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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抓住我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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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緩緩地走到了麻早的跟前。

  她一言不發地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腳尖處,完全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以至于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靠近。我斟酌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語,隱隱約約可以聆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祝拾真是沒把我看錯。越是到這種關鍵時刻,我越是容易失去平常心。明明之前都說過一遍真心話了,現在再次要我說,我居然還是會忐忑不安。

  或許我之所以可以在大多數情況下表現得有話直說,是因為我對于大多數事物都漠不關心。周圍人的看法和談話對象的反應等等都是次要的,就連自己的性命,有時候我都可以置之度外。就如同很多表現得勇敢的人其實也不是真正用勇氣克服了恐懼,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那么恐懼。

  此刻我的心中無疑存在著害怕的情緒,害怕會出現意外。萬一麻早接下來真的相信了我的話語,在此基礎上依舊拒絕了我,那么我應該如何是好。不過,與此同時,我也相信在自己的心中存在著真正的勇氣。既然我有信心可以靠著自己的意志力去戰勝與冒險相伴的種種恐怖,那么就沒有道理會在這里做不到向這么一個在心靈的黑暗中瑟瑟發抖的少女坦率地獻出自己的真心。

  每當有人靠近她,她便會惶恐,害怕他人傷害自己、也害怕自己傷害他人;而遠離她,她又會寂寞,聽說有時還會獨自一人偷偷掉眼淚。

  那樣的日子到今天也就結束了。

  我在她的面前緩緩蹲下,并且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她像是這才驚覺,茫然地看向了我。

  “麻早,你在想失魂癥患者的事情嗎?”

  我仍然在編織腹稿,先是詢問的語氣,又改用陳述的口吻說:“你想要拯救他們,就算是可能會犧牲自己。”

  “……嗯。”她點頭。

  “那么拯救世界的事情又要怎么辦呢?”我問。

  “我想要阻止末日降臨……可是,這件事情真的需要我的力量嗎?或許我根本就無法對那么偉大的使命繼續起到作用。事實就是,與已經接觸到那么多線索的你相比較,我至今都是一無所獲。那么我就至少應該先從其他力所能及的地方開始做起。”她說。

  “但是,我需要你。如果沒有你,我就連怪異事件的影子都摸不到。你不是已經知道這一點了嗎?”我說,“而且小碗又要如何呢?如果沒有了你……”

  “就算有我,現在的我也無法接觸到小碗,無法對她起到任何幫助。”她沮喪地說,“而且你要接觸怪異世界也不是必須要我陪伴吧。既然從古至今那么多大無常和大無常資格者都可以正常接觸怪異世界,說明肯定是存在著某種簡單的方法的。”

  小碗的名字居然也沒有讓她打起精神,這卻是令我有點意外。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這大概也是我心里總是存在著的一廂情愿的部分。與能夠進入虛境的我不同,麻早至今為止只能通過我的口述去認知到二號小碗的存在。就算我轉述二號小碗的話語符合麻早對其的認知,也未免過于缺乏真切感。那種間接性的紐帶并不是在任何時候都足以激起她的情緒。

  “過去你不是一直都在努力保護小碗嗎?”我問。

  “我保護小碗嗎……”麻早自虐地說,“其實不是那樣的,莊成。不是我保護了她,而是她保護了我才對。在遇到她之前,我原本就已經打算去死了;就是因為有了她,我才暫時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但是……

  “說不定現在的我只是想要一個符合自己喜好的死法而已。像我這種只會招引災厄的人,就算是活得長久,又能夠有什么價值呢?如果是為了拯救世界而死,那自然是最好;就算做不到,能夠在拯救他人的道路上死去也是很好的。我不會對此產生任何的不滿。”

  “那我呢?”我問,“沒有了你,我就會回歸枯燥無趣的世界……”

  “又是那件事嗎。我已經說過了,怎么可能會有放著安全的生活不過,選擇主動跳進險境、甚至是絕境里面的人。那肯定都是你安慰我的。我很高興你安慰我,但我是不會相信的。”她說。

  “這么看來,你果然和我很相似啊。”我說。

  “相似?”她困惑。

  明明她自己就是個一心求死的人,卻還要說“不相信有不怕死地追求冒險的人存在”。只是,同樣是朝著死地進發,我們的內心卻是相反的。我愈發感受到,或許我們不止是在天賦上互補,在更多的地方也存在著相似卻相反的部分。這是何等的巧合。

  就如同她過去所說,她是一個會不停地招引危險之事的、為此而陷入苦惱和絕望的女孩,而我則是一個生活在不同時代的、正巧滿心喜歡危險之事的男人,她卻正巧穿越時空、正巧來到我的身邊、正巧與我成為了伙伴,這么多的“正巧”加在一起,而且還是發生在常與厄運相伴的她身上,她自然是無法輕易相信的。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這個星球上生活著八十億人,就算是一座城市里面的人口也是數以十萬百萬千萬計,任意兩個人遇到一起的概率都是極低的,然而我們從小到大都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陌生人、朋友、同學、同事……遇到之后再談概率也不過是事后諸葛亮。就好像對著實際遭受厄運的人談論那些厄運的發生概率有多低也無濟于事,既然我已經像這樣真切地來到她的面前了,那么我希望她可以坦然地接受我。

  我伸出來另外一只手,一起捧住了她的左手。這個動作比起剛才還要親密得多。她愣怔了下,旋即似乎想要把手抽出來。我沒有讓她逃開,把她的左手用力握住。她張了張嘴巴,卻是沒有說出來話,并且臉頰浮現紅色,流露出了羞澀的情緒。

  這是過去的麻早不會流露出來的情緒。果然,不知道從何時起,麻早對我產生了異性的意識。原本我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可是看到她變得害羞,我居然也害羞起來,同時感受到了難以說明的喜悅。

  我微微松開自己的左手,黑繩鎖心戒指就攥在掌心里。瞧著她的表情,她似乎不太明白我為什么要拿出黑繩鎖心戒指。以現在這個氛圍,我會拿出戒指就只意味著一件事情吧。或許她不太明白在現代社會,男性在女性面前拿出戒指意味著什么。

  其實我也不是想要求愛,僅僅是想要讓她相信我的話語而已。可是事到臨頭,我也犯了難。應該把這枚戒指佩戴到哪根手指上面呢。我只知道佩戴到左手無名指上有著婚姻的含義。不知道也就罷了,在知道的前提下還佩戴到這上面似乎不妥。所以我最后還是將其佩戴到了她的左手中指上。或許佩戴到這上面也有著某種特殊含義吧,我就先不管那么多了。

  黑繩鎖心戒指將她的左手化為虛影形態,我拉著她的左手,引導著她刺穿我的胸口,將我鮮活跳動的心臟主動送到了她的手掌心里。

  這個瞬間,陰冷刁鉆的法力出現,仿佛生硬細小的鎖鏈般束縛住了我的心臟。我能夠感受到自己隨時隨地都能夠反抗這股法力,但是我并沒有這么做,而是主動配合,方便這股法力正常生效。

  麻早這才意識到我正在做什么,大吃一驚。

  “莊成,你……”

  “現在,麻早,你抓住了我的心。”我說,“從現在開始,我將無法再對你沉默,也無法再對你撒謊。”

  她一定也已經感受到了黑繩鎖心戒指的反饋,意識到我所言非虛。

  “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為了讓你相信我的真心話。”我說,“無論要我說多少遍,我都會說下去,直到你徹底相信為止。

  “麻早,我需要你,我想要你。

  “你確實會招引無止盡的厄運與災禍,但是,無論其他人怎么說你、如何看待你,至少對我來說,你絕對不是什么掃把星。過去我的世界一片灰暗,直到與你相遇,我的故事才終于開始了。你正是照亮我命運的福星。

  “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否定你,你也否定你自己,我也會肯定你、渴望你,把與你邂逅一事視為我生命中最大的幸運,絕對不會讓你從我的身邊逃離。

  “——如何,你有感受到我的心跳嗎?你現在依然覺得,這是不真誠的話語嗎?”

  我把自己的真情實感全部吐露了出來。

  誠然,我非常清楚麻早真正的癥結在哪里。她上次之所以會不相信我的真心話,歸根結底不是因為我的說服力不足,而是因為她不愿意相信幸運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害怕自己身上出現幸福的征兆。所以真正的攻略方法顯然應該是先想辦法巧妙地化解她的心結。

  但是我這個人,就是不擅長那些巧妙的事情。以前絞盡腦汁說了那么多花言巧語,到頭來都會以某種形式讓我吃苦。我的本性就是單刀直入開門見山暴力破解,所以我現在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既然只是強化說服力不足夠,那么就繼續強化說服力,強化到讓她徹底無處可逃無可辯駁找不出任何漏洞的地步,強行讓她接受我莊成確實就是如自己所說的這般人。

  這就是我的做法,這就是我的真心,這就是我。

  現在,麻早,你抓著我的心臟、看著我的眼睛、聽著我的話語——你還可以說我是在說謊嗎?

  麻早像是宕機一樣呆愣在了原地。

  見狀,我再次以不同的形式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就像是剛才說的那樣,無論多少遍我都會說。因為她或許會以為是我是在用巧妙的話術,以僅僅說出部分真實的方式誤導她的思維,所以像是這樣不停地更換角度去說也是有著意義的。這是一種語言的飽和性轟炸,確保她找不到任何能夠躲藏進去的漏洞。

  當我說到第四遍的時候,她仿佛終于醒過神來,手足無措地說:“我,不是掃把星……?”

  “是的。”我肯定。

  她遲疑地問:“你想要我?”

  “是的。”我再次肯定。

  她再次呆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片刻后才再次說話:“那個,我……我不是很懂……”

  “我可以再多說幾遍。”我說,“對我來說,你不是掃把星。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

  “不不不……”她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么是?”我問。

  “……可不可以給我一些獨處的時間?”她磕磕絆絆地說,“我……需要時間,整理自己的想法……”

  難道是我把她逼迫過頭了嗎?或許是我的攻勢過于猛烈,讓她無法喘息了。聆聽他人的話語也需要思考消化的時間,我可能是操之過急,忘記了顧慮對方的方便。

  “需要多長時間?”我問。

  她躊躇之后說:“一個小時就足夠了。”

  看著她現在的表情,也不像是有著想不開的跡象,于是我就點了點頭,讓她把左手從我的胸口里面抽出來。她的左手從虛影形態變回為正常的人手形態。我站立、后退,轉身走出了房間,順手把門給帶上。

  走遠之后,我就立即通過她身體里的熱能記號開始監控。

  她都說要獨處了,我卻還要暗中監控,的確是不解風情的行為,然而我可還沒有忘記這處基地并不絕對安全。放任她脫離到我的視野之外獨處,別說是一個小時,就連一分鐘我都是無法接受的。

  我默默地觀察著她在房間里面的一舉一動。在我離開之后,她就坐在床邊上發起了呆,還低頭摸了摸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又繼續發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扭身鉆進被窩里面使勁縮成一團,然后跳下床,在房間里面小跑小跳起來。

  最后她變得安靜了,又回到了床邊上坐下,抱著枕頭,注視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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