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罐頭廠的門口，大門敞開著，庫瓦斯克可以輕松看到里面。
晨霧還沒散盡，煤煙味還裹著潮濕的空氣。
眼前的磚石廠房比他剛剛看到的還要寬敞，簡直像是一座宮殿了。
至于宮殿前，在長著雜草的荒地中央卻被清出了中間一塊約莫一畝的沙土地。
上百來個工人在空地站成一排排，他們穿著磨出毛邊的粗布襯衫，以及呢絨絨褲子。
不能庫瓦斯克看明白，他便被推著拉著走近。
“站直！”粗啞的口令從空地前傳來，說話的是個穿靛藍帆布襯衫的中年男子。
他腰間別著銅哨，小臂上肌肉繃得緊實。
“先甩臂！左、右、左、右，注意呼吸……”
隨著這名中年男子的指揮，這群工人們跟著做著一個個動作。
甩臂踏步，彎腰摸腳，原地開合跳……
盡管緩慢，看似簡單，可人人額頭上都滲出了一點點細密的汗珠。
不等庫瓦斯克詢問，提前做過功課的莫洛卡就向他解釋起來。
“這是圣聯的體操制度……”
按照圣孫霍恩的說法，工廠是為圣聯信民的福祉而存在的，利潤也是為了圣聯的福祉而存在的。
誠然，現在的工廠需要工作很久，非常勞累。
但這并不意味著，工廠要將工人當做機器或奴隸來壓榨。
他們勞工，也當享有健康的權利。
雖然不少實業家，覺得霍恩這套說法有些“空洞的仁慈”，但還是不得不照做。
尤其是去年的整肅運動，殺的人頭滾滾，讓實業家們再一次認識到某位教皇的恐怖后……
所以按照圣聯普遍的規章制度，都遵循圣孫教皇的號召，形成了晨操制度。
也就是工人們每天到達工廠后，第一時間就是做體操。
這些體操，由一眾包括圣聯高級軍官騎士莫若、赫曼，來自雇傭兵軍官格里芬以及萊亞高級騎士戰俘編撰。
基本算是退階版本的騎士呼吸法。
雖不如脫產鍛煉，但練久了照樣有一二段的呼吸法。
而且有了呼吸法，腦子和精神頭都會比之前好一些。
根據霍恩的要求，現在圣聯全民，但凡是有機會有能力的都會練一練騎士呼吸法。
畢竟現在圣聯糧食充足，肉類中雞肉和雞蛋價格都不算高。
煉成呼吸法對于成年人和對于少年人所需的肉食與糧食是不一樣的，少年人所需是少于成年人的。
從少年人練起，會比成年人好練很多。
所以圣聯甚至是從小學生就開始練呼吸法，練到一段就有一級運動員證書，二段就有二級。
以此類推。
當然，這種證書并不能帶來什么優勢，只能算是一種榮譽。
除此以外，在征兵時，有運動員證書的人也是第一批征兵序列。
望著筆記上從簡報和年鑒上摘抄的內容，莫洛卡合上筆記，輕嘆了一聲：“全民超凡啊，圣聯該不會要實現了吧。”
全民超凡也是圣聯的長期目標之一，是霍恩當初在圣聯建國時就提出的要求。
原先帝國不平等，是因為有人超凡有人不超凡。
現在的圣聯想要平等，只能人人超凡，那就等于人人都不超凡。
一個全軍超凡的鄧賈爾大方陣，都能把馳騁帝國近千年的騎士打的掉了滿嘴牙。
一個全民超凡的國家……莫洛卡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不僅僅是膽寒于這種國家的強大，更是膽寒于圣孫正在一步步將其變為現實。
由于吃的更多更好，更有充足的牛奶供應，外加政府的主動推廣，民間“遠動員”數量越來越多。
更不要提那些服兵役回鄉的老兵，基本都是全部被注射了圣眷種子。
這些老兵但凡有個中學學歷，都會被邀請去當煉金工程師，或者直入工匠學校學習煉金。
靠著退伍金，兩三年一出師，馬上就被各大工廠工坊搶著要。
煉金術士那可是香餑餑，全圣聯都缺。
以這樣的速度，要不了三代，圣聯真能變成一個全民超凡，世襲迭代全民超凡的國家。
“看夠了沒？”格羅西恩輕聲的詢問，喚醒了膽寒與恐慌中的莫洛卡。
這時的莫洛卡才反應過來。
我慌什么，我都入了圣聯籍了，我都是圣聯人了，應該高興才對啊！
雖然耽擱了進入工廠的行程，但格羅西恩與帕拉克還是耐心陪同著兩人。
他們帶莫洛卡與庫瓦斯克來看這個，就是要讓他們親眼見證。
有些東西不親自看一看，是領會不到其中精髓的。
從帝國各地來圣聯中樞“學習”的朝圣者們，往往都會在圣聯居住一年半載。
否則很難建立起那種強烈的戰略自信與革命的決心。
天國夢不是光說給圣聯人的，而是說給全體帝國信民的。
“看夠了，走吧。”庫瓦斯克與莫洛卡這才繼續往前走。
和門口扛著發條銃的保衛打了聲招呼，眾人才敢穿過工房的大鐵門走到工房內。
不管是莫洛卡還是庫瓦斯克，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簡直就是一座大教堂。
要知道，正常的房子往往都是三四米的層高，哪怕是大工坊的房子都是如此。
可眼前的工廠，卻是如同宮殿一般，有著極高的層高，從屋頂到地面之間空空闊闊。
兩邊則是有二層三層的長廊，看起來是倉庫或經理人辦公室。
帕拉克與格羅西恩在門口等待著矮人兄弟的到來，至于莫洛卡與庫瓦斯克則站在二樓長廊朝下方張望。
向下看去，在石板地面上，便是看到大量用于制作馬口鐵的流水線與工具。
首先就是發條機驅動的軋制機，由兩塊硬鋼圓柱滾輪組成。
將龍語煉金爐軟化到白熱的鐵條從滾輪中插入，調整滾輪尖細，反復插入攤平，就能軋制成不同厚度的鐵皮。
鐵皮送到后方，便是切割。
切割完成后，就是除銹室，通過在藥劑與黑麥發酵液中浸泡除銹防氧化。
接著便是退火室，負責提高鐵皮韌性。
在退火室后頭，還有一個油脂槽，防止鐵皮氧化。
隨即就是給鐵皮鍍錫的鍍錫室，鍍錫槽中會有表面覆蓋樹脂與鯨油的熔融錫。
最后就是冷軋棍平整鍍層，卷成罐頭狀，再把底座加熱焊上去就大功告成。
按照帕拉克這幾人的說法，在冷軋棍之后，應該還有一道上漆的工藝。
這道工藝需要用到高原矮人和北方諾恩人從黑巖石中提取的黑漆。
上了黑漆之后，就能給馬口鐵罐頭提供更長的保存時間，并且還不易破損。
不過問題是，當前他們還沒有得到這項工藝。
黑漆更是只有在北方有，且只有少量幾個開采場。
以后，說不定還要和北方諾恩人做一做黑漆的貿易，目前福音長布薩克正在忙活這件事。
“原來如此。”
聽完了帕拉克的解釋，莫洛卡羽毛筆如飛，迅速在筆記上記下了帕拉克等人所說的信息。
別看這些圣聯的企業家，人五人六的，他們不比普通人聰明多少。
他們厲害的點只有兩個，一個是先發優勢與馬太效應帶來的資源差，二個就是簡單而純粹的信息差。
在圣聯沒有互聯網的時代，一個關鍵的消息是真的能值一千金鎊。
庫瓦斯克則是走到一邊，無聊沿著長廊閑逛。
不過他很快就在一個小黑板前停下，望著上面的簡化單詞發愣。
遲疑了許久，他才緩緩讀出：“合理工作量，差別計件工資，標準化的工作方法和流程……”
“嗯，這次算你讀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