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朝凰公主又有什么關系……”陸行舟道：“陸某就不能是一個一意為公的官員？”
裴清言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那眼里就寫著“少跟老夫來這套”。
陸行舟自己都好笑：“奇怪了，裴相怎么就覺得陸某不是那樣的人啊……嗯，雖然真不是。”
裴清言沒好氣地喝茶：“正如老夫從來沒指望姹女合歡圣女回家之后會成為貞潔烈女，自也沒指望過閻羅殿判官當官之后會成為一個滿腔正氣的官員——老夫自己都不算，你能是啊？”
陸行舟終于笑出聲：“裴相今天為什么這么……嗯，實在。”
“有些事和明白人不需要藏著掖著。你在妖域想做丞相怕是也能做了，老夫并沒有比你地位高。”裴清言淡淡道：“而你放棄了妖域萬人之上的地位回歸大乾，做個芝麻大的郎中……無論是出于什么心態，老夫自也有敬意。今時不同往日，當日你要復仇，老夫覺得你是把好刀，如今自然知道你不是當刀的人。”
陸行舟道：“妖域之事裴相這么清楚……那陛下清楚不清楚？”
裴清言道：“他恐怕沒有老夫清楚。你在妖域的事，大乾探子都一頭霧水，傳到這里的消息也是云遮霧繞，一般是沒誰敢信你在妖域之亂中起的是什么作用，倒是都在說龍皇看上了你的男色，關在后宮榨了一個月的汁。”
“……那裴相為何這么清楚？”
裴清言放下茶杯，盯著他看了半晌：“龍皇不是貪圖美色的人……從幾次龍皇和圣主搶男人的傳言，到北疆戰后只肯和你交流，裴某敢斷言，龍皇要的是你的能力。關于這一點，其實陛下心中也是有數的。”
“嗯。”
“既然要的是能力，自然是為了解決一些她面臨的問題。結果你到妖域，圣山就出事了……藏了那么久的叛逆也全跳出來了，事后你安然歸國。若說這和你沒有一點關系，老夫是不信的。或許陛下也有懷疑……但陛下不會像老夫一樣，去找使節團的人一個一個問所知細節，印證自己的一些猜測。但是陸行舟，陛下他并不需要確知，有懷疑就夠你受的了。”
陸行舟微微頷首：“這我有數。”
“話說回來，即使陛下也清楚你幫妖廷立了大功，但說一千道一萬，你終究是放棄了高官厚祿而歸國，這種事拿出來是能立典型宣傳的，他不可能隨便治你罪。至于心中是否有芥蒂……”裴清言微微一笑：“昨天盛元瑤當街毆打霍琦，陛下雷霆盛怒，今早把本來要給盛元瑤的實職無限期延后了。你要不要也學學？”
昨天陸行舟還不知道盛元瑤發的什么顛，當然打完之后也醒悟過來了，暗道瓜妹這次真不瓜。
但自己卻得瓜一次。
瓜妹有好爹，實職啥的對她來說一時半會并不重要。但他陸行舟卻不能一直坐冷板凳，有位置得先上。
再芝麻的官，也是有了自己的勢力，而不是誰的輔弼。昨天招攬齊退之，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為自己招人……想想當初為別人招攬紀文川，過往猶在目前，真令人嘆息。
齊退之他不是一個人，他本身就是一支勢力，代表了勢力訴求。只要讓齊退之知道跟著他可以得到想要的，那凌天閣就是他的。
不說什么平步青云、或者為凌天閣獲取政治地位什么的，齊退之最想要的底線不過是超品法……這東西他有。
當然不可能這么直接拋出來就是了。
“我就不學了。”陸行舟笑笑：“這位置雖一般，還挺適合我的。”
裴清言道：“你一來就插手榷場利益，是想干什么？”
“什么我一來就……陛下把我放在這個位置，不就是為了讓我做這些事？尤其是妖域相關，這事放眼朝野就我最合適。”
“我的意思是，你在這事上想管什么？自古也沒有朝廷自己做生意的說法，還不都是各家自己去做。朝廷要是想管起來，莫非是指定皇商？”
“不應該么？丞相，很多東西是不能隨便交易的，我們一來要立禁物單子，二來要審核嚴查。放任各家自己搞是怎么回事？之前沒人負責這攤子，現在有了啊。”
裴清言老臉抽了抽：“大乾不合適外流的東西，難道不是讓你家龍皇占了便宜？你倒還管上了。還是那句，你能是個一意為公的？”
陸行舟眨眨眼：“明人不說暗話，這當然只不過是陸某抓權的借口。不用這個理由，我怎么把這攤子事全抓在手里，把這一共六人的清水破衙門變成人人求我的肥差？”
裴清言再度靠回椅背上喝茶：“那真就沒我裴家的份？”
“裴小姐負責的話，那就有，別人負責沒有。”
裴清言“噗”地一聲吐出一口茶碎，抓著茶杯差點就想砸過來。
陸行舟正襟危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裴清言又好氣又好笑地放下杯子，陸行舟這話不僅是借著玩笑說真話，此外還透了一個很典型的意思：他是有資格提交換條件的人了，真的不是初臨貴地時那把刀子。
給他一個無權的清水衙門，他就能做成實權部門來。
見裴清言放下茶杯，陸行舟這才換了一臉笑容：“說笑的。裴相只需要幫襯一件事，這事自然有裴家好處。”
“嗯？”
“裴相保著別讓屬下把事情做起來之后，別讓人隨便擼了我的位置摘桃子就好。”陸行舟道：“裴相自也知道，就算換成裴相自己的人，這桃子給裴相自己摘，這事也未必有陸某做得明白。”
裴清言看了他半晌，終究沒說什么，只是道：“除此之外，你會指定其他皇商？”
“天行劍宗本來就是皇商。”陸行舟微微一笑：“正得其所。”
裴清言老眼里終于有了點小小的驚艷，慢慢道：“你此來是為了？”
“我要設新科，專務外貿事。我知道增加編制這種事不是很容易，不是郎中能決定的，當然有裴相說話那就很容易。”
裴清言心中微動：“新科主事有人選么？你對朝臣不熟，要不要老夫舉薦一二？”
這玩意兒換上裴家的人就不錯……
卻聽陸行舟道：“有了。”
“嗯？誰？”
“齊退之。”
這回裴清言眼里的小小驚艷終于變成了一種“臥槽”的情緒，上上下下地看了陸行舟半晌，才低聲嘆了口氣：“行。這個位置，今天就加。”
這回輪到陸行舟吃驚：“加編制這么容易的？”
裴清言微微一笑：“無他，吏部尚書侍郎全是老夫的人。”
陸行舟：“……”
你媽的。
吏部尚書是能直接甩丞相臉子的，這直接就是你的人，還“全是”。
和我秀肌肉是吧？
裴清言悠悠道：“我看你可能還藏著后面的幾個步驟沒甩出來，不妨多說幾句，有老夫幫襯，有些東西未必要一步步慢慢來的。”
陸行舟沉默片刻：“既立外貿科，那就不是專門對妖域的了，天霜國與海外各國的官方外貿也該開啟了。”
裴清言怔了怔：“這個需要水磨工夫細談吧，你有把握么？”
“司寒我熟，海外我先生也熟。”
裴清言：“……說吧，你想把這個主客司變成多少人的衙門？”
陸行舟露齒一笑：“多多益善。”
裴清言沒好氣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晚上來裴府吃飯？”
陸行舟愣了愣：“這個是不是不太好，會被人說……”
“你就不會藏著點？上次翻墻去我家祠堂不是很麻溜？”
“……那是不是不用帶禮物了。”
“多多益善。”
新任主客司郎中在丞相辦公室里聊了奇久無比，離開的時候卻有點小狼狽。在外等得大為光火的官員們目送他離開的背影，心中都在吃驚。
總感覺這裴家女婿怕是要出爐了。
但想起市井都磕好久的舟搖CP，許多人眼里又露出了看好戲的色彩。
盛青峰和裴清言打起來，那才好看。
“大人，有個叫齊退之的說是你讓他來報到。”陸行舟剛回主客司，就有吏員來匯報，那表情也是怪怪的。
齊退之可有名了。
不是被郎中大人和他的緋聞紅顏們輪流打了的那個新秀第一嘛……
還來報到……咱們司確實沒滿編，好幾科都只有主事沒有副主事，說來這個齊退之來做個副主事倒是資格夠夠的……可咱們清水衙門，他甘心？
“來得倒挺快。”陸行舟回了辦公室：“讓他進來。”
過不多時齊退之進了門，帶著微微的笑意：“昨天大人讓我來報到。”
臉上雖笑，眼里也帶著些玩味的考校。
他這種身份加上太學第一的畢業生，初入仕途就是七品起。如果陸行舟真只安排他做個芝麻大的副主事，固然簡單，但未免讓人有些失望，做人副手也沒啥意思。
不知道這個初來乍到的郎中敢不敢換掉一科主事扶自己上去，如果真做得到，那或許真能期待一下前景。
陸行舟只是笑：“先坐，等會兒。”
齊退之便挨著對面的椅子坐了，有些好奇地看陸行舟拿著一迭資料在讀。
“大人這是……”
“哦，熟悉一下咱們司的各項工作規程，我也是新人啊哈哈。”
齊退之：“……”
這不靠譜的氣息……
等了半天，陸行舟還在看資料，齊退之終于坐不住了：“大人，這……”
話音未落，門外匆匆進來一個吏員：“大人，吏部那邊說，增設新科之事已經通過。太學生齊退之的主事官牒已經做好，還有些手續，需要請齊大人去吏部一趟。”
齊退之震驚地站起身，椅子都差點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