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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他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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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謝局,我認為這一句是《孫子兵法》的精神內核。”

  幾天前,市局局長辦公室里,周奕站在謝國強的辦公桌前說道。

  本在低頭伏案的謝國強聽到這句話,筆尖微頓,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繼續。”

  “不戰而屈人之兵,其實已經不是兵法之道了,而是頂級的謀略,核心就是讓敵人意識到對抗的代價遠超收益,從而主動放棄抵抗,實現‘全勝’。”

  “陳耕耘是個政治掮客,他就像是權和錢的大網上一只到處爬來爬去的蜘蛛。我記得那次我和梁支隊去劉保國辦公室,劉保國調侃過他哪兒都有他,這句話就是在點破他是個人脈販子,只可惜當時我沒留意到。”

  “所以他就是靠這套東西立足的,明面上的地位、名譽、資源,背地里的關系、利益、女人等等,都是建立在這一切上面的。”

  “而且他還是個十足的偽君子。偽君子最怕的是什么?”

  “怕被當眾揭穿;怕失去他人的信任從而喪失利用價值;怕遇到真君子,暴露真小人的丑陋面目!”

  “因為偽君子本質上就是一種博取利益的手段,一旦變成過街老鼠,所有既得利益和將來利益都歸零,那對偽君子而言就是最致命的恐懼。”

  聽到這里,謝國強終于放下了手里的筆,眼中帶著一絲贊許抬頭看著周奕問道。

  “所以你已經想好怎么讓這只老鼠無所遁形了吧?”

  周奕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觀眾朋友們,晚上好,這里是宏城電視臺的《問心》節目,我是主持人余蓉。”

  “今天是《問心》開辦十年來最特殊的一期節目,因為今天我們將要揭開一宗橫跨三十余年的慘案的真相。”

  “我們今天請來了兩位嘉賓。”

  “在我左手邊的是大家很熟悉的老朋友,被我們宏城市民親切地稱呼為‘城市英雄’的周奕周警官。”

  “而我右手邊的這位,是我們宏城大學社會學院的院長,著名的社會學家,也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陳耕耘陳教授。”

  聚光燈下,余蓉舉止優雅,化著落落大方妝容的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妙語連珠似的說出了一連串的臺本。

  陳耕耘驚恐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正坐在《問心》欄目的演播廳里,身邊是節目主持人余蓉,對面是身穿警服,器宇軒昂的周奕。

  演播廳里,上面是刺目的燈光,下面是一排不同機位的攝像機。

  巨大的鏡頭全部鎖定了他,像一個個漆黑的深淵。

  “不,你們要干嘛?你們這是要干嘛?”他驚恐地大喊,并企圖站起來。

  但他的屁股剛離開椅子,他的身后突然出現了鐵塔般的蔣彪。

  蔣彪的兩只大手放在他肩上,只是輕輕一按。

  他就感覺如同泰山壓頂般身不由己地又坐了下來。

  “別拍我,你們把攝像機關了!快關了!”見逃不掉,陳耕耘只能抬起戴著銀鐲子的雙手去折騰自己的臉。

  周奕冷冷地說道:“陳耕耘,別躲了,這里一共有五臺攝像機,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對你進行拍攝。你覺得遮擋有用,那我們就換羈押椅,這個你熟悉。”

  這話讓陳耕耘渾身一顫,羈押椅他在市局的審訊室里坐了好幾次了,當然知道,關進去后,手腳被銬,連胸口都有一根彎曲的鐵條拘束,別說擋臉了,連動彈都難。

  他放下雙手,怒視周奕,但眼神里的憤怒明顯沒有驚恐來得多。

  “你……你們這是要干嘛?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是侵犯我個人隱私的!我要告你們,我要!”

  “啪——”

  突然,頭頂又一大束燈光亮起。

  但這一次,照亮的是演播廳臺下的觀眾席。

  觀眾席下面,坐了很多人。

  為首的就是市局局長謝國強。

  陳耕耘在看見他旁邊的人之后,嚇得渾身顫抖,哆嗦著說:“孫……孫校長……”

  謝國強旁邊的人,正是宏大的正校長,此時此刻的校長臉色鐵青,鼻梁上的鏡片反射著寒光,讓陳耕耘根本看不清鏡片后的眼神。

  后面是梁衛和吳永成,然后是所有專案組成員。

  每一個人都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此時此刻,他感覺到了一股巨大而莫名的恐慌。

  “你們……你們是警察,你們怎么可以這樣!我……我還沒有被判刑,你們無權這么對我!”他歇斯底里的大吼道,“我要告你們!我要告你們!”

  周奕在最近的距離里,冷漠地看著面前這個老頭。

  自始至終,這老東西一直是一臉的云淡風輕,一身的泰然自若,哪怕是面對警方一次又一次的線索,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一步,說一段新的謊話。

  但就是這樣的陳大教授,此刻卻像潑婦一樣,狂躁不安地大吼大叫著。

  周奕知道,他徹底破防了。

  謝國強是真的牛逼,一伸手就掐中了他的七寸。

  他的社會身份造就了今時今日的他。

  很多領導干部,退休前和退休后,境遇和地位天差地別。

  就比如劉保國,還有四年退休,一旦退休了,手上無實權,他剩下的就只有“受人尊敬”了。

  但陳耕耘不同,他利用社會學家的身份,利用學術研究的借口,這些年來一直在經營自己的人脈,在權利那張大網上不斷游走。

  即便他退休了,也不影響他的地位,因為他學院院長的身份本來對現如今的他而言就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所以他這個社會學家,真正害怕的,就是社會性死亡。

  站在他的角度來說,就算他最后因為作偽證而被判個兩年,再出來后,并不會有多大損失。

  原因很簡單,人脈還在,隨時能重操舊業。

  而且更關鍵的是,他不用擔心這些人脈會拋棄自己。

  因為他必然知道很多內幕信息,他早已成了這一條條利益鏈上的一環。

  進去待兩年,出來后他仍會是很多人的座上賓,被尊稱一聲“陳院長”、“陳教授”。

  這是他早已算計好的,所以才會見風使舵把一切罪名都推給樊天佑。

  只有讓陳耕耘社死,讓他臭名遠揚,才會讓他的那些人脈關系對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甚至,搞不好還有不少人希望他死呢,畢竟他知道的太多了。

  官方當然有很多辦法把他的罪行公之于眾,曝光于天下,讓他今后寸步難行。

  但問題是在里面的陳耕耘看不到這些東西,尤其是他更沒法在偵查審訊這個階段,就感受到這件事帶來的恐懼。

  所以這種社死的恐懼需要在現階段就起作用,成為擊潰他心理防線的武器。

  但僅僅說是不夠的,陳耕耘不會信。

  上報紙,在沒有進行判決之前,這么做不僅違法,還會引發社會恐慌。

  而且你拿一份刊登他新聞的報紙給他看,他只會覺得你們這是故意印了一份假報紙來嚇唬我。

  所以周奕想到了一個最好的辦法。

  命運的輪盤上,他和陳耕耘應該在第一次錄制《問心》節目的時候就相遇的。

  但一連串的變化,導致輪盤開始旋轉。

  所以周奕需要把這命運的輪盤給撥回當初的原點!

  電視節目,這就是能讓陳耕耘切實感受到恐懼的最好的辦法。

  也是他給謝國強的答案。

  而事實證明,謝國強早就已經在紙上寫好了答案。

  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陳耕耘的反應就證明了,他已經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可怕。

  所以他破防了,他歇斯底里,狂躁不安。

  企圖用法律來做自己的擋箭牌,企圖進行最后的垂死掙扎。

  因為這一招,是殺人誅心。

  謝國強從觀眾席的第一排站起來,走過來說:“陳耕耘,沒用的,把本案通過節目錄制的形式記錄下來,我是得到了市委和省委的審批同意的。”

  “而且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在法院出判決結果之前,這檔節目是不會播出的。但我也要提醒你,我國的刑事訴訟法規定了,除涉及國家機密、個人隱私和未成年犯罪的案件外,其余案件一律公開審判。所以等你進監獄之后,今天的節目才會播出。”

  “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檔節目不光只在宏城播放,還會在包括省電視臺在內的全省十二個城市循環播放,我們會讓全省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你的名字。”

  謝國強淡淡地笑道:“陳院長應該感到榮幸,能有這種待遇的犯罪分子可不多啊。”

  陳耕耘瞪大著眼睛,驚恐無比的看著謝國強,他知道對方沒在開玩笑,他真的會這么干的。

  “謝局長,我……我求求你們……別這樣……給我留點面子……我有很多朋友的……”陳耕耘哆哆嗦嗦地想站起來,但身后蔣彪的手像鐵箍一樣。

  “萬一以后你有什么要幫忙的事……可以找我啊……我……我……”

  周奕知道,謝國強的威脅,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經是急病亂投醫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說這種話。

  謝國強蔑視地看著他說道:“陳耕耘,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吧。你覺得當你遺臭萬年后,你還會有朋友嗎?”

  “現在,擺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條,交代一切犯罪事實,戴罪立功,爭取寬大處理。”

  這句話,像是燈塔上亮起的一束光一樣,讓陳耕耘頓時眼前一亮,他喃喃道:“對,人不是我殺的,我老實交代,戴罪立功,不會判我死刑的。”

  他嘀咕的聲音不大,觀眾席那邊的眾人可能聽不到,但就在旁邊的四人聽得一清二楚,周奕心里頓時咯噔一下,人真不是他殺的?還是他還在說謊?

  陳耕耘猛地抬起頭來,老淚縱橫地問道:“謝局長,我……我可以交代,但是……能不能……把這些攝像機撤了?我想……希望能低調點……”

  周奕對余蓉是真的佩服,如果之前的接觸對她的印象是高超的職業素養和深厚的背景。

  那么這次,周奕被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質給折服了。

  前面的整個過程中,她始終保持著一名主持人的優雅和得體,臉上掛著職業的微笑。

  仿佛眼前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當謝國強使了一個眼色后,余蓉立刻站起來,然后沖周圍的工作人員招了招手,演播廳里的攝影師們全都關閉了攝像機然后井然有序地離開。

  余蓉微笑著沖謝國強點了點頭,然后對周奕語氣溫柔地說:“辛苦周警官了。”

  周奕點頭回應。

  隨著余蓉離開時輕輕的關門聲,整個演播廳里,只剩下了陳耕耘、孫校長和專案組的各位成員。

  這時面若冰霜的孫校長站了起來,聲音干澀地對謝國強說道:“謝局,我就先走了,后面的事情就辛苦各位公安干警了。”

  謝國強問道:“孫校長不再聽聽?”

  孫校長擺了擺手說:“不合規矩,我在這里不合適。”

  謝國強點點頭,和對方握了握手。

  孫校長走到陳耕耘身邊,看著他。

  陳耕耘抬頭,不知道該說什么:“校長,我……”

  孫校長一聲長嘆,轉身離去。

  周奕不知道這位校長什么身份什么情況,但就算他沒有任何問題,光是一個劉保國一個陳耕耘職務犯罪,恐怕他也難辭其咎。

  看他也是快退休的年紀了,出了這種事,算是晚節不保了。

  “陳耕耘,該走的已經走了,該關的也關了。你可以開口交代了吧。”謝國強的語氣不是詢問,而是責令。

  陳耕耘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不再亮燈的攝影機,頹廢地點了點頭,“我交代,我統統交代。”

  沒再把他拉回市局,而是在電視臺演播廳里就地審訊,無非就是在告訴他,周圍的攝像機隨時隨地都可以開。

  不要再抱有任何僥幸心理。

  謝國強向周奕使了個眼色,周奕點了點頭。

  謝國強走回觀眾席,喬家麗拿著筆錄紙走上去做筆錄。

  觀眾席上方的燈光熄滅,眾人隱入黑暗之中。

  偌大的演播廳里,只有舞臺上亮如白晝。

  陳耕耘的頭頂上方,是節目招牌,兩個大大的“問心”二字。

  “陳耕耘,我記得你那天在劉保國的辦公室里說,很可惜當初沒能錄成節目是吧?”周奕開口問道。

  此時此刻的陳耕耘,彎腰駝背,仿佛一只被抽掉脊梁骨的畜生。

  周奕指了指他頭頂的節目招牌問道:“你知道這檔節目名字的含義嗎?”

  陳耕耘咽了口口水,無力地點了點頭:“知道,問心無愧。”

  “既然知道這四個字,那我就不多說了。”周奕打開面前的一個文件袋,從里面取出幾樣東西來說道,“在開始之前,我先給你看幾個東西。希望接下來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

  周奕用洞若觀火的眼神盯著他說:“這是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但凡被我們發現有一句謊話,后果自負。”

  陳耕耘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周奕隨即向陳耕耘展示了幾樣東西,并且觀察著他的反應。

  第一份,是陳耕耘和樊天佑的DNA鑒定配對結果。

  白紙黑字寫著:親權概率大于99.99,符合親生血緣關系判定標準。

  陳耕耘對這份鑒定結果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看來他應該早就通過海外的資源做過親子鑒定了。

  想來也是,以他的城府,應該不可能沒有偷偷做過親子鑒定。

  第二份,是那支特供煙煙頭的化驗報告。

  里面查到了陳耕耘的DNA。

  周奕發現,他看到這東西的時候,瞳孔的反應是震驚。

  說明他知道這根煙頭是哪來的。

  如果這根煙頭是他隨手丟棄后被人撿走的,他的第一反應應該是疑惑,然后才是震驚。

  尤其是當周奕說出,這根煙頭是在新北鎮的礦洞里發現之后,他居然露出了一絲悲涼的眼神。

  周奕展示的第三份,是一張照片。

  照片里,樊天佑躺在病床上,戴著氧氣面罩,雙眼緊閉。

  在他右側,特意拍出了心率檢測儀。

  這張照片,周奕什么都沒說,只是給陳耕耘展示了。

  言下之意就是,看清楚了,樊天佑還活著,你自己好自為之。

  展示完這三樣東西,周奕鄭重其事地說道:“陳耕耘,開始吧。”

  此時的陳耕耘,像一個路邊的小老頭,怯懦地點了點頭。

  “那我……從哪兒開始交代?”

  “從頭開始!從一九六三年你怎么迷奸李愛萍開始。”

  周奕話音剛落,陳耕耘像見了鬼一樣瞪大著雙眼看著他。

  “你……你……”

  周奕冷笑:“你以為你這一生處處小心謹慎,就可以瞞過天底下所有人嗎?”

  “陳耕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周奕在陳耕耘眼里,看到了巨大的恐懼,他知道這步棋走對了,陳耕耘已經全線潰敗了。

  “我說,我全說。”

  “一九六三年……我以為,有些事不會有人知道了。”

  陳耕耘說,六三年的時候他還叫陳憶民,就是一個普通工人階級家庭出生的青年。

  當時的他,只有高中畢業的學歷,不過在那個教育程度普遍很低的年代,高中畢業就已經是高學歷了。

  當年的知青,最主要的占比部分就是那些初中畢業的年輕人,然后就是高中學歷。

  六三年的三月,二十歲的他接到了街道的通知,要他響應國家的號召,于一個月后前往長風林場。

  他懵了,他壓根不知道這個長風林場在什么地方。

  當晚,他找父母商量,問他們能不能找找關系讓他不去。

  但他們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哪兒來什么人脈,何況他的父親思想傳統,覺得這件事很光榮,讓他放心大膽地去磨練意志和精神。

  他很惶恐,卻又無能為力。

  于是就想到了一個人,李愛萍。

  李愛萍是他的高中同學,兩人上高中的時候就互有好感,但是那個年代的人和思想都沒有那么開放,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步是不會捅破這層窗戶紙的。

  他寫得一手好字,還會寫現代詩,在高中的時候就是學校里有名的文學青年。

  雖然他的樣貌并不出眾,但是那個時代才華才是吸引情竇初開、春心萌動的少女最好的東西。

  李愛萍就是被他的才華和詩歌所吸引的。

  而李愛萍的父親,是某事業單位的一把手,她是根紅苗正的干部家庭子女。

  陳耕耘就找到李愛萍,讓她求她父親替他通通關系,別讓他去那個什么長風林場。

  李愛萍很為難,因為她的父親是個剛正不阿的人,而且她的二哥去年也去上山下鄉了,干部子女也不能有特殊性。正因為她二哥當了知青,她才得以幸免,因為一般情況下每個家庭只會去一個。

  陳耕耘苦笑著說:李愛萍的二哥確實也去上山下鄉了,但他去的地方,就是隔壁市的農村,條件也沒多艱苦,跟自己去的遠在千里的長風嶺根本沒法比。

  他苦苦哀求李愛萍,拿出一首情詩,當場向李愛萍表達了愛慕之情,并說自己不愿意去上山下鄉不是因為怕吃苦,而是因為不舍得跟你分開。

  怕從此一別,就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見了。

  李愛萍被他的真情感動了,答應替他去找父親。

  他滿心歡喜,以為事情有了轉機。

  可第二天,李愛萍就給他帶來了壞消息,她的父親不僅不同意幫忙,還怒斥像他這樣思想覺悟低下的逃亡主義者,不配做他的女婿。

  這個結果,讓陳耕耘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李愛萍讓他放心去,自己愿意等他。

  但這并不是他想要的。

  在頹廢了幾天后,他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把生米煮成熟飯,李愛萍的父親不是看不上自己嗎,那就把李愛萍變成自己的女人,到時候如果你再不幫我,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女兒還沒嫁人就跟男人睡覺,丟盡你的臉。

  那時候陳耕耘的姐姐已經嫁人了,他趁著父母上夜班的機會,找了個出發前告別的理由把李愛萍騙到家里,親自做了一桌菜,還準備了一些自家釀的米酒。

  吃飯的時候,他趁機給李愛萍的酒里加了點安眠藥碎末。

  等到李愛萍“不勝酒力”昏過去之后,他就……

  第二天清晨,李愛萍醒來,發現身邊呼呼大睡的陳耕耘,失聲尖叫、痛哭流涕。

  而陳耕耘則裝作昨天晚上兩人都喝多了,稀里糊涂之下犯了錯,他跪在那里一邊扇著自己耳光一邊發誓自己一輩子都會對她好。

  六神無主的李愛萍奪門而逃。

  當天晚上,陳耕耘和父母提著東西上李家“賠禮道歉”,結果卻被李家人給打了出來,李愛萍的大哥更是操起菜刀足足追了他三條街。

  但是眼看著知青隊伍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只能寄希望于李愛萍的父親身上,于是趁著李愛萍父親和哥哥白天上班的時間去李家找李愛萍,結果卻得知李愛萍被他爹送到鄉下親戚家去了。

  于是他的計劃徹底落空,最終到日子,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只是他沒想到,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埋下了種子,改變了他后來的命運。

  “我……我能問一下,你們是怎……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啊?”陳耕耘怯懦地問。

  那天晚上的事,他覺得天知地知自己知,連李愛萍在后來的二十幾年里也認為當年兩人就是酒后亂性。

  所以當周奕說出“迷奸”兩個字的時候,他覺得比見了鬼還恐怖。

  “你有資格問嗎?”周奕冷淡的回復道。

  但實際上,這件事周奕也不知道,而是根據這兩天查到的一些信息猜的。

  上一次,陳耕耘在描述自己去長風林場當知青的那段時間,提到了一個關鍵的電話,就是六三年農歷除夕,他去建設兵團打總部打的那通電話。

  按他自己的說法,他就是在這通電話里,讓他父親找人托關系,后面調回宏城的。

  當時周奕就懷疑陳耕耘家里是不是有這個能力,所以讓喬家麗幫忙去查陳耕耘和李愛萍的家庭情況。

  由于年代久遠,這方面的調查花了不少時間。

  在今天準確的結果才出來。

  就和陳耕耘前面自述的一樣,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階級,沒什么背景。

  而李愛萍的父親卻是某單位的干部,說明兩家的家庭水平有著明顯的差距。

  六三年除夕,陳憶民從建設兵團總部打出來的那通電話,明顯不是打給他父母的,而是打給李愛萍父親的。

  李愛萍父親幫忙,邏輯上也是合理的,畢竟女兒未婚生子,為了女兒和外孫女著想,也得把陳耕耘給弄回來。

  但周奕卻在懷疑,李愛萍和陳耕耘發生關系到底是不是自愿的,原因很簡單,六十年代人們的思想還是很傳統的,這么做的風險非常大。

  如果李愛萍真的非陳耕耘不嫁,那她應該尋死覓活也要讓自己父親把陳耕耘給留下,何必等到孩子都蹣跚學步了才把人弄回來。

  要知道很多事情,沒落定之前要好辦得多。

  后來,這個可能性被一個人證實了。

  喬家麗找到了李愛萍的大哥李愛國,就是陳耕耘口中拿著菜刀追了他幾條街的人。

  李愛國證實了,妹妹當初回來后把自己鎖在屋里哭了一整天,后面還要死要活的。

  這基本就說明了,這事兒有貓膩。

  剛才周奕這么一詐,陳耕耘直接全交代了。

  “陳耕耘,六三年除夕的那個電話,是打給李愛萍父親的吧?”

  陳耕耘點了點頭:“是,我給家里寫信的時候,讓家里人打聽的,我說想給愛萍他爸拜個年。”

  “你遠隔千里,是怎么說服李愛萍的?”

  “我……我給愛萍寫了一封萬字長信,求她原諒,希望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再怪我。只要她肯原諒我,就算老死在那深山老林里,我也就此生無憾了。”

  周奕一聽,心中暗罵,老家伙是真的肯下血本啊,萬字長信,這得在信里翻多少花樣,煽多少情啊。

  要不說文人騷客呢,文采好的果然夠騷。

  “既然這么一往情深,都此生無憾了,那樊春雨又是怎么回事?”周奕冷冷地問道。

  “那……是個意外……”陳耕耘心虛地說。

  “意外?說清楚點。”

  “樊春雨比我晚幾個月來到的林場,那個時候我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適應期,加上學歷在知青里高一些,所以當時他們這批新人來的時候,領導就讓我給他們介紹情況,安排起居。樊春雨就在這批人之中,她個子小小的,皮膚很白,扎著兩條麻花辮,怯生生地躲在人群里,眼里充滿了不安和無助。”

  “她的樣子一下子就讓我想起幾個月前剛來時的自己,我就心生憐憫了,后面對她格外照顧了一些。”

  周奕問道:“你確定是心生憐憫,而不是心里起了骯臟的想法?”

  陳耕耘連忙擺手否認道:“沒有沒有,我發誓真的沒有,我那時候一心想的就是愛萍,我真的沒往那方面想啊。而且后來我和樊春雨之間的接觸也都是再正常不過了,我們只是同志,從來沒有過別的想法。”

  “這么純潔,那后面又是因為什么勾搭上的?”

  陳耕耘似乎對勾搭這個詞不太滿意,但也沒敢辯駁。

  “是因為那個除夕,我去兵團營地打那通電話。打完電話之后,我就立刻往回趕,因為只能步行,而且山里很冷,還下雪,積雪很厚。我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了林場,但那個時候大伙兒都已經吃完大飯休息了。”

  “我是又累又餓又冷,就想去廚房找吃的,結果就找到了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我就躲在廚房里一邊吃一邊哭……”

  周奕制止道:“行了,別賣慘了,說點有用的。”

  “哎好的好的。我當時正在啃窩窩頭,突然廚房的門就被人打開了,把我嚇了一跳。然后我就看見樊春雨走了進來,她說從他們住的那屋的窗戶里看到我回來了。”

  “我背著她擦了擦眼淚,問她大飯吃得好不好。她沖我笑了笑,說讓我等一等,然后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端出了一碗肉來。我很驚訝,問她這哪兒來的肉。她說是她做飯的時候偷偷藏的。然后她就開始給灶臺生火,把那碗肉上鍋蒸。那是一碗狍子肉,蒸的時候肉香從鍋里飄出來,那是我這一輩子聞過最好聞的味道。”

  陳耕耘說,他們倆就面對面地蹲在灶口取暖,等著肉蒸熱,外面天寒地凍,屋里只有灶臺里的火苗跳動。

  閃爍的火光映在樊春雨年輕的臉龐上,紅撲撲的。

  一股莫名的沖動在他靈魂深處驟然升起,在火光之中,兩張臉越靠越近,最后吻在了一起。

  就是那個辭舊迎新的夜晚,陳耕耘和樊春雨跨過了道德的底線。

  事后,陳耕耘才知道,樊春雨其實早就對他芳心暗許了,最初有好感是因為陳耕耘對他的照顧,后來是因為聽到陳耕耘給大伙兒讀他寫的詩歌,愛慕他的才華。

  但在那樣的年代和環境下,她只能壓抑自己的情感。

  何況除此之外,樊春雨還存在一個比別的知青特殊的地方,就是她的出身有問題。

  當陳耕耘說到這個警方未曾了解的信息時,周奕瞬間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

  觀眾席上有三個人,也察覺到了,他們把目光從陳耕耘移向了周奕,看他接下來會問什么。

  周奕開口道:“陳耕耘,你是不是用謊言,給了樊春雨一個虛假的希望?”

  “我……”

  陳耕耘對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警察感到了畏懼。

  為什么?為什么他什么都能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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