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力開始轟鳴,隨即再次衰落,復仇之魂號被等離子體灼燒成一片蔚藍的管線正在顫動。
周圍的黑暗機械教成員面面相覷。
又一次,啟動被阻止了。
他們彼此交頭接耳,商討細節,提出方案,同時面帶疑惑,不知道阿巴頓在糾結些什么。
復仇之魂號常年徘徊亞空間,其本身就幾乎成為了亞空間的一部分,你就算再怎么不信任亞空間力量,也不至于把大伙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手段給斷掉。
“再試一次!”
阿巴頓厲聲說道。
“戰帥,此舉會過載整個傳送系統。”
領隊的賢者開始解釋。
“再來一次!”
阿巴頓下令道。
“我們已經到達極限了,大人。”
賢者回答道:“因為‘復仇之魂號’的亞空間腐蝕太深了,這里的亞空間影響在沒有歐姆彌賽亞神力的庇佑下,我們難以操控傳送系統安全鎖定傳送位置,我們已經嘗試了八次,如果沒有時間冷卻或者進行獻祭儀式的話,再試一次會燒毀整個傳送系統。”
他都不知道阿巴頓在發什么瘋,這位戰帥任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是讓他們去亞空間刨太空廢船,就是突發奇想整個一次黑色遠征就報銷,還得他們撈回來修復,又被瓦什托爾截胡的行星殺手.
現在居然還要他們在一個圣潔列斯殘魂都時不時顯靈的鬼船上用技術手段啟動傳送系統——
就是連帝國現在都不會選擇這么做!
那些永不過載的等離子,那些自我修復的機械,那些與偉大思想融為一體的鋼鐵 賢者想到了那些與神圣金屬融為一體的同僚,面露嫉妒之色。
同樣是走在追尋真理的道路上,他們放棄了無數東西,過去往往都是選擇嘲弄那些依然恪守底線的同僚找回一些微末的自尊,然而現在那些對手卻比他們還要適應亞空間的狀態。
阿巴頓向賢者邁出一步。
“別招惹他。”
一聲沙啞的聲音響起。
一只銳利而巨大的黑金色蜘蛛腿橫在了二者之間。
黑軍團軍備總管,黑暗機械教的女賢者,塞拉克希婭。
塞拉克希婭的外表是一臺戴著金色面具的巨型肢體蝎尾機械,上半身還復刻了獨屬于女性的優雅體態,她比一般的混沌星際戰士要高得多得多,其威嚴優雅令時常研習古代文獻的卡楊稱贊其為古文中記載的多臂女神。
她攔住了這名頭鐵的賢者,低聲警告道:“再來一次。”
這批黑暗機械教人員再度退去,遠離了處在某種喜怒無常狀態的阿巴頓。
負責跳幫的黑色軍團成員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法庫斯·凱博舉起右手,伸出食指,在近十分鐘的時間里一言不發,一直以簡單的指揮手勢指揮部隊。
一言不發,將組織好的狼之兄弟與絕望使者派到傳送陣前的開闊地,然后關注突擊隊的狀態,哈肯麾下的猛禽分遣隊已經與星環碎片中的外圍軍隊正面遭遇,正在一個個走廊中激烈交火。
阿巴頓雖然幾乎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但他仍然記得過去的那些教訓,如今進行突襲都會選擇派出先鋒部隊踩點,而不是豬突猛進。
而且黑色軍團雖然在亞空間泡了不知道多少年,雖然不少人在漫長而高壓的時光中變得懦弱、叛逆、暴躁,但這些并不意味著他們不能做好本職工作。
起碼功底還在。
在通訊連接中,凱博能聽見狂亂的只言片語,痛苦和死亡的喊叫。
哈肯正在重新集結部下,并搜集信息,與他進行著零碎的戰術交流。
但凱博沒時間聆聽、留意那些話語,或者是親自下達命令。
他此刻腦子里一直在回響那位‘休倫’的話,那場由阿巴頓領導的突襲一直在腦海中回蕩。
他當年怪罪過帝皇之子的軟弱,鋼鐵勇士的臨陣脫逃,以及他們原體的不作為,但是還真沒想到過這場突襲居然是阿巴頓提出的。
畢竟當年負責主持突襲的成員,除去阿巴頓,四王議會之中的‘托瑪迦頓’與‘小荷魯斯’都將性命留在了那里,還有一堆連級長官,可謂是將荷魯斯之子有名有姓的將領都送了個干凈。
作為絕望使者的領袖,凱博看完了阿巴頓的突襲策略。
精準、剛猛,早在影月蒼狼時期阿巴頓就是突襲作戰的一把好手,其中的細節也非常完備,可謂是吸收了過去無數失敗經驗集大成。
但是在如今,這個無數不知道是否真實的隱秘被揭露的當下,凱博內心之中的聲音總是揮之不去,總是讓人忍不住往提出這些措施的主人是不是曾經吃過大虧的方向上想。
那些話就像是一把鑿子,不斷鑿擊著凱博心中屬于完美的戰帥的塑像,將阿巴頓鎧甲之下的軟弱與愚蠢一步步剝離出來,展現到他的面前。
咣當!
沉重的腳步聲喚回了凱博的注意力。
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分神,于是挺身代他領導那些集合的部隊。
作為一位偉大的戰幫領袖,他自然不會準許這樣的挑釁,他下意識便揮舞動力錘砸向對方,然而來者動作迅猛,龐大而腫脹的惡魔軀殼看似笨重,但他的攻擊卻帶有超自然的迅捷。
兩招過后,長劍抵近凱博的面孔,呼嘯的鏈鋸武器已經幾乎要撕開他的臉皮。
“你變弱了。”
那人無唇的長舌舔舐尖牙,燃燒著惡魔火焰的眼瞳看著面前的絕望使者領主。
瑟克索斯·地獄之種,阿巴頓親選。
阿巴頓親選是黑軍團的四員大將,阿巴頓最優秀的副官,四人相輔相成,確保了黑軍團內部各派系能夠協同作戰。
同時他們也是四神的寵兒,是四神賜予阿巴頓的幫手。
凱博在戰斗伊始便開始解讀雙方的差距,進而發現自己唯一的優勢在于精確。
他的手腕轉動,黑色軍團布滿尖刺的甲胄切斷了瑟克索斯的手掌,凱博抬腿順勢將對方的武器踢飛,另一只手臂上的雙管熱熔便抵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哦哦”
對方舉起雙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一個恐虐信徒。
“這可不太妙。”
“不會有第二次。”
絕望使者領主低聲警告,收起了槍械,三十位效忠于他的絕望使者也隨即發出吼叫。
黑軍團成立后不久,在僅剩的加斯塔林終結者隊伍中有三十人遭遇了一場意外事故,一場飛船的亞空間引擎爆炸,這直接導致這三十人全部被同一只惡魔附體,獲得了更為強大的力量,成為了戰帥的榮譽衛隊‘絕望使者’。
少數沒有被附身的加斯塔林仍然是黑軍團終結者精英部隊的一部分,但從此便不能加入戰帥的榮譽衛隊。
荷魯斯實際意義上的榮譽衛隊除去‘絕望使者’以外便是‘狼之兄弟’,他們本質上就是荷子版本的受祝之子,個個都是從懷言者那取得儀式創造的附魔戰士,在黑色軍團中,這支部隊的武器分配并不多,但實際上作為附魔戰士他們自己就是武器。
與遲緩的加斯塔林不同,狼之兄弟在作戰時可以相對輕松地跟上荷魯斯的速度。
這些臃腫的戰士體型龐大,每一位都堪稱是純粹的殺戮機器,但是在非戰時又顯得相當笨拙。
他看著瑟克索斯,這名負責對戰后的資源進行收尾處理的‘凈化之主’在挑釁無果后便盯著前方,目光逐漸呆滯,有什么東西在他體內呼嚕呼嚕地低哼,液體從他干裂的齒縫間滲出來。
而那些‘狼之兄弟’‘絕望使者’也往往都是這般。
仿佛某種不朽大能正將全部力量灌注在這些人的肉體凡胎中,以至于他們無福消受。
說不定當年荷魯斯就是這樣的。
凱博沒來由的產生了一絲厭惡,注視著阿巴頓沉默而憤怒的背影,又看了伊斯坎達爾·卡楊一眼。
他閉上眼睛,盡可能的冥想,讓自己在短時間內忘記這些讓他無比動搖的事情。
他不想在現在和阿巴頓翻臉,不想招惹這個惡毒的巫師,阿巴頓真正意義上的迷弟。
惡魔附身以提升戰力、惡魔引擎以補全重型裝甲的缺失、混沌巫術讓軍團能夠在危機四伏的亞空間內暢游、瘟疫祝福讓那些身受重傷的成員不至于輕易倒下,種種來自亞空間的‘饋贈’.
種種將黑色軍團塑造為如今這副面孔的力量都是卡楊陪同阿巴頓一起走南闖北得來的,就連‘復仇之魂號’的機魂,都被卡楊耗費精力替換為了自己的妹妹。
如果說軍團內部有誰最尊重并信任阿巴頓,那么只有他。
上一個試圖招惹他的色孽冠軍已經不知道多少年已經沒有體驗過快感了,不過那個倒霉蛋運氣似乎不錯,死在了阿巴頓的計劃之下,倒在了騎士之主的兵鋒之下。
然而卡楊卻也并非像是凱博想的那般毫無動搖。
他一邊指揮著由‘欺詐之主’為核心的巫師團隊,進一步確認傳送的位置,一面漠視著這場鬧劇。
黑色軍團內部已經離心離德了。
作為黑色軍團之中為數不多腦子還算能夠正常思考的成員,這位足以稱之為智者的智庫不禁為現狀而感到憤怒。
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也隨著這份憤怒纏上了他的大腦。
從數不盡的混沌戰幫到黑色軍團的精銳部隊,從雜七雜八的海盜到那些萬年來陸陸續續投靠混沌的帝國海軍,他麾下的軍隊,無論是凡人亦或者星際戰士,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然而就在這場還未結束的戰役中損耗大半。
卡楊的手掌微微一顫。
這本不該引起他的恐慌的。
因為這些力量的折損本該不會讓他感到心痛。
因為只要帝國的存在,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叛徒選擇加入黑色軍團,即使屬于他們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返。
但是現在 “阿巴頓。”
他叫出了阿巴頓的名字。
他是伊澤凱里昂的成員之一,是阿巴頓的高級顧問團,其中成員要么是黑軍團的聯合創始人,要么是帶資進組的天使投資人,總之都是頓哥哥的親友弟兄,獲準可以對戰帥直呼其名。
“卡楊。”
阿巴頓扭過頭來。
“這是一場陰謀。”
卡楊皺著眉,通過靈能鏈接低聲道:“我不建議你去。”
這場挑釁是個人就能看出有蹊蹺,對方撕開了阿巴頓的遮羞布,但偏偏這位戰帥卻朝著對方所說的方向走。
阿巴頓頓時露出了不愉的神色,尤其是他發現卡楊還在使用混沌巫術的時候。
“不,我必須去!”
他強硬地否定道。
面對深入骨髓的挑釁,選擇灰溜溜地逃走?
那不是阿巴頓的做法,一個正確的結束應該伴隨著一次揮劍,而不是一次逃跑,一次按鍵。
劍刃和勇氣打贏了遠征,也應由它們贏下,而不是理論。
更不是亞空間巫術,不是那些正在周圍的艙室外邊那些尖叫的亞空間污穢,或是寄宿在自己至親兄弟們體內的東西。
阿巴頓微微低頭,將面容藏在陰影里。
他的心態已經被那一連串的話語影響了太多,這讓他自己都忍不住懷疑自己過去的種種選擇到底是受了四神影響還是自己作出的,而來自‘休倫’的挑釁更是讓他無法再撿起那些在亞空間之中學會的手段。
此刻的阿巴頓更信任那些老辦法。
“那起碼我們該進一步監控亞空間,起碼也需要和諸神的爪牙保持聯系,完全撇開亞空間的風險太大了。”
卡楊覺得這種粗暴的否定太不應該了。
阿巴頓明明不是這樣的。
即使是在使用那些混沌巫術的時候,他都會時刻強調混沌力量的危害,并要求軍團內部謹慎地使用這份力量,并以此樹立起自己的權威。
卡楊一直以來最為欣賞阿巴頓的一點便是對方能夠根據現狀作出適當改變,同時堅守底線,依靠自己優秀的人格魅力去統御那些散亂的戰幫,將他們綁在相同的利益共同體上,喊出不同的口號以達成他的目的。
“不!”
而不是為了否定而否定。
不該是這樣的。
難不成自己一直以來所追隨的,所效忠的,從來不是一位睿智清醒的領袖,而是一個只會嘴硬,靠過往光環來包裝自己的蠢貨?
不該是這樣的。
隨著阿巴頓的話語落下,卡楊只覺得自己的內心被撕裂了。
出乎凱博意料的是,卡楊這位阿巴頓真正的迷弟才是濾鏡碎裂得最干凈的那個。
“阿巴頓。”
卡楊乞求似的出聲,希望戰帥能夠回心轉意。
他本人看不出亞空間有什么問題,然而至高天的波濤卻是洶涌無比。
惡魔,諸神矛盾而磅礴的聲音在其中回響,很多信息都被莫名的抹了去,誰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問題,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只要機械顧問能夠克服亞空間的影響,那么他們肯定能夠完成傳送。
這是最大的問題!
“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比如跳幫魚雷。”
“你打算用每秒兩公里時速的跳幫魚雷去挑戰巴達布的近防火力?”
還未等阿巴頓回復,凱博就忍不住嘲笑這個沒見識的巫師。
“別逗我笑了!”
巴達布的防護在經過休倫五十余年的強化下已經到了邪門的地步,黑軍團如今能夠推到星環全靠大型戰艦與太空廢船足夠堅固。
那些小型飛行器和所謂的跳幫魚雷只要脫離虛空盾的覆蓋范圍,結局就只有死。
“那——”
卡楊還想解釋什么,接著便被阿巴頓打斷了。
“夠了!我說不用就不用!”
阿巴頓十分暴躁且自我。
而且還非常固執,必須要維護自己的權威和正確性。
一群好哥們出門去聚餐,大家在琳瑯滿目的餐廳招牌前選來選去,一時間不知道吃點什么好,阿巴頓就是那種自己也不懂,但能裝出個樣子來領著大家隨便找個地方開吃的人。
分明帶著弟兄們找的是個廁所,還要逼著大家一起吃,一邊強調我們跟其他一樣在吃屎的大傻子不一樣,因為我們吃完拉出來了。
面對那充滿了煩躁與不耐的回應,手掌依舊拽著阿巴頓的肩甲,卡楊眨了眨眼。
也許這就是真相。
曾讓他也忍不住敬仰的態度并不是阿巴頓知道四神代表了什么,四神的饋贈代表了什么,而是單純的固執與嘴硬,將大遠征的榮光掛在嘴邊。
就像是他此刻被‘休倫’一連串話語刺激得盲目的反對亞空間力量一樣。
他或許是一位優秀的統帥,一位將軍,一位偉大的戰士,但絕對不像是他表現的那般是一位清醒之人。
“阿巴頓。”
塞拉克希婭的聲音響起。
這位機械總管已經完成了第九次測試。
她冷漠的打量著似乎出現了矛盾的二人,讓開了自己的龐大軀體。
“傳送準備已完成。”
“哼。”
阿巴頓撇開了卡楊拽著自己的手掌,走向傳送臺。
法庫斯·凱博沉默地跟上。
卡楊想要伸手攔住他,因為預兆告訴他這位優秀的領主很可能回不來。
但他終究沒有再說話。
回應他的只會是阿巴頓粗暴而毫無理由的拒絕。
“哎”
他哀嘆一聲,目送著由阿巴頓親選,狼之兄弟,絕望使者組成的龐大隊伍踏上傳送臺,看著傳送光芒亮起,看著被組織起來的一千三百名突襲成員在蔚藍光芒之中逐漸消弭于無形。
卡楊抬起手掌,一摞摞卡牌開始圍繞著他旋轉。
他依舊堅定地履行著職責。
他關注著每一人的靈魂,注視著他們的軀殼開始分解,進入現實與虛幻的夾縫。
他不斷檢查著坐標,靈能力量鏈接著每一人,確保著他們能夠通過先鋒隊留下的信標傳送到他們應該前往的區域。
他審視著每一個坐標,對比著每一人。
十個,二十個,三十個 一百三十個。
怎么只有一百三十?
卡楊瞪大了眼睛,他仔細清點著靈魂的數量。
有什么被抹去了。
十分之九的數量以及與之配套的坐標被徹底抹去了,沒有任何征兆。
他們通過儀器在現實宇宙固定的信息,他們本該正常前往的位置在頃刻間便被修改。
就像是一個看不見的橡皮擦,在不經意間,誰也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便擦去了本該屬于他們的答案,然后填入了新的答案。
“不!”
卡楊驚呼!
他感知到這是什么了。
一種足以稱之為絕望的恐慌籠罩了他。
“不,父親!求你!”
他大吼,朝著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
他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恐慌是什么了。
當屬于帝國的神明掌握了他們天生的力量,當諸神逐漸劃分出真正對立的陣營,當帝國已然開始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他們所仰賴——‘利用’的亞空間力量。
當輪到這些被他們貶為墮落者,愚昧者的同胞拿起了與他們相同的刀刃,偉大的原體相繼蘇醒,他們不再享有混沌力量的最高解釋權,大遠征的榮光再度回歸帝國。
那么他們這些拋卻一切的叛徒,憤怒又迷茫的行尸走肉又應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