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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小兩口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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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西都護府的秋色帶著戈壁獨有的蒼涼與壯闊,庭院里那幾株胡楊,葉片已染上燦爛的金黃,在湛藍天空下倔強地挺立,風過時發出沙沙的響聲。

  三娘臨窗而立,手中捏著一封剛從長安以密匣送達的文書,羊皮紙的邊緣有些磨損,顯示它經過了多少驛馬的顛簸。

  這可不是普通的政務奏報,而是加蓋了監國秦王璽印與政事堂附議的正式詔令副本,內容正是以“陛下遠在西域,儲君久離京畿,非社稷之福”為由,催促太子李治即刻返京。

  李建成病重,無法視事,這份詔令顯然是長孫無忌聯合其他宰相,借監國名義推動發出的。時機抓得如此之巧,就在張朔那番醉話將太子身世攪得滿城風雨之后不久,用意不言自明,那便是要將李治這枚至關重要的棋子,挪到他們更容易掌控的棋盤上,置于眼皮底下。

  而將自己的血脈當做棋子,作為臣子來說這已經是犯了大忌諱,雖說自古王朝便是皇權與相權之爭,但這也著實有些觸了逆鱗。

  “陛下。”心腹女官悄步上前,低聲道:“張尚書從長安傳來密信。”

  三娘接過信,張朔的字跡一如既往的瀟灑不羈,但字里行間卻透著一股凝重。

  他在信中詳細說明了長安近日的暗流涌動,從長孫無忌如何借秦王病重之機攬權,到如何打壓與張朔交往過密的官員,再到以及他如何將太子身世挑明,迫使各方表態。

  信的末尾,老張寫道:“長安已成漩渦,太子返京勢在必行。然,歸程與歸后,步步殺機。臣,魏臣也,諸多不便,唯盡力周旋,以穩局勢。萬望陛下早作決斷,速遣精干護衛接應。”

  三娘將張朔的信在燭火上點燃,看著跳躍的火苗吞噬那些驚心動魄的文字,最終化為一片輕飄飄的灰燼,臉上的表情忽明忽暗。

  張朔的身份敏感,作為大魏尚書令,他在長安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能做的確實有限。他這番已是兵行險著,甚至是將他自己也置于了風口浪尖。

  她幾乎能想象到,此刻的長孫府內,那位權相是如何暴跳如雷又如何加緊布置。

  她必須做出決斷了。

  讓李治繼續留在相對安全的浮梁,固然能保一時平安,但也會坐實他“怯懦”“受魏庇護”的指責,于他日后繼承大統極為不利。況且,長孫無忌既已出手,絕不會善罷甘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唯有讓李治回來,正面應對才能在風暴中站穩腳跟,真正贏得屬于他自己的權威,這就像當年她毅然踏上爭奪帝位的險途,沒有退路,只能向前。

  “擬旨。”

  三娘轉身,聲音威嚴且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儀。書房內侍候的翰林待詔立刻鋪開明黃色的絹帛,研墨以待。

  “詔太子李治,接旨后即刻啟程返京,以慰朕心,以安社稷。沿途州縣,需盡心護衛,不得有誤。”

  她頓了頓,看向窗外遼遠的天空,語氣稍稍放緩:“另,以私信告知治兒,路上當心,非朕親筆手書,不可輕信他人。告訴他,他父親在西域盯著,他伯父在長安看著,他母親在安西等著他平安的消息。”

  這道明旨是她作為李唐皇帝的身份,對監國詔令的確認和背書,將李治返京從被動接受,變為主動應召。而那封私信,則是母親給予兒子的提醒與支撐。

  女官領命,匆匆去安排。

  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帶著皇帝的旨意和母親的牽掛,沖出安西都護府,向著東南方向疾馳而去,馬蹄聲碎,踏起一路煙塵。

  三娘重新望向窗外,遠處是連綿的雪峰,她知道,自己這一步是將親生兒子推入了最危險的境地。

  但她是皇帝,他是太子,這是他們無法逃避的宿命。她能做的,就是為他掃清盡可能多的障礙,給予他最堅定的支持。

  她召來隨行的暗衛首領,低聲吩咐:“挑選一隊最精銳可靠的人手扮作商旅,暗中綴在太子隊伍之后。若有異動,不惜一切代價,保太子無恙。”

  “陛下,前日夏帥已安排好了,他說若是陛下問起來便告訴您,若是不問就當沒有這回事。”暗衛首領垂首說道:“殿下的安危可確保萬無一失,此番夏帥在十四衛中篩了八百好手,其中還不少是浮梁系的頂級高手和風花雪月的老江湖。”

  “這樣啊,虧了他還記得自己這個兒子。”

  她笑了一聲,但很快眼中便閃過一絲殺意,看著窗外喃喃說道:“你最好祈禱治兒平安無事。否則朕便是傾盡李唐之力,也要你長孫家灰飛煙滅。”

  足足半月,時已入深秋。

  那份明黃色的絹帛詔書被供奉在香案上,仿佛帶著遠在安西的母親的威嚴目光,讓整個小院的氣氛都變得肅穆起來。

  李治跪接明旨,少年的臉龐上已褪去了最后的猶豫。

  旨意是冰冷的程式化語言,但隨旨而至的母親私信,那熟悉的筆跡和帶著些許拗口卻真摯的關懷語氣:“吾兒,長安風急,歸途保重。”

  他知道這一走就不再是那個可以躲在師姐身后,只關心風月草藥的少年了。

  他是李唐的太子,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的兒子,他的歸途,關乎國本,牽動天下。

  他想起父親那封混不吝卻充滿力量的書信,想起張伯父在長安的孤身周旋,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壓上肩頭,卻也激起了他骨子里從不缺乏的勇氣。

  聰明又多情、勇敢且無畏,他這基因吶,可是完美的繼承了他那父母親。

  “師姐。”李治來到藥圃,找到正在小心翼翼分揀新采的紫蘇葉的小武,將手中的信遞給她:“母親來了旨意,召我回京。”

  小武停下手中的動作,在旁邊的木盆里凈了手,用布巾擦干,這才接過信,細細看完。她的閱讀速度很慢,似乎每一個字都要在心底咀嚼一番,似乎小武天生就對這些東西非常敏感,甚至要比李治還要更加了解這里頭的運行規則。

  抬起眼,仔細凝視著李治沉穩了許多但仍然帶著天真和稚嫩的面容,她輕輕將信折好,遞還給他,聲音平靜得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天:“殿下何時啟程?”

  “三日后。”李治看著她,就沒給她反對的空間:“你與我同去。”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是商量,而是告知。經歷了長安流言的風波,接到了母親的正式詔令,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而且若是將小武獨自留在浮梁,他心中定然空落落的,而且他需要她,不僅僅是情感上的依賴,更是一種在陌生險惡環境中的精神支撐和理智提醒,畢竟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師姐,如今各方面能耐都遠勝于他。

  小武沉默了片刻,目光掠過藥圃里生機勃勃的草藥,那些她親手栽種日日照料的寶貝。

  不過她知道,這一次不同以往,太子奉詔返京,她若跟隨,名分未定,必遭物議。長安不是浮梁,那里的目光會更加苛刻,言語會更加惡毒。但她也知道,李治需要她,自己心思縝密,觀察入微,或許能在關鍵時刻幫到他,也許是一個提醒也許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或者都能將他從泥潭中拉扯出來。

  浮梁數年的相伴,早已將他們的命運緊緊聯系在一起,至于名分……去他的吧,反正除了在自己的小師弟面前,在哪也沒人把她當個人看。

  “好。”她依舊只回了一個字,卻重逾千斤。沒有多余的言語,她轉身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手邊的藥材,動作麻利而專注。

  “我去與母親說一聲,還要準備一些沿途需要的東西。殿下也需打點行裝,召見屬官,安排行程,諸多事務,這三日可不能懈怠了。”

  李治看著她的背影,上前一步,從后面輕輕環住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瘦削的肩上,低聲道:“委屈你了,師姐。待我入主東宮,定不會讓你再受半分委屈。”

  小武身體微微一僵,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的親近讓她有些不適,但感受到身后少年胸膛傳來的溫熱和話語中的堅定,她終究沒有掙脫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聲音依舊平靜:“快去準備吧,殿下。此去長安,非同小可。”

  她頓了頓,補充道,“我……會一直陪著殿下。”

  三日后,浮梁碼頭冠蓋云集。江南道的大小官員、當地士紳名流盡數到場,為太子殿下送行。旌旗招展,儀仗森嚴,場面之隆重,遠超尋常。

  李治一身杏黃色太子常服,玉帶束腰,頭戴遠游冠,立于船頭。

  陽光灑在他年輕的臉龐上,映出一種介于青澀與成熟之間的光華。

  他從容地與前來送行的官員們寒暄道別,言談舉止間,已初具一國儲君的雍容氣度,應對得體,既不顯得傲慢,也不失威儀。

  只有目光偶爾投向站在稍后位置那個一身素凈衣裙的師姐小武時,才會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牽掛。

  小武微微垂著眼,姿態恭謹,卻自有一股沉靜的氣度,不得不說有些東西的確是天生的,小武雖說是要大了李治四歲,但這看起來她卻更像是這個團隊的核心。

  江南道的官員們說著各種吉祥話,大家都在預祝太子殿下旅途平安,早日抵京。

  但李治能從一些人閃爍的眼神和過于熱情的笑容背后感受到復雜的情緒,這些人都是魏國的官、魏國的人,今日如此客氣的過來送自己,說白了是仗著他老子的威嚴,如果沒有身世被解開那一出戲碼,這幫人哪一個會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李唐的太子爺。

  “開船咯”

  船老大悠長的唱聲響起,穿透了碼頭上喧囂的人聲。

  沉重的行船在船夫們的號子聲中緩緩離岸,槳櫓整齊地劃入水中,破開平靜的江面,蕩開層層漣漪,朝著鄱陽湖的方向駛去。

  李治最后望了一眼這座承載了他數年寧靜時光的江南小城,那熟悉的街巷、縣衙的青瓦白墻、以及遠處朦朧的山巒,然后毅然轉過身面朝北方,目光投向水天相接的遠方。那里是長安的方向,是風暴的中心,也是他必須去往的未來。

  江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袍,廣袖飄飄,仿佛欲乘風而去。

  小武默默走到他身側稍后的位置,將一件厚實的披風搭在他的肩頭,低聲道:“殿下,江上風大。”

  李治接過披風,卻沒有立刻披上,只是默默望著前方浩渺的江水,以及兩岸不斷后退的青山、田野和村落,聲音混在風里,卻清晰堅定地傳入小武耳中:“師姐,此一去,便是真正的搏浪弄潮了。再沒有浮梁的安寧日子了。”

  小武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水天一色,前路未知,江鷗在船側盤旋,她轉身從身后抱住李治的腰:“殿下是龍,本當遨游四海,搏擊風云。無論風波幾何,我總會在一旁,為殿下備好傷藥,辨明歧路。”

  官船沿著河而上,李唐太子返京的儀仗浩浩蕩蕩。

  沿途州縣早已得到消息,無不隆重迎送,地方官員在碼頭跪接,奉上當地特產,說著冠冕堂皇的頌詞。

  這支規模不小的船隊,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正迅速向著長安擴散而去。關于太子容貌、氣度、隨行人員的種種細節,也隨著快馬和信鴿,先一步傳向了那座千年古都。

  “師姐,你說為何父親不直接插手?”

  坐在船艙中,李治正在那喝著一碗銀耳湯,期間卻是不解的抬頭問了起來:“父親直接出手不就什么事都沒了?”

  “那大唐還叫大唐么?倒不如叫大夏好了。”

  “叫大夏也行啊,我不還是太子么?”

  唉……好像是哦。

  不過很快小武就找出了問題的關鍵,她搖了搖頭:“不行的,李唐最終的結局便只有兩個,一個是成為一統天下的王朝,一個是成為被一統的王朝。斷然不能易主,師父也絕無可能去當那個皇帝,師父的雄心不在這張龍椅之上。而且當下他也沒有閑心去管這些事,西域若是能收入中原,帝王本紀定是要把師父記入進去的。”

  “那既然是這樣,倒不如將計就計叫長孫無忌篡位好了,那不就能名正言順的去攻打他了?”

  小武聞言眉頭一皺:“那要死多少人?要荒蕪多少田地?要離散多少家人?殿下,當下你不能再如此了,師父說過不到萬不得已斷不可動刀兵,天下三災之中,最恐怖的便是兵災了。為君者,當與民同欲,民欲則君欲,民不欲則君棄,殿下當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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