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前被迸裂地壑吞噬的北鮮八部。”
黑帝汁光紀屈指微彈,一具身著玄衣的浮尸頓時破裂,沁出黃綠色的漿液,過不片刻,便孵化成幾十只七彩小蟲,攢集蠕動。
“這里沒有土族中人。拓跋帝,大荒經上記載的混沌封印之所在哪里?”
秦淮掃過冰河尸兵,搖了搖頭,開口向拓跋帝問道。
“大荒經記載,說是混沌封印于混沌環,收容在陰陽冥火壺之中,不知波母可清楚這陰陽冥火壺所在?”
“陰陽冥火壺?”
秦淮一凜,忽然想起之前察探烏絲瑪記憶時,曾在皮母地丘中見過此物。
傳說上古某年天崩地裂,兇魔橫行,女媧以金族五色神石補住天裂,剩余的五色石不足以填補地縫,就索性將殘石混合三十六種奇鐵,鑄造成“陰陽冥火壺”,封收了所有兇魔妖獸,鎮在地縫之底。
斗轉星移,當年的地縫變成了大荒第一奇山皮母地丘,而陰陽冥火壺則化作了地丘的某一座山峰。
“火壺山?那不就是?”
聽到拓跋詢問,波母遙遙一指,只見前方有座山峰陡峭高峻,半山突崛,看起來好似一個高嘴大壺。
大雪紛飛,眾人馭風橫空,轉瞬間便到了火壺山上,山崖如刀削斧斫,壁立千仞,惟有半山巨石突兀,橫空延伸出數十丈來。
眾人在橫峰上落定,積雪皚皚,九株蒼勁虬松亭亭如蓋,此外別無一物。
秦淮環顧片刻,似是發現了什么,一掌拍出,雪浪奔卷,緊貼崖壁處頓時現出一個兩丈來深的雪坑,其中赫然有一個高近兩丈的石堆。
這石堆通體漆黑,石縫緊密,宛如一只巨大的玄龜,瞧著甚是堅硬強韌。
“這里便是壺嘴峰。””
波母一邊自說自話,一邊走到墓前重重跺了九腳,只聽“轟”地一聲,山搖地動,積雪迸飛,那石墓正中陡然開裂,紅光爆舞,沖起一道百丈來高的熊熊烈焰!
秦淮心中一動,水光蕩漾,火光收斂,落雪飄搖,橫峰上又恢復了寧靜,而那石堆則已裂開一個半丈來寬、一丈來高的洞門,紅光吞吐閃耀,像是一個伏地蹲踞的兇獸,張開血盆大口,擇人而噬。
梼杌分身一馬當先,帶著波母、黑帝魚貫而入,而秦淮本體則與青帝留在外界,時刻準備策應。
熱風撲面,口干舌燥。甬道狹窄斜長,蜿蜒而下,石壁上懸掛著一盞盞暗紫色的龍石燈,紅光跳躍,異香撲鼻,顯得靜謐而又詭異。
梼杌順著甬道不斷深入,過了片刻,就在光滑鐵青的壺嘴內壁,望見了眾多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刻痕。
“波母,之前你交給烏絲瑪的青銅拓片,就是從這上面轉印下來的吧?”
望著壺壁上有些眼熟的刻痕,梼杌能確定這些象形字正是先前烏絲瑪費盡千辛萬苦要讓朱卷氏翻譯的太古蛇文!
事關伏羲石讖,梼杌自不敢大意,當即向波母確認道。
“不錯,烏絲瑪想掌控陰陽冥火壺,卻又不知操控之法,正好壺壁上有太古蛇文篆刻,我便拓印下來交給她,想要以此為切入,進行嘗試。”
波母點點頭,十分坦率地承認了先前的所作所為。
梼杌了然,順著甬道走到盡頭,觸目所及,四周火焰飛舞,霧氣蒸騰,盡皆容納在一個高達百丈,直徑近八十丈的巨大洞窟里。洞壁尖石嶙峋,五色斑斕,頂壁上有一圈裂痕,想必就是這陰陽冥火壺的頂蓋了。
往下望去,洞底距離壺嘴甬道約有十丈深,紅彤彤燒得滾燙,有數十個圓孔,星羅棋布,赤焰飛騰。
正中有一個八角高臺,從南而西,分別刻了“離”、“坤”、“兌”、“乾”、“坎”、“艮”、“震”、“巽”八種圖案,正是大荒自古流傳的伏羲八卦圖。
相傳太古之時,伏羲因常年苦思宇宙奧秘,仰觀日月星辰之變,俯察山川風物的法則,感動上天,忽有一日,龍馬躍入渭水,演化秘圖,當時在河邊冥想的伏羲大有所悟,從此仰觀天象,俯察地法,參透天地萬物的玄機,練就通神徹鬼的法術神通。
然而伏羲八卦圖究竟有何玄妙,大荒古往今來的經史典籍沒一個能說清的。
“諸位,這陰陽冥火壺以半個時辰為一周天,冷熱交替,冰火相濟。現在地火已透過壺底,形成青冥紫火,熾烈更勝熔巖,無堅不摧,就算是玄冰鐵,也要被燒為鐵漿。你們若要行動,務必小心。”
聽到波母的提醒,梼杌點點頭,提起朱卷氏,周身環裹炁勁護體,直接沖破烈火,湊到了壺壁石刻的近處。
“來,幫我翻譯翻譯。”
“嗯,這個字是‘回’字,這個是‘金’字”
聽到朱卷氏的逐字翻譯,梼杌眼前狀態欄中那關于伏羲石讖的進度立馬開始上漲。
“他這是在干什么?”
拓跋帝望著正在研究壺壁石刻的梼杌,疑惑問道。
“壺嘴峰又稱思過峰,相傳女媧大神心懷慈悲,將混沌神獸等兇魔收入這神壺之后,封鎮以思過訣,并將法訣刻寫在壺壁上。只要千年之后,有人在這壺嘴前倒誦此訣,便能將壺中所困的兇魔釋放出來。三十多年前,有一荒外之人大鬧地壑,于火壺山頂撬走了鑲嵌其中的混沌環,我母子二人這才知道這險峰竟是遠古封鎮兇魔的女媧神壺。幸好思過訣乃是由太古蛇文篆寫,那人不識,這才只取了混沌環就離開地壑,未能將壺中兇獸放出。”
波母頓了頓,緩緩解釋道:“他讓蛇姥翻譯石刻,想來是打算配合混沌環,解封壺中兇獸,確認那混沌所在。”
過了整整半個時辰,感受了一輪冰火交替的梼杌終于在朱卷氏的翻譯下得到了所謂的伏羲石讖。與波母汁玄青解釋的差不多,這伏羲石讖并非是什么讖緯之言,而是女媧傳下,解印封印三大太古絕兇的法決,這也正好印證了烏絲瑪手中解印鯤魚的法訣是從何而來。
“你收集到了全部的伏羲石讖,進度(936/936)!”
等到閻浮提示在耳邊響起,梼杌點點頭,向同在壺腹內等待的拓跋帝招呼道:“走吧,混沌環和思過訣如今都已在手,也該出去放手一試,看看這混沌是否還在這壺中了。”
拓跋帝自無二話,當即隨眾人原路返回。
而就在大荒眾人無暇注意的火壺山中,一個深沉無比的黑洞從虛空中倏忽擴張開來,一張短寸頭的娃娃臉出現在黑洞那一頭。
“真是沒想到,我還有重回大荒的一天,真是懷念吶。”
說罷,三眼環球董事混沌李安南摸了摸青冉冉的下巴,走出根莖通道,直接站在了壺腹中央的八卦高臺上。
與此同時,梼杌看到閻浮會話傳來的“準備就緒”四字,立刻拿出混沌環,口中念念有詞,皮母地丘下方頓時傳來一陣悶雷似的震動,云霧崩散,群峰搖蕩,無數兇禽妖獸驚啼尖叫,接連不斷沖天飛起,從眾人身邊轟然卷過,高高盤旋。霎時間如黑云似的遮蔽了半片碧空。
空中霞光盡斂,幻景全無,群雄低頭望去,壑內霞云滾滾,火光吞吐,如驚濤駭浪似的朝上翻騰,無數霓光破舞而出,仿佛道道利劍,晃得人眼都花了。
“快,先去把三族軍眾疏散開!”
拓跋帝話音未落,下方的七彩云海陡然朝上一鼓,“轟隆”一聲巨響,繽紛炸射,萬千火蛇紅焰高竄怒舞,炎風撲面,群雄大駭,紛紛驚呼沖散。
轟鳴聲中,皮母地丘的照影峰、玄武峰等七座最為高峻陡峭的山峰接連崩塌,煙塵滾滾。
大地劇震,裂縫急劇擴大,又是一陣雷鳴般的轟響,地丘方圓數里內的地面陡然朝下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盆地斷層。
“嗷——嗚!”
地壑內紅光爆舞,忽地傳來一聲震天怒吼,眾人腦中嗡的一響,氣血亂涌,無數偵騎眼前一黑,登時翻身朝下摔落。
轟!!!
皮母地丘南側的地面突然炸裂開來,巨石四射,火浪噴飛,群峰崩塌,漸漸隆起一個雪白色的巨大“山嶺”,毛發板結,體型龐然,兇威比之鯤魚更甚。
透過無數地縫,隱隱可見一個巨大的“圓球”自地壑深處急劇膨脹鼓起,地丘群峰被它拱得不斷傾搖崩塌。
那圓滾滾的球體長滿了巨大的龍鱗,象是無數只巴眨閃爍的眼睛,忽而明黃耀眼,忽而彤紅如火,當中一道巨口似的長縫,無數雪白的毛發好似觸手般從中伸出,招搖亂舞。
“混沌!”
波母等人倒吸涼氣,臉色齊變,對陰陽冥火壺是混沌封印之所的說辭再無半點懷疑。
“夠了,還望天神速速停下,將混沌重新封回壺中!”
陡然聽到拓跋大喝,梼杌微微頷首,口中法決調轉,隆起如山的地面頓了片刻,突然土崩瓦解,又往下塌陷,
伴隨著那雷鳴般的怒吼咆哮,天搖地動的幅度逐漸減小,眾人往下探頭看去,發現那兇獸混沌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地縫中大片大片被山巖擠壓而死的土族騎兵。
正是之前口口聲聲說要調停水木之禍,實則隱于皮母地丘、別用有心的土族大軍。
諸多尸體之中,一桿長約六丈的青銅大旗格外引人注目,旁邊破碎的青銅車架中還躺著幾個穿明黃奢服,一看就是土族貴胄的橫死之尸。
“沒想到姬少典中庸一輩子,到頭來卻因一介女妖,豁上了家底。最后,甚至還把自己的性命賠在了這皮母地丘之中。”
看到昔日好友落到如此下場,青帝靈感仰搖搖頭,語氣頗為感慨。
話音未落,梼杌便俯沖而下,炁勁道吞吐飛舞,掃去一應雜物,從狼藉尸堆中找出了一個刻有‘息壤’二字的黃銅密匣。
息壤:混沌天土,乃是是盤古開天辟地時殘留的神泥,遇風膨脹,大至無窮;一旦凝固之后,又堅逾玄鐵,任何神兵也難劈開。女媧補天時,便曾動用息壤神土,后又覺得此土威力太大,稍有不慎,禍害無窮,于是僅留三尺見方,分別存在九個黃銅密匣之內,藏于土族九座圣山之中。
“陸虎神,寒荒水災,有解了!”
托著黃銅密匣回到眾人身邊,梼杌向開明陸吾舉手示意,朗聲笑道。
“拓跋帝,如今三大絕兇都已確定不再為禍,接下來,可有打算?”
眼見梼杌直接將混沌環遞了過來,拓跋帝面色有些驚訝,顯然沒料到秦淮竟會主動交出控制太古絕兇的鑰匙,但也沒說什么,直接將其接過收起,從容答道:“自然是重回舊軀,與十巫、毒神研究解決細雪尸蠱的方法,還大荒一個安定。”
“那這烏絲瑪,還是交由你處置吧,她的本體是何羅魚,細雪尸蠱就是以她的血肉,配合九彩尸蟲、九冥尸蠱等交合配種產下的新蠱。”
梼杌指了指烏絲瑪,余光瞥見波母,想了想,又道:“如果波母和陽極真神愿為大荒出力,不妨隨拓跋帝一起去往昆侖幫忙,也算戴罪立功,免得日后五族再有人亂嚼舌根。”
公孫嬰侯母子二人潛居地丘數十年,終日與大荒中至為兇毒的蟲豸鳥獸為伍,對彼等心性了如指掌,若論蠱術修為,大荒中沒幾個能與其相提并論。
秦淮讓他們跟隨拓跋帝研制尸蠱解藥,一來是能戴罪立功,二來則是也可施恩大荒,挽回這對母子風評,讓其更快融回大荒各族,的確不失為一個好建議。
“此間事了,天神可要隨我等同返昆侖?”
拓跋帝望著梼杌,狀若無意地試探道。
“不了,既然大荒即將重歸安定,我這感知到女媧大神意志出關救世的荒外之人,自然要承襲因果,安置好那些遠在海外的蛇裔蠻邦。”
梼杌面對眾人,拱了拱手,笑道:“諸位,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