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力,武光市清源縣人,六七年出生,今年三十歲。
外號大炮,無正當職業,常年混跡幫派等不法社會團體,有偷竊、斗毆等多次案底。
上一世的二零零七年,四十歲的胡大力在省城因持刀搶劫傷人,被周奕親手逮捕。
為了戴罪立功,他主動供出了一個人,就是七二七槍擊案的真兇,六子!
杜清明的案子才得以在案發二十年后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這是一條因果線,如果胡大力不被捕,他就不會供出藏有警用槍支的六子,杜清明的案子也就不會翻了。
但問題是,胡大力結識六子,是在兩年后,也就是一九九九年。
現在的六子,和七二七案的另一名兇手老黑,已經分頭逃竄、隱姓埋名多年了。
周奕之前思考過關于七二七案的翻案方法,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等,等到九九年之后,胡大力結識六子以后,再把胡大力給找出來,再從他口中把六子套出來。
只要找到那把槍,七二七案就必定會翻案。
而到那個時候,順利的話自己應該是有資格進入翻案的專案組的。
雖然要等兩年,但這無疑是最穩妥的辦法。
前提是,胡大力的行為軌跡不會受到自己蝴蝶效應的影響。
比起六子,胡大力要好找得多,因為六子和老黑背的是人命,而胡大力在零七年的案子之前,最嚴重的也就是打架斗毆傷人判了六個月。
確定來武光之后,周奕還思考過這件事,萬一這個胡大力在武光本地的話,自己還是盡量別影響到他。
畢竟七二七案到目前為止,他還想不到解決辦法。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實在摸不準謝國強的底,這個人城府太深了,周奕的道行根本看不透他。
但現在從吳月梅口中聽到了胡大力這個名字,那就不得不往下問了。
周奕讓她交代她跟胡大力之間的關系,以及胡大力是否有過什么違法犯罪行為。
如果這個胡大力真犯罪了,那他也不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任他繼續逍遙法外。
只不過兩年后,他得換一種辦法把六子給找出來了。
起碼當初胡大力交代過他結識六子的大概時間和所在城市。
吳月梅說,她初二上半學期就輟學不讀書了,然后跟著一群狐朋狗友鬼混了幾年。
期間交了好幾個男朋友,所以上床睡覺這種事對她來講習以為常了。
不過當時都是在武光,一群二流子整天無所事事,偶爾偷點不值錢的小東西,犯的最大的錯就是去學校附近找小學生敲竹杠。
直到她遇到了一個外號叫泥鰍的男人。
吳月梅說她到現在都不知道泥鰍真名叫什么,是哪兒人,只知道比她大兩歲。
兩人談戀愛的時候,泥鰍二十,她剛滿十八。
泥鰍出手闊綽,比起她之前那些一天餓兩頓,地上的煙屁股都能撿起來抽的前男友們,氣派多了。
也因此一下子就俘獲了她的“芳心”。
兩人交往的第二個月,泥鰍就說要帶她去外面見大世面,掙大錢。
但是等到了大城市之后,她才發現,事情并非是她想的那樣。
泥鰍不光她一個“女朋友”,而他的那些“女朋友們”,全都被逼著賣淫接客。
而且泥鰍也不是老板,就是一個小弟,專門負責騙那些涉世未深、腦子不好使的年輕女性。
于是十八歲的吳月梅就被迫進入了這個見不得光的行業。
雖說一開始是是被逼迫的,但由于她輟學太早,加上本來道德感就低下,所以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
甚至還樂此不疲,因為這樣來錢太快了。
很快她就過上了紙醉金迷的生活,當然那也只是沒見過世面的她自以為的。
后面,因為搶地盤拉客的原因,兩邊的不法組織發生了暴力沖突,死了好幾個人。
泥鰍就被人當場砍死了,她聽說死得老慘了,被人一刀砍中脖子,骨頭都露出來了。
包括她在內的很多賣淫女當時趁亂逃走了。
她躲了一陣子之后,確認警察沒通緝她,于是又出來活動了。
她說自己確實去飯店干過服務員,結果干了三天就不干了。
原因是太苦太累,被人來回使喚,還就掙那么一點點。
還不如往那兒一趟,快的話幾分鐘就能掙服務員十天半個月的工資。
于是,她重操舊業,只是這一次是完全自愿的。
周奕上一世其實接觸賣淫女這個群體不多,除非有那種重大掃黃行動,否則處理賣淫女和嫖客基本都是基層派出所為主。
師父張寧就跟他說過,賣淫女這個群體,想回頭上岸太難了。
不是社會不讓,而是她們自己的問題。
因為錢太好掙了,她們吃不了正常勞動的苦,不管干什么,最后兜兜轉轉基本都會重操舊業。
而且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極少失足婦女會在本地賣淫,基本都是去換地方,最多的就是南方或者其他省的省會大城市,老家沒人知道到底在外面干什么,只知道掙不少錢。
這也是造成大城市遍地是黃金假象的原因之一。
吳月梅交代自己在好幾個城市待過,酒吧、發廊、歌舞廳和夜總會都干過,總之哪里掃黃了就躲開,反正不愁沒地方做生意。當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也被處理過好幾次。
不過待的最多的地方,還是隔壁的省會城市。
在那里的歌廳,他認識了一個做建材生意的老板。
當時她二十五,對方四十六。這個建材老板特別喜歡她,經常點她出臺。
后面對方索性提出了想包養她的想法,而她也意識到了這可能是個讓自己翻身上岸的機會,于是欣然接受了。
建材老板給她租了套房子,把她養了起來,每個月給她一筆錢,然后過一陣子去她那里待幾天。
而她則幻想著有一天能小三轉正,當上闊太太,這輩子衣食無憂。
可有錢人又不傻,從一開始就是花點小錢玩玩,玩膩了一腳踹了就得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她跟了這個老板一年多點,就開始作起妖來,想著能轉正上位。導致老板對她態度越來越冷淡,最久有一個多月都沒來過。
而她還不自知,覺得是狗男人玩膩了始亂終棄。
于是,她就想到了報復。
而那個幫她實施報復的人,就是外號大炮的胡大力。
吳月梅和胡大力是在舞廳勾搭上的,自從她被包養后,她就很閑了。
那個建材老板不是本地人,大部分時間都不在當地,所以她有大把的空閑時間。
她不會打麻將,說太費腦子學不會,所以就往舞廳跑。
在那里,認識了比她小七歲的胡大力,本來跳舞就容易擦出火花,再加上兩人是老鄉。
然后,就上演了她拿著自己被包養換來的錢,去包養小白臉的戲碼。
她還說了胡大力大炮這個外號的由來,說要不是看他那家伙夠大,就他那長相自己怎么會看上他。
王韜聽得很尷尬,但周奕卻毫不在意,只是警告她別說那些沒用的事情。
當她在床上跟胡大力說了自己對老東西的不滿后,胡大力當即就表示,自己可以幫她出口惡氣。
最后兩人商量下來決定,把那個建材老板綁架了,敲詐勒索一筆錢。
聽到吳月梅交代到這里,王韜頓時激動不已,差點就要站起來。
因為這就要牽扯出一宗綁架案啊。
好在吳月梅沒注意到,周奕不動聲色地壓了壓手,示意他別打草驚蛇。
吳月梅確實不聰明,她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根本就沒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
不過這也意味著,這個胡大力,必須得抓了。
七二七案最穩妥那條路沒了。
周奕現在只恨上一世當初怎么就沒事無巨細地問問胡大力認識六子的細節。
吳月梅說,按胡大力的計劃,自己給建材老板打了電話,輕聲細語地把人哄騙過來。
過一陣子等人來了后,她就在酒里下不知道胡大力從哪兒搞來的藥。
把人藥倒之后,胡大力就進來把人綁走了。
“等等,你說他把人綁走,是指他一個人把人綁走了,還是你和他一起?這個綁又是綁到了哪里?”周奕聽到這里問道。
“不是他一個人,他還找了個幫手。”吳月梅說。
“是誰?”
吳月梅搖了搖頭:“我沒見過,他就說是他一個朋友。他讓我把人迷暈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他來搞定。要不然黃老板就知道綁架勒索跟我有關了,到時候他一報警就暴露了。”
周奕一聽就知道,這個蠢女人八成是被胡大力當槍使了,人前腳在你這兒喝酒,后腳就被人綁了,怎么可能不懷疑到你頭上。
可她現在安然無恙并沒有被抓,那就只能說明一點。
這個干建材的黃老板,八成現在已經會打醬油了。
果然老話說得好,自古奸情出人命。
只是案發在隔壁省的省會,周奕上一世并沒有接觸案卷的機會,所以不清楚情況。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吳月梅應該是不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堂而皇之地把事情說出來。
不過不知道這個黃老板死了,并不代表著她就沒罪,參與綁架勒索行為,并導致人死了是客觀事實。
屬于從犯,不過她已經在事實上形成了協助控制被綁架人了,就算沒參與殺人,量刑也是十年起步了。
兩案一合并,基本這輩子也算到頭了。
“胡大力把人綁走之后做了什么?”
“要錢啊。”
“要多少?怎么要的?”
“他打算要三萬塊錢,然后給我兩萬,他拿一萬。至于怎么要他讓我別管,說知道太多對我不好。”
根據吳月梅的交代,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也就是八七年,當時普通人的平均工資一年也就一千多塊錢,萬元戶還是有錢人的代名詞,三萬塊錢顯然就是天文數字了。
“那你最后實際拿到多少錢?”周奕知道胡大力不可能分給她那么多的。
吳月梅伸出一個巴掌說:“五百。”
王韜一臉的震驚,三萬就給五百,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就五百塊錢,你沒懷疑嗎?”周奕問,這個數字確實也出乎他的預料之外,這個胡大力夠黑的啊。
吳月梅說:“他把人綁走后,我就一直在家等著。到了第三天晚上胡大力才突然來找我,說姓黃的這次過來身上沒帶多少錢。”
“本來想給他家里打電話讓他家人打錢過來的,結果姓黃的說他老婆脾氣特別沖,是頭母老虎,如果他們打電話去要錢的話,母老虎不光不給錢,還會報警。”
“所以他就沒敢,他說最后他們打了黃老板一頓,從他身上搜出了兩千六百塊錢,然后把他放了,警告他不許再回來。”
周奕無話可說,這個女人真是又蠢又壞,這種鬼話居然都信。
“搶了兩千六,為什么只給你五百?按照他之前說的,不應該把大頭給你嗎?”周奕問。
“是啊,我當時傻了,沒反應過來。過了好幾天才想到了這茬,可那時候胡大力這王八蛋已經不見了,他說保險起見我們得先分開躲一躲,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
周奕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她,她拿的這五百塊錢面臨著怎樣的后果。
免得刺激到她了后面不配合了。
而且他知道,后面這個胡大力還會出現。因為光這樣還達不到她所謂的淪落到這個地步。
“繼續往下說。”
吳月梅說,她心驚膽戰地躲了幾個月,又怕黃老板找她麻煩,又怕警察抓她。
最后實在是沒錢了,于是只能重操舊業,干起了老本行。
不過由于年齡上去了,生意自然就沒年輕的時候好做了,加上之前黃老板這事的竹籃打水一場空,讓她脾氣更是變差了很多,所以后面那幾年她一直過得不順。
她把這一切的錯全都歸結到了胡大力身上,一想到對方就恨得牙癢癢。
又攢了幾年錢,眼看自己馬上就要三十歲了,想著再不嫁出去以后就麻煩了,于是帶著積蓄開始回家相親。
可家里找人介紹了很多相親對象,她一個都看不上,不是嫌這就是嫌那。
直到有一回相親的時候,她意外碰到了那個化成灰她都認識的男人,胡大力。
她當即要找胡大力算賬,認定胡大力當初肯定從黃老板那兒搞到了很多錢,要他把自己應得的那份還給她。
否則她就去報警,反正自己就拿了五百塊,大不了她把錢還給黃老板。
然后胡大力氣急敗壞地說,有本事你就去報警試試看,反正黃老板死了,大家都脫不了干系。
這話把她嚇壞了,質問胡大力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殺人。
胡大力解釋說人不是他殺的,是在毆打的時候莫名其妙自己死了,所以才沒搞到錢的。
只從黃老板身上搜出了兩千六百多塊。
胡大力說,那個被他喊來幫忙的朋友嚇得要去自首,為了不讓對方去自首,胡大力只能把大頭的兩千塊錢給了對方收買他。
剩下的六百多,五百給了吳月梅,自己就拿了一百多塊的路費。
“胡大力當時說,我要是想報警的話就盡管去報,要死一起死,反正黃老板是我下藥迷暈的,我也有責……”說著說著,吳月梅的語速越來越慢,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了,這些事情自己好像不該說的。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抬頭,發現周奕正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看得她渾身膽寒。
吳月梅一聽,嚇得臉都白了。“可……可是我沒想害死他啊,而且胡大力一開始也沒說會死人啊,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
“行了,你就是怕擔責任,不是后悔你做的那些事,別在我們面前裝可憐了。關于這個黃老板到底死沒死,我們會去核實查證的。不過你最好祈禱他沒死,否則你這個罪可就大了。”
周奕說完,吳月梅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啊。
所以這些犯罪分子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畜生,自己的親生兒子死了都沒那么傷心,刀要落到自己頭上了,知道怕了。
“哭什么哭,繼續交代!”周奕一拍桌子呵斥道。
其實胡大力的話,周奕根本不信。因為上一世是他親自審的這家伙,他知道對方有多狡猾,因為他交代六子的事情之前,做了很多鋪墊,一直想討價還價再權衡交代六子的事。
而他自己其實還有陳年舊案在身上,卻是只字不提。
也就吳月梅這個沒腦子的會相信他。
果然,吳月梅說自己被嚇壞了,不僅不恨胡大力了,還覺得他重情重義,就因為當初那兩千六他只拿了一百多。
因此,兩人又勾搭上了。
得知吳月梅在相親后,胡大力信誓旦旦地說要娶她。
吳月梅咬牙切齒地說自己就是太天真,又信了這個王八蛋的話。
因為后面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胡大力用朋友有關系可以投資賺大錢的名義,把吳月梅的積蓄都給騙光之后消失不見。
也就是說,吳月梅從十八歲開始賣了十年,最后雞飛蛋打,什么都沒剩下。
所以,才會有三十二歲時相親遇到姚喜的事情。
“我恨死他了,我恨不得把他給千刀萬剮了!”吳月梅罵道。
“不對吧,你既然這么恨他,那你為什么要說姚歡歡有可能是他的兒子。從你生姚歡歡的時間來倒推,懷孕是在你和姚喜結婚以后了啊。”
就憑吳月梅的脾氣秉性,她不可能在婚前和她根本看不上的姚喜發生關系的。
面對這個問題,吳月梅頓時整個人就蔫了,她有些尷尬地說:“結……結婚以后,姚喜的那個太小了,不得勁。后來我又碰到胡大力,沒忍住……就……”
周奕對這種臟事兒沒任何興趣。
“所以這次,胡大力是怎么跟你解釋騙錢這件事的?”
“他說,錢沒虧,是他當時犯了點事,你們警察要抓他,所以他只能跑。然后他還給了我三千塊錢,說是這兩年投資賺到的分紅。”
周奕知道這是要出事兒的節奏。
“你不會信了他的鬼話,然后又把錢給他了吧?”
吳月梅點了點頭。“我把那三千,還有姚家給我的那八千八彩禮都給了他。然后后面他又不見了,第二個月我就發現我月經沒來,然后就查出懷孕了。”
這么蠢的人,周奕還是頭回看見,同一條溝里能掉三次,也是前無古人了。
“后面你還見過胡大力嗎?”
吳月梅搖了搖頭,所以目前這個胡大力在什么地方,無法確定。
“所以你因為恨胡大力三番五次的騙你,把你的錢全卷走了,進而懷疑姚歡歡可能是他的孩子,因此就把對胡大力的仇恨轉嫁到了姚歡歡身上?是這樣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周奕問道。
按理來說,到這里事情應該明確了。
可是,當聽到周奕的問題時,吳月梅本能地猶豫了下。
她不是什么聰明人,異常反應很容易捕捉到。
猶豫了下之后,她點了點頭。
但她在這一兩秒鐘里的每一絲細微反應,都被周奕捕捉到了。
在她的點頭之前,她的鼻翼微微擴張了下。
這是一種因為害怕,想要逃跑的微表情反應。
“害怕?她對胡大力不應該是仇恨嗎?為什么會害怕?”
周奕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
他知道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