治危機。
保羅一世從波斯撤軍，令他弟弟的軍功全部歸零，但這還只是輕的。
隨著俄國和波斯真的開始了和談之后，曾經對波斯軍大開殺戒的瓦勒里安·祖波夫就成了最大的障礙。
為了安撫波斯人，他很可能會被免職。
其實，也是保羅一世早就對祖波夫這個比自己年齡還小的“后爹”看不順眼了，正好借這個機會狠狠削弱祖波夫家族的勢力。
先前，祖波夫想聯合蘇沃洛夫等軍方大佬勸說保羅一世，卻沒想沙皇直接將其趕回了孔昌斯科耶的老家。
而這次，英國外交大臣來訪，讓祖波夫看到了最后一線希望。
“對，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福克斯也是外交老手了，當即真誠地點頭，而后看向祖波夫，“那么，您認為我國應該重新對波斯提供支持？”
祖波夫的嘴角露出笑意：“我聽說，您在游說皇帝陛下將注意力轉向西面，那就一定要徹底堵死他在遠東不切實際的想法。”
“您的建議是？”
“巴霍夫將軍會途徑希瓦，沿波斯北部進入阿富汗。他在這一路上肯定不會非常認真地戒備。
“如果有一支波斯軍隊突然發起襲擊，那么他將不得不撤退。
“隨后，波斯軍隊可以對格魯吉亞發起進攻。您知道，眼下外高加索方向的力量空虛，他們很容易就能獲得勝利。
“您甚至不用向波斯人提供什么支持，只需說服他們動手就行。”
祖波夫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俄國上下都看到，在他弟弟的軍隊撤回國內之后，高加索局勢將變得一團糟。
屆時，他發動一下輿論，比如“為了黑海東岸的安全”，“洗刷波斯人施加的羞辱”之類，瓦勒里安·祖波夫大概率會重新獲得兵權，繼續對波斯人開戰。
福克斯已是滿臉微笑：“您的友誼是我在圣彼得堡最珍貴的東西。”
這回他是發自肺腑的，祖波夫的出現，讓他此次圣彼得堡之行得以順利交差。
巴黎。
王太子的車隊停在圣安東尼區東側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小院的主人看到了金色鳶尾加海豚的徽記，慌忙帶著所有仆人和工作人員，迎了出來。
約瑟夫從車上下來，還在繼續叮囑著法蘭西科學院院長勒羅伊：“各種設備都要帶上，包括整套的化學實驗用具、印刷機、天文望遠鏡之類。我會讓海軍專門給您撥兩艘運輸艦，不夠的話，您隨時向我報告。”
“好的，殿下，我保證科研器具會非常齊全。”勒羅伊欠身，而后又有些不確定地小聲道，“那里真有那么多值得研究的東西嗎？啊，我是說，典籍里記載的埃及，只是一片未開化的蠻荒之地。”
“不，不，您不能屈從于成見。”約瑟夫搖頭道，“埃及有著偉大的歷史，大量實用的工藝，還有最重要的……”
勒羅伊忙接道：“地質勘探。我會從巴黎大學地質學院抽調最頂尖的專家，殿下。”
約瑟夫見他還是有些“不服氣”的樣子，微笑道：“您知道‘埃及藍’嗎？”
“這……我并未聽說過，殿下。”
“那是一種從睡蓮里提取的染料，色澤非常漂亮，但成本卻非常低。只是這一項收獲的零頭，就足夠支付您此行的全部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