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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朱明祥和老沈的敘述,這起案件發生在一九七九年的十月份。
六里橋毛巾廠的廠長孫國斌,帶著那尊從廠房下面挖出來的玉佛,坐上了離開宏城,東去的火車。
根據后來的調查得知,孫國斌是通過一個朋友找到了一位外地愿意出高價的買家,然后帶著玉佛去交易的。
按廠里其他干部的口供,廠房下面的那個墳墓里其實沒有挖出多少值錢的東西,拿去古玩市場賣過,也沒賣得了多少錢。
就數這群玉佛看著值錢,孫國斌小心翼翼地找了不少人打聽,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好拯救瀕臨倒閉的毛巾廠。
但價格上一直不太理想。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一個愿意出高價的買主,但條件就是必須送貨上門,在外地交易。
所以孫國斌才會帶著玉佛坐火車離開宏城。
當時孫國斌為了安全起見,還帶了一位廠里年輕力壯的工人,叫趙陽。
不過玉佛是由孫國斌全程保管的,趙陽的任務是保護孫國斌,完全沒接觸過玉佛。
據趙陽說,孫國斌把玉佛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因為這是廠子唯一的希望,所以玉佛一直在他隨身抱著的包里藏著,為了安全起見,孫國斌甚至用繩子把包帶綁在了自己身上,還打了個死扣,連上廁所都包不離身。
結果,就是上廁所的時候出事了。
包雖然沒離身,可是里面的玉佛不見了,更可怕的是命也沒了。
半路上,孫國斌去上廁所,結果老半天都不回來,趙陽覺得不對勁,剛要起身去找他。
就聽到有女人慘叫著大喊死人了。
這一嗓子直接驚動了整個車廂,趙陽頓感不妙,擠過人群進去一看就傻眼了。
孫國斌死在了廁所里,脖子往下全都是血,流了一身。
那個用繩子綁死在身上的包還在,但包口的拉鏈開著,里面的東西不翼而飛了。
雖說兇殺案在哪兒都是大案,但火車上殺人還是很罕見的,趕來的鐵警也被嚇了一跳,當即展開調查。
“我聽參與過這起案子的同事說,當時這件事影響特別大,因為他們對整趟列車的乘客都做了搜查,搞得乘客意見很大,可最后卻什么都沒查出來,這案子就這么不了了之了。”老沈說。
周奕問:“所以,這是一宗懸案?”
兩人點點頭:“對,懸案。”
老沈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哎,就因為當初搜查全列車的事情搞得意見太大了,當年辦這案子的人幾乎都被牽連了,有人還為此丟了飯碗。”
警察丟工作,那就足以見得這件事的影響有多大了。
朱明祥沒有對案情說得非常細致,但大概意思就是,孫國斌被人用魚線活活勒死,然后搶走了玉佛,手法非常干凈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并且因為案發當時是晚上的緣故,也沒什么目擊者。
后面發現尸體的時候,車廂里人又多,亂糟糟的,把現場也破壞了個一干二凈。
周奕聽完了問道:“所以,上次抓的那個黎叔,不會就是孫國斌案的兇手吧?”
“那倒沒有,要真這么巧就好了。不過這個黎叔的確實給我們提供了一些有效的線索,我們正在追查。”
朱明祥說,這個黎叔其實根本不姓黎,而是姓李,在扒手這一行也算是半個祖師爺級別的人物了。
據他自己交代,他算是半隱退的狀態,就是自己不動手,只負責替這些徒弟銷贓。
這種老江湖非常的油滑,盡管是被抓了個現行,但還是嘴硬得很,以前干的那些臟事兒是絕口不提。
所以鐵警在審了幾次之后,就知道這根骨頭不好啃。
于是轉而對他另外幾個同伙施壓,然后效果就非常顯著。
另外幾人各自交代了一些事情,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每個人都避重就輕,只交代對別人不利的事情,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很無辜、并且還有檢舉揭發、戴罪立功的表現。
但不管他們怎么相互攀咬,有個人是逃不掉的。
就是這位黎叔。
被徒弟們賣了之后,當一項項陳年舊事擺在黎叔面前時,這只老狐貍也懵了,破口大罵這幫吃里扒外的東西。
但面對諸多罪行,他也辯無可辯。
然后,他就說自己要檢舉揭發,戴罪立功。
他說早年間自己收過一個徒弟,但后來分道揚鑣了,因為這人做事太過于心狠手辣,像匪不像盜。
后來聽說他勾搭上了一個女騙子,兩人直接變成夫妻檔,又干了不少壞事。
再后來,就是孫國斌被殺這件事了。
這件事不光是鐵警那兒是大事,在他們扒手這行也是個驚天大雷。
因為原則上,扒手的目標只有財物,逼不得已為了脫身而傷人,就已經屬于下策了。
殺人劫財那就更屬于是下下策了。
黎叔說,按照他們盜門老祖宗的規矩,這已經是欺師滅祖的行為了。
擱他年輕那會兒,有人這么干,按行規只要挑斷手筋逐出盜門的。
也就是后來的年輕人都不講規矩了。
但孫國斌這事兒對他們的影響也很大,因為事發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壓根沒法兒“做生意”,因為鐵路嚴打,車站和火車上到處都是穿警服的,還有更多混在人群中的便衣。
當時好多人都折了,進去了。
所以只能偃旗息鼓,等風頭過去。
當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在鐵警滿世界查這名兇手的時候,他們扒手一行也在找這個壞了規矩的人算賬。
但私底下一番交流,卻都不知道這事兒是誰干的,于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過了大概半年左右,黎叔說當初那個徒弟突然上門來找他,說自己手里有件寶貝想出手,但是苦于找不到合適的買家,所以來求師父指條路,知道他人脈廣。
然后對方就掏出了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袋子,打開之后,里面是一尊晶瑩剔透,巴掌大的玉佛。
黎叔說自己一見這玉佛,頓時就喜歡得不得了,愛不釋手。
就問他這樣的好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可對方卻含糊其辭,就說是碰巧從鄉下收來的。
黎叔說自己知道他在說謊,鍋碗瓢盆鄉下人不識貨被收走了有可能,這么大一尊玉佛像,怎么可能輕易被收走,都得當傳家寶一樣藏著。
可他當時并沒有聯想到孫國斌的事,因為從扒手這行的角度而言,他們并不清楚孫國斌一案中丟的寶貝到底是什么。
黎叔說自己當時就生出了想把這東西吃下來的想法。
便開始挑刺。
然后還真被他找到了一點瑕疵,就是玉佛像底座的底部,有一道非常細小的裂紋。
他就對這徒弟說這東西有瑕疵,所以價格不會太高,頂多三千,自己愿意吃點虧,再加個八百,三千八收了。
當時是八零年,全國平均工資才七八百,三千八對九成九的人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了。
可是徒弟聽到這個價之后,當場暴怒,一把搶回了玉佛,說老雜毛你丫的想黑吃黑啊,別以為喊你一聲師父就當自己是根蔥了。
黎叔說自己當時被氣壞了,但為了那尊玉佛,他還是強忍了。
然后笑著讓他別激動,他可以開個價。
黎叔說他以為一萬塊頂天了,畢竟當年萬元戶那可是橫著走的,對方真要一萬,他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把這玉佛給收了。
結果這徒弟豎起三根手指說:三萬!
黎叔嚇壞了,罵他癡心妄想,這個價就等著一輩子砸手里。
然后兩人不歡而散,此后便再也沒有來往。
周奕算了算一九八零年的人均工資,和二零二零年的人均工資比了比,當初的三萬,在四十年后相當于三百多萬,作為文物古董,或許不算多貴,但是作為贓物,確實價格不低了。
黎叔說,事后自己琢磨了很久,想不通對方從哪兒搞來這么個好東西。
然后他就想到了半年前火車上被勒死的那個人。
他恍然大悟。
不過他也不可能去報警,本來還想著什么時候能把這玉佛給搞過來,但后面他這徒弟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他估計大概率是去了別的地方了。
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那尊玉佛,擱現在估計已經價值連城了。
“所以他就向我們交代了他這個徒弟的信息,我們正在追查。”朱明祥說。
周奕問:“那現在進展如何?”
“暫時還沒什么有效線索,他提供的身份信息也都查不到,畢竟時隔那么多年了。”
周奕點點頭,問道:“要不要我們幫忙?我可以和領導說說這事兒。”
“可以啊,那我們回頭跟領導匯報一下,我們領導前不久還在念叨呢,說我們得多向你們學習,你們今年破了好幾樁大案了。”
周奕聽下來,覺得這件事似乎沒這個黎叔說得那么簡單。
火車上扒手是多,孫國斌的舉動也確實太過于此地無銀三百兩,被人盯上很正常。
但扒手不是土匪強盜,殺人越貨,畢竟法律上盜竊和搶劫的量刑完全不一樣。
就像這個黎叔說的一樣,這是壞規矩的事情。
而且從普通扒手的立場而言,在沒有確定目標價值的情況下就殺人奪寶,太冒險了。
萬一包里就兩個地瓜呢?
所以要么是孫國斌在火車上露了白,讓人給盯上了。
但這種可能性周奕覺得很小,畢竟是事關整個廠子生死的大事,孫國斌如此小心謹慎了,那玉佛肯定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起來的,不會輕易拿出來。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一個了,孫國斌帶著玉佛上火車這件事,從一開始,可能就是個局。
所謂的外地買家,可能就是一個幌子,孫國斌真到了那邊也找不到那個買家。
因為做局的人從一開始,就是打算在車上動手的。
只是是否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人了,還是因為在火車上發現孫國斌防范意識太強了,只能下狠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這個黎叔的話有幾分可信度,周奕沒審過這個人,不好隨意下定論。
再有就是,這案子畢竟是人家鐵路公安的,自己不好主動插手。
“對了周奕,你找我們是有什么事兒嗎?”聊了這么久,朱明祥終于反應過來了,周奕不知道自己在車上,那肯定不是來敘舊的。
周奕點點頭道:“確實有點事兒,想請你們幫忙。”
硬座車廂里,姜貴友從走道里經過,迎面走來一個穿牛仔褲的年輕姑娘。
姜貴友側過身給對方讓路。
女生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可就在女生經過的時候,姜貴友的身體突然前傾,一副沒站穩的樣子整個人撲到了女生身上。
女生嚇了一跳,一把把他推開,厭惡地大叫道:“你干嘛?”
姜貴友則一臉無辜地扭頭喊道:“哪個王八蛋推我?”
他身后坐著的人一個個全都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姜貴友笑嘻嘻地說:“美女,對不住啊。”
女生瞪了他一眼,厭惡地快步離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姜貴友一直盯著女生被牛仔褲包裹住的屁股,舔了下舌頭說:“操,一扭一扭的,真他媽騷。”
穿過車廂連接處的時候,他和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擦肩而過,一條黃金手鏈從姜貴友的手里神不知鬼不覺的塞到了中年男人的手里。
這時身后車廂里傳出剛才那個女生的驚呼聲:“我手鏈呢?我手鏈怎么不見了。”
姜貴友聽到身后的動靜,立刻快步往前走。
站在走道里的女生剛好透過車廂門的玻璃看見了他的背影,毫不猶豫地就追了上去,女生的朋友見狀也追了過去。
女生沖到隔壁車廂里,一把抓住了姜貴友的肩膀質問道:“是不是你偷我金手鏈了?”
姜貴友轉身罵道:“你他媽有病吧,誰偷你東西了!”
“你剛才撞了我一下,然后我的金手鏈就不見了,不是你還能是誰?”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了起來,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吵著吵著,姜貴友突然喊道:“我金戒指呢?我手上的金戒指怎么不見了?”
然后指著女生的鼻子說道:“哦,剛才你撞了我一下,然后我的金戒指就不見了,肯定你是偷的!”
這么倒打一耙可是把女生給氣壞了,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哭著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啊,明明是你偷了我的手鏈,卻反過來污蔑我偷你的戒指。”
女生一哭,原本看熱鬧的人都開始義憤填膺起來,尤其是姜貴友的言談舉止看著就不像個好人。
有人說趕緊叫警察,還有人安慰女生讓她別怕,大家會為她撐腰的。
但姜貴友淡定無比地說:“叫警察?有種你們叫啊,警察來了我也不怕,反正老子沒偷!”
這時剛才那節車廂里有人喊道:“警察來了!”
穿著警服的朱明祥和老沈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問道:“什么事?”
女生哭著指著姜貴友說:“我懷疑他偷了我的金項鏈。”
姜貴友馬上反咬一口說:“放屁,是你偷了我的金戒指!”
“我沒有!”女生大叫。
“就是你偷的!”姜貴友也不甘示弱地大喊。
朱明祥一瞪眼呵斥道:“吵什么吵,走,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說著就要去拽姜貴友,沒想到他猛地一抬胳膊就把朱明祥的手給甩開了。
“憑什么!”姜貴友大喊道,“有話就在這里說清楚,老子憑什么跟你們走!”
這時有圍觀的人喊道:“你不敢跟警察走,就說明你心虛了。”
“就是就是,這是害怕了吧。”眾人紛紛附和。
沒想到,姜貴友毫不畏懼的大聲說道:“我說我沒偷!你們要不信,我可以當場脫光來證明!”
眾人剛想喊那就脫啊,卻看見姜貴友一指女生說:“但是光我脫可不行,你偷了我的金戒指,我脫完了你也得脫!”
一聽這話,原本見警察來了止住哭泣的女生一下子又哭了。
圍觀的人群則是一片嘩然,有人氣憤,但也有些人卻幸災樂禍地起哄,畢竟如果能看見一個美女大庭廣眾脫衣服,何樂而不為呢。
眼看事態要失控,老沈和朱明祥趕緊控場,一個讓周圍人別起哄,另一個告誡姜貴友別惹事。
可姜貴友卻肆無忌憚地大喊道:“咋的,你們警察是想包庇她不成?”
人群中有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喊道:“就是,你們不會是看這女的長得好看就包庇她吧?警察這是以貌取人啊。”
群眾都是隨大流的,最怕的就是有人惡意帶節奏,這話一出口,很多人開始點頭。
畢竟小偷又不會把自己的身份寫在臉上,這兩人你說我偷了,我說你偷了,誰知道到底誰才是小偷。
而且這男的雖然長得不咋樣,但人家都敢脫光了自證清白,說明心里不虛。
反觀這個女生,一直在哭,是不是裝可憐博同情啊?
節奏一歪,事情就不好辦了。
就在這時候,人群外,突然有人大聲問道:“這是誰的金鏈子啊?”
眾人頓時循聲望去,姜貴友也朝人群外看了過去,可他人太矮,被人群給擋住了視線。
但馬上,他就看見有個高大的身影擠過人群走了進來。
姜貴友頓時就嚇了一跳,這不就是前面軟臥那個男人嗎?
當他看清周奕手里的東西之后,他更懵逼了。
周奕的兩根手指中間,夾著一條黃金手鏈。
正是他剛才從女生那里偷來,然后交給同伙的那根。
姜貴友腦子不好使,看見手鏈的瞬間,脫口而出道:“臥槽,怎么在你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