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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巴扎托斯今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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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無疑是索拉里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當他在深夜悠悠轉醒,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仍無法抑制住與女神見面的感動。

  即使在生命庭院中女神只對他說了兩句話,但卻讓他思緒萬千。

  他成為了自亨利三世時期以來,數百年中唯一一個得到了女神注視的信徒。

  是女神選中了他,這是連教皇卡洛都沒有得到過的殊榮。

  也正因如此,整件事變得微妙了起來。

  按理說,教皇卡洛作為極西之地的實際掌權者,才是名義上最有可能得到女神注視之人,就連索拉里斯本人也一直這么認為。

  卡洛在尤里烏斯死后的一系列舉措,對于第七紀以及毀滅日的準備,再到推出救世貢獻點,使整個極西之地的居民上下一心,這些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貢獻。

  倘若得到女神注視的人是卡洛,索拉里斯的內心不會有產生任何憤慨與嫉妒。

  然而,卡洛卻“落選”了。

  索拉里斯堅信生命女神的每一個決定都具有其深遠的意義,她的注視絕不只是對于某位虔誠者的回應,而通常帶有時代性的意義,這就好比在第六紀元中,帝國與亨利王室是絕對的“主角”,王室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帶來世界范圍內的震蕩與改變。

  而上一個得到了生命女神注視的教皇圖爾贊畢生最大的貢獻,就是將生命神教確立為帝國的國教,將帝國從王室獨裁逐漸轉變為政教合一的國家,在那之后,每一位國王繼任時,都會多出教皇受封儀式,從宗教與神權上代表著他是正位神們認可的統治者。

  那么他呢?

  索拉里斯從床上坐起,驚覺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明明已是深夜,他的精神卻高度亢奮。

  顯然和教廷歷史中那些真正偉大的領袖相比,他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人們對他的印象大多都只停留在“索拉里斯是一位堅定的苦修者”。

  他快步走到桌邊,坐下來開始了對于整件事的復盤。

  首先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年輕牧師,還有憑空出現在了這張桌子上的陌生羊皮書,這一切都將他指向了那一瓶神奇的魔藥。

  當索拉里斯沿著這條思索下去時,答案便躍然于眼前。

  年輕牧師是代表生命女神意志的使徒!

  那么,女神究竟想要向他傳遞什么信息?

  索拉里斯仔細回想著自己與使徒所有的接觸,他們在見面后去了一趟邊境管理局,了解到了襲擊者的真相。

  他對于邊境管理局一直以來的勾當多少有所耳聞,所謂的失竊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他們會通過這種方式從中抽取一部分油水,事后再選中幾個倒霉鬼去為失竊案件背黑鍋,索拉里斯曾向晨曦之冠大教堂反映過邊境城市的亂象,然而得到的答復,卻是卡洛在密令中暗示他睜一只眼閉一眼。

  這部分油水是教廷能夠承擔的“損耗”,縱容這些地頭蛇則牽扯到了教廷與王國軍隊之間復雜的關系。

  極西之地在名義上有著王室與貴族,與之相應的王國軍隊也并不隸屬于教廷管轄,而這些戰略物資的運送,卻相當于讓每一個邊境條線的王國軍為教廷賣力,其中損耗的部分就相當于教廷支付給地頭蛇們的酬勞。

  極小的損耗,卻能保證所有運輸條線的穩定。

  在索拉里斯看來,這是程序上的不正義,在非常時期帶來了卡洛希望看見的結果。

  而那個傻瓜襲擊者,還有他那被邊境執法者用釘錘打死的奶奶,就是這潛規則之下的犧牲品。

  站在卡洛的宏觀戰略層面,這兩個人與救世偉業相比無足輕重。

  忽然間,索拉里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臟也猛烈地開始跳動起來。

  這201金獅與不合常理的魔藥,是在暗示他過去對于苦修的堅持走在了錯誤的道路上,那么,女神是否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暗示他教皇卡洛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行走在錯誤的道路上,只會讓罪孽變得越來越深重……”

  索拉里斯喃喃自語。

  他攥緊了拳頭,整個人都在發抖。

  他認為自己參透了女神的深意,可這卻也讓他站在了卡洛的對立面。

  在極西之地,教皇卡洛是一個獨裁者,后者也從未否認過這一點,他認為在非常時期,必須用強硬鐵血的手段,才能帶領眾人度過危機。

  可是……反抗卡洛?

  索拉里斯的腦海中只是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就忍不住發抖,要知道就連他邊境城市主教的身份都是教皇欽點的,卡洛可以讓他成為這里的管理者,也可以讓他瞬間失去一切,成為被教廷認定的罪人。

  他逐漸理解了一切。

  理解了女神選中他這樣一個苦修者的原因。

  當他選擇了苦修的道路時,就已經做好了為女神奉獻一切的準備。

  青春、財富、欲望,乃至……生命與靈魂!

  這是女神對他的最后一重考驗了,在極西之地與教皇卡洛的作對的結局只有一個,在過去一年里已經有無數人證明了這一點。

  而現在,是他將苦修者的道路踐行到底,為正義獻出生命的時刻了。

  索拉里斯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披上主教的灰白色牧師袍最后一次整理了自己的儀容,緊接著,他緊握代表主教身份的權杖,頭也不回地朝著邊境管理局走去。

  這是使徒給予他的啟示。

  這最后一場試煉,就從兩個遭到邊境管理局誣陷,拿來頂罪的平民開始!

  “我收回剛才的看法。”

  索拉里斯的所思所想通過躍動的電弧,折射到了伊森的內心,他由衷地對于索拉里斯的覺悟表達敬意。

  就連伊森也未曾想到索拉里斯竟然會為了201金獅一瓶的魔藥,敢于站在教皇卡洛的對立面。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以索拉里斯的力量,他無法改變任何事,就連他本人也明白這么做只有死路一條,可即便如此,他仍愿意為了踐行的道路獻出生命。

  文學少女也收起了嫌惡的表情,注視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索拉里斯……”

  她記住了這個人類的名字,她輕聲說道,“他可以使用風元素魔法。”

  “還有電元素魔法。”

  電元素學長站定在幾人之前,打理了一下大背頭,接著側過臉看了看伊森,“森子,我們的魔藥店是那種包售后服務的良心商家,沒錯吧?”

  生命女神早已隕落,這是不爭的事實。

  但這對于索拉里斯來說,這絕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因為,他因此得到了另一位“神”的注視。

  與此同時,巴扎托斯也度過了一個相對奇妙的夜晚。

  這是祂第一次與人相約出遠門,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住進了人類的旅館里。

  但今夜,祂失眠了。

  因為自從入夜后,祂的耳邊就源源不斷響起了來自人類的祈禱,這說明向祂祈禱之人與這里離得很近,并且他們正在籌備著一場盛大的靈魂獻祭儀式。

  巴扎托斯本想與伊森商量此事,但當祂敲開伊森的房門時,卻被小暗告知伊森和凜冬大半夜有事外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祂在房間里略作思索,隨即做出了一個決定。

  祂要去那里瞧一瞧。

  不是在獻祭儀式完成后,以魔力樞紐為媒介,對他們進行一次跨越時間與空間界限的瞥視,而是真正走到他們之間,了解這些人類他們希望召喚舊神的原因。

  凱薩洛斯也多次向祂提起過人類是一個有趣的物種,并且祂熱衷于以凱恩的身份四處游蕩,讓自己更直接地進入那紛爭的中心。

  仔細想來,舊神之間的關系原本并沒有這么密切,祂本并不了解凱薩洛斯與安波利斯,是伊森的出現,成為了祂們之間的紐帶,在祂們之間形成了“朋友”的概念。

  這很有趣,因為祂們的本體相距無數位面,尤其是在封印完成后,理論上來說祂們根本不會再有深入交集的可能。

  受到這些“朋友們”的影響,祂也逐漸適應了與人類個體接觸的感覺。

  而這一次,那持續不斷的祈禱將巴扎托斯引向了邊境城市的西北面,祂在夜色中獨行,離城市漸行漸遠,直到整個城市輪廓都看不清了之后,遠處才傳來了照明水晶的光亮,以及礦工們忙碌的聲響。

  圣人遺骸。

  這是礦坑的名字,巴扎托斯在旅店的宣傳手冊里看到過有關礦坑招人的信息。

  除了虔誠者戰團之外,教廷如今還需要招募大量的礦工為他們籌備戰略物資,進入礦坑工作同樣可以獲得救世貢獻點數,但是和捐款與加入戰團相比,礦工所能賺取的點數極低,在極西之地似乎也算不上什么體面的身份。

  巴扎托斯只在礦坑晃悠了一圈,就被監工發放了安全帽和礦工鋤。

  這些人正在開采一種名為“圣骸”的物質。

  監工與礦洞的衛兵對這些物質的用途進行了嚴格的保密,人們只知道這些物質會進行統一的裝箱后送往晨曦之冠大教堂。

  巴扎托斯拿起一塊圣骸放在手里掂了掂,頓時明白了這與蓄能水晶類似,是某種適合儲存魔力的載體。

  這里的大多數礦工都沒日沒夜地工作著,似乎受到了教廷的鼓舞,礦洞入口被修筑成一座巍峨的堡壘教堂風格,巨大的圣徽高懸于拱門之上,兩側刻著“勤勞即祈禱,奉獻得救贖”的訓言。

  這一路走來巴扎托斯也學到了很多,在宣傳與組織方面,生命神教要遙遙領先于那些信仰祂的人。

  身披亮銀鎧甲的王國執法隊在門口站崗,神情肅穆,與其說是守衛,不如說是監視,他們檢查著每一個被送入其中的“工人”,確保他們都在努力工作,對于那些揮不動鋤頭的工人,監工便時不時對他們發表一些激勵人心的演講。

  礦坑一共分為三層,越是深入,周遭環境的變化也就越明顯。

  神圣的偽裝被逐漸剝落,逐漸展露出它原本的面目。

  到了第三層,燈光已幾乎消失,礦工們只能依賴頭燈,氧氣稀薄,悶熱潮濕,巖壁上滲出的水滴都帶著一股硫磺味,只有零星的開鑿聲和遠處傳來的、意義不明的金屬撞擊聲在隧道中回蕩。

  所有的祈禱都來源于這一層。

  巴扎托斯循著祈禱的源頭,一路深入,空氣中彌漫起了祂所熟悉的氣息。

  穿過一個類似于礦坑夾縫的隱秘入口,祂走進了這個黑暗靜謐的空間,看見了疲憊不堪,卻圍坐在法陣中心的礦工們。

  靈魂獻祭儀式已然布置完成,作為祭品位于儀式正中心的是兩個面色蒼白的女性,她們也穿著礦工的裝備,手腳沒有遭到捆綁,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黑暗中有人咬牙切齒,“我打聽到了,邊境管理局認定婆婆偷竊了教廷的戰略物資,她回到家不久后就死了……”

  聞言,礦坑里的人們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悲傷之中。

  這是赤裸裸的栽贓陷害。

  那位老人進入礦坑的原因從來都只有一個——就是為了給他們這些在礦坑中忙碌的人們送來熱湯熱菜。

  他們聽說婆婆的兒子曾經也在礦坑里工作,卻因為一次不幸的塌方失去了生命,從那之后,她就時不時來礦坑祭奠自己的孩子,還會為他們帶來熱菜熱湯。

  這樣的老人,又怎么可能偷竊教廷的戰略物資?

  然而諷刺的是,想要聲張正義,他們竟然只能仰仗于邪神的力量,有人在礦坑深處發現了傳單,上面有著關于邪神巴扎托斯的記錄,倘若不借助邪神的力量,他們在離開礦坑,與邊境管理局的人對峙之前,就會被衛兵亂棍打死。

  死后還要背負發起暴動的惡名。

  巴扎托斯也注意到了陳舊的傳單,這份傳單表面早已變得模糊不清,看起來是好幾年前的產物。

  這些礦工不只在這里待了多久,消息閉塞,根本不了解祂信徒的信仰結構早就發生了變化,如今想要與祂取得聯系有了許多新的方法,首先他們可以在帝國首都通過巴扎托斯傳奇影業的負責人夢魘魔女和祂進行預約;又或者是去學院在每一堂《藝術概論》課結束后在教室門口等祂。

  “我還打聽到婆婆的孫子被邊境管理局的人抓了起來,已經定罪了。”

  那位礦工沉痛地說道,“我們必須做些什么,至少……至少也要把她的孫子解救出來!”

  他們已然看清了教廷與王國的真面目,那所謂的救世偉業不過是謊言。

  有人以冠冕堂皇的旗號四處斂財,也有人為了發起一場戰爭。

  婆婆的死訊成為了壓垮他們的字后一根稻草,事實證明忍耐無法改變任何事。

  為此,他們只能尋求邪神的力量。

  “可是……”

  有人遲疑了,他們并不是正統的邪神信徒,許多人都沒法眼睜睜看著昔日的同伴成為祭品而死去生命,“如果我們啟動儀式,她們就會死。”

  這是傳單上的宣傳。

  祭品的靈魂將撕裂時間與空間之門,讓天父短暫地降臨于他們之間。

  “我們別無選擇。”

  有人說道。

  雖然痛苦,但他們必須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還有別的辦法。”

  巴扎托斯站出來提醒眾人,然而祂這一句話卻仿佛點燃了炸藥桶,回應祂的卻是一陣口誅筆伐:

  “你又知道些什么?”

  “你以為我們愿意如此么?”

  “她們也是付出了極大的決心,才走到了這一步!”

  “為了收集齊這些施法材料,我們可是連命都豁出去了!”

  “我們已經走到了這里,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成功,或者死!”

  “那就停止獻祭儀式吧。”

  巴扎托斯直觀地感受到了這些礦工內心的艱難,而且對祂來說,兩個歪瓜裂棗的靈魂也沒什么好在乎的。

  一時間,礦工們的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祂的身上。

  “是誰把她帶進來的?”

  “把她趕出去!”

  “這里不歡迎你!”

  這是巴扎托斯第一次遭到人類的推推搡搡。

  當祂被憤怒的礦工們推出夾縫時,七只眼睛寫滿了無辜和委屈。

  在這場召喚邪神巴扎托斯的儀式上,祂因提了一些建議被人趕了出來。

  那夾縫深處還時不時傳來礦工們的聲音。

  ——你根本不懂天父!

  哎呀!

  這人類……

  好難相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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