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陸小霜立刻回頭,發現身后是個看著有點眼熟的男生。
但又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你是……”陸小霜疑惑地問。
男生興高采烈地說:“老同學,你這也太貴人多忘事了吧?我是姜貴友啊,你初中同學,你忘了啊?就是有回數學課上,趁著王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時,悄悄把他的書給偷走的那個姜貴友啊。”
這么一說,陸小霜馬上就想了起來。
“哦,是你啊。”
她記得這個姜貴友,上初中的時候學習很差,調皮搗蛋,是個十足的差生。
兩人自然沒有什么交集。
但記得確實有這么個人。
陸小霜當即和對方寒暄了兩句,但視線卻不停地尋找著車廂。
沒想到姜貴友一伸手,居然把她手里的車票給拿了過去。
“我看看。喲,你這還是臥鋪呢,有錢人啊。”
陸小霜愣了下,覺得這人怎么這么討厭。
于是一伸手就將自己的車票搶了回來,然后朝自己的車廂方向走去,也沒再搭理這個姜貴友。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姜貴友居然直接跟了過來,一邊說著老同學我送你,一邊拉拉扯扯硬是把陸小霜手里的行李箱給搶了過去。
本來或許陸小霜對于遇到這位不是太熟悉的“老同學”,還有一分的高興的話,現在則是一分都沒有了。
這人就跟一塊牛皮糖一樣,死活要粘著陸小霜。
陸小霜幾次三番要把行李箱拿回來都沒成功,因為姜貴友口口聲聲說自己也是坐的這班車,所以沒關系。
何況這個人雖然干的事情很討人厭,但是態度很好,樂呵呵地非常熱心非常客氣。
老話叫做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種情況一般很難翻臉,翻臉就是你這個人太小氣太狹隘,回頭還要背負一個罵名。
陸小霜很無奈,但也只能指望上了車,他做完了“好人好事”就可以理解。
可結果就是,她想多了。
這個姜貴友把她送到了鋪位后,居然一屁股坐了下來,拍著陸小霜的下鋪感慨道:“哎呀,還是這臥鋪舒服啊,你看多軟乎,比那硬座舒服多了。我每次坐那硬座,坐得我都屁股疼。”
然后嬉皮笑臉地抬頭問道:“陸小霜,這臥鋪票不老少錢了吧?”
陸小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姜貴友,你的座位在哪兒?要不你回去吧,別影響其他人。謝謝你幫我把行李送過來。”
沒想到姜貴友卻完全不以為意,說道:“不急不急,好不容易遇到你了,咱聊個天敘個舊多好啊。”
這個時候陸小霜的上鋪和對面的上鋪兩人已經到了,就陸小霜對面的下鋪還沒來。
姜貴友眼皮往上一翻說道:“咱們是老熟人,他們管得著嘛。”
他拍拍自己身邊的床鋪說道:“你別站著,快過來坐。”
但陸小霜卻還是站在那里沒動,臉上已經有了不悅之色。
姜貴友站了起來,就在陸小霜以為他這是要走人的時候,他卻指著對面的下鋪說道:“這位置不是沒人嘛,我坐這個,你坐你自己的。”
說著一屁股坐在了對面。
這下子陸小霜是徹底無語了,只能說:“一會兒人家來了得趕你走。”
姜貴友無所謂地說:“等人來了再說唄。”
陸小霜實在是無可奈何,只能走到自己床鋪邊,先把背著的書包放在了床上,然后拍了拍被姜貴友坐亂的床鋪。
周奕給她搞來的是下鋪的軟臥,算是最好的鋪位了,畢竟到站得坐三十幾個小時。
六年前她從大西北來宏城的時候,坐的還是硬座,那時候還小,也不覺得苦,只是既緊張又興奮。
坐在車上的時候,她一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書包,因為爸爸跟他說車上小偷多,要小心。
不過當時她的書包里其實只有一些衣服和媽媽給她做的餅和裝水的瓶子。
她隨身帶著的二百四六十塊錢,只有六塊錢零錢被她藏在了書包的最底下,其余的二百四十塊錢,臨走前她媽給縫在了她貼身衣服的內側,縫得死死的。
所以她特別的小心翼翼,別說縫衣服上的兩百四十塊錢,哪怕是書包里的六塊錢,她也不舍得被小偷偷走。
困了就抱著書包睡覺,睡醒了就繼續看窗外的風景。
不知不覺間,三十幾個小時就過去了。
當時也不覺得多累,只是到了陸家的當天晚上,她在奶奶的床上倒頭就睡。
這次,周奕給她準備了軟臥臥鋪,比起當初來的時候肯定要省力得多,按理來說她應該高興才對。
可畢竟周奕不在,她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心里總有一種失落感。
不過她并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這件事其實也并非周奕所愿,他也無可奈何。
因此她不想給他制造壓力,所以從決定一個人回去開始,她在周奕面前一直是高高興興的模樣。
本來倒還好,結果一上車就碰到這么一個不知所謂的老同學,心情一下子就很煩躁。
“哎,陸小霜,你現在在哪兒混呢?我看你混得不錯啊,這軟臥都買得起了,我記得你之前挺窮的啊。”姜貴友問。
陸小霜沒好氣地回答:“我不在哪兒混,我在讀大學。”
“喲,是嘛,高材生啊。好像你那會兒念書是挺好的,不像我,我看書上那些字都暈乎,他們就跟那蚯蚓一樣,在我面前爬來爬去的,嘿嘿嘿。”
陸小霜沒搭理他,也不想搭理他,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本書來開始看。
希望通過不理睬他的方式,讓他感到無趣,然后自動走人。
可姜貴友還是自顧自地說道:“你說這大學里面風水就是好啊,我記得你上初中那會兒又小又瘦的,沒想到這女大十八變啊,現在變這么好看了啊。早知道你現在長這么好看,那會兒我鐵定追你。”
陸小霜雙眉緊皺,一言不發。
斜對面上鋪的大叔聽不下去了,是個四十來歲的斯文中年男,探頭問陸小霜:“小姑娘,這個人是你朋友嗎?要不是的話,我可以幫你喊乘警的。”
陸小霜趕緊地看著大叔,剛要說不是朋友,只是以前的同學。
姜貴友卻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怒視著上鋪的中年男人罵道:“你丫算哪根蔥,關你屁事,要你多管閑事啊!老子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還他媽叫警察,能得你。信不信在警察來之前,老子先把你給弄死!”
見他這么兇狠,中年男一下子就被鎮住了,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只是小聲回應了一句:“不可理喻!”
姜貴友沖中年男揮了揮拳頭,陸小霜趕緊喊道:“姜貴友,你別亂來!”
聽到陸小霜的呼喊,他才沒有進一步做什么。
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對面的下鋪,嘴里罵罵咧咧地說:“老子今天就不走了,看你丫能把我怎么樣?”
陸小霜欲哭無淚,因為姜貴友說完后,直接趟下了,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還開始哼起了歌,“妹妹你坐船頭啊,哥哥在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蕩悠悠……”
一邊唱,一邊閉上眼睛,搖頭晃腦。
更讓陸小霜絶望的是,火車已經開始慢悠悠的啟動了,對面的下鋪卻還是沒有人來。
如果對面這張下鋪一直沒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因為這樣姜貴友就更不會走了。
而這個姜貴友則越來越過分,直接把穿著鞋的腳踩到了床鋪上,然后把腳懟到了上鋪的床板上,開始隨著哼唱的節奏不停地踢著上面的床板。
而上鋪的那個中年男人卻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用敲床板來抗議,可這卻反而讓姜貴友更加肆無忌憚。
突然,陸小霜感覺有人走了過來,頓時心頭一喜,立刻抬頭去看。
當看到來的人后,她驚訝地合不攏嘴。
剛想開口,對方卻笑著豎起了一根手指,輕輕地“噓”了一下。
沒錯,來的人正是周奕。
他沒拖箱子,只是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
他看著陸小霜對面的那張床鋪,顯然這是他為自己留的。
然后看著床鋪上的這玩意兒,又皺了皺眉。
而姜貴友還渾然不覺收拾他的人已經來了,愜意地哼著歌。
周奕沖上鋪的兩位大哥點了個頭,然后朝姜貴友猛地大喝一聲:“給我滾下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姜貴友嚇得是屁滾尿流,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嚇得連滾帶爬的從床上摔了下來。
等看清是誰之后,立刻爬起來沖周奕大吼道:“你丫誰啊,找死呢!”
可站起來后,卻又慫了。
因為他和周奕差了半個頭都不止,再加上周奕本身就自帶的壓迫氣場,讓他瞬間就慫了。
但嘴里還是得撐場面,叫囂道:“你你你干什么的?”
周奕一指床鋪說:“這是我的鋪位。你是干什么的?”
一聽不是警察,當即膽子又大了起來:“你管我干什么的,你的鋪位就了不起啊,喊什么喊!”
周奕也不著急,淡定地笑著說:“喲,對不住啊,我看你玩得這么起勁,以為是哪個亂跑的小腦萎縮患者呢。沒嚇著你吧?”
面對周奕關切的詢問,姜貴友顯然沒聽懂,嘀咕道:“什么亂七八糟的。”
另外三個人則是偷偷的笑。
“我告訴你,今天是小爺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下次再讓我碰到,可別怪我不客氣!”
姜貴友說著,并沒有離開,而是居然坐到了陸小霜的床鋪上。
可屁股剛沾到床鋪,周奕立刻呵斥道:“起來!”
姜貴友嚇了一跳,應激反應一樣又站了起來,結果起太猛了,腦袋一下子撞到了上鋪的床沿。
咚的一聲悶響,然后姜貴友疼得嗷地一聲慘叫。
但并沒有人搭理他,幾個人只是冷眼旁觀著,看著他像只猴一樣抓耳撓腮。
好不容易緩過來一些后,姜貴友伸手就往兜里摸,嘴里罵罵咧咧:“老子今天要弄死你。”
剛好這時候,有名列車員過來查票,走到了這里。
本來想開口問票,結果就看見有個小丑在跳迪斯科,跳得還賊難看。
列車員愣了幾秒鐘才開口道:“查……查票。”
四個人紛紛拿出自己的票遞給她查,確認無誤后,列車員看著姜貴友問道:“你的票呢?你哪個鋪的?”
姜貴友本來伸進口袋里想掏什么東西的手又伸了出來,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最后摸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火車票。
列車員接過來看了一眼,說道:“你這不是軟臥的票啊,這是硬座票啊,你跑過來干啥?”
姜貴友沒好氣地說:“我來找朋友的,咋的,犯法啊?”
列車員看看其余四人的表情,問道:“哪個是你朋友啊?”
姜貴友一指陸小霜。
列車員問道:“小姑娘,這人是你朋友嗎?”
陸小霜趕緊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姜貴友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列車員則是一臉鄙夷地看著他說道:“你要是再騷擾人家小姑娘,我可要呼叫乘警了啊。”
一聽要叫警察,姜貴友臉上明顯露出了畏懼的神色,趕緊說道:“別別別,我現在就回硬座去。”
然后還陰陽怪氣地瞥了一眼陸小霜說:“有錢人看不起我們這些窮人啊。”
可他剛要走,卻被周奕給攔住了。
周奕沖著自己臟兮兮的床鋪一努嘴說:“要走可以,先把我的床鋪清理干凈!”
“嘿,我真是給你臉了是吧!”
眼看著有打起來的趨勢,列車員趕緊對周奕說道:“這位同志,你別著急,我去給你那床新的被子床單換上。”
見列車員這么說,周奕也不再為難姜貴友。
他是不怕這種小混混的,但原則上避免沖突才是解決事情的最佳方案,僅僅為了出口惡氣,萬一傷及無辜就得不償失了。
他向道了聲謝,然后放了姜貴友。
姜貴友離開,列車員也去拿新被子了。
陸小霜高興地拉著周奕的袖子說:“奕哥,快坐。”
周奕剛坐在陸小霜的鋪位上把包放下,姜貴友又怒氣沖沖地回來了。
指著周奕氣哼哼地問道:“你剛才他媽的是不是罵我弱智啊?”
周奕怒目而視,大喝一聲:“滾!”
姜貴友嚇得一哆嗦,但還是指著周奕放狠話:“小子,你丫給我等著!”
說完扭頭就走。
陸小霜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了,這對于周奕而言,簡直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
可上鋪的那位斯文中年人卻滿臉的擔憂,勸道:“小伙子,你不應該這么沖動的,這種人不好惹的,他們狠起來不要命的。”
周奕笑笑說道:“沒事兒,法治社會,他囂張不到哪兒去的。”
中年男人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有一種小年輕不聽勸,等著吃苦頭的感覺。
“奕哥,你怎么也學會撒謊了啊,太討厭了。”陸小霜嘴里說著討厭,臉上卻是遮掩不住的笑容。
“我這不是為了給你個驚喜嗎?而且我要真說去,你又得擔心我的身體情況,又得糾結了。所以索性就逗逗你。”
一聽這話,陸小霜也想起來了,趕緊把床鋪收拾起來說:“對哦,醫生說你得靜養,你快躺著吧。”
“沒那么夸張,我這都躺半個月了,靜養只是別劇烈活動就行。對了,剛才這弱智誰啊?”
陸小霜一聽,無奈地把姜貴友的情況說了一遍。
“萬幸你來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周奕撓了撓眉毛問道:“所以你是在站臺上碰到他的,然后他直接強行把你給送了上來?”
陸小霜連連點頭,然后看周奕的表情好像不太對,就問道:“怎么啦?這人有什么問題嗎?”
周奕的表情有些凝重,低聲說道:“你這個老同學,大概率是個扒手。”
“扒手?”陸小霜嚇了一跳。
“而且……他盯上你了。”
陸小霜很疑惑:“可是我沒什么錢啊。”
周奕卻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