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光火，尸骸漂浮，漫天灑落的飛灰，血腥彌漫，不甘的瘋狂嘶吼聲在太墟中回蕩。
“嗚！”玄貓像只小熊般站起，齜著尖牙，表情兇狠，小爪子如天刀般狂風亂舞，糊了對面龍神一臉。
這是極其兇險的道統之戰，因為，雷炁有鎮壓邪祟之力，所以小陰間對戰小龍宮，正面戰場不占優勢。
黑白真君雖是當世最強天命者，但面對澤龍妖君，勝負并不好說，如今兩者不知戰到何處去了。
“喵”玄貓的爪子裂開來了，滲出血液，但她卻在擔憂黑白大人如今的處境。
就在這時，遠方的消息，隨著仙炁漣漪蕩漾過來了。
“什么？心齋爆了，三大真君隕落！”對面的雷部龍神驚呼，滿面愕然，停下了攻勢。
“其他真君望風而避，其中甚至有大真君。”
十方震動！
這則令所有人震撼的消息，宛如颶風，短短數日間，迅速傳遍五方大地，震動太墟寰宇，終于來到了與云夢州相隔億萬里外的這片戰場中。
“陳壞蛋騙子，好厲害。”玄貓驚得張開小嘴，瞪圓了晶亮的大眼。
這消息太恐怖了，即便是司掌生死的小陰間使者都感到一種不真實感，但隨著更多確切的消息傳來，沒有人繼續懷疑這消息的真假了。
心齋真的斬掉真君，最后，甚至朝仙宮出劍了。
這處戰場一時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血戰結束的很快，那些真君對付心齋天封印邪祟的手段，絲毫不管用，當世心齋在驅使它們！”雷部龍神喃喃自語。
“心齋廢了，或被上古邪祟鳩占鵲巢！”
“小家伙當真果決啊，知曉擁有心齋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寧，直接魚死網破了。”
“不必因心齋繼續打生打死了，那個東西沒有用了。”
有追隨真君的止境龍神低聲道：“應該去找萬世尊，小青天道主帶走了南冕，萬世尊便沒他們的份了。”
這場道統之戰太慘烈了，那群傀儡似的太陰神游、真君，不知是依托小陰間權柄，還是黑白天命力，戰死即復生，輪回不止。
小陰間占據陳宣造化的態度太堅決了，不便繼續爭奪了。
枯風在云夢大地吹過，猩紅大霧早已散去。
但云夢州的練炁者，仍舊無法遺忘數日前那場戰斗所帶來的恐懼，那道極盡恐怖的血黑身影，縱橫天穹，硬生生鑿穿了外地真君們的聯袂壓境。
“據說那個青囊大天魔，還是山海宴的五魁首之一。”有練炁者對同伴開口。
天下英杰聚山海，最終站到山巔的英杰，光是聽一聽名字，都不禁生出敬佩之情。
“真是天驕輩出的大時代啊，一個搖光州貧瘠地走出的少年，三年有余，便走到了這一步。”
“天下何人不識心齋名！”
“你知道個什么？！陳宣是根苗正紅的云夢州人物，他祖上往前推五百二十一代，便是云夢州之人！”
“可惜啊，天妒英杰，聽說他已經廢了，該死的外地真君！”
云夢大地，議論紛紛，一時間，陳宣的名氣，甚至蓋過了那些極活躍的真君大物們風頭。
青囊山下的兩界集市，更加喧鬧，到處都是談論陳宣的話語。
午后的陽光，照過窗欞，落入安寧的茶寮內，清亮的誦經聲此起彼伏。
“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
“神神叨叨？換一本！”
“老蕭，你小聲點，能別一個勁的吵吵么？！”
陳宣躺在床上，聽的頭暈目眩，語氣不悅的呵斥道。
“你的心齋都廢了，病的很重，張天師交待了，你要多聽經養性，去除雜念。”蕭犼端起茶盞，潤了下沙啞的嗓子，繼續道：“你看，你總是一點就著，性格太暴躁了。”
陳宣燃盡心齋，引動心齋天邪祟降世的舉動太瘋狂了，畢竟，怎么看那都是兩敗俱傷的場景。
畢竟，就算那些真君將他捉了去，屈辱是屈辱了點，但也不一定要害他性命，可現在，一身大道根基都沒了。
“老蕭，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拿了花琉璃的琉璃錢？”陳宣裹了下被子，不理解的問道。
一個天命者天天在他耳邊誦經，這幅場景實在怪異。
“嗯，拿錢了。”
蕭犼用力點頭，眼神燦燦道：“我現在是青囊道場的次席客卿，青囊百廢待興，煉丹、鑄器之事，都歸我管了。”
山海宴中，蕭犼被牛犇一棒子掃成了殘魂，幾近垂死。
花琉璃看在陳宣的面子，將這個天命后輩救了回來，因花費大量珍貴資源，蕭犼已經跟兩界集市簽了賣身契，成為青囊的第二位客卿。
但蕭犼跟陳宣一樣，還處在養傷中，因為陳宣壓根不喜歡看那些枯燥乏味的經文，所以蕭犼被指派來了。
“糊涂！花花的琉璃幣都是私自印的，那個錢沒公信力的，很多地方花不出去。”陳宣低聲道，身上的琉璃幣越多，跟兩界集市綁定的越深。
蕭犼聞言呆愣，因不想談論上修之事，所以繼續埋頭念經。
“外面最近發生什么大事了？”陳宣頭大的問道，蕭犼太恪盡職守了，像只蚊子般，日夜吵個不停。
“聽說那三個敗亡的真君中，有一個顯化出真君隕落意象了。”蕭犼回應道：“另外兩個估計也離死不遠了，你的心齋，果真是霸道。”
那場戰斗的余波，仍在繼續引發修煉界的大動靜。
陳宣皺眉沉思。
“可惜你現在失去心齋了。”蕭犼感慨，旋即笑道：“不過沒了心齋未必不是幸運，以你的本事，前途同樣一片光明。”
這個時候，蕭犼玄戒中的藥塵子殘魂也飛了出來，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
“小家伙，沒了心齋，是福非禍啊，你的練炁路就此安全，不會再有陰謀詭計了。”藥塵子殘魂慈眉善目，笑著開口。
陳宣有心齋的時候，這陰森老頭根本不出戒指，但現在，他敢出來與陳宣侃侃而談了，甚至連面相都顯得溫和，展現長者風范。
“這種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陳宣沒好氣的回道，看向蕭犼，問道：“是不是我沒了心齋，你們心里都很高興？”
“倒不是幸災樂禍，只是現在跟你接觸，心里感覺更輕松一些。”蕭犼坦誠回應。
天命仙種與心齋接觸，倘若說一點不在意，那肯定假的，心弦必然緊繃，時刻處于緊張狀態。
“哼！所有人里面，就屬你最老實，不說假話。”陳宣評價道。
“嘎吱！”
就在陳宣想方設法阻止蕭犼繼續念經的時候，花琉璃捧著藥羹，推門而入。
蕭犼聞聲回頭，語氣頗為恭敬道：“玄女殿下，陳宣一點不老實，你好好管教他一下吧。”
花琉璃不僅是性格善良的天命者前輩，如今還是一位韜紅塵上修，該有的敬重不能少。
花琉璃看了眼床上一臉無奈神情的陳宣，笑道：“快喝藥，你傷的很重，都快死掉了。”
陳宣扯動嘴角，嘀咕道：“哪有你們說的那般嚴重……”
他強行征召心齋天邪祟降世，后遺癥嚴重，但雖麻煩，心中卻有把握解決引發的后果。
“你快死掉了！”花琉璃語氣嚴肅，捧著散發濃郁藥香的藥羹進屋，道：“還不嚴重，你以前瞧起來生人勿進，大家都不敢隨便跟你開玩笑，現在總算像個人了。”
“呃……”
“快，這藥可是重金求來的九葉靈芝，有養精聚神，治傷之奇效。”花琉璃指著神火熬了很久的藥羹。
“浪費那個冤枉錢作甚，我喝點仙道劫液便補回來了。”陳宣回道。
仙道劫液雖然不是治傷之物，但能量磅礴，仙軀可強行煉化，并且量大管飽，能量一多，自然也能順帶修補一下傷勢。
“說什么渾話，你天生愛吃苦頭啊。”
花琉璃沒好氣道，拿仙道劫液養傷？這聽著像是正常人說的話嗎，真要嚇死人了。況且，青囊道場還不至于貧窮到這種地步。
她將藥羹放在桌案上，順手盤起頭發，眼角笑瞇瞇道：“小陳，來，姐姐看看你的傷勢好沒好。”
“沒啥傷，養幾天就好了！”陳宣裹緊被子拒絕，最近所有人都說他傷的快死掉了，各個陣仗鬧得嚇人，但事實情況根本不算嚴重。
“喜歡嘴硬，你的心齋都沒了。”花琉璃哼了一句。
她知道陳宣在真君斗法中沒受多少傷害，但最后驅趕上身的喪服童子，卻很艱難，爆了心齋，才勉強收尾，并因此受了重傷。
陳宣聞聲無奈，轉而問道：“南荒最近發生什么大事了嗎？”
“沒聽說啊，一切正常。”花琉璃回應道，她在搖光州有集市，消息靈通，未曾聽說有什么變故。
“那就好。”陳宣心中松了一口氣，老張曾讓他去南荒“求援”，但他豈會因為自身事，去打擾暗地里不知做何大事的山鬼娘娘。
“說經一遍，諸天大圣同時稱善……”角落里，蕭犼一臉肅穆，又開始頌念經文，一副工作認真的樣子。
“……行了，狗腿子別念經了，聽的頭疼。”陳宣立刻打斷蕭犼，擺手招呼道：“來，老蕭，扶本心齋起來，我要進補了。”
“我來吧。”花琉璃見蕭犼整理經書，旋即放下藥羹，用雙手將陳宣拽起，并俯下優美身段，貼心的拿枕頭向他后背塞去，道：“傷者擁有被本座伺候的機會……”
陳宣一抬頭，腦門頓時被“大球”砸了兩下：“哎，花神明大人，你動作小心點！”
花琉璃低頭一愣，一巴掌就拍在陳宣頭上：“大膽，蕭犼說的對，你一點不老實……“
“花花，你們真的有點不尊敬我了。”陳宣撓了下腦門。
失去心齋的短短幾天內，所有人都漸漸變了模樣。
不再小心翼翼了。
青囊山外，在張洞玄管轄地界之外的地域中，一面神鏡懸空，鏡面氤氳霞光，映照兩界集市內情景。
兩道遮掩氣息的真君大物，神情凝重的盯著鏡中畫面。
“心齋確實沒了，不像假的。”其中一個赤袍真君緩緩開口。
專門煉制用來感應心齋的神鏡之中，沒有出現一絲心齋痕跡。
“至尊造化……”另一道身影斟酌語氣開口。
“數日已過，至尊造化豈會還在一介鼎爐身上？”
赤袍真君神情冷漠搖頭，嗤笑道：“他若還是心齋，或許有機會承載造化，但現在，區區一個資質尋常的天才，小陰間等勢力當棄之如敝履了……”
“此言有理，但沒想到最后令黑白真君占到五分之一造化，可惜啊。”另一個真君道。
赤袍真君收起神鏡，道：“心齋消失，去追萬世尊吧，那個天命用處也很大。“
附近其他地界，也有疑似真君的身影，動用各種手段窺看陳宣的狀態，但最終都遺憾的離去了。
這些時日，一批接一批不死心的真君暗自降臨，但最后都認定陳宣失去價值，被迫接受現實。
陳宣擁有心齋，不少大勢力甚至將他看的比天命仙種還重要，但現在，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年輕天才罷了，世上天才數不勝數，不值一提了。
“歷代心齋，半數藉藉無名，而這一代心齋，終究也只是短暫的曇花一現。”最后一位真君離去時，如此評價道。
無上瑰寶被所有人覬覦，總是易碎，心齋也是如此。
成仙大戰的一處風暴中心，就此悄然遠離云夢大地。
光陰流逝，一轉眼，十余日過去。
陳宣完全恢復傷勢，并找到蕭犼不在的珍惜機會，偷偷跑出茶寮放風，天光明媚，他只覺神清氣爽，通體舒泰。
心齋不在的日子里，他也覺得感覺很好，心頭不壓抑，如沐浴和煦陽光，有一種撥開云霧見朝陽的輕松感。
青囊山上，篝火跳動，肉香撲鼻。
“好香，有人在烤鬼怪異獸吃？”陳宣嗅著空氣中的異香，并聞到陣陣酒香，那絕對是陸地寶樹釀造的神酒，芬芳無比，令人沉醉。
陳宣立刻登山而上，看見蕭犼一副廚子打扮，正以火法秘術烘烤珍貴食材：“老蕭，你們在慶祝何事？”
不止蕭犼在，老張、張洞玄、花琉璃，還有一群青囊稚童門徒都在宴中。
連黑色小貓都被邀請了，她歡快仰著圓滾滾的臉龐，享受花琉璃投喂來的美味小魚干。
“慶祝你傷勢痊愈。”蕭犼回應，他忙的不可開交，正被一群貪吃的青囊小門徒圍著，討要食物。
“……沒人通知我啊？“陳宣懵圈，他這個主角都不在，這群人在給空氣慶祝嗎？
“啊？不會吧，張天師沒通知你嘛？”蕭犼愣了一下，旋即熱情的把手里烤的金黃的鳥翅，塞到陳宣手里，道：“你這不是來了嗎，快去一邊吃……元央姑娘，這是你的。”
陳宣發愣，雙手捧著臉盆大的鳥翅，旋即默默走到角落里，啃了幾口。
“老蕭手藝真不錯，不愧是玩火的天才。”他眼睛一亮，立刻大快朵頤。
“怎么，心齋一去，立刻產生失落感了？你心性尚需打磨啊。”藤椅上，老張幽幽開口，捧著美酒慢飲，嘴里發出嘖嘖的滿足聲。
“失落什么？”陳宣吃的腮幫鼓鼓，聞聲轉頭，看向神經兮兮的老張，狐疑問道：“老東西，你又在背后搗什么鬼。”
“求老夫一句，便想辦法幫……”老張說著，言語一滯，抬頭看向陳宣，發現他捧著大鳥翅，吃的嘴巴油光發亮：“你心中不失落，跑角落里來作甚？”
“這里人少不吵。”陳宣回道。
“失去心齋，當真不遺憾？”老張皺眉，繼續問道。
“這有何遺憾？失去心齋，我照樣是天才啊。”陳宣疑惑反問，心齋本也不屬于他的東西，蘇醒之日時，想辦法搞過來的。
“沒了心齋，你接下來準備做什么？”老張目光幽幽，盯了陳宣半晌，開口問道。
“我能有什么事情？提升道行，早日登神。”陳宣回答，山海宴中得到許多好寶物，要進行煉化，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無人打擾的安靜時日。
這是主動爆心齋前，便想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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