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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我沒上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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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凌龍的一句話,讓周奕的心瞬間一沉。

  但還是誠懇地問道:“李局,是因為規定問題嗎?”

  李凌龍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來,你先別著急,坐下慢慢說。”

  周奕坐下,想聽聽他怎么說,看看這事兒還有沒有回旋的余地。

  “你看你也發現了吧,我們當地的很多同志,在工作上的態度是比較散漫的,就比如說西坪溝這案子的情況,基層派出所也不注重保密性。”

  “當然,我不是針對你啊,畢竟你也是警察,你知道了也沒什么。”

  “可他們能透露給你,那就也有可能透露給別人啊。無論是對輿論影響,還是對案件偵破,那都是不利的。”

  “所以這其實是組織紀律上存在的很明顯的問題,而且這不光是一個派出所的問題,是一種大家習以為常的風氣。”

  “這種風氣肯定需要整頓和改善,但問題就在于,咱們這地方窮,不像經濟發達地區那樣福利待遇那么好,改善不能下猛藥,否則就會影響到整體工作的穩定性。”

  比起前面的客套,李凌龍這幾句話才算是真正的肺腑之言。

  他說的沒錯,大問題沒有,但有些習以為常的小問題得改。

  可越是經濟發展落后的地方,觀念和意識就越閉塞,這和職業無關,和所處的生活環境有關。

  不是讓這里的公安機關全部看齊首都、海城這樣的一線大城市就可以的,而是需要因地制宜。

  所以李凌龍才說不能下猛藥,因為逼急了,下面集體鬧起來的話,責任還是他的。

  “李局,這個我明白,這里的情況確實需要循序漸進地改善。”

  李凌龍點點頭:“你是個聰明人,看出來了是吧?”

  “嗯。”周奕盲猜,以這位李局長公安大學的學歷,他最希望干的,應該是引入更多年輕的高學歷高素質的新警察,來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體制內,有些上了年紀的人,確實比較有恃無恐,這個也是很常見的現象,無需刻意去美化。

  去把這些人的性子都擰過來,那費勁費大了。

  但問題是,這里窮啊,哪有這么多預算去給你擴充編制,去招聘人才啊。

  所以這位李局長的處境,是有些尷尬的。

  “李局,我斗膽問一句,您說參與調查這件事不能答應我,是不是怕其他人有意見啊。”

  李凌龍猶豫了下,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我們這位周隊長啊,資歷老,脾氣爆,如果我直接把你塞進這案子里,他的反應肯定是最大的,到時候受氣的還是你。”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該說的都說到了,但又不點明。

  言下之意就是,我還不如就黃牛鄉這案子寫報告呢,沒必要為了把你塞進這案子,和周隊長鬧不愉快。

  一般情況下,只要老干部不公然挑戰新領導的權威,新領導是不會主動和這些老同志們產生摩擦的。

  雖說上一世周奕也沒混好,但那是性格和思維模式的問題,至于這些道理他都是能看透的。

  可這么一來,自己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嗎。

  “李局,我覺得……”周奕還想爭取一下。

  剛開口,李凌龍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稍等下啊。”李凌龍說著接起了電話,“啊,什么情況?”

  周奕聽不到話筒里的聲音,但是看見李凌龍的表情明顯凝重了起來,知道八成是出了什么意外情況。

  “那周隊長現在情況怎么樣?沒大礙吧?”

  “哦,那就好,那就好。”

  “行,我知道了,你們保護好現場,我親自過來主持工作。”

  掛上電話,李凌龍和周奕幾乎是同時站了起來。

  “這說曹操,曹操就……”李局長無奈地說,“周隊長在西坪溝的采石場做現場勘查時,不慎摔了一跤,大礙應該是沒有,但可能右腿骨折了,現在已經送縣醫院了。哎,五十多的老同志了,哪兒傷得起啊。”

  說著便要往外走,因為剛才電話里說了,他要去現場。

  單從他前面親自去審張根生就知道了,這位李局長辦事風格確實雷厲風行。

  周奕也跟著他往外走,反正對方沒說不讓他跟著,他就裝傻得了。

  雖然李凌龍沒說其他信息,可單憑“現場勘查”這四個字,周奕就已經有了判斷。

  西坪溝的采石場,應該是發現尸體了。

  而且很可能就是失蹤的馬偉昌。

  因為之前周奕了解了苗根花家的特殊情況后,問過趙亮,有沒有去采石場找過孩子。

  趙亮的回答是找過,但沒有。

  所以尸體不可能是葛芳芳的,也不可能是棄尸。

  本來就找不到,現在警察都介入了,突然再轉移尸體,完全不符合邏輯。

  因此八成就是馬偉昌了。

  不過周奕現在還來不及細想,為什么死的會是馬偉昌呢?

  他跟著李凌龍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時候,李凌龍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

  這是反應過來了啊。

  周奕不等對方開口,趕緊問道:“李局,是不是馬偉昌死了?”

  李凌龍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驚訝,眼球不由自主地往左上方移動了下,這是一個提取記憶的典型反應。

  他在回憶剛才接電話的時候有沒有說漏嘴。

  當他確定自己沒有說過什么之后,他又馬上聯想到了張根生的事情。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小伙子能抓到張根生,并不是純粹的運氣好。

  “你前面說,你對西坪溝的這案子很了解是嗎?”

  周奕立刻回答:“基本情況我都知道。”

  李凌龍點了點頭,做出了決定:“那你先跟我來吧。”

  “好!”周奕大喜,這就算是默認了啊。

  雖然這么說不太厚道,但那位周向東隊長摔得還真是時候。

  他要不摔這一跤,這位李局長鐵定不會帶自己去現場。

  畢竟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其實是很突兀的。

  但他真的很想搞清楚,西坪溝這案子背后,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真相。

  以及,葛芳芳這個小女孩,到底遭遇了什么!

  李凌龍說完,箭步流星般往外走。

  周奕已經習慣這位年輕局長的風格了,馬上快步跟了上去。

  李凌龍沒有喊其他人,而是直接自己開車。

  車剛一起步,他就對周奕說:“你把你了解到的案情,以及你的分析,在路上跟我說一遍。”

  警車駛出縣局大門,老趙有些納悶,局長怎么帶著周奕出去了?

  但是更納悶的人不是他,而是停到縣局外拐角處的那位老爺車司機,他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車里哼著歌呢,突然就看見一輛警車從前面開過去,車里坐的人,不正是周奕嗎?

  “嘿,怎……怎么走了啊?”他趕緊開門下車,但只能眼睜睜看著警車絕塵而去。

  “這……”司機沖著警車遠去的方向大喊道,“我沒上車啊!喂,我沒上車啊!”

  路上,周奕向李凌龍說明了案情的過程,也相當于是在整理自己的辦案思路。

  葛芳芳是七月二十二號這天傍晚失蹤的,距離今天已經是六天整了。

  正常情況下,低齡兒童在無明顯被害跡象的情況下失蹤,通常優先考慮的是意外和拐賣。

  雖然現在還不能完全排除這兩個可能性,但周奕把自己之前的分析,以及后面陳所長又去西坪溝搜查一些重點區域的信息,都向李凌龍說了。

  李凌龍點頭同意他的判斷分析,讓他繼續。

  周奕說,在基本排除意外和拐賣后,自己就把方向鎖定在了有預謀的故意殺人上面。

  并把思路提供給了沙草鎮派出所,昨天派出所的同事去找了苗根花和馬偉昌。

  周奕模糊了信息,只說自己知道苗根花和馬偉昌說了什么,有什么反應。

  并沒有說自己親口問了,并且接觸了。

  不過李凌龍倒沒什么特殊反應。

  本來,從苗根花和馬偉昌的口供里,所有嫌疑都指向了苗根花的初戀男友史健。

  這個人年近三十,卻依然不務正業,居無定所。

  而且大概率在苗根花喪夫之后,和她維持了一段時間的不正常、非公開的男女關系。

  后來苗根花和馬偉昌假結婚,然后又假戲真做成了真夫妻。

  這肯定直接導致了,苗根花和史健斷絕了原本的關系。

  這對史健而言,應該算是奇恥大辱了,畢竟這種混混是最在乎面子的,何況女人也沒了。

  所以挾私報復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你認為,是這個史健為了報復苗根花,先殺了她六歲的女兒葛芳芳,然后又殺害了她的現任丈夫馬偉昌?”李凌龍問。

  周奕這番話,思路很清晰,講述過程也言簡意賅。

  但李凌龍的感覺是,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這案子未免太簡單了。

  這案子是今天上午,沙草鎮派出所再次報上來的,因為案情開始變得復雜了,又是自殺又是失蹤的,所以縣局刑偵大隊就正式接管了。

  不過畢竟剛接過來,他也沒有過問,只知道周向東帶著人馬去西坪溝了解案情了。

  再后面,就是老趙來找他,說有個從宏城來的年輕警察抓了個殺人犯送過來。

  所以他是屬于知道這個案子的基本情況,但并沒有了解得這么詳細。

  他雖然不是搞刑偵工作出身的,但聽到親媽自殺,繼父下落不明的時候,也意識到了這案子不太對勁。

  雖然這個史健確實很可疑,但給他的感覺是這個人和案子的關聯不夠緊密。

  周奕如果只是這么順藤摸瓜的邏輯,讓他有些失望。

  “不,李局,我并不認為史健是兇手。”周奕篤定地回答道。

  “哦?為什么?”

  “我主要有三點看法。”

  “第一,葛芳芳是在村里失蹤的,而且失蹤之前的行動路線是存在偶然性的。小孩子玩多久,從哪條路回家,會不會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走,這些是很難預判的。而且村子本身應該不大,天也沒黑,葛芳芳一個人走回家的時長大概不會超過十分鐘。”

  “在這種情況下,史健想通過長時間的盯梢尋找綁架的機會,且沒有目擊者,這基本上不可能。”

  “第二,馬偉昌昨天是明確向派出所的民警提出過,他懷疑是史健對葛芳芳圖謀不軌,意圖報復苗根花。在這種情況下,馬偉昌對史健是抱有警惕心理,甚至敵意的,史健在目前的情況下想殺害馬偉昌的成功率很低。”

  周奕現在還不清楚在采石場發現的馬偉昌的尸體,到底是怎么個死法,但不管是怎么死的,被史健殺害的可能性太低了。

  “而且馬偉昌是有車的,兩條腿的史健怎么可能盯得住四個輪子的馬偉昌呢。”

  李凌龍微微點頭,但是沒說話。

  “第三點,就是苗根花昨天晚上的自殺行為,非常古怪。”

  “怎么個古怪法?”李凌龍也有這感覺,但沒想透里面的蹊蹺。

  “苗根花是因為女兒失蹤后,身體不適才住院的。但我留意過,醫生給她開的就是普通的葡萄糖,屬于可掛可不掛的東西,八成是苗根花自己堅持說不舒服,但醫生又查不出來什么,所以就開了點葡萄糖。”

  當周奕說道“我留意過”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發現李凌龍余光瞥了自己一眼。

  這才明白過來,破案了。

  不過事已至此,也無所謂了。

  他繼續說道:“當然這可能不代表什么,但她當時在醫院的精神狀況,實際上并不差,只是她表現得好像不太好一樣。”

  李凌龍問:“所以你懷疑苗根花去醫院是裝病?”

  “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實際上,女兒失蹤,生死不明,這種情況下除非是身體遭受巨大精神打擊實在撐不住了,否則作為母親一般是會堅持留在家里等消息的。”

  “同時,人在不安和緊張的時候,處在熟悉的環境下是更容易有安全感的。”

  “當然,我們就當她這個人比較矯情比較作,堅持要去醫院。或者是馬偉昌愛妻心切,堅持送她去醫院。”

  “但她干了兩件事,很反常。”

  李凌龍問道:“一件是自殺?另一件是什么?”

  周奕一愣,反問道:“李局,您不知道前天晚上,一個疑似史健的男人去醫院找過苗根花嗎?”

  這話把這位年輕的縣局局長嚇了一跳:“還有這事兒?”

  周奕不知道是趙亮他們上報的時候,信息沒給全,還是暫時李局長沒了解到這么細。

  總之,他把自己是如何發現史健可能去醫院找過苗根花的過程說了一遍。

  李凌龍不禁暗暗贊嘆這個年輕人的洞察力,老刑偵也不過如此,怪不得能把這個逍遙法外了十年的張根生給揪出來呢。

  “如果可以確定來找苗根花的這個男人,就是史健的話,那史健確實就不存在嫌疑了。”李凌龍琢磨道,“看來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一直沒斷過啊。”

  對于他的看法,周奕并沒有出言贊同,因為在他心里,還有更為極端的猜測。

  “我覺得既然史健前天傍晚還出現在縣醫院,那他的行蹤就不難找,估計周隊長應該已經安排下去了吧。”

  “嗯,那自殺呢?這個你覺得哪里不對勁?”

  “關于苗根花自殺這件事的異常之處,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她的死法相當不保險。”

  “不保險?什么意思?”

  周奕解釋道:“自殺的人,一般就兩種情況,要么是不想活了,真的一心求死。那自殺的方式其實有很多,跳樓、跳河、割腕,哪種都比吃安眠藥死得快。”

  “她明知道自己在醫院里,還選擇在病房里偷隔壁的安眠藥來自殺,這種死法就相當不保險,因為被救的幾率非常大。她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這也是周奕之前聽到趙亮說,苗根花在醫院里吃安眠藥自殺時覺得奇怪的地方。

  “第二種,就是不想死,想發泄情緒,或者用自殺作為要挾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這也是大多數鬧自殺的人的真實寫照。”

  “可問題是,苗根花的自殺又是偷偷摸摸的,她既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把馬偉昌喊過來鬧一鬧。如果不是隔壁床家屬發現的話,說不定她還真就自殺成功了。”

  “當然,我也不知道六片安眠藥能不能吃死人啊。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她自殺的動機完全不明,也沒發現葛芳芳的尸體,她好端端莫名其妙為什么要自殺呢?”

  李凌龍沉吟片刻問道:“這個苗根花現在還在縣醫院嗎?”

  周奕尷尬地笑道:“李局,這個我就真不知道了。”

  李凌龍恍然大悟:“怪我,不知不覺就把你當我們縣局的人了。所以,這個苗根花應該是隱瞞了什么事情,關于葛芳芳失蹤的原因。”

  “對!苗根花肯定沒有說實話,她是本案的一個重要突破口。李局,我建議先把苗根花控制起來,防止再出現意外情況。”

  還有一些話周奕沒說,因為純屬猜測,沒什么邏輯支撐,他怕說出來嚇到這位局長。

  他在懷疑,苗根花可能和葛芳芳的死有關,她可能從一開始就知情,甚至不排除參與了殺害葛芳芳的犯罪行為。

  至于原因,他暫時還想不到。

  因為他實在難以想象,一個母親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毒手的。

  這和東海小區唐雪的案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唐雪生下來的那個孩子,沒有名字、沒有人生,對唐雪而言那就是一個模糊的東西,是一團活的肉而已。

  可六歲的孩子,已經長大了,是個活生生的人了,會哭會笑會鬧,會說媽媽我好愛你。

  他不敢去想象,一個母親是怎么可以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毒手的。

  那還是人嗎!!!

  所以先把人控制起來,然后好好審。

  苗根花就是個有點姿色的普通農村女人,不可能很難對付。

  就算是撬也能從她嘴里撬出點東西來。

  李凌龍一指前面說:“馬上就到西坪溝了,一會兒我派人先照你說的辦。”

  周奕點了點頭,視線往前遠眺。

  和楊家屯、團結村不一樣,這兩個地方的地勢相對比較平坦。

  可前面的西坪溝,地勢起伏得就厲害多了,放眼望去前面有不少高高低低的山和坡,但和云霞山不一樣,這些山和這片土地一樣貧瘠,除了稀疏的樹木,就是石頭。

  警車也不由得慢了下來,因為路越來越窄,也越來越不平。

  在一群不怎么高的山圍起來的山坳里,有個小村落,就是聽了很久,卻第一次見到的西坪溝。

  但采石場并不在村子里,而是在村子的后山,所以還需要穿過村子。

  不過好在他們的警車剛到村口,周奕就看見有一名穿警服的民警已經等在了村口,見到車子,立刻迎了上來。

  “局長,辛苦您了,周隊讓我在這兒等您。”跑過來說話的這名警察,跟李凌龍的年紀差不多,國字臉,相貌比較偏粗獷。

  “送周隊去醫院了嗎?”

  “去了去了,他還犟著不肯去呢。”對方突然看見了副駕駛的生面孔,疑惑地問道,“局長,這位兄弟面生啊。”

  李凌龍看了周奕一眼,隨口說道:“這是周奕,他是……市里面來幫忙的。”

  周奕趕緊跟對方打招呼,同時贊嘆李局到底是當局長的。

  他說市里面,那別人自然以為是本市市局派來的了,也就無需過多解釋周奕的身份了。

  可李凌龍也沒說謊啊,宏城的市局,那也是市里面啊。

  “現在現場情況如何?確定是馬偉昌的尸體嗎?”李凌龍問。

  “確定了,村長他們都認過尸了,現在初步判斷,這個馬偉昌可能是自殺的。”

  周奕和李凌龍同時大驚:“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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