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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第一案發現場(25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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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奕不明白他要搞什么鬼,這個節骨眼跟局長打完招呼,就直接找自己,這是要干啥?

  自己這是回應也不是,不回應也不是啊,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呢。

  電光火石間,周奕憑本能行事,直接開口就是一句反問:“江總這是沒少看電視啊?”

  周奕心說,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是你這突然點我名,別人肯定以為我跟你有什么交情。

  所以不管你想干嘛,先得把路給堵死。

  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江正道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做生意嘛,閉門造車怎么行。何況上回那么大陣仗,能不關注嗎?”

  他說的上回,自然是指封城。

  而這么一回答,就坐實了他是從電視里認識的周奕。

  你想再說什么,也就沒用了。

  周奕腦子里四川話都快蹦出來,莫挨老子。

  謝國強略帶贊許的看了周奕一眼,然后回頭對江正道說:“言歸正傳,今天來就是想問問,這個陳耕耘他怎么會有你這別墅的使用權的呢?”

  周奕并不清楚江正道前面是怎么回復的,梁衛和吳永成都沒提,就說明謝國強沒說。

  但既然出動大部隊了,就說明陳耕耘確實和江海豪庭的某棟別墅有關聯。

  這個江海豪庭,雖然說靠近南明區,但周圍其實什么都沒有,剛才來的路上就發現了,方圓一公里以內除了幾個停工的工地外就沒什么東西了。

  這個別墅區的選址相當奇怪,就這么孤零零的在那里,仿佛就像是要躲著人一樣。

  而且別墅區的外面挖了一圈河道,種了很多樹,有三座橋通往這個“小島”上。

  他們就是從最大的那座橋上過來的。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因為別墅區沒有開盤的緣故,江海豪庭沒有大門,江正道的車停的地方就是別墅的正門口。

  不過一眼望過去,似乎確實也不需要大門。

  因為每棟別墅都自帶高高的院墻,再加上這“護城河”一樣的河道,確實沒必要外面再圈一圈圍墻了,反而破壞高級感。

  面對謝國強的問題,江正道盤著手里的紫檀串珠,一臉的無可奈何。

  “阿明。”江正道沖身后穿西裝的年輕人招了招手。

  “老板。”這個阿明立刻會意,從手中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然后雙手奉上,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江正道。

  江正道單手接過來,看了一眼后,雙手遞給了謝國強。

  謝國強有些疑惑地伸手接過來,然后開始翻看。

  這時江正道開口了:“老謝,這個別墅區呢是這樣的,前兩年建成之后,確實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開盤銷售,就這么一直空著。我前面電話里也跟你匯報過情況了。”

  “然后這地方我就沒怎么管了,畢竟房地產也不是我的主業。但是這么大個別墅區也不能不打理,萬一引起點什么問題,那不是給領導們添亂嘛。所以我讓地產公司找一家靠譜的物業公司來打理,后面就找了這家宏城輝立物業有限公司。”

  “你手里的第一份文件,是我們江海地產對江海豪庭所有別墅的產權證明。”江正道指了指謝國強手里的文件說,“第二份文件是江海地產委托輝立物業管理江海豪庭的合同。”

  “第三份,則是輝立物業把江海豪庭十七號別墅租賃給陳耕耘的合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為之一驚,連梁衛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唯有謝國強,不動如山,連頭都沒抬一下。

  周奕知道這件事沒那么簡單,但沒想到他們居然準備得如此充分。

  這家所謂的什么物業公司,八成是個江正道自己搞的空殼公司,但在股權資金上面一定和江正道沒有半毛錢關系。

  目的毫無疑問,就是用合法的方式,把這些別墅以低廉的價格“租賃”給別人,就算哪天出了問題,和開發商也沒有什么關系。

  真要算賬,那也是這家物業公司違約了,瞞著他們把別墅租出去了。

  他們不僅沒責任,甚至還是受害者。

  “這個輝立物業,這么做屬于違約了吧?”謝國強翻著手里的合同問道。

  周奕站在后面瞥了一眼,這個江正道是真牛逼,給的不是復印件,而是各項合同的原件,租賃協議的最后一頁,還簽著陳耕耘的名字。

  江正道回答道:“那自然是違約了,所以我已經讓法務準備追究他們的違約責任了。可是真不湊巧,他們的法人出國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聯系不上。”

  周奕心說,哪兒有這么巧的事,擺明了就是設計好的。

  可問題你又不能把人怎么著。

  “那這么大個別墅區。”謝國強抬眼皮打量了下江正道身后的這片建筑,“都租出去了?”

  江正道嘆了口氣說:“哎,這不是正在核實情況嘛。這件事我還真得好好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給我打電話,我哪里能想到居然還有這種事。”

  “需要幫忙嗎?”謝國強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

  江正道淡淡一笑:“那我怎敢勞煩市局的各位同志啊,你們可是肩負著維護宏城社會治安的重任,像我這種商業糾紛,還是走正常的起訴流程就行了。”

  “當然了,倘若后續我們發現不管是這個輝立物業也好,還是確實存在其他租客也罷,如果有違法犯罪的行為,我一定會讓他們第一時間報警的,畢竟我也是當年向警徽宣誓過的,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江正道慢悠悠地轉動著手里的念珠。

  謝國強合上文件夾,晃了晃說道:“你這原件都給我了,不怕我給你弄丟了啊。”

  江正道哈哈一笑:“老謝你這是拿我開玩笑呢,這些合同放在你這兒比放在我的保險柜里還安全啊。等你們用完了再按程序還給我就行了,另外我已經讓法務對復印件做了緊急公正,就算這些原件真丟了也不怕。”

  “那我這張紙,是該給你這個開發商呢,還是該給這個物業公司?”謝國強把手里的文件夾遞給旁邊的人,然后從自己兜里掏出了一張紙展開。

  是一紙搜查令。

  江正道說:“老謝你這是埋汰我呢。”

  然后扭頭對身后的西裝男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乖乖上前恭敬地從謝國強手里接過搜查令,仔細看過之后小聲對江正道說:“老板,沒問題。”

  江正道往旁邊退了兩步,讓開路說道:“老謝,那你們就請便吧,我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我要我的助理留在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盡管找他就行。”

  穿西裝的年輕人二十七八歲,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就很精明強干。

  他對著謝國強微微鞠躬道:“謝局長您好,我是江總的助理,我叫黃重明,我會在入口這里等候,如果有需要需要的您可以隨時讓人招呼我。”

  周奕本來對這個年輕人沒太注意,一看就是助理秘書的角色。

  但是當他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頓時一驚。

  黃重明,這個名字他打死都不會忘記。

  因為這個人正是他上一世正式成為刑警后,在南明分局接觸的第一起命案的被害人。

  那是二零零零年九月份的案子,一起極端惡性殺人焚尸案,黃重明一家三口被人殺害并放火焚尸,他和他的妻子,還有九歲的女兒遇害。

  其中黃重明更是身首異處,周奕就是因為看到了燒焦的腦袋和無頭尸才忍不住吐的,和市局派來做尸檢的許念結識的。

  這起案子后來破了,是一個和黃重明有經濟糾紛的混混干的,為了不還錢而下的毒手。

  但問題是,周奕當時在分局刑偵大隊,全程參與了這案子的調查。

  案子不難查,可問題在于,黃重明的資料里壓根就沒有提到他是江正道的助理啊。

  周奕記得,他的職業是律師,自己開了家很小的事務所,主要是替幾家公司做法律顧問。

  當時周奕他們可是把他從上大學開始的履歷都查了個遍的,壓根就沒有和江正道有關的公司。

  頓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周奕腦子里冒了出來,這個黃重明搞不好是被滅口的。

  謝國強點了點頭,沖身后的眾人看了一眼,然后往前走。

  黃重明立刻在前面引路。

  周奕跟著大部隊往前走,經過江正道身邊的時候,江正道開口了:“周警官,上回小侯在夜總會多有怠慢,你多包涵。”

  這句話,讓周奕停下了腳步,也讓其他人再度看向了他。

  周奕索性轉身直面江正道,他這才發現,這人居然跟他差不多高,而且氣場上明顯要比自己強很多。

  這老家伙要干嘛,今天是非得死盯著我了是吧,這是想給我扣點帽子還是怎么著?

  但是下一秒,周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江正道沒明白,看了看他。

  周奕笑著說:“江總御下有方,侯經理那回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他提供給我的監控錄像,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聽他這么說,江正道笑道:“應該的。”

  然后就伸手想和他握手。

  但伸出右手才發現,周奕伸的是左手,于是把左手的紫檀念珠交到右手之后,才和周奕握了握手。

  “感謝江總配合我們工作。”周奕用力甩動了下手。

  沒想到的是,江正道的手勁并不小,周奕甩這么厲害他都紋絲不動。

  兩人松開手,江正道淡淡地問道:“周警官是左撇子?”

  周奕甩下一句“不是”,轉身離開。

  江正道臉上的微笑波瀾不驚,只是把右手的念珠又交回左手。

  然后目送謝國強帶著人遠去,然后才回到了車上。

  當價值三百萬的奔馳車的車門關上的瞬間,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眼神變得異常冷峻。

  淡淡地吩咐道:“開車。”

  “周奕,小心點。”吳永成低聲說道,“這個姓江的有點反常。”

  “嗯,明白。”

  這個江海豪庭,一共三十二棟別墅,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星羅棋布地分散在這個“小島”上。

  周奕發現,雖說這是一個沒有開盤售賣的別墅,但環境維護得是相當好,和別墅區周圍的荒涼格格不入。

  而且每棟別墅的窗戶都掛著嚴嚴實實的窗簾,從外面什么都看不見。

  別墅和別墅之間空間也很大,前后也都種了樹。

  黃重明帶著眾人來到了十七號別墅的門口,門牌上掛著大大的“17”字樣。

  “謝局長,就是這里了,這棟別墅就是陳耕耘從輝立物業手里租賃下來的,租期是五年。”黃重明恭恭敬敬地說。

  謝國強背著手點了點頭:“開門吧。”

  “好的,請稍等。”黃重明從公文包里掏出了一串鑰匙,然后選出了一條之后,插入大門的門鎖后打開了門。

  這讓周奕更加覺得奇怪了,看樣子此人應該是江正道的心腹啊,怎么三年后就被滅門了呢。

  這時陳嚴湊了上來,低聲問道:“師父,其他別墅都不查了嗎?不是說……”

  吳永成慢悠悠地道:“你有什么證據和理由去查其他別墅?”

  周奕也小聲道:“人今天玩的就是斷臂求生,舍小保大,就算我們懷疑旁邊的這些別墅都有問題,那又怎么樣,我們進不去。”

  這就是現實,法律保護守法公民的同時,同樣也會成為一些不法分子的擋箭牌。

  所以,這就是謝國強和梁衛的高明之處,前面給江正道打完電話后,就讓紀委來附近蹲點。

  這些別墅跑不了,只是現在進不去而已。

  但誰這個節骨眼匆匆忙忙過來,誰就是接下來的重點調查目標。

  即便眼下不來,經此一事,這里也就成了一個雷區了。

  周奕不知道江正道內心里會有多怒不可遏,但他覺得,冥冥之中好像很多事情開始起變化了。

  “打不開?”突然聽到謝國強的聲音問道。

  黃重明指著別墅大門上的電子密碼鎖說:“原始密碼是六個零,但我剛才試過了,提示密碼錯誤。不過江總吩咐過了,如果屋里有什么地方打不開,你們可以強制打開,一切損失我們均不追究。”

  九七年,不對外售賣的別墅大門上居然裝高級的電子密碼鎖,這實在是太會替某些人考慮了,連鑰匙或者換鎖都省了。

  “邱志勇。”謝國強喊道。

  “來了來了。”邱科長從人群里走出來。

  “先提取密碼鎖上的指紋,然后再開鎖。”

  邱志勇看了看這把鎖,有些無奈地說:“謝局,沒……沒見過這么高級的鎖啊。”

  謝國強淡淡說道:“那就砸了。”

  黃重明很識趣地微微鞠了個躬,說了句“我在外面等候,謝局長您有需要隨時喊我”,然后走出了別墅大門。

  周奕和陳嚴伸手合上了別墅大門,在大門閉合之前,周奕從門縫里看著畢恭畢敬站在外面陰影處的黃重明。

  腦子里卻閃過了他上一世見到的那具身首異處的焦黑尸體。

  這個人,該不該救?

  江海豪庭的十七號別墅,整體占地面積超四百平米。

  除了主體的別墅之外,進門右邊是停車位,左邊是假山金魚池,不過里面現在沒水也沒魚。

  后面還有一個很大的花園,花園里有一個木結構的涼亭。

  別墅的圍墻是實心的,從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而且上面還嵌入了碎玻璃和安裝了防盜的鐵絲網。

  不過圍墻里面和外面,一下子就讓警方發現了異常。

  圍墻里面的雜草,明顯長得比較旺盛,說明物業公司只能清理外面的環境,進不來里面。

  不過這和別墅里面的環境相比,屬于是大巫見小巫。

  這棟兩層半高的歐式別墅,里面裝修的奢華程度遠比它外面看起來要豪華得多。

  周奕是見過錢紅星家別墅的,對這個年代的人而言,已經是遙不可及了,但大概是因為建造年代的緣故,江海豪庭的別墅無論是裝修的精致程度還是審美,都要比宏城寶坻的更上一個臺階。

  倘若江海豪庭建在了市區里,富人區這個概念恐怕就要易主了。

  不過雖然裝修夠豪華,而且里面也配了一些家具,但是電子鎖被砸開之后眾人一進去,臉色不由得都是一變。

  因為屋里不光陰冷無比,而且還透著一股莫名的怪味道。

  每一扇窗戶都拉上了厚厚的窗簾,整棟別墅密不透光,像一座墓室。

  謝國強背著手走進去,環顧四周,冷冷地說道:“開始吧!”

  警力傾巢而出,立刻對整棟別墅的每一個角落進行細致的檢查。

  很快,就有了發現。

  當技術科對別墅大量使用魯米諾試劑之后,別墅二樓的衛生間、走廊、通往一樓的樓梯上,以及從樓梯一直延伸到廚房,出現了大量魯米諾試劑的熒光反應。

  當邱志勇讓人把燈關掉之后,讓人頭皮發麻觸目驚心的一幕出現了,這些地方都是幽幽的藍綠色微光,看得人毛骨悚然。

  而且這些痕跡,有的是噴濺式擴散開,甚至連天花板上都有痕跡;有的則明顯有被擦拭過的痕跡。

  其中二樓的衛生間,和一樓的廚房里的魯米諾反應有大區域缺失的痕跡,其他地方也有局部缺失,說明在清理沖洗血跡之后,還利用化學試劑進行過二次清洗破壞。

  說明兇手有極強的反偵察意識。

  但由于血跡涉及的面積太大,導致二次試劑清洗的時候,并不能完全準確的覆蓋原本那些血跡的位置。

  所以依然遺留了大量的試劑反應區域。

  屋里并沒有發現什么個人用品和長期生活的痕跡,也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財物。

  但是在二樓的書房里發現了一道暗門,暗門是個小隔間,里面有一個固定在墻上的保險箱。

  直接動用了切割機把保險箱切開,結果里面什么都沒有。

  警方還發現,雖然江海豪庭號稱沒有開盤售賣,建成之后就一直空置了幾年,但是這里的水電煤居然都能正常使用。

  而且二樓衛生間和一樓廚房的水龍頭里放出來的水,沒有鐵銹。

  但是一樓衛生間里放出來的水,就有鐵銹。

  這和魯米諾試劑的檢測結果相互印證吻合,說明二樓衛生間和一樓廚房是主要的分尸位置,有過大量用水的行為。

  謝國強讓人把黃重明叫了過來,問他這個水電煤是怎么回事。

  黃重明解釋說,當初別墅區項目開發的時候,由于地理位置的緣故,需要單獨鋪設新的管道,成本很大,因此開發商就提前預支了一筆錢作為未來五年內的水電煤費用,相關部門才同意了通水通電通煤,所以這里的水電煤氣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謝國強讓石濤去查一查,順便查查十七號別墅的用水用電數據。

  除了魯米諾試劑反應之外,還有幾個發現。

  第一,別墅的主臥里,不僅有床,還有高檔的進口席夢思床墊,但是沒有找到床單被套等東西。

  在一樓的雜物間里,發現了兩個沒有套被套的枕芯和被芯。

  二樓主臥床墊和床頭板的夾縫里,發現了三根頭發,二短一長。

  雜物間的被芯上,檢測出了精斑的痕跡。

  第二、一樓的廚房里有個進口大冰箱,里面沒有任何東西,但下面的冷凍柜里有明顯放過東西以及冰霜化凍的痕跡。

  技術科當即對冰箱進行了全面的檢測,上面的冷藏沒有任何痕跡,但下面冷凍柜里出現了魯米諾試劑反應。

  而且這個冰箱冷凍柜的容量,也印證了周奕當初給蔣彪做的分析。

  估計堪堪只能裝下人頭和骨頭,沒辦法把肉給保存起來。

  也萬幸容量不夠大,要是足夠大的話,直接把尸塊凍起來不拋,以這個別墅的情況,恐怕得等到三年后許局長出事了才會再想辦法處理。

  而且如果冰箱足夠大,可能陸小霜這一世也就難逃被碎尸的厄運了。

  第三,廚房的墻面和操作臺面上有一些油漬,而且痕跡很新,說明留下的時間不長。

  有擦拭清理過的痕跡,但還是有一些痕跡沒有完全清理干凈,尤其是臺面的夾縫和角落。

  這些痕跡全部做了采樣提取,因為油炸的時候,肉的脂肪會混合到油里,可以化驗提取出有效的證據。

  現場沒有發現鍋具和刀具,理論上的話這樣性質的別墅應該是不用開火做飯的。

  但奇怪的是,廚房的櫥柜里不僅有全新的名牌餐具,甚至連未拆封的筷子都有。

  警方詢問了黃重明,問他屋里的這些東西是怎么回事。

  黃重明說因為江海豪庭當初開發之初的定位就是頂級豪宅,可供業主領包入住,因為不僅僅是精裝交付,基礎的家具電器也全部一應俱全。

  不過并沒有到廚房用具這么細致的程度,也沒有個人用品。

  周奕聽完在心里冷笑不已,后來房地產迅猛發展,精裝交付的樓盤也很多,但可能是他孤陋寡聞,從沒聽說過連家具電器都給配好的。

  而且他懷疑,黃重明在這件事情上說謊了。

  可能他所說的“拎包入住”,不是在形容,而是在陳述。

  因為不止是廚房的餐具,還有很多細節,大到上等的席夢思床墊,小到衛生間和雜物間里的衛生紙。

  不得不說,這個江正道是真的太有城府了。

  你把一套別墅過戶到領導名下,領導提心吊膽生怕被查出來。

  哪怕是通過一些看似合法的手段讓領導可以低價買,謹慎的領導照樣怕查出來。

  但如果你把一套別墅的使用權以極低的價格長期甚至永久租賃給領導,領導自然就放心很多了。

  不過如果這套別墅空空如也,那領導還得親自費心費力地去買家具買電器,買鍋碗瓢盆。不僅容易暴露,還費時費力,大概率領導會覺得你不懂事,給他添亂。

  但如果這套別墅里什么都有,領導進來視察的時候連衛生間的擦屁股紙都折出了一個三角形。

  你猜領導會不會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覺得你體貼入微,孺子可教。

  不管是金屋藏嬌也好,還是帶什么人來春宵一度也罷,或者在這里放點別的東西,都更放心。

  江正道,深諳人性。

  周奕覺得如果按照鍋具和刀具這個方向來思考,可能又會跑偏,浪費很多時間和警力。

  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向三位領導做了闡述,說鍋和刀應該都是別墅里自帶的進口高級貨,之所以特意從陳家老宅拿了一把舊菜刀來栽贓陸小霜,就是因為別墅里的刀具太高級了,很容易查到來源。

  新買的菜刀頂多就是留下目擊者,但本身油炸就要買油,偽裝后買把菜刀買口鍋其實是順手的事情,只要錯開購買其實風險并不高。

  但別墅里的高級貨是江正道一開始就準備好的,陳耕耘應該是怕直接從兇器找到別墅,那就全完了。

  不過謝國強非常謹慎,讓蔣彪兩條腿走路。

  第一,以江海豪庭為圓心,搜尋丟棄的鍋和刀,重點是河道、荒地和廢井,同時詢問附近的拾荒者和居民。因為不管是新買的還是名牌,對條件差的人而言都有撿回去自用或賣掉的價值。

  第二,拿著陳耕耘和樊天佑的照片,走訪調查有廚具銷售的店鋪。

  從種種發現來說,這里毫無疑問就是殺害徐柳的第一案發現場了。

  理論上,徐柳應該是在二樓被殺害的,因為如果是一樓的話,沒必要再費勁把尸體搬到二樓的衛生間里去碎尸。

  但具體是在二樓主臥、次臥還是書房就不太確定了,因為沒有發現明確的搏斗痕跡。

  謝國強在二樓轉了一圈之后認為,有很大概率徐柳是死在主臥床上的,考慮到不見血的殺人方式,可能是被枕頭活活悶死的。

  這也是為什么沒發現枕套和被套的緣故,估計是徐柳掙扎時在上面留下了一些痕跡導致需要處理掉,至于枕芯和被芯,本身體積過大,不利于處理,就丟棄在了雜物間。

  徐柳在主臥被悶死后,尸體被拖到了旁邊的衛生間里進行了碎尸,再把尸塊搬運下樓,進行油炸處理,最后再分裝拋尸。

  雖然兇手的反偵察意識很強,對別墅進行了全方位的清潔處理,但終究還是有不少遺漏之處。

  因為本案處理尸體的手段太復雜,耗時太長,兇手再細致也不可能抹除所有微小的痕跡。

  除了血跡、油漬和毛發之外,警方還發現了一些腳印和指紋。

  后續經過對比,確認了這些腳印和指紋,分別屬于陳耕耘、樊天佑和徐柳三人。

  其中徐柳的腳印和指紋是最多的,然后是陳耕耘,最少的是樊天佑。

  而且幾個主要區域,二樓主臥、衛生間和廚房里,幾乎沒有發現完整的腳印和指紋,說明被刻意清理過。

  反倒是別墅其他地方,發現了不少腳印和指紋。

  尤其是二樓的書房里,幾乎到處都是徐柳留下的指紋,卻唯獨暗門里面沒有。

  說明徐柳知道書房里有什么東西,但她并不清楚暗門怎么打開,所以一直在書房里尋找。

  反倒是樊天佑的指紋和腳印,只在客廳和樓梯上有發現,其他未被清理過的地方并沒有發現他留下的痕跡。

  除此之外,并沒有發現第四個人存在過的痕跡。

  這讓周奕有些驚訝,江海豪庭的竣工記錄是九四年年底,他去看過江正道給的租賃合同,簽約時間是九六年的一月。

  而徐柳和陳耕耘應該是今年二月十四號才勾搭上的。

  前面一年多的時間,難道陳耕耘沒有帶其他女人來過這里?

  像他這樣的人,總不可能一直“守身如玉”吧,畢竟他又不是樊天佑,從小生活在極端畸形的環境里,被逼出了心理問題。

  固然徐柳的目的性很強。

  但陳耕耘可是一個當年未婚妻在老家懷著孕,自己在長風林場那種如此惡劣的條件下都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周奕不信他能干凈到哪去。

  別墅里發現的所有證據,都需要進一步的分析化驗。

  最快出結果的就是腳印和指紋的比對。

  最花時間的是DNA檢測,包括提取的血跡、毛發和油漬及冰箱里可能提取到的人體成份。

  不過僅憑目前的這些線索,陳耕耘就已經沒法狡辯了。

  畢竟江正道給的租賃合同上,白紙黑字有他的簽名。

  而且還有三天,省廳那邊的第一批檢測結果就出來了。

  這里面包含著三個重要信息。

  肖冰肚子里那塊肉,是不是樊天佑的?

  那個煙頭里的DNA是誰的?

  還有就是陳耕耘和樊天佑是父子的鐵證。

  現在除了兇器不知所蹤外,還有最關鍵的問題就是,徐柳的骨頭,到底藏哪兒去了!

  如果樊天佑那天晚上是為了處理骨頭才碰到肖冰的,那被肖冰咬的這一口,恐怕會破壞他原本的計劃。

  那他們會把骨頭藏哪兒呢?

  樊天佑和陳耕耘的辦公室、居住地都已經查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發現,這些骨頭不可能憑空消失吧。

  發現肖冰尸體的時候,警方對南沙河又進行了兩輪打撈,結果一無所獲。

  基于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吳永成向謝局提出了再度提審陳耕耘的想法。

  雖然他知道,謝局已經做好安排了,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之前沒有發現這么強有力的證據。

  周奕也贊同吳永成的想法,雖然陳耕耘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但現在棺材已經挖出來了。

  謝國強沒拒絕,但是眼神卻非常耐人尋味。

  當天晚上,周奕就知道謝國強這個眼神里包含的深意了。

  當一系列指向性明確的證據擺在陳耕耘面前時,他平靜地回答道:“沒錯,我承認,樊天佑是我的兒子。”

  “江海豪庭的別墅,也是我找關系以一個比較低廉的價格租來的。”

  “租這套房子的想法很簡單,我想補償他,補償這些年對他的虧欠,想讓他過好一點。只是誰知道,這個別墅區遲遲不開盤,周邊也沒什么設施,天佑他覺得不方便,所以就沒住在那里了。但他平時有沒有帶什么人去那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你們說的什么腳印、指紋之類的,我想大概是我兩個多月前去的時候留下的吧,畢竟房子是我找了朋友才租到的,我總得對人家負責,所以隔個三四個月就會去看一眼。”

  陳耕耘說話時的態度,平靜得相當詭異。

  周奕突然意識到,他這么有恃無恐,這么顛倒黑白,每次被戳穿后都能編一個新的謊言。

  他交代的底線,完全取決于警方拿得出來什么證據。

  警方逼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不逼,就不退。

  他把見風使舵發揮得淋漓盡致。

  怪不得前面吳永成說要再次提審的時候,謝國強的眼神很微妙。

  謝局這是徹底看穿這個投機分子的真面目了。

  而陳耕耘之所以能如此淡定,周奕懷疑,他可能已經認為,樊天佑已死。

  從那瓶掉包的抗生素開始,陳耕耘就已經決定舍棄樊天佑這顆棋子了。

  那天在宏大的專案組小樓,救護車來的時候雖然梁衛處處小心,但是那不是市局,審訊問話的地方都是臨時的,原本就是間普通的辦公室,沒有有效的隔音措施。

  所以救護車的聲音他肯定聽到了,并且肯定猜得到拉走的是樊天佑。

  至于醫院發生的事,他那段時間已經被控制起來了,自然無從知曉。

  但如果站在陳耕耘的角度來分析,樊天佑送醫院,無非就兩種情況。

  第一種,人救活了,警方審樊天佑。

  他很清楚樊天佑的心理素質不強,周奕就接觸了幾次就看出來了,何況陳耕耘這個老狐貍。

  所以樊天佑經不起審,遲早會把真相供述出來。

  一旦有了樊天佑的證詞,警方就會根據這個證詞來審他。

  但警方沒有,那就說明,樊天佑可能是第二種情況。

  死了,或者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開不了口。

  警方沒有聚焦了,因此鎖定到了他頭上。

  周奕他們當然不能在沒有樊天佑口供的情況下,謊稱樊天佑交代了怎樣的事實,然后逼迫他開口。

  那就是詐供誘供,是違法行為。

  至于不帶實質內容的嚇唬人,比如“你的同伙已經交代了”之類的,這種話根本唬不住他這樣的老狐貍。

  所以他就是憑借警方第二天后續的動作,來篤定樊天佑已經無法開口了。

  所以才敢這么謊言一套接著一套,把所有罪名都扣到樊天佑的頭上。

  “陳耕耘,你可以繼續說謊,但法院是重證據,重客觀事實的!不要以為你不承認,就定不了你的罪了!”吳永成面色陰沉地說道。

  “哎……吳支隊,我也是懂一些法律條文的。你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是間接證據,你們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我是兇手。而且我記得,除非你們這些證據能唯一地指向我實施了被指控的謀殺罪行,否則就算是法院也不能這么輕易定罪吧?”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人是樊天佑殺的,我只是碰巧出現在了這些線索里。

  “而且兩位別忘了,我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陳耕耘突然無奈地笑了笑,說道:“當然了,如果警方一定要一個兇手的話,我可以認下這個罪名,畢竟是我欠天佑的。”

  “我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換他一命。”

  周奕看著陳耕耘一臉舍生取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樣子,感到了一陣生理反胃。

  這一刻,陳耕耘把偽君子三個字,刻畫到了極致!

  無人能出其右!

  同時周奕由衷地佩服,謝國強的道行夠高深,洞悉了這一點。

  看起來,終究還是只有那一招了。

  命運的輪盤,最終會回到一切的原點。

  周奕讓吳永成停止了這無意義的審訊。

  兩天后的晚上,省廳DNA實驗室的第一批檢測結果,在研究人員馬力全開后,終于提前一天發了過來。

  周奕知道差不多了,該亮出最后的那把劍了!

  他剛準備去請示謝國強,謝局的電話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

  “周奕,提審陳耕耘。”

  “明白,謝局。”

  五月十七,深夜。

  距離徐柳失蹤,剛好二十天。

  睡夢中的陳耕耘,突然被戴上冰冷的手銬。

  然后被周奕和蔣彪一左一右,像抓小雞一樣架起來,押上了一輛車窗漆黑的警車。

  警車啟動,行駛在夜色之中。

  陳耕耘又驚又怒地大叫:“你們這是帶我去哪兒?你們這是要屈打成招嗎?我警告你們,身為執法人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陳院長,別著急,到了你就知道了。”周奕冷冷地說道。

  十五分鐘后,警車停下,陳耕耘被兩人架下車,沿著一條黑漆漆的走廊一直往前走。

  周圍太黑了,陳耕耘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他想警告他們,但周圍的黑暗吞沒了他的勇氣,讓他喉嚨發直。

  未知是人類最大的恐懼。

  恍惚間,他發現自己被兩只強有力的手,按在了一張椅子上。

  在他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他聽到黑暗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

  剎那間,燈光從四面八方驟然亮起。

  刺得他本能地舉起了戴著手銬的雙手,試圖阻擋利劍般照射而來的燈光。

  幾秒鐘后,當他適應了周圍的環境,看清四周的一切后,他突然明白過來了。

  他的對面,坐著周奕,正冷冷地盯著他。

  陳耕耘滿臉驚恐地大喊道:“不,你們要干嘛!你們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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