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雙方激烈爭吵之際,兩側都有明白事理的人,各自交換了計算過程。
兩方計算的過程大同小異,其實并沒有多少決定性的區別。
而決定了成功失敗的關鍵因素,很快便浮出水面。
“你們的效率怎么會這么高啊?為什么會算出來比正常高五成的產出?”
抖著一迭草稿紙,一名學者朝著對面的工程師發問。
那工程師理所應當地開口:“因為采用了《朝圣效率法》啊。”
“你還說你沒有在討好圣孫,《朝圣效率法》頂多提升了半成就不得了了,哪兒來的五成,我請問了!”
“之前灰爐鎮的迪特里伯特工坊用了這方法,效率都翻了倍!”
“那能一樣嗎?這是精密零件!不是馬蹄鐵!”
“誰告訴你迪特里伯特工坊造的是馬蹄鐵了,人家正經造車軸的……”
“冕下,事到如今,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了。”在場的一個圣聯高級工程師站了起來。
“你說。”
“冕下,這《朝圣效率法》不是我們沒用,是真沒用啊。”
“大膽!你在隱射什么?你在質疑什么?你背后是誰……”
樞密僧侶沒說幾句,就被霍恩摁下了肩膀。
對于樞密僧侶們來說,這些話是他們必須說,同樣是一種政治表演。
望著眼前的這位工程師,霍恩的臉上無悲無喜。
霍恩記得他的名字,阿克森特,一位來自萊亞金角灣教皇大學的工程師。
至于他說的話,不用問霍恩都知道,肯定是從他日常生活中所觀察到的現象而得出。
在不少工程師看來,霍恩的《朝圣效率法》實在是矯枉過正了。
不就是治理一下監工問題嗎?搞點勞工代表,再整個勞工辦公室,很快就解決了。
可圣孫就不,非要搞一套莫名其妙的《朝圣效率法》出來。
不用還好,但凡是用了的工廠就沒有不效率下降的。
“《朝圣效率法》是經過試點檢驗的,它的確有效,只是會經歷陣痛的改革。”
霍恩這么說,不是執拗,而是真有說法的。
過去的工房操作,往往是工人們依據經驗和直觀操作,從理性邏輯的角度考慮,效率不是最大的。
反而是很多反直覺反經驗的操作,才能帶來更高的效率。
《朝圣效率法》其實就是地球上的《泰勒科學管理法》改版,這位就是現代管理學的祖師爺。
至于《朝圣效率法》,以迪特里伯特工坊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正常按照工人們的經驗,鐵鍬尺寸越大,搬運物料越多,效率最高。
但經過觀察工長計算,每鍬負重約為21磅時,工作效率最高,跟尺寸(鐵鍬容積)沒關系。
所以要使用不同尺寸的鐵鍬,用于不同密度的物料搬運。
在這項改革之前,每個工人每天的平均搬運量約為6噸。
在這項改革之后,平均每人每天的搬運量提高到了22噸,增幅接近270。
同時,所需工人數量從400到600人減少到了140人,大大降低了人力成本。
只是改變人生來的習慣和直覺,是一件很反直覺的事。
結果就是必然導致一段時間的效率短期下降,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可以說,霍恩整治監工,嚴查工廠貪腐,其實就是為了泰勒科學管理法這碟醋才包的餃子。
阿克森特是在第六屆大公會議后才加入的圣聯,還是在歇利的推薦下。
對于圣聯的情況,還只是全看宣傳,這還是第一次參與級別這么高的會議。
望著霍恩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阿克森特嘴唇顫抖了一會兒,卻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本以為來到了圣聯,就不用像在金角灣那樣,任由神學與政治滲透邏輯的殿堂。
結果,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這圣聯還是這樣。
“好,我知道了。”阿克森特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木木地坐下。
“冕下自有道理……”一旁的同僚上前安慰。
阿克森特最終還是沒忍住:“教皇英明,我服了。”
“你這話……”馬上就有樞密僧侶跳出。
“好了。”霍恩打斷道,“繼續列計劃,按照《朝圣效率法》的標準進行。”
這話一下子定了調,爭吵聲漸漸平息。
紙筆沙沙聲又一次響起,霍恩卻是朝旁邊的樞密僧侶低語了幾句。
那僧侶立刻起身,很快便抱著一本厚厚的書簿返回。
雄鹿室里的嘈雜還在繼續,咖啡一杯接一杯地送進來,杯底的殘渣越積越厚。
窗外的夜色也越來越濃,在濃重的黑云下,還能聽到越來越頻繁的車輪與馬蹄聲。
約莫一個小時后,樞密僧侶匆匆走到霍恩身邊,手里拿著幾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報告。
“冕下,查到了。”他把紙遞給霍恩,“這些都是進行了《朝圣效率法》改革后卓有成效的相關工房。”
霍恩一眼掃過去,將將六十個,只能說勉強滿意了。
既然是飽和式救援,那么自然也要飽和式生產。
寧愿多,無非就是以后再用,也不要少。
畢竟生產一輛發條機車的就基本需要兩三個工房協同合作了,現在同時生產十五輛估計得有四五十個工坊共同參與。
勉強夠用了。
其中最大的問題,就是材料運不過來。
而運輸問題,在如今的大環境下幾乎是無法解決的。
所以留給霍恩他們的只有一條路,那就從馬約山與熱泉堡就地制作材料。
然后直接運輸到圣械廷來,否則讓冷泉堡鋼鐵公司造好再運過來完全來不及。
這就意味著兩地的冶煉廠得加班加點地進行冶煉,在足夠的時間內,冶煉出數量夠多且質量過關的材料。
壓力同樣巨大啊。
“立刻派人去聯絡這些工坊,將訂單下發下去。”從忙碌的人群手中拿起報表,霍恩直接將訂單安排給了這些應用了圣效法的工房。
“冕下,全部都用圣效法嗎?”馬德蘭皺起眉,略帶勸誡地開口。
霍恩搖頭:“如果不用圣效法,那就來不及了,不是我一定要用,而是我不得不用啊。”
只是說完這話,下面的一群高僧立刻露出了愁苦的表情。
他望著底下一大堆露出難色的面目,由于幾秒,還是嘆息:“這樣吧,我留出五輛機車的位置,你們想怎么辦就怎么辦,誰干好了我記誰的功!”
不少《朝圣效率法》反對派這才齊齊松了一口氣,起碼圣孫還留給他們一個擦屁股的機會。
“現在我們解決幾個問題了?”
“額,加工精度由萊昂納多解決,材料和制造問題由朝圣工房解決,還剩最后一個問題,就是反諜……”佩蒂埃一一將會議報告歸納好。
這邊霍恩則基本安排好了另外兩個問題的大概思路,而勒內立即抱著一摞文件走來。
“冕下,關于對法蘭的反諜問題上,我們已經有了兩個思路。”
“說。”
“第一個簡單粗暴,嘉莉殿下如今正帶著內衛部隊到達急流市了。
讓殿下帶一部分內衛提前返回圣械廷,負責抓捕與安保。”
“好,明天我親自與她碰頭。”霍恩點頭。
“第二個方法,則是需要真理庭的幫忙,我們需要公布發條機車的情況,鼓勵市民舉報……”
“不可!”驅魔長與福音長兩人立刻從椅子上彈射起步,“這事爆出去,圣聯的臉都要丟光了……”
“我覺得可以。”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雄鹿室徹底成了司令室。
隨著你一言我一語,咖啡一杯杯地上,一整套的計劃逐漸成型。
時不時就有人到來,與高僧們到會客室攀談而又離去。
整個圣座大廈亮如白晝,而夜間的馬車則是如白天般擁擠繁華,在圣座大廈周圍來去。
直到天邊露出一抹魚肚白,霍恩眼圈漆黑地站在黑板前。
而黑板上,則釘著一堆用線連起來的紙片,紙片上則是補救方案。
方案共有五個,經過占卜,霍恩與萊昂納多的方法居然奇跡般地比其他方法高的多。
不過,高僧們都露出人艱不拆的無奈笑容。
占星術士們對圣孫做事成功的占卜結果不僅有保底,估計超出保底還要再加1020。
將縮水的部分一減,其實差不多。
霍恩望著已經劃分好的五個小組,拍了拍手掌:“計劃已定,我們做就是了。
只要盡力,剩下的就看圣父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