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開云霧,顯出一山蒼翠,猶如天上畫境。
陳宣手執造化物不停審視,一個個古老符文旋舞,猶如星辰沉浮,道韻濃郁如汪洋,但完全不明其意。
這便是斗部古圣賢的修煉道果?
“人不能走斗部路,但妖可以。”白草真君給出建議,并取出仙琴,幽幽彈奏,她心中已明白陳宣針對她的根本原因,對方真想扯她的狐皮“護道”了。
陳宣欲修斗部真經,練他那不可成的上陽秘要,因此盯上她。
白草仔細查看兩張造化玉紙,知曉珍貴的是玉紙本身,僅是觀摩參鑒其承載的道,她幾乎得不到任何好處 畢竟,她非斗部真君,這斗部至尊遺寶,或許只有斗部真君,才能參悟出一些名堂。
所以,她今日這一遭,基本一無所獲,反而賠掉了自己。
“咦?”陳宣聞言一愣,老狐貍精真有這么聰明?他轉了一下眼睛,立刻切換一種晚輩的恭敬姿態,問道:“白草娘娘,有搞頭嗎?我現在是根苗正紅的正統練炁者了。”
他獲得葉夔的斗部天命《極道真經》,沒道理留著吃灰塵。
斗部圣賢的造化,當然是用在斗部領域,最為契合!
但人族想走斗部路,實在太難,只有兩種選擇。
一是學魏真君那樣,藏在洞天福地中,避世不出,等哪天覺得可以與斗部金丹仙硬碰一下,便可以出世了。
但魏真君避世幾千年,依舊在躲,如今快老死,估計也放棄了,正在培養下一代葉夔。
二則是麒麟山流霜的建議,托庇妖族勢力,成為”正統“的斗部練炁者。
但如魏真君那般,或許還有臥薪嘗膽之壯志,武道不衰。
可一旦托庇妖族勢力,武者跪了下去,恐怕便再難以站起來,幾乎難有成就。
陳宣既不想避世,也不想下跪,只能另謀出路。
“有沒有搞頭,你不都開始硬搞了?”白草真君忍不住白了陳宣一眼,對方閉關而出的第一件事,便是處心積慮針對她。
她并不懼怕賭命,只是兩權相害取其輕。
終究,她是有機會成仙之妖,萬金之軀,豈能與陳宣這種小修賭命,價值太不對等了。
而且,她如今所遭遇的些許折辱,不算什么,成仙路上的一時風霜罷了……諒對方有分寸,不會太過分!
“既然白草娘娘答應了,空口無憑,給晚輩一些證明的信物罷。”陳宣開口要求道。
“《山海經·青丘》已暫時受你掌控,誰會不知你是本娘娘的人!”白草嗔怒道:“放一萬個心罷,青丘要走斗部路,天下沒有斗部妖敢管閑事!”
斗部妖族的派系太多了,很多妖族走投無路,譬如麒麟山,最后都是轉修斗部,或者瘟部。
并且,青丘已有小狐妖在青囊修煉,再加上陳宣如今沒心齋,是清清白白的正統修士,若是借青丘名頭練斗部,誰都挑不出毛病。
“好吧,暫且信你。”陳宣于是點頭,旋即,繼續詢問白草真君對于造化物的一些見解。
“由此說來,御謫仙他們得到造化物,恐怕難有作為,當時應該搶了他們。”
旋即,他又心想:“但或許,他們的玉紙承載了其他道果,至尊造化親自挑選的人,不應該給無用之物。”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倘若沒其他人吸引注意力,造化再大也守不住,真君們太瘋狂了。
陳宣離去之時,突然回首,上下打量了風姿無雙的白草真君兩眼,問道:“白草娘娘,你來時,可聽見我身上有火燒之音。”
他旁敲側擊,想看看對方有沒有發現那只消失的爐子。
“火氣?”白草真君聞聲嗤了一聲,冷笑道:“小家伙,我看你是欲火難耐了。”
青丘狐多出美人,最近幾千年間,南域一提人族仙子,必是青囊的云錦真君,而妖族,便是青丘白草娘娘。
“你沒一點真君威儀,呆在姑瑤山念經養心吧。”陳宣撓了下腦袋,轉身走了。
那個古怪爐子,到底去哪了?
張洞玄一出姑瑤山,便神情幽怨的道:“小陳,你能復蘇心齋?為何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他這一次抱著必死心態,跟著小陳赴湯蹈火,心神一直緊張到極點。
畢竟,即使控住白草真君一段時間,但斬殺希望,還是太渺茫了。
但是,小陳若有心齋,這件事基本便有九成九把握,畢竟,以他的心齋層次,近距離接觸一刻鐘,斬殺一個真君,機會很大了。
陳宣瞅了他一眼,道:“嚇唬她的,誰知她這么不禁嚇。”
他沒料到,白草真君沒怎么信,但張洞玄好像真信了。
“這……”張洞玄聞言呆愣,但心想小陳從來不說假話,否則,白草那般謹慎的真君,豈會輕易就范。
這事倘若換其他人來做,白草真君只會當做笑話看待。
“小陳,我們自家玄女也很好的。”張洞玄離去前,突然小心翼翼道,擔憂陳宣被外面的美色蠱惑。
小陳中過白草幻術,曾發生外人不可見的事……按照小陳性格,不該發生那些事,肯定年輕氣盛,多少還是被誘惑了。
“嗯。”陳宣回應。
張洞玄離去后,他捏住兩枚造化玉紙,不住磨挲,鼎爐破限的契機,或許便在此物上。
畢竟,五藏兵武仙軀是陳宣的大道根基所在,因此,他覺得自己的韜紅塵定路,極可能與之有關。
“我已修八炁,接下來,該修斗部《極道真經》,嘗試養出第九炁了。”
然而,再上一步,九炁同修,何其艱難。
世間普通修士,如五蘊宗韓霜降那般的宗門天驕,也只能修出五行。
天命仙種級的天驕,可以做到更多,但他們沒有五藏兵武仙軀·上陽秘要,而且,越往上走,前路越發渺茫,付出與回報遠不成正比。
劍仙子蘇扶搖曾因陳宣修出八炁,而震驚慨嘆,但同時,她也認為陳宣若將這份精力,花在更強的至尊傳承上,收獲一定更大。
“八炁運轉的仙軀,便可媲美至尊神通威力,而九為數之極,倘若再添一炁,會有質的躍升。”
陳宣心生感慨,前景美好,但這條路太難了。
至尊神通雖高絕,但有確切的目標可以追尋,以他之悟性,多花些時間,積年累月,總有機會修成。
但仙軀之路,卻充滿未知,七炁之后的修煉,幾乎是上陽仙人的異想天開。陳宣為了練成第八炁,甚至弄出一門假持金丹法。
而如今妄求第九炁,極可能付出大量心力與資源,最終卻得不到任何回報。
“事在人為!”
陳宣如此想著,動手研究《極道真經》。
殘陽如火,云夢大澤的水,早被練炁者尸骸染成了猩紅色。
“轟隆!”
天柱般的黑色鐵棍掃過天幕,六耳猿猴嘶吼咆哮,血戰八方,一棒子砸碎從太墟中刺出的龐大手指。
“妖女,交出從太一禁地盜出的寶物!”云霄之上,一位仙種神游自太墟中而出,它體表流動斑駁金色的御道之光,驅逐無處不在的六欲天之力。
這是一位數百年的仙種神游,境界極高,實力深不可測。
在成仙大戰,各脈真君不敢隨意露面的大背景下,這些仙種神游,便是塵世間最強生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煉丹便直說!”猙獰咆哮的巨猿肩頭,妖女冷聲開口。
她一襲黑裙,衣袂飄飄,腰肢纖細,勾勒出完美的曲線,青絲在風中飄動,但此刻,她一張晶瑩的臉蛋上,滿是怒意。
“呵,世人誰不知道,你曾被迫委身給青囊的那個心齋,早成了他的明妃。”云霄中,仙種神游嗤笑道:“心齋遺骸必是你設法盜走!”
南域大地有水德真君的古道統,一只手都數的過來。
而如今,通天道場的六欲天妖女,又在云夢州顯露蹤跡,那么,旬日前暗害太一禁地妖真君的勢力,必與通天道場脫不了干系。
“笑話!本座一年都沒踏足過云夢州,那些以訛傳訛的謠言,你們也會當真。”顏玉書冷笑道:“心齋遺骸早已遁走,誰都沒得到。”
“妖女,你果真妄想救回那個廢人!”仙種神游厲聲道。
“貽笑大方,天命者最痛恨心齋,我倘若拿到心齋遺骸,只會毀掉。”顏玉書語氣涼薄道。
心齋的存在,對所有天命仙種都是一種巨大威脅。
“呵,狡辯,一個廢人有何值得留戀?六欲天,你不屬于單獨任何一個人……”仙種神游的目光中,浮現出炙熱的目光:“通天道場真君自身難保,護不住你了。”
顏玉書此刻已是怒極了,呵斥道:“倘若心齋還在,你們這些殘缺仙種,還敢說這話嗎?連他的面都不敢見!”
轟的一聲。
顏玉書含怒出手,袖中的雨師道符篆猶如汪洋般飛出,慘烈的大戰頓時爆發,血光染紅天空與大澤。
但不久后,六欲天與六耳猿猴敗逃,險象環生,最終墜落入一片水霧彌漫的未知之地。
“通天教真君賜下的保命符篆?”仙種神游神情陰沉,收回碎掉的手掌,受傷不輕。
古道統的嫡系傳人,手段極多,六欲天竟成功逃脫了。
倘若是以前擁有一定秩序的修煉界,除了真君大物,幾乎沒人敢對圣子神女級的年輕天驕動手。
因為,這些天之驕子,必然有保命的真君級底牌。
這些底牌不一定威力很大,但足以支撐到真君大物降臨救援……但如今,情況不一樣了,因為,通天道場真君也被其他同炁真君盯住。
畢竟,小陰間的黑白真君都幾乎被煉了,通天道場這個走旁門左道的“天命勢力”,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更不會幸免于難。
異類,總是最先被針對。
“她墜入重寶出世之地了?天命者果然不凡,繼續追!”太墟中,很快,又有數位頂尖神游走出,太墟中游蕩的禁忌生靈出現。
傳聞中,服用天命仙丹而成的真君、列仙,或許不受仙宮的席位掌控。
譬如小瘟府的道主,據說便是二十四席真君位外的一位瘟部真君。
“抓住她,圈養幾百年,真君大戰結束后,將她練成仙丹,吾等興許也能撈個異類列仙。”
“莫說列仙,便是退而求次,只成個‘天命真君’,也能續命數千年!”
“真君們看不上神游仙丹,正好便宜吾等!“
另一邊,兩界主花琉璃等人,小心翼翼探索神秘的大澤,水霧彌漫,這片區域水德仙炁濃郁,能見度極低,連感知都被壓縮到極點。
“水霧中都是陽光的味道。”黑色小貓探出圓圓腦袋,濕漉漉的鼻子拼命嗅著空中的氣味。
“嗯?水霧中是什么?一座上古仙府?”蕭犼玄戒中,藥塵子殘魂飛出,神情凝重,眺望遠方,他隱約間發現一些異樣,低語道:“但鏡花水月,遙不可及。”
“噓!”
就在此刻,花琉璃陡然停步,柳眉一豎,山岳地脈的脈搏之聲告訴她,許多敵人正在臨近:“有太墟神追上來了,準備斗法!”
天命者登神后,背后覬覦的勢力紛紛冒頭,很多事情都清晰明了。
而又恰逢真君大戰,因此,覬覦他們的人更加數不清,征戰廝殺,已到了極為險峻的地步。
青囊山下,兩界集市的茶寮密室中。
“噗!”
強行調動而來的白茫茫斗部仙炁,再度破碎,歸散天地,消融不見。
“不是人修的鬼東西!”
陳宣發怒,熬的眼睛有些發紅,旋即,從密室中出,在茶寮中閑逛,放松心情。
短短數日中,他嘗試數十種方法,但《極道真經》的呼吸法,都入門不了。
他強行抽調空中的斗部炁,并不困難,不少術法運轉時,都會臨時抽調其他仙炁衍化神力,但將調動來的仙炁,融入幾身,卻難如登天。
而且,斗部炁在拼命抵觸他。
“上陽仙人的腦子,究竟是如何想的?留下這種修不成的法為難后人,他很開心嗎?”陳宣不由心中感慨。
難怪世上沒有根據上陽仙人傳承而誕生的古道統,祂的傳承太難,完全沒踐行的可能性。
“他英年早逝,該不會是練這法練到極高處,最后給自己練死了吧?”他心中嘟囔道。
都說列仙萬古不衰,雖然“不衰”大概是夸張說法,但活個幾百萬年肯定輕而易舉。最起碼,世上除了上陽仙人外,還真找不到幾個自然壽盡的古仙人。
至少,人、萬靈崛起至今,歷經了兩個大紀元時代,列仙生靈未抵達壽元極限。
“難啊!”
陳宣長嘆一口氣,旋即,渡著步子,不知為何,竟莫名其妙,拐入了姑瑤大地。
“草娘娘,真是有閑情逸致啊,換個柔和點的曲子吧?”他龍行虎步,坐進神女祠前的涼亭中,聽了幾遍白草真君的高雅琴音。
“你……”白草真君覺得陳宣的稱呼,很不尊重她,但短時間內決定認命,只好順了陳宣心意。
她跪坐在亭中,白裙鋪地,上半身姿端莊筆直,素手輕動,換了首曲調柔和的曲子。
“哎,白草娘娘,其實我有些困惑,你聽我說啊,這個斗部……”陳宣聽了半晌,頭一抬,開始請教修煉上的難題。
“?”白草真君愣住,才幾天啊?他也太不見外吧,真將她當做護道人了?
但她沉默了一下,便說出自己的見解,可大多數提議,陳宣都已嘗試過,并沒多大用處。
“咔!”遠處,神靈石胎正在興建供白草真君休憩的屋子,忙的不亦樂乎。
白草不愧是真君大物,雖一身實力被束縛,但依舊通過某種方式,哄騙了蠢笨的神靈石胎為她忙上忙下,不辭勞苦的伺候。
“誰是你的主人?!”陳宣見狀有些惱火,呵斥神靈石胎幾句,神靈石胎立刻像犯錯的小孩子一樣,傻站著不動了,仿佛重新變回玉雕死物。
“小家伙,你的火氣真有點大了。”白草真君低垂眼簾,盯著身前仙琴,覺得陳宣在指桑罵槐。
“草娘娘,我要練斗部炁,沒有耐心了,你最好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別逼我冒犯你。”陳宣霎時起身,叉腰立在白草面前,威逼道:”勿謂言之不預也!”
“??”白草真君一臉呆愣,這都是什么性格惡劣的人啊?山鬼挑中的人,便這么不要臉嗎?
難怪他是心齋,而其他人都不是!
“白草,你也想保留最后的體面吧?”陳宣擰著拳頭,瞪眼威脅。
“呃……”白草真君深吸一口氣,只能建議道:“世上曾有不少上陽仙人的洞府出世,散落了不少遺物,你或許可以從這個方面入手。”
五藏兵武仙軀源于上陽仙人,他的遺物可能發揮一些作用。
陳宣思索片刻,他記著長生種柳蛟給的地圖,知曉許多上陽仙人的洞府位置。
曾距離他最近的一座洞府,在楚國附近的一個妖列國中,但早被掘開。而云夢州也有遺留的上陽洞府,便在大澤深處,至今尚未被發現。
“難不成要去云夢大澤碰碰運氣?”陳宣心道,那片地域最近很不安穩。
隨后,他詢問白草真君所知曉的云夢大澤消息,得知很多外人不知的重要情報。
“黑白真君受傷避世后,立刻有人盯上了陸篆的通天道場,而通天真君被迫舉教逃離前,突然陰了太一禁地真君一把。”
“許多天命仙種,趁機想毀掉古心齋遺骸,徹底絕了心齋復蘇的所有希望,因此打上了太一禁地。”
陳宣琢磨著這些消息,很快,又從白草口中得到一些關于他的重要消息。
“你是說,還有些人要趕盡殺絕,對我動手?”他問道。
“當然,你在山海宴殺了不少人,出盡大風頭,但如今黑白真君自身難保,當然會有人報仇雪恨。”白草輕笑道。
青囊嚇不住所有人,相比于處理心齋遺骸,直接解決掉陳宣,徹地杜絕所有人不切實際的幻想,更令人心安。
事實上,青丘內部,最近都有些雜音浮現,有些趙家狐貍出言要撕毀與青囊和平共處的約定,但都被白草真君以“真君無戲言”壓下去了。
“一群上躥下跳的挑梁小丑。”陳宣盯著白草冷聲咒罵。
這些人是在“與其自己奮斗崛起,不如打壓其他人”。
“……”白草真君沉默,因為對方明顯連她一起罵了。
很快,陳宣心滿意足離開姑瑤山,并且,當日便整理行囊,辭別老張和小張,前往云夢大澤地帶,繼續自己的武道路。
“大澤真君已離去,我只要我的上陽洞府,其他事我都不招惹。”
陳宣心中告誡自己這次一定安分守己,外出不惹麻煩,其他什么重寶出世、心齋遺骸、太一禁地寶庫等機緣,絕不會去爭。
他依靠著記憶中的地圖,小心翼翼出門,不僅專挑人煙稀少的地域路線走,還特意用太陰炁遮掩身軀、相貌。
他如一團黑云般,御空而去。
青囊山距離云夢大澤地帶,足有數十萬里,但以他如今的速度,次日便輕松趕到地圖標注的大致地界。
“這么亂?”陳宣剛一抵達水霧彌漫的大澤中,便發現附近地域,情況很不對勁。
“黑氣森森,魔道?!一看便是惡修來了!”剎那間,有人抬頭發現陳宣,并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