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戰斗、狩獵、吞食……
這就是它的人生。
黑影躲在暗處窺視著走進酒館里的兩人，在它的生命中，這樣的景象早已上演過無數次，一個優秀的獵手要展現出足夠的耐心，在獵物最疏忽大意的時候，給予他們致命的一擊。
不知不覺，它的身后就已是尸山血海，不知不覺中，人類為它冠以了“魔王”的頭銜，但實際上，它與人類的生活之間并沒有太多交集，直到一群自稱勇者的人，打著保護王國的口號，來到了它的面前……
這是自它擁有記憶以來，受過的最嚴重的一次傷，人類給予了它最大的尊重，傾盡舉國之力建造了一艘黃金艦艇，他們將全部的信念都灌注在了那一記魔導炮之中，而作為回報，它也理應對人類的王國給予同等規格的尊重。
毀滅這個國家，將絕望植入每一個人的心中，成為人類想象中滅世的破壞神，這便是它的回應。
而這一切，都要始于這兩個被它選中的人類。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凱恩與阿爾戈斯的聚餐也已接近了尾聲，出乎它意料的是，那個被他們稱之為“安波利斯”的老朋友竟然是一只寵物章魚，從獵人的打扮不難推斷出那是他飼養的魔物。
黑影默默跟隨在了兩人的身后，等待著他們的徹底墜入黑暗中。
被人類所恐懼的黑暗，卻是它最好的朋友。
“你聽說了么？那個避難所似乎大有來頭。”
凱恩說明了來意，好不容易得到了伊森的召喚，讓祂得以暫時回到這個世界，他便又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他嗅到了紛爭的味道，而且還是史無前例的那種，“我決定最近去那里瞧一瞧。”
“真沒想到你會對一堆‘木偶’感興趣。”
“暫時的。”
安波利斯糾正阿爾戈斯的措辭，“這些人類正在鉆研該如何賦予‘木偶’以靈魂，這是個有趣的研究，即使對我們來說也很有啟發性。”
信徒的本質就是資源，而舊神們真正看中的一直都是人類乃至其他生靈的靈魂，而人類這種“資源”之所以最受歡迎，就是因為他們的靈魂可塑性更高。
一旦祂們能夠跳過人類直接創造靈魂，甚至可能讓祂們的能量更進一步。
在舊神之間并沒有“修行”的概念，那是人類創造出的詞匯，而祂們一開始就處于生態鏈的最頂端，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能，修煉與變強對祂們沒有任何意義可言，甚至祂們從沒有經歷過真正意義上的戰斗，哪怕是第一紀元前的戰爭對祂們來說也更像是斗蛐蛐。
操縱一些信徒與造物，與他們曾經最青睞的神選者們戰斗，其本身也不失為一個有趣的消遣方式。
這個有趣的位面承受不住舊神這一層級的戰爭，余波會頃刻摧毀這個星球的地表，讓一切生靈走向寂滅，最終只留下一顆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全然毀滅的死星。
祂們不希望得到這樣的結果。
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覺得伊森是個異類。
擁有著和祂們相似的權能，卻又有著人類的行為方式。
如今，祂們發發現伊森已經對靈魂開始了新一輪的探索。
阿爾戈斯當即表態，“既然如此，我跟凱恩一起去一趟。”
黑影耐心地尾隨在兩人一章魚身后，這些被盯上的獵物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落入了陷阱——周圍的行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他們本身就選擇了錯誤的路徑，只能說連命運都拋棄了這兩個可憐的人。
至于他們談話的內容，黑影已經完全看穿了。
那是軍部與冒險者公會交流的暗語，“木偶”、“避難所”、“靈魂”這種屬于往往都有著特殊的指代。
結合兩人的身份和語境，以及今天發生在帝都郊外的炮擊，黑影頓時就想明白了一切。
就在剛才，凱恩代表軍部向冒險者公會透露了他們接下來的行動，他們要去魔導炮擊的地方進行勘探，以確保他們的計劃萬無一失，老獵人則立刻表態，冒險者公會會增派人手，協助帝國軍隊的現場勘察。
至于“靈魂”……
黑影嗜血地舔了舔嘴唇。
那自然是在說它，被人類冠以“魔王”之名，猶如幽靈一般來無影去無蹤的可怕存在。
這便是它出現的最佳時機，它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賞獵物見到他們所恐懼的“魔王”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時的表情了。
它默默評估著彼此之間的距離，當兩人轉身進入更偏僻的街角時，它頓時將身體膨脹了無數圈，擋在了兩人的必經之路上。
盡管它傷勢嚴重，但是對付兩個普通的帝國居民足矣。
恐懼吧，絕望吧，人類！
它獰笑著俯視著站定在自己面前的人類。
這樣的對峙持續了近十秒。
“把你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咦？”
回過神時，它看見了月亮和星空，今夜烏云，此刻云端還有一只紅隼飛馳而過。
奇怪，它是什么時候躺在這里的？
這和它想象中的畫面完全不一樣，在它的計劃中，這兩個弱小卻又情報格外靈通的人類一定能認出它的模樣，這便省去了它自我介紹的功夫，接下來，它會像對待過去那些挑戰者那樣，把黑暗的烙印注入兩人的身體，讓兩人成為它在帝都的眼線。
它能感受到那個勇者少年還活著，它會找到那個少年，完成自己的未竟之事。
——給予少年最后一擊，這便是勇者應得的結局。
然而現在，它卻仰面朝天地倒在街邊的雜物堆里，被它盯上的獵物越走越遠，他們的對話依稀伴著晚風傳進了它的耳朵里。
“剛才那個，是怎么回事？”
阿爾戈斯疑惑地問道。
似乎有人擋住了祂們的去路，但祂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被凱恩輕輕撥到了一邊，祂能看出凱恩并非帶著惡意，也盡可能輕手輕腳，就像和人類之間“抱歉，借個道”這種程度沒什么區別。
遺憾的是，那個攔路者看起來徒有虛表，只是輕輕一撥就讓它飛出去了十幾米，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應該是小混混。”
凱恩鎮定地解釋道，“盡管這個城市的治安好了不少，但總有人會走上犯罪的道路，把他交給王國軍處理吧，我們畢竟是來做客的。”
小混混！？
黑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它還是頭一次被人以這樣輕蔑的稱呼，這讓它想要暴起，給予兩人一記穿心攻擊，然而它在地板上掙扎了好半晌，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定是魔導炮造成的。
看來這傷勢要比它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啊。
黑影只能躺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獵物在自己眼前溜走，這真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凱恩、阿爾戈斯，還有安波利斯……！
它將這三個名字銘記于心，并暗自下定決心，總有一天它會找這兩個人類外加一只魔物復仇，但在那之前，它必須改變策略，修生養息才行。
在它成為“魔王”之前，也曾遭遇過了類似的處境。
這一次失敗的狩獵，讓它認清了殘酷的現實——以它現在的狀態，竟然連普通的成年人都敵不過了——它沒能從凱恩和阿爾戈斯身上覺察到能量波動，他們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類，是至于那只章魚，更是弱小到一副離開了主人隨時都有可能被餐廳抓走做成鐵板燒的模樣。
黑影捏緊了拳頭，雖然很恥辱，但以它現在狀態，恐怕也只能先對一些小動物出手，吞食它們的靈魂，好讓自己恢復到能隨意捏死成年人類的狀態了。
與此同時，伊森家中。
“你說我完全不像貓咪是怎么回事？”
客廳里，黑貓直著身子不服氣地坐在茶幾上，雙手環胸，沖著被伊森抱在懷里的布偶貓質問道，“我哪里不如她可愛了？”
幾分鐘前，她突發奇想和凜冬進行了一場貓咪大比拼，結果竟然迎來了恥辱性的慘敗，不但完全比不過那只只會沖著伊森搔首弄姿的布偶貓，而且還被指責行為舉止完全不像貓咪。
“首先，正常的貓咪絕對不會直著身子坐在茶幾上。”
伊森實事求是。
自小暗變成黑貓之后，她的形象就和凜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讓伊森恍然間發現凜冬對貓咪的扮演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也難怪之前在溪木鎮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愣是把凜冬當成了一只真正的布偶貓。
甚至凜冬有時候在人類形態都會時不時流露出和貓咪一樣嬌媚的神態。
至于小暗……
伊森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但就連樓下院子里乘涼的老大爺都能看出這是人假扮的。
畢竟占星公會早就開始對外招生，帝都人們早就對基礎變化類的咒語見怪不怪了，其中變形術已經被納入了占星公會二階考試真題，你只要去占星公會的學社附近逛一逛，就能看見由學生們變化而成的千奇百怪的小動物。
而凜冬和小暗的差距就和大德魯伊與入門考試不及格的新手那么明顯。
“你變形的樣子沒什么問題，但神態和貓一點都不像。”
伊森左手支著下巴，他雖然不會變形咒，但作為快把家開成了動物園的男人，他覺得自己的評價還是很有權威性的。
雖然他最近能明顯感受到小暗似乎想要朝著耄耋的方向發展，但她的一肚子壞水更像是人類披著貓皮在醞釀陰謀。
“小暗，其實你根本沒有和真正的貓打過交道吧？”
伊森很快找到了問題所在。
不過他覺得這不怪小暗，畢竟正常來說，貓咪很難流浪到黑洞或者污染區里去。
茶幾上的黑貓身子一僵，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伊森的靈魂拷問直擊要害。
她的確沒和貓咪打過交道，變成貓咪的樣子也純粹是因為嫉妒凜冬每天以貓咪的樣子和伊森膩味，只是最近她才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伊森似乎并不是對貓咪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他喜歡和凜冬膩味在一起。
無論貓咪還是人類的形態都是如此。
但……
她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聽不得別人說她是半吊子。
“我有一個辦法。”
趴在伊森懷里的布偶貓悠悠然開口，“你可以在晚上出去觀察帝都的野貓，前段時間不少貴族花重金買來了貓咪當寵物，但在發現了它們不聽話也不能說話之后，就失望地把它們趕出家門了。”
于是，貴族扎根的城區出現了不少流浪貓。
“哼，你就等著吧！”
黑貓從茶幾上翻身而起，“三天后我們再比過！”
留下這么一句狠話之后，黑貓就跳下茶幾跑了出去，待黑貓的身影終于消失在了夜色中，布偶貓才如一個得勝的將軍般跳了下來，眨眼間就變回了人類的形態，她微笑著朝著伊森挑了挑眉，猶如一只貓咪般媚態盡顯，“親愛的，礙事的貓總算走了，我們是不是該做些什么了？”
“做、做什么啊……”
猝不及防的伊森后退半步。
“喵嗚”
深夜。
在這黑暗之中，黑影終于尋覓到了新的獵物。
幸運又一次與它同在，它竟然在城市里發現了許多流浪貓——這是它最喜歡的獵物之一，弱小，卻又擁有比大多數動物更充沛的靈魂，它能想到有人設法買來的這些貓，卻又因為各種原因棄養了它們。
那些棄養貓咪的王國貴族們根本想象不到被他們丟棄的貓咪會成為它的食糧，幫助它將力量恢復到足以狩獵人類的程度，而到了那時，它便會借著夜色闖入那些人的莊園……
黑影找到了它的獵物。
一只有著黑色絨毛，長著一雙漂亮異色瞳的貓咪，它的行為方式和其他的流浪貓大相徑庭，它猶如一個領導一般在貓咪間巡視著，時不時湊近幾只貓咪，對它們仔細觀察一番。
這是一只流浪貓王。
它的靈魂尤為充沛！
黑影再也按捺不住饑餓，當它現身之時，受到了驚嚇的貓咪一哄而散，它鬼魅地躥到了有著異色瞳的黑貓面前。
很顯然，這只黑貓已經被它給嚇傻了。
瞪大了眼睛，繃直了身子，還炸毛了，這就是貓咪應激的狀態。
它們總是在這樣的狀態下被吞食靈魂。
它要開動了……
“你他媽！”
黑影愣了好半晌，如果它沒聽錯的話，這只黑貓竟然說人話了。
正當它想要確認這不是錯覺時，黑貓竟然主動發難，猶如炮彈般撞向了它。
“你把我貓全嚇跑了，你找死，你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