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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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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

  李二娘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對面,卻見兄長一副置氣的姿態,緊繃著側臉,將目光投向舷窗之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她將兄長的別扭看在眼底,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波瀾,定了定心神看向門口。

  與此同時,艙門被輕輕推開,精瘦漢子趨步而入,雙手捧著符牌和書信,輕輕放置于桌案。

  李二娘的目光首先落在符牌上——那獨特的形制與材質,正是她當初離開東京時,留給掌柜李全的信物憑證。

  她沒有遲疑,探手入腰間的錦囊中,摸索片刻,也取出半塊色澤、質地完全一致的符牌。

  兩半符牌被她纖纖玉指拈起,緩緩合在一起,立馬嚴絲合縫地嵌套上,就連鐫刻的字體也拼接無隙。

  緊接著,李二娘又拿起那封書信,用指尖劃過火漆封泥,稍一用力,蠟封便“啵”的一聲輕響,脆生生地裂開了。

  信箋展開,墨跡猶新。然而上面并無問候寒暄,也無繁復冗長的交代,唯有筆鋒遒勁的一行小字:重系蘭舟楊柳岸,再分瓊液杏簾東。

  看到這兩句詩的剎那,李二娘只覺臉頰涌起一陣溫熱,閃過不易察覺的紅暈飛霞。

  這詩句正是當初李奕西征秦、鳳之際,她輾轉托人送去的那封書信中所作。

  只不過那信箋后來如石沉大海,對方未曾有只言片語的回復。

  李二娘本以為李奕早就把這事拋諸腦后,怕是連信中寫了什么,也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罷。

  但沒想到,這兩句詩現在又被原封不動的遞到她眼前。

  唇角不自覺地向上一彎,李二娘眉眼間涌起小小的驚喜——原來那人并非是沒把自己當回事,起碼這詩他不是還記得很清楚嗎?

  旋即,她心下又涌起幾分埋怨:那人也真是的,以書信為憑證,卻連多余的話都沒有,難道多寫幾個字就那么難?

  就是不知他寫這兩句詩寄來,是真的期盼兩人再次重逢共飲……還只是因為用得上自家,所以拿話哄人?

  但轉念細思,李二娘的心思又安定了下來。

  是了……如果沒有旁人看過那封信的話,這詩句確實只有兩人之間才知曉。

  再加上自家那特制的符牌,兩相印證之下,幾乎不可能作假。這確實是很好的信物憑證。

  “小妹?”

  李述微微側過身,見自家妹妹的神情有些異樣——她手中捏著那張信紙,俏臉似有幾分笑意,眼神卻恍惚似的不知飄向了何處。

  他目光狐疑地在妹妹臉上掃過,開口詢問道:“那信上寫了些什么?”

  “沒,沒什么……”李二娘當即回過神來,迅速將信筏合攏、對折,小心翼翼地收進了貼身佩戴的錦囊。

  她還用指尖壓了壓囊口,這才像是稍稍松了口氣。

  李述探究的目光在妹妹臉上逡巡,心頭的疑慮愈發濃重。可看著妹妹略顯閃避的眼神,他終究還是沒再追問下去,只在心底輕嘆了口氣。

  妹妹似乎變了……她依舊打理生意精明干練,待人接物溫婉得體,但李述能敏銳地察覺到,妹妹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自從去了一趟東京,等再回來成都之后,妹妹仿佛著了魔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在母親面前陳說利害,想要將李家在蜀中經營多年的家業,未來的重心押向那千里之外的周國。

  當問及具體的緣由,妹妹口中翻來覆去的,無非也就是“周國有掃清寰宇的氣象,自家該要順應大勢所趨,未雨綢繆”之類的話。

  然而,在李述眼中,妹妹的話卻毫無實據,更帶著巨大的風險。

  想那中原之地,數十年間群雄并起,殺伐不止,城頭王旗變幻猶如走馬觀燈!

  梁、唐、晉、漢、周……五代更迭,幾度興亡,最終還不是土崩瓦解?

  誰能保證這立國沒幾年的郭家周室,就不會是下一個匆匆過客?

  這等戰亂之地的生意,豈能與蜀地的安穩富庶相比?

  李述曾苦口婆心的勸說,試圖用最樸素的道理拉回妹妹的心思。但奈何妹妹性子本就固執,去了周國東京一趟回來,更是認了死理。

  爭論多次無果,李述心中的那份疑慮早已化為深切的擔憂。而母親也不知怎么想的,最后竟同意了妹妹的胡鬧。

  李述不明白,小妹如此聰慧,在生意場上向來清醒,怎的獨獨在這件事上,竟像是迷了心竅一般?

  思來想去,他隱隱覺得,問題的根源,很大可能就系在那李奕身上。

  那個年紀輕輕卻已身居高位的周國皇帝的妹夫,不知他給自家小妹灌了什么迷魂湯……或許是以權勢相誘,或許是以言語蠱惑,竟將小妹的心思攪得如此不安分!

  因此這次商隊前往東京,妹妹執意要親自押送,李述便也堅持隨行。

  他倒要去見識見識那位打得蜀軍“聞風而逃”的李奕究竟是何等人物。

  而另一方面,李述也是擔心自家妹妹,萬一到時候情況有變,哪怕舍棄掉這巨萬的財貨,也要護持妹妹的周全,將她安全的帶回成都。

  “三哥……”李二娘站起身,素色的裙裾拂過桌案。

  她看向自己兄長,聲音輕柔道:“既是李將軍派人前來接應,于情于禮,你我都該露面去迎一迎。”

  聞言,李述身體明顯一僵,擱在膝上的手掌微微收攏,無意識地縮了縮虛置于地上的左腳。

  他目光轉向窗外,回避著妹妹的視線,聲音沉悶地道:“你自去便是了。我…我有些乏了,就不去了罷。”

  李二娘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終究化作了無聲的心疼。

  她深知兄長有這般反應的緣故——幾年前那場意外墮馬,兄長不慎摔斷了左腿,雖斷骨之痛愈合,但卻導致了永久的跛足。

  曾經騎馬縱橫的英武郎君,行走時步伐便難以齊整,更因這難堪的缺陷,愈發不愿置身于人前。

  李二娘心中明白,若非兄長憂心自己的安危,平日在家里深居簡出的他,怎么可能長途跋涉跟著去東京?

  她不忍再勉強,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并未多言。

  旋即,她拿起手邊一頂素紗帷帽,動作嫻熟地戴好,垂下的薄紗遮住她姣好的面容,只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

  然后,她步履輕盈地繞過案幾,向著艙門走去。

  推門的剎那,外面的喧囂與陽光一同涌了進來,瞬間填滿了略顯幽暗的船艙。

  而此時,先行一步出來的精瘦漢子,已經領著趙普和王仁贍兩人,踏著嘎吱作響的船板,快步向這邊而來。

  其余的幾名親兵則守在岸邊,如同磐石般默立不語,警惕的掃視著周遭的人流。

  待三人行至近前,李二娘微微福禮道:“奴家李二娘,見過兩位郎君。”

  趙普與王仁贍見狀,連忙拱手還了一禮,口稱“不敢”,以示尊重之意。

  然而,兩人心中卻不免掠過一絲詫異。

  他們奉命而來,只知這“李二娘子”乃是蜀地巨賈。但既然能將鋪子從成都開到東京,還與自家主帥搭上了關系,又是拋頭露面在外做生意的,想必對方應是精明歷練的半老徐娘。

  而眼前這女子,縱然帷帽遮面難窺容貌,可卻身段玲瓏,舉止輕盈,尤其是這聲音,猶如珠玉落盤般清脆悅耳,歲數絕不會太大!

  但這也怪不得他倆料想有差。他二人投入李奕麾下時日尚短,只知道自家主帥與這李二娘子,有生意上的往來。

  至于此女何等樣人、年歲幾何、相貌如何,主帥不曾提及,他們自然也無從知曉。

  別說他們,即便是李奕身邊的兄弟、親信,除了馬仁瑀和李漢超等寥寥數人,都沒有見過李二娘的真容。

  這時,李二娘又一臉歉意地說道:“我家兄長路途勞頓,身體稍感不適,正在艙室歇息,恐難以起身待客。若有失禮之處,還望二位郎君海涵!”

  趙普反應極快,溫言道:“無妨,令兄身體抱恙,好生將息為上,何談失禮?二娘子切勿介懷。”

  旁邊的王仁贍則顯得干脆直接許多,他并不關心李二娘的兄長如何,心中只惦記著主帥交代的事情。

  他開口問道:“李二娘子,大帥特命我等前來接應,最好能盡快趕赴東京,不知今日可能起行?”

  “奴家自然也想早點動身,路上多耽誤一日,便是一日的變數,只是今日想要啟程,怕是不行了。”

  說著,李二娘輕聲解釋道,“此次商隊所攜財貨甚巨。單單是卸船清點,再分門別類裝上車馬馱隊,便是急不來的事。縱使我家在這條路線上經營多年,諸事已作準備,但如此龐大的數目,想要確保不出任何紕漏,還是該要細致些為好。”

  一聽這話,王仁贍的濃眉當即就擰成了疙瘩,顯然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

  他下意識地就要張口,卻聽趙普輕咳一聲,接話道:“既然如此,我等便依二娘子的安排來,需要我等幫忙也盡管開口。只不過確實時間緊迫,可否能盡快些?”

  李二娘略作沉吟,似乎在估算時間,然后才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最快也要后日一早,方可整隊啟程,取道前往東京。”

  趙普拱手道:“那就有勞二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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