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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融鎖沉江,天子臨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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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漸西仄。

  隨著漢軍樓船、大艦從大江上流奔涌而下,江面上,漢吳水師的戰斗開始呈現一邊倒的趨勢,戰爭的天平已向大漢傾斜。

  不然呢?

  沒有懸念。

  大漢處于大江上流,這就是水戰最大的buff加成,己方戰力加強三四成,敵方戰力衰減三四成。

  此消彼長,單單這個優勢,就足以抹除漢吳雙方水師的差距。

  更不要提士氣軍心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此刻同樣在大漢這邊。

  再則,這一戰,大漢舉國之力攢下來的所有戰船全部開了出來。

  而潘濬手中的戰船,至多不過占孫吳五分之一。

  全力以赴也好,孤注一擲也罷,總之在戰船數量上,大漢強于孫吳,水師戰卒數量上,大漢仍然多于眼前這支吳軍。

  畢竟巫縣處于孫吳國境極西,大江上流,糧食逆流而上運載不易,能養活三萬兵馬已是極限,不可能養再多兵馬了。

  所謂萬事萬物皆可為兵,沉江鐵錐與橫江鐵索,就是孫權、潘濬的兵。

  然而眼下沉江之錐已破,橫江鐵索,正在被那幾艘巨筏以猛火油焚燒灼熱,岌岌可危。

  雖然還未被融斷,但潘濬已然看到了結局,直接就把完全可以預料的結果寫信向孫權遞去。

  大江之上,戰局焦灼。

  孫俊指揮著樓船橫江,已經開到了江心,船上拍竿不住高舉,齊齊砸下,幾乎將一艘逼近的漢軍戰船砸得直沉江底。

  但這局部的小勝,不過是吳人最后的苦苦支撐而已。

  漢軍樓船大艦自上游壓下的勢頭如山崩海嘯,不可阻擋。

  孫俊登上飛廬,舉目四顧。

  自己麾下還有二三百戰船,敗局似乎已定,但不論如何,自己都還沒敗。

  “還有機會!”

  “還有機會!”

  他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周圍將校士卒鼓氣。

  緊接著,他召來大吳樓船將軍鄭胄,急切喝令:

  “鄭胄,你指揮樓船晨鳧,率一半戰船橫截大江,截住上流的蜀人戰船!

  “橫江旗艦,揚起全帆,隨我一起直沖大江下流被我等包圍住的蜀人戰船!

  “我在上流,若能破之,便還有一線生機,再不濟,死了也多帶幾個給老子墊背!”

  孫俊作為東吳名將孫桓之弟,繼承了孫桓的將軍號,爵位,也繼承了孫桓的舊部。

  而正是這群人,差一點點便在馬鞍山生擒昭烈,使昭烈僅以身免,殿后的別督傅肜便是為孫桓舊部所殺。

  所以,這群孫桓舊部相較其他吳人,多少是存了一點心氣的。

  當孫俊親自擂起將鼓,樓船旗艦滿帆駛向下游的漢軍戰船時,這群孫桓舊部同樣發出沖天大吼。

  不論是殺出一條生路也好,抑或死到臨頭的垂死掙扎也罷,總之,吳人在這一刻確實爆發出了不同尋常的力量。

  吳軍水師終于開始了頗為頑強的抵抗與反擊,一直順風順水的漢軍水師第一次陷入了血戰當中。

  橫江鐵索前。

  當孫俊率眾發動猛攻強襲,吳鼓狂擂之時,陳到之子,樓船將軍陳曶登上一艘中小型斗艦的望廬。

  吳人從巫山港開出來的戰船,比他帶來的這一批先頭漢軍的戰船要高大許多,數百上千旗帆揚起,處于下游的他便什么也望不見了。

  這也是為何孫俊確信,漢軍真的已經落入自己布下的口袋陣的一個重要原因。

  漢軍船只矮小,視線不佳,在順流而下打出優勢,軍心士氣大漲的情況下乘勝追擊,確實很容易上頭,最后落入吳人陷阱。

  好在陳曶明白,這一次漢吳水戰的勝負,并不在自己統領的第一波水師身上,而在隱于上流,由天子親自坐鎮指揮的樓船大艦。

  為了把戲演得真實一些,誘敵盡出,他指揮旗艦追得最深,直接追到了橫江鐵索前。

  之后才指揮大筏,焚起猛火油灼燒橫江鐵索。

  如此一來,他的視線變得更差,倘若不是大漢樓船、大艦的熟悉的生鼓角之聲自上游傳來,他甚至都不能知道,由天子統率的大漢樓船大艦已經抵達戰場。

  舉目四望,陳曶終于對眼下戰況有了更為細致的了解。

  吳人水師此刻雖已被大漢首尾夾擊,但大江最上游,有一支吳人船隊硬生生擋住了上游漢軍的攻勢,為吳人樓船旗艦引領的這一部分水師爭取到了空間與時間。

  如此一來,他所統水師仍然陷在吳人重圍當中。

  上游是吳人水師,下游,則是被自己所統水師驅趕追殺到橫江鐵索外的中小型戰船。

  他所統這支船隊,已然失去了騰挪的空間。

  雖然不會有覆滅的危險,但是毫無疑問,今日大江最艱難的血戰已經來臨了,吳人在作垂死掙扎,奮命發起最后一擊。

  “撐住!”

  “全給我撐住!”

  “陛下就在我們身后,只須一個時辰,吳人必敗!”

  “將軍!左舷!吳狗上來了!”一名親兵滿臉是血,指著左側船舷驚呼。

  陳曶循聲望去,只見幾名吳軍悍卒已然砍翻了兩名大漢水手,正試圖擴大突破口。

  他們眼神兇狠,動作刁鉆,顯然是水戰老手,深知在晃動的船板上如何發力,如何保持平衡。

  陳曶冷哼一聲,吞下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江風,反手“鏘”的一聲拔出腰間佩劍。

  此劍并非飾物,劍身狹長,寒光流動,乃百煉宿鐵所鑄。

  整個大漢僅有數柄,天子親賜,鋒銳無匹。

  “守住望廬!弓弩手,壓制那艘斗艦!”陳曶對身旁軍侯下令,其音雖高,卻沉穩不亂。

  言罷便持劍撲向左舷戰團。

  一名吳軍什長剛用環首刀格開一名漢卒的直刺,正欲順勢劈砍,忽覺眼前一花,一道冰冷的劍光已如毒蛇般遞到喉前。

  他甚至沒看清來人的動作,只覺喉頭一涼,全身氣力瞬間泄去,嗬嗬兩聲便栽倒在地,鮮血汩汩涌出,染紅甲板。

  陳曶一劍得手,毫不停留。

  手腕翻轉,劍光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避開另一名吳卒勢大力沉的劈砍,精準刺入其腋下甲胄縫隙。

  那吳卒慘叫一聲,兵刃脫手。

  陳曶側身讓過噴濺的鮮血,左腳為軸,右腳猛地踹出,正中第三名欲從側面偷襲的吳卒膝蓋。

  “咔嚓”一聲脆響。

  那吳卒腿骨竟是立斷,慘叫著滾倒在甲板上。

  陳到劍術號為汝南冠首,昭烈愛之,陳曶作為其子,劍術雖有不及卻也遠非普通軍卒能比。

  無有太多花哨。

  每一刺、每一抹,皆精準指向敵人防護最薄弱之處。

  或咽喉,或面門,或甲胄接縫。

  每中要害,極其高效。

  水戰不比陸戰,跳幫接舷戰的時候,戰陣難結。

  個人勇武與殺人技藝、經驗的重要性,遠比步戰要大得多得多,這就給了陳曶這樣的戰將發揮個人勇武與技藝的舞臺。

  其人動作快、準、狠,結合著對船只晃動的適應,身形起伏間,總能巧妙地避開對手的攻擊,同時遞出致命的劍鋒。

  劍光閃爍處,必有吳卒濺血。

  不過數十息間,左舷登船的十幾名吳軍銳卒竟有半數都被他一人一劍盡數斬殺。

  周圍漢軍將卒見狀,士氣大振,發一聲大吼,將后續試圖攀援而上的吳卒又壓了回去。

  “將軍神武!”親兵激動大呼。

  陳曶喘息微促,額角見汗,這番短促激烈的搏殺極耗心力體力,甩了甩劍上的血汗,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遭戰局。

  “莫要纏斗!用弩箭!用拍竿!把他們推開!”

  陳曶厲聲喝令,指揮著士兵利用船載武器御敵。

  復又迅速登上望廬,極目遠眺。

  情形確實不容樂觀。

  旗艦上的吳將顯然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

  孫俊座艦橫江龐大的船體碾開江波,直沖而下。

  飛廬之上。

  孫俊全副披掛,親擂戰鼓。

  鼓聲沉重瘋狂,似有決絕死意。

  “殺!殺出去!殺光蜀賊!”其人雙目赤紅,嘶聲怒吼,額角青筋隨之暴起。

  此刻身處絕境,主帥如此,其麾下孫桓舊部亦被激起了亡命之徒的兇性與狠勁。

  橫江撞上一艘試圖阻攔的漢軍中小型斗艦。

  “砰”的一聲脆響。

  巨大的撞擊力讓漢艦劇烈傾斜,船板開裂,江水涌入,江面上很快卷起漩渦。

  而不待漢軍反應,橫江號上居高臨下的吳軍弓弩手挽弓引弩,箭矢如暴雨傾瀉而下,瞬間將甲板上的漢軍射翻大半。

  緊接其后,數條巨大的拍竿被力士奮力拉動,末端沉重的巨石帶著呼嘯風聲,狠狠砸在漢軍斗艦的甲板船舷上。

  木屑紛飛。

  慘叫聲戛然而止。

  這艘漢軍斗艦幾乎瞬間解體,船體斷裂,迅速傾斜下沉。

  船上士卒紛紛落水,旋即被后續涌上的吳船碾過。

  一艘漢軍艋艟試圖發揮其靈活與撞角的優勢,從側翼迂回,欲要撞擊橫江號較為薄弱的船腰。

  然而橫江號旁,兩艘專司護衛的吳軍艋艟迅速迎上,以更嫻熟的操舟技巧與之纏斗在一起。

  漢軍艋艟失去沖勢,頓時陷入被動。

  船上十余漢卒很快被吳船接舷,陷入人數劣勢的苦戰。

  孫俊的樓船、大艦就這樣仗著體型和兵力的絕對優勢,在陳曶所統船隊中橫沖直撞。

  它們根本不與漢軍中型斗艦過多糾纏,而專門尋艋艟、走舸及落單的小型斗艦下手。

  局部戰場上,吳軍竟真的憑借孫俊發起的亡命一擊,暫時奪回了主動權。

  數艘潰敗的斗艦見主將旗艦如此悍勇,也紛紛鼓起余勇,拼死向周圍的漢船發動反沖擊。

  江心戰團愈發混亂慘烈。

  箭矢在空中交錯飛舞,不斷有人中箭落水。

  原本一邊倒的攻勢,慢慢恢復均勢,甚至孫俊樓船所在的局部戰場還形成了不小的優勢。

  孫俊身先士卒,跳幫接舷,一如大漢陳曶,靠著個人勇武肆虐漢軍舟船。

  陳曶所率的漢軍先頭船隊,被這攔腰一擊打得有些發懵,陣型開始混亂,各船之間難以有效呼應,陷入了各自為戰的窘境。

  雖然上游大漢主力艦隊正不斷突破鄭胄的阻擊,步步逼近,但顯然還需要時間。

  而這段時間,足以讓孫俊造成更大的破壞。

  陳曶手刃一人,登上望廬。

  吳人的攻勢被他看得分明。

  “穩住陣腳,收縮防線,盡可能拖延時間,待陛下徹底碾碎吳人,完成合圍!

  “傳令!各艦向我靠攏!結圓陣防御!艋艟游走襲擾,不可正面硬撼樓船!”

  陳曶的將令通過親兵和旗鼓號角迅速傳達下去。

  大江上流。

  曾與陳曶一并戍衛東宮的東宮衛率,并與陳曶一并平定漢嘉太守黃元之亂的樓船校尉鄭綽,鄭璞族兄,負責指揮伏波號。

  大督陳到此刻在江南指揮攻堅,其樓船旗艦長鯨,此番則由巴東太守閻宇統率。

  至于后方重鎮永安,則由張飛次子,侍郎張紹手持虎符,并御史中丞孟光留守。

  這一戰,大漢舉軍盡出,幾可謂不留后路退路。

  伏波、長鯨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與周邊十余艘中大型戰艦一起,將天子所在炎武巨艦護得嚴嚴實實。

  炎武樓船,飛廬之上。

  劉禪扶舷而立,縱觀江面戰場。

  一眾起居郎、侍臣,以秘書郎郤正及張松之子張表為首,立于劉禪周圍,與劉禪一并臨高望遠。

  此刻,所有人都聽到了下游吳鼓狂擂,也都看到了,原本處于頹勢的吳軍竟組織起了像樣的抵抗。

  隨炎武、伏波、長鯨樓船并力東下的數百大艦、艋艟,被吳人遲滯在大江江面上。

  任誰都看得出來,短時間內難以攻到下游為陳曶解圍。

  而更下游。

  吳軍那艘更大的樓船旗艦,此時已經撞入了陳曶水師陣中。

  炎武飛廬上,原本熱烈的氣氛此刻略顯沉悶,天子無聲,所有人便也都寂然無聲。

  張表看了眼天子神色,猶豫片刻后終于出言:

  “陛下,無須憂慮。

  “這不過是吳人最后的垂死掙扎拔了。

  “只待鄭綽、閻宇樓船再出,則此戰已勝,再無懸念。”

  劉禪默然頷首。

  不用張表說他也能看出來,吳人戰船失序者已然泰半,這確實是吳人垂死前的最后一擊,

  只要不出現什么意外,吳人舟師的覆敗只是時間問題,沒有任何懸念可言。

  “擂鼓東進。”劉禪出言。

  張表瞬間振奮神色,旋即喚來龍驤司馬季舒,命他把天子軍令傳達到隔壁閻宇、鄭綽處。

  很快,炎武號上,最大的一面戰鼓擂起。

  最特殊、最振奮人心的響亮鼓聲震蕩江天,閻宇、鄭綽兩艘樓船率十余大艦起錨駛離。

  劉禪看著朝下游緩緩加速的樓船大艦,片刻后忽然發問:“何以炎武未動?”

  一眾起居郎及秘書郎郤正皆是見怪不怪,反而一個個神色振奮,唯獨沒見過世面的張表震驚不已:

  “陛下…這恐怕……”

  劉禪直接擺手示意他噤聲:

  “無妨,升纛。”

  張表一滯,片刻后終于恍然。

  今日算得上風平浪靜,前方又都是大漢戰船,而天子身邊這幾十艘樓船、大艦都改造了水密艙,沒有顛覆的風險。

  都說功莫大于救駕,要是陛下來救你們呢?

  這種事情,這位天子又不是沒有做過?

  再則,所有戰船都下去了,獨獨天子的樓船旗艦留在大江上流,反而更加顯眼。

  萬一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一些吳人戰船呢?

  到時說不準會激起動蕩。

  而一起去下游,被大漢戰船團團護住反而更加安全。

  萬一出現意外,北岸的碼頭亦已被前部督傅僉先鋒占領,可以迅速靠攏登陸。

  這種以最小的風險,去換三軍士氣,贏三軍人心的機會,天子如何會棄?又如何該棄?!

  再說了,前方將士都在苦戰,炎武號上的千余將士有弓有弩的,多少能做點什么。

  至于接舷血戰,以眼下戰局觀之,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而之所以幾乎為零,這個幾乎,便是看天子會不會自己指揮戰船去主動與吳人接戰了。

  不然,真讓天子座艦與吳人接舷血戰,即使此戰大勝,負責護衛炎武的將校也全部要追責,來個功過相抵什么的。

  劉禪并不曉得張表此時都在想些什么,只是自顧自從椅上站起,而后大張雙臂:“為朕著甲。”

  龍驤郎二話不說,開始從身后艙室中取來天子銀甲,一件一件替天子披掛。

  伏波、長鯨駛出不久,炎武旗艦亦順流而動。

  象征天子親征的金吾纛旓在炎武號上升起。

  前方。

  伏波、長鯨之上,鄭綽、閻芝二將見天子座艦炎武順江而動,一時俱震。

  兩艘樓船及周圍大艦上的將士很快便察覺到天子龍舟在側,無不在大鼓龍纛的催動下振奮了精神。

  天子在長安入陣督軍,挽弓殺賊的事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刻再次臨陣討賊,有何不可?!

  “北伐軍能護陛下殺賊,我東征軍亦然!”

  “陛下萬勝!”

  “大漢萬勝!”

  山呼海嘯中,漢軍三艘樓船,幾十艘大艦并力東進,迅速與前方漢軍交匯在一起。

  漢軍水師見樓船大艦已至,又見天子龍纛,軍心大振,又在旗鼓的指揮下,讓開通路,把三艘樓船放入到水師陣中。

  吳人樓船晨鳧號上,鄭胄見狀,大驚大恐。

  而漢軍方面,隨著三艘龐然大物及最后幾十艘大艦加入戰局,隨著金吾纛旓及天子大鼓出現在戰場上,漢軍攻勢愈猛,迅速便在鄭胄率半數戰船組成的防線撕開了一道口子,鑿沉了數艘大型斗艦。

  大漢樓船伏波在幾艘斗艦的護衛下,與吳軍大艦接舷,舉起拍竿連續鑿碎周圍三艘斗艦。

  吳人大亂,伏波號上,漢軍甲士陸續跳到外圍的吳人大艦上進行跳幫血戰。

  一時間,吳人喪膽失魄,跳入江中逃生者時有。

  吳人很快便抵擋不住攻勢,漢軍迅速便奪了外圍幾艘大艦。

  鄭胄所在樓船晨鳧號直接暴露在了漢軍面前。

  由于樓船太高,漢軍大艦不好跳幫作戰。

  當此之時,劉禪看準時機,直接下令:“命伏波、長鯨直接登船奪旗。”

  戰鼓擂起,劉禪安坐龍纛之下。

  張表在后看著這位不動如山,面沉如水的天子,不知為何,一時心神俱安。

  鄭胄所在樓船行速緩慢,很快被漢軍樓船大艦包圍,與其他吳軍戰船隔絕開來。

  漢軍水師很快與吳人水師戰在一起。

  樓船將軍鄭胄看著劉禪天子龍纛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再看著漢軍養精蓄銳已久的銳士在自己樓船上肆虐殺伐,心中絕望,已不知還能如何指揮。

  吳軍樓船搖搖欲墜。

  大漢樓船校尉大吼:

  “汝等今日已敗,我大漢天子就在此處,天子仁德,爾等若降,饒爾不死!”

  吳軍將卒聞聲,紛紛棄刃而降。

  樓船將軍鄭胄終于是心如死灰。

  當一船將士幾乎全部卸甲棄兵,跪地而降時,其人推翻將纛,同樣跪地叩首。

  江北鐵索關上。

  潘濬遠遠望見一艘樓船上的將纛倒下,已是心如死灰。

  而關城之下,傅僉所統漢軍將士,仍然猛攻不止,片刻不歇。

  當此之時,江南碼頭同樣失陷。

  吳將傅義潰退回江南鐵索關上,紅著眼對孫韶哭訴:“鎮西將軍,根本守不住!”

  孫韶面色鐵青,大罵一聲:

  “廢物!”

  “組織人手守住鐵索關!

  “不論如何……先守住再說!”

  就在此時,參軍裴玄突然望見,大江上那艘小一點的晨鳧樓船將纛傾倒。

  漢軍赤幟取而代之。

  其人一時大駭:

  “鎮西將軍,晨鳧……晨鳧敗了!”

  孫韶、傅義聞聲,齊齊愕然,又齊齊朝大江望去,緊接著便是茫然無措。

  漢軍攻勢迅如閃電,兩座碼頭一日失守,馬上就要到這座鐵索江關了。

  而…鐵索關的目的就是保護橫江鐵索。

  如今大吳水師將敗,漢軍大筏仍然在融燒鐵索。

  時間已經過去了如此之久,恐怕已有鐵索即將融斷。

  孫韶念頭剛起之時。

  “啪!”

  一聲滔天巨響!

  大江上濺起數丈高的水墻!

  一道橫江鐵索此刻終于融斷!

  所有人都望見了這恐怖的一幕。

  仿佛海嘯來臨一般的恐怖一幕。

  霎時間,吳人震悚。

  霎時間,漢軍奮氣。

  橫江鐵索下,一艘大筏被砸中,直接側入水中。

  幸好鉗斷鐵索之時,旁邊漢軍舟船已盡可能遠離這一段江面。

  但還是有不少戰船被余波波及。

  艋艟都翻了數艘,木筏更是直接被沉重的鐵索砸得側傾入水,又猛地一下躍上水面。

  負責鉗斷鐵索的水卒許久之后才從水底浮上水面,氣喘吁吁。

  “吳人橫江鐵索已斷!”

  “大漢必勝!”

  “大漢萬勝!”

  吳軍樓船橫江號上。

  蕩寇將軍孫俊剛從樓船將軍鄭胄將纛倒下的大怒無措中回過神來,就看到了這海嘯般的駭人一幕,再次陷入惶恐茫然當中。

  “敗局已定……”

  “敗局已定……”

  其人突然扭身西望,眸子緊盯劉禪金吾纛旓。

  片刻后下定決心一般喚來衛率:

  “你揚我將纛,把橫江開至江中!劉禪就在那里,把他龍纛吸引過來!”

  衛率既是家奴,也是死士,二話不問便悍然領命。

  孫俊遂命人搬來漢軍尸體,數十吳軍齊齊動手,從死去的漢軍甲士身上剝下幾十具漢式鎧甲。

  孫俊撿起一頂兜鍪,對著船上數十親軍振聲出言:

  “我乃建武將軍!

  “亦乃建武之弟也!

  “萬不能丟建武將軍臉面!

  “愿意跟我一起死的,便隨我一起披甲!”

  “不愿意的,我孫俊也不強求!人各有命,希望你們日后全都榮華富貴!”

  “將軍,你這是什么話?!”

  “主公蓄養我等數十年,正為今日,能與將軍共死,我等之幸也!”

  “好!我江東兒郎合當如此!”孫俊將手中漢軍兜鍪往頭上一覆。

  其人麾下親衛幾十人見狀,全部穿上漢軍鎧甲兜鍪,無一人猶豫。

  孫俊重重點了點頭,從衛率手中拿上漢軍的將旗,卻只挑十余人跳上了一艘漢軍的艋艟,從戰船背后鬼鬼祟祟匯入了漢軍戰船當中。

  不多時。

  孫俊指揮著自己這艘艋艟,與下游吳軍戰船撞在了一起。

  又不多時,這艘艋艟上,披著漢軍鎧甲兜鍪的甲士死傷過半,孫俊才終于率艋艟退回漢軍戰船陣中,并向上游緩緩駛去,最后如同其他敗船一般,在江心拋錨休整。

  上游。

  劉禪看向吳軍那艘旗艦樓船,終于從座中起身:“靠近那艘樓船,生擒孫俊!”

  軍令很快傳達,伏波、長鯨樓船同時向下游緩緩駛去。

  劉禪座艦炎武同樣沒有留在大江原地拋錨,而是與兩艘樓船同時起錨,駛向下游。

  沒多久,漢軍樓船、大艦與吳軍最后一艘樓船接舷。

  漢軍跳幫血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艘吳人樓船上。

  就在此時,已經處于上游的孫俊終于瞅準了機會,目標朝著劉禪的樓船旗艦而去。

  與他一起向下游沖去的漢軍艋艟戰艦很多。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這艘艋艟與其他漢軍戰船有什么區別。

  這艘屬于大漢的艋艟很快沖到劉禪戰艦百步內。

  但不論如何,即使在這時候,劉禪的炎武號周圍,仍聚集了十幾艘斗艦戰船護衛。

  終于有少數負責警戒的士卒察覺到了這艘艋艟。

  但也只是注意到他有些異樣,并不能準確判斷,這艘艋艟就是沖著天子座艦而去。

  一直到孫俊精準地操控這艘艋艟,穿越漢軍戰船的重重阻礙,方向似乎是天子所在旗艦時,才終于有人大呼:“止住那艘艋艟!”

  但人的聲音在大江上,根本傳不出十步。

  沒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砰!”一聲舟船撞擊聲自劉禪身后傳來。

  劉禪面色微微一異,目光從孫俊旗艦收回,可向身后大江。

  卻見一艘大漢的艋艟,竟是撞到了一艘護衛艦上。

  劉禪不以為意,目光再度放回孫俊樓船。

  “陛下…不對,那艋艟上的乃是吳人!”劉禪身后,張表一時心駭。

  “吳人?”劉禪這才再度看向那艘艋艟。

  只見護衛艦上的漢軍士卒此時已經跳到了那艘艋艟上,與舟上吳人戰了起來。

  未幾,一名生得不高,卻頗為雄壯,一看便是高級將校的年輕吳人被擒住劉禪身邊。

  “孫俊派你來的?”劉禪徐徐出言,“他倒有幾分膽略。”

  那吳人見到一身銀甲兜鍪的劉禪后先是一怔,而后不語,只更加死命地掙扎起來。

  四名龍驤郎死死將他壓住,他終于無力后才啐了一口,操一口濃重的吳音:

  “你就是劉禪?!殺了我!”

  其人言語未落,適才獻降的樓船將軍鄭胄被押了過來。

  其人見到孫俊后驚駭失色:

  “建武將軍?”

  “建武?”劉禪登時皺眉。

  建武既是孫桓將軍號,也是吳人旗艦上的鎮將孫俊的將軍號,他如何不曉?

  劉禪這才起身,看向那艘被艋艟捅出一個大洞的斗艦。

  由于有水密艙的存在,戰船并沒有迅速入水沉江。

  船上將士往來奔走,想來在自己看不見的船艙內部,將士們正在緊急修補破洞。

  “把他押至橫江樓傳前,勸降吧。”劉禪深深看了一眼孫俊,發出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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