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劉知恩捧著一份圣旨,隨王文返回板渚河口。
適時,正巧得勝歸來的敖青與白子墨,以及清理黃河下游的支柏青,率軍返回板渚河口,時間卡得正正好。
立在王文側后方的劉知恩,就見到三道高出河岸兩三丈的激浪,浩浩蕩蕩的自奔涌的大河上下游朝著他們涌來,在他們面前的河口撞在一起,跳出三支旗幟鮮明、千奇百怪的妖魔鬼怪大軍,揚起的浪花激烈的迸濺著,卻沒有一股河水溢出河岸……
“參見大將軍!”
六千余妖軍張牙舞爪、嘎嘎怪叫的齊聲高呼,兇殘而張狂的氣勢就好像暴雨一樣鋪天蓋地的襲來,嚇得劉知恩臉兒都白了,下意識的夾緊雙腿,橫豎覺得這些妖怪不懷好意。
但王文卻知道,這些妖兵的確是在向自己表達敬意。
他笑呵呵的擺手:“辛苦大家了,回頭我讓你們當家開流水席,管大家伙兒吃個夠。”
“嘎嘎嘎……”
眾多妖軍聞聲越發歡實的高聲怪叫,甚至有那手舞足蹈的螃蟹精,揮舞一雙大鉗子勤奮的踩在“袍澤”臉上橫著跑來跑去。
相比人心的鬼蜮,這些魚唇的小妖小怪的確要更單純一些,喜怒哀樂都在臉上……
但這炸了鍋的一幕,又令劉知恩混身雞皮疙瘩直冒,都快生理不適了。
“好了!”
王文伸手虛壓,制止了這些妖軍的歡騰,正色道:“咱們先說正事……這一仗,誰贏了?”
他的目光掃過敖青與白子墨。
敖青面帶得色,大有揚眉吐氣之感的昂首挺胸一步上前,叉手大聲說道:“啟稟大將軍,這一仗末將率麾下兒郎斬首一萬五千!”
白子墨垂頭喪氣的出列,叉手道:“啟稟大將軍,此役末將率麾下兒郎斬首一萬一千五百六十級……末將愧對大將軍栽培!”
支柏青也適時出列,一本正經的說道:“啟稟大將軍,末將遠不及敖將軍與白將軍,斬首不過九千余,請大將軍責罰。”
雖然結果早已內定,但這過程總還得走一走。
經此一役,曾經已有“百花齊放”之勢的黃河水族,一掃無遺!
整條黃河,上到青塘發源地,下到渤海入海口,再也找不出一頭成氣候的大妖,縱然還有些許漏網之魚,也被他蕩魔將軍府斬盡殺絕的狠辣給嚇破了膽,短時間內決計沒有膽量再蹦出來興風作浪……
這正是王文想要看到的。
此番黃河之戰,乃是黃蛟率先向他淮南蕩魔將軍府宣戰,他淮南蕩魔將軍府被動盡起麾下妖族水軍主動北上迎戰,兩邊的動靜都在整個大周修行界鬧出了極大的動靜兒。
可以說,整個大周修行界都盯著這一役!
王文作為當下大周修行界的當紅炸子雞,最出位的人族雙花紅棍,倘若這一役他打輸了,那么毫無疑問,整個大周修行界的格局都將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哪怕是其后那位絕世劍仙張永出手,斬了黃蛟,也決計壓不住各地那些蠢蠢欲動的山大王……
可既然這一役,是他王文打贏了,那么同樣毫無疑問,人族修士就將繼續制霸大周修行界的主導地位,那些山大王再蠢蠢欲動也必須得老老實實的盤著、趴著,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野心給收好了!
人族憑什么能霸占肥沃的土地、最精細的修行資源,能對妖魔鬼怪喊打喊殺,動輒斥責一切人道之外的修行者為邪門外道,甚至絕大多數妖族明明被人族喊打喊殺卻還渴望化形為人,融入人族社會……
難不成真是因為人族的肉身,是所謂的最適合修行的“先天道體”?
扯淡!
當然是因為人族的拳頭夠硬,人族的巨佬夠多!
當人族制定游戲規則的時候,一切非人形的事物都將被貶為邪魔外道、食物工具。
可倘若是妖族制定游戲規則,那么人族同樣會淪為邪魔外道、食物工具。
而站在王文的角度,此役同樣意義非凡。
黃河河伯,是他打掉的第一頭有名有姓的大妖王。
倒不是支柏青、敖青它們沒名沒姓,而是要么宅,要么是區域性妖王,不像黃河河伯這種地盤橫穿整個大周,無論是實力、勢力還是生名,都足以排進天下妖族前三!
王文打掉它,既是對天下所有妖魔鬼怪的一次強有力的震懾。
也是對天下所有妖魔鬼怪的一次嚴正警告:‘是,我王文的手,現在的確還沒有那么長,能兼顧到大周方方面面,可你們千萬別蹦跶得太歡實,惹到我頭上,老子一次性草翻你們!’
他不分善惡青紅,一舉將黃河水族斬盡殺絕。
為的就是殺雞儆猴!
“看來,是敖青贏了……”
王文笑吟吟的掃視白子墨和支柏青:“你們服氣嗎?”
支柏青不假思索的答道:“心服口服!”
白子墨猶豫了一秒,還是點頭道:“末將愿賭服輸!”
“非常好,我喜歡輸得起的妖!”
王文一點頭,偏過頭指著敖青對側后方的劉知恩說道:“劉公公,宣旨吧!”
在眾妖驚訝探究的目光之中,劉知恩瑟瑟發抖的極力昂首挺胸走到王文身側。
王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傳音道:“放松點、打起精神,別丟了你們官家的顏面……有我在呢!”
短短四個字,劉知恩卻像是打了雞血的斗雞一樣,一下子就支棱起來了。
他掏出懷中的圣旨,徐徐拉開卷軸,扯著喉嚨高亢的呼喊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威武郡王加太師,淮南蕩魔將軍兼淮南安撫使王文麾下悍將敖青,持身端莊、心懷大義,于威武郡王揮師清繳黃河群妖一役立有大功、惠及萬民,特敕封敖青為黃河河伯,加銀青光祿大夫,望敖青不忘威武郡王栽培之恩、再立新功……欽此!”
王文一臉懵逼的望向劉知恩:‘臥槽,這就是你說的板正文書!’
劉知恩抽空回了他一個得意且謙遜的眼神:‘郡王爺,奴婢這文書弄得板正吧?’
宣旨完畢,一片耀眼的玄黃光芒從天而降,落在敖青身上。
敖青一臉懵逼的一抬頭,身形完全不受控制的化為原形——一條頭生獨角的四爪青蛟!
“嗷……”
他仰頭高呼,頭頂上那根犀角一般的獨角,無聲無息的墜落,額頭兩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一對兒粉紅色的毛茸茸鹿角。
與此同時,他身上那股子妖異、凌厲的氣息,也好似陽春化雪般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堂皇浩大、中正平和而又如山岳般厚重的氣勢。
連他身上那股與黃蛟一般無二的腥臭味兒,都在數個彈指之間轉化成了清清淡淡的檀香味兒……
四爪青龍沐浴著玄黃光芒,愉悅的盤旋著。
直到玄黃光芒散盡,它一頭扎在王文面前,在一陣溫潤的青光之中化作一道身披紫色文官袍、頭戴烏紗帽的威嚴壯漢,雙膝跪在王文面前,叩首道:“大將軍再造之恩,敖青刻于骨、銘于心,愿生生世世為大將軍牽馬墜蹬,以報大將軍天恩!”
在場六千水族妖兵,盡皆瞪著眼睛呆呆的望著對王文行叩拜大禮的敖青,眼神之中沒有絲毫的鄙夷、輕蔑之色,只有濃濃的羨慕之色。
這可是多少妖夢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及的封正啊!
假如磕頭就能換來人族的封正,它們也可以啊喂……
有了人族王朝的封正,從此便脫離了妖魔鬼怪的行列,當得起一句正神之稱!
連敖青自己都未想到,王文會給它討來一道封正詔書!
它還以為,還和以前一樣,只是它自己帶著洪澤湖的水軍入主黃河,從頭開始接管黃河河伯之位,自行想方設法去證得水君之位。
而有了這一紙封正之后,它便邁過了證黃河河伯之位最難的那一關,剩下的就只是時間問題。
長則五載、短則兩年,它必能證得黃河河伯之位!
這就是為什么會有如此多的妖族渴求人族封正。
在人族制定游戲規則的時代背景下,人族的封正就等于是人族向天道提交的推薦信,只要被封正的妖族不會蠢到在“考察期”亂來,天道大多數時候都會默認人族的封正。
王文彎腰扶起自己的得力悍將,笑著大力的拍了拍它變得越發堅實的肩頭:“不要只記得我的好兒,你還得領大周幾萬萬老百姓的情,我只是扶你上馬,他們才能送你登神!”
頓了頓,他回過頭看向眼巴巴的望向這邊的六千水族妖族,震聲道:“大家伙兒的努力和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好好干,做好事、做正事,我保大家伙兒都有光明的未來!”
六千余水族妖兵無不振奮,滿地亂爬的齊聲高呼道:“大將軍威武,大將軍萬歲……”
劉知恩立在一旁,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望著這一幕,渾然聽不到這些妖怪的僭越之言。
被黃河之戰的消息驚得坐蠟的并不止天啟帝一人。
長江,前不久才擊敗了白鳡王,完成制霸長江這個大業的“烏龍王”敖黑,此刻也在洞府之內如坐針氈,時而懊悔不該這么早就吞了白鳡王那廝,時而又想直接舍棄掉長江的基業逃亡他處……
黃河河伯敗亡,最難受的不是天啟帝。
而是它這個四瀆之首的長江水神。
一連好幾日,它連做夢都是一望無際的層層迭迭的“王”字旌旗,堵住自家水府大門的驚悚場面。
這一日,一頭人立而起的老龜站在水府大殿之上,神色慌張的抱著一個龜殼不住的搖動,卻始終不敢將殼里的銅錢倒出來。
“搖搖搖,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抱著你那個破殼子搖……”
敖黑剛剛坐到椅子上,就又焦躁的站了起來,腦袋時而化作一只兇殘的黑蛟頭顱,時而化作一個面方耳廓的黑皮光頭壯漢:“是戰是走,你他娘的倒是說句話啊!”
天下蛟龍之屬莫不以曾經的四海龍王為尊,不止個個都認了四海龍王的敖姓兒,這位更是連曾經的四海龍宮的配置都抄了個十成十。
老龜被敖黑催促得沒辦法,明知殼中的卦象未明,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外倒。
就聽到一陣“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從龜殼之中滑落三枚銅錢在落地的一瞬間便盡數摔成了八瓣兒。
這下子,莫說是精通梅花易數的老龜一瞬間變了臉色,就連對易理一竅不通的敖黑,懸著的那顆心都有點死了……
不過它還是強撐著問道:“老龜,這卦象,可是玉石俱焚之意?”
老龜顫顫巍巍的縮了縮腦袋,心說了一句‘你是會看卦’的……
“往、往好了說,這是天機混沌,一切皆有可為。”
它磕磕巴巴的說道。
敖黑聞言臉色一下子就好看了許多,但還是不死心的追問道:“那往壞了說呢?”
老龜有些崩潰的看著他,心說:‘卦象都這樣了,你還看不明白嗎?’
敖黑:“說話啊!”
老龜:“往壞了說,就是老天爺不給活路了,無論是戰是逃,都難逃死劫!”
“噗通。”
敖黑重重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力摩挲著自己的大光頭失神的喃喃自語道:“額老黑也沒干啥傷天害理的腌臜事啊,為何會這樣?”
“報”
適時,一名背上插著小旗子的小妖匆匆忙忙的沖進大殿,跪地高呼道:“啟稟大王,黃六星夜回報,洪澤湖敖青得大周王朝封正為黃河河伯,于板渚河口褪去妖身,化作四爪青蛟之身。”
“他敖青憑什么做黃河河伯?”
敖黑聞聲大怒:“憑什么得大周王朝的封正?不就因為他找了個好主子,給姓王的那個煞星當狗么……嗯?”
它忽然眼睛一亮,猛地回過頭望向老龜。
老龜愣愣的與它對視,綠豆似的雙眼也慢慢亮了起來起來,連暗淡無光的心頭都慢慢的兩趟了起來!
‘對啊!’
二妖心下不約而同的高呼了一聲,對視之中都有種英雄所見略同、英雄惜英雄的豁然開朗之感。
他敖青能給姓王的當狗……
我們也可以啊喂!
有道是投降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