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王文引六千水族妖兵，浩浩蕩蕩的北上黃河。
一路上，王文披掛黑漆順水山文甲、倒提亮銀庚金寶槍，騎跨著墨麒麟閑庭漫步似的踏空行走于河面之上。
河面之下，三大水府之主統帥六千余千奇百怪的兇殘水族妖兵，嘎嘎怪叫著一窩蜂的逆流而上……
巨大的動靜兒，在河道之上掀起激流的一樣潔白的浪花，濃烈的妖氣更是在河道上空匯聚成了一大片低矮、壓抑的黑云，如影隨形。
龐大的妖軍所過之處，山河變色，往來船只驚悸的緊急靠岸，無數飛禽走獸嗚咽著蜷縮在巢穴瑟瑟發抖。
區區三百里水路，王文率領這些擅水的水族妖兵，卻走了足足兩天一夜。
這么長的時間，已經足夠將他王文領兵攻打黃河河伯的消息，傳遍大周修行界與世俗界。
連黃山腳下的混坤真人，都在第一天的夜里打來了水鏡術，詢問王文需不需要幫手，言他們三個老家伙眼下連夜趕過來，應當還來得及。
是的，混坤真人半個字兒都沒有問及王文為什么要突然攻打黃河河伯，只是問他需不需要幫手。
王文謝絕了自家老師兄的好意，只拜托老師兄幫他查閱一下上古淮水之神的資料。
掛了水鏡術，他還在心頭暗笑，自家師兄老是老了點，但這口鋼火兒卻比許多青年人還要足！
二日晌午，王文收到了混坤真人的回信。
就在他和老師兄交流之時，白子墨便出水稟報，稱斥候探得黃河河伯集結大批水族妖兵屯兵滎陽板渚。
王文回應了一聲“知道了”，便打發了白子墨，而后面帶異色的在心頭喃喃自語道：‘竟是無支祁……我早該想到的。’
根據混坤真人查閱到的資料，上古時期的淮水水神就是無支祁。
這個無支祁，是道家神話體系當中極少數的猿猴神祇，后世甚至有學者稱，無支祁便是猴哥最早的形象來源……
而王文也是聽到這個名字之后，才回想起當初他與支柏青在湘西交戰之時，支柏青的確顯露過形似猿猴的僵尸本體。
只不過支柏青那本體實在太過猙獰，他當時雖然覺得看起來像猿猴，但下意識便以為那是尸變所產生的畸變，沒有往猿猴那個方向聯想。
當然，也不能怪他見識少，畢竟一個叫無支祁，一個叫支柏青，這誰能聯想到他們竟然會是父子呢？
王文在大周也經歷了不少神神鬼鬼之事，他自身也成神許久，如今勉強也算得上是中層地祗。
可無支祁，還是他接觸到的第一個神話故事里的神祇……
雖然只是間接性的接觸，但他的心頭依然有種很微妙的驚愕感。
那種感覺該如何說呢？
就好像他在翻看一本厚厚的歷史書，忽然發現，自己也正在成為歷史的一部分。
“師弟，大敵當前，你不專心迎敵，查這個作甚？”
水鏡術那頭的混坤真人，在聽到白子墨入水的聲音后，開口問道。
王文略一沉吟，便毫無保留的將支柏青的身份告知了老師兄，末了還補充了一句證據：“當初我與他在湘西交手之時，他的確顯露過形似猿猴的僵尸本體，足以證明，此事大概率是真！”
混坤真人也和王文一樣愕然了好幾息后，才低聲詢問道：“師弟，他竟已投入你麾下……應當是件好事吧？”
王文思索著點了點頭：“它這里應當是沒什么問題，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后手。”
支柏青當初可是發下了天道誓言，投入他麾下為他效力，它若是想反，天道大老爺那一關它就過不了。
混坤真人心領神會，伸手捂住自己的發際線，比劃了一個光頭的形象，再給他一個“你懂的”的眼神：“師弟說的可是……嗯？”
王文忍俊不禁的點了點頭：“是這個意思。”
混坤真人一時間也陷入了沉思。
大周這池子水并不深。
至少說修行修到王文和混坤真人這個層次，已經能夠將大周當做一個小池子那樣平蹚。
就像眼下，王文得聞黃河河伯挑釁他，壓根就不需要浪費太多腦細胞，直接集結兵馬干那條長蟲就完事兒了！
可若是此方世界還隱藏著許多上界勢力的后手、暗子，那斗爭形勢可就變得非常復雜了，就好像一個小池子里下邊連接著地下河。
天知道這條地下河通向哪里，其中又到底貓了多少龐然大物……
如天庭和靈山那種橫跨諸多世界的超級大勢力，底蘊實在是太深厚、太嚇人了，他們隨隨便便掏出一對“三”，落到今時今日的大周，都有可能變成大小王。
就像支柏青這樣的角色，在仙凡混居、遍地巨佬化身的上古時代，它頂多也就是個熱心觀眾。
可它茍到今時今日，愣是混成了版本T0！
連他王文這等各方面都算得上是“天之驕子”的時代弄潮兒，硬實力都遠不及支柏青。
“師弟，你說……”
混坤真人忽然咽了口唾沫，有些驚疑不定的低聲問道：“各個禁地里的那些魔頭怪物，會不會也是上邊留下的后手？”
王文悚然一驚，也跟著咽了口唾沫，而后神色尤為嚴肅的沉聲說道：“師兄，你最好祈禱你的猜測，是錯誤的……”
當初符箓三宗諸多高功法師深陷巴蜀黑竹溝之時，他曾在水鏡術里有過驚鴻一瞥。
那些如同巨人一樣龐大而猙獰的身影，他哪怕如今回想起來，仍然感到緊張……
混坤真人也說不出話來了。
符箓三宗這年許時間內閉門封山，一來的確是去歲巴蜀之行死傷太多，封山恢復元氣；二來就是在為了防備那些禁區而積蓄力量。
師兄弟二人心事重重的收了水鏡術，都覺得壓力山大。
都說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可萬一自己就是高個的那個呢？
不多時，踏空而行的王文便在地平線的盡頭，望見了一片同樣濃到化不開的妖云。
黃河，到了！
“加快行軍！”
他神念探入水下，同時在三大水府之主耳邊響起。
三大水府之主領命，齊齊加快速度，群妖嘎嘎怪叫著，囂張跋扈的在寬闊的河道中央掀起兩三丈高的水浪，逆流而上。
王文眺望著那一片妖云，雙腿輕輕一夾墨麒麟，神念在水下領軍的支柏青耳畔響起：“稍后你打前陣，直接搦戰那條長蟲，不用藏著掖著，有多少實力就拿出多少實力，給我打出士氣、打出氣勢來！”
頓了頓，他接著說道：“不必憂慮北邊那群外道，一切有我！”
他的話音剛落，支柏青鏗鏘有力的聲音便在他耳畔響起：“末將領命！”
彈指之間，兩片濃烈的妖云便近在咫尺了。
無須王文下令，支柏青率先沖向黃河群妖，浩瀚的力量直接在水面上掀起了一道數丈高的水浪，狠狠地砸在了黃河群妖屯兵之處。
“嘭！”
一聲悶沉的巨響自水底傳來，黃河群妖上空濃烈的妖云仿佛被颶風攪碎，河面翻涌的浪花和泥沙之中夾雜著大量的鮮血和殘尸。
一道銅澆鐵鑄似的魁梧身軀自河面底下拔地而起，瞬息之間就化作一道身高十數余丈，雙臂過膝、渾身所有關節長出骨刺，周身噴涌著好似熊熊大火一樣濃烈的尸體，滿嘴錯亂無章、殷紅發黑利齒的恐怖魔頭！
它佇立在河道中央，激蕩的河水卻只淹沒了它的小腿……
面對這副堪稱龐然大物的雄壯身板，莫說是敵人了，連身為友軍的王文，都仰著頭在心頭嘀咕了一句：‘我尼瑪！’
他心頭嘀咕之余，竟然還有些自豪，當初在湘西，他面對這副身板兒，竟然都還敢發起沖鋒！
趙子龍都不及他勇！
“吾乃太湖水君支柏青，兀那長蟲，可敢與吾決一死戰！”
變化出本體的支柏青，瞪著一雙紅燈籠似的猩紅雙眼，一指身前某處水域，震聲怒喝道。
“嘭……”
那處水域炸開，一條頭生犄角、遍體土黃色鱗片，腰身比水缸還粗的四爪蛟龍沖出水面，驚怒交加的厲聲咆哮著沖向支柏青：“欺龍太甚、欺龍太甚啊……”
黃蛟一出水，一股濃烈得像是一筐死掉的海鮮捂著蓋子在高溫天氣下暴曬兩天，然后突然揭開蓋子沖出來辣眼睛的魚腥臭，就逸散了全場。
“梆。”
支柏青揮舞著比八仙桌還大的巴掌，一巴掌將口水噴濺的黃蛟蛟頭打飛。
黃蛟在半空之中盤旋了一圈，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道與黃河水一般渾濁的水柱，射向支柏青。
支柏青巍然不動，身上“燃燒”的尸氣凝成一股，迎了上去。
兩股強悍的能量在半空之中相接，如同燒電焊一樣的不斷向四面八方噴濺著黃綠色的液體。
明明是液體的事物，落地之后卻發出一陣陣巨石自高山滾落在地的劇烈轟鳴聲，卻每一滴液體醉落之地，周遭的所有花草樹木、蛇蟲鼠蟻，都在彈指之間枯黃凋零、僵硬腐敗。
黃蛟眼見自己這一手“黃河重水”奈何不了支柏青，一閉嘴收了重水，身形極速盤旋著怒喝了一聲：“急急如律令！”
剎那間，一片密集的雷霆從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在了支柏青的身上。
支柏青猝不及防的被這些雷霆劈中，劈得他痛呼了一聲，渾身“噼里啪啦”作響，連身上籠罩的烈焰一般的尸氣也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那樣搖曳明滅，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黃蛟見狀，登時就盤旋的越發起勁兒了，口中不斷念念有詞的極力施行著雷法，連連大聲咆哮道：“急急如律令！”
一時之間，那些被支柏青的突然襲擊打得丟盔棄甲、豬突狼奔的黃河群妖，紛紛浮出水面，鼻青臉腫的極力搖曳著殘破的戰旗和生銹的兵刃，高聲為他們的大王喝彩。
反觀蕩魔將軍府一方的水族妖兵們，嘎嘎怪叫的囂張氣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落了下去，一個個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覷，而后一齊望向半空中的王文，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但王文卻只是好整以暇的撫摸著黑二牛腦后的鬃毛，神色冷淡的旁觀著這一幕。
直到支柏青的慘叫聲越來越干巴，干巴的都快掩飾不住其中舒爽的“呻吟”聲時，王文才終于看不過眼了，傳音道：“行了，爽完了抓緊時間干活兒吧，就這么個二流貨色，你還準備演多久？”
這廝演得的確惟妙惟肖。
王文若不是親自拿雷劈過這廝，他差點就信了……
其實方才這條黃蛟一冒出來，他就已經看明白了，這頭黃蛟的實力已經非常接近妖仙了，甚至可以說距離妖仙只有一步之遙也不為過。
這一點，從其已經褪去所有妖身，只差一只腳趾便能成就真正的五爪黃龍之身，便有所體現。
但只差一步便能修成妖仙，那也不是妖仙，就仍然是妖王。
以支柏青的實力，打尋常的散仙估摸著都跟老子打兒子一樣，打這么個連妖仙都不是的玩意兒，三拳不把它尿打出來，都算他尿結石長得夠大！
嗯，王文其實也有些難以理解……
這玩意兒的修為距離妖仙只剩下一步之遙，神位距離凝聚河伯神位也只剩下一步之遙，不老老實實的茍住了渡過最后這兩道難關，這時候冒出來作什么妖？
“難得遇到個雷法使得這么恰到好處的混妖，一時沒忍得住……”
支柏青沐浴著雷霆，不好意的“坑坑坑”訕笑，那戀戀不舍的語氣，就好像它說的是“難得遇到一個手法兒這么好的技師”。
事實上也相差無幾，有道是陰極生陽、物極必反，弱小的僵尸最害怕的就打雷，哪怕僅僅只是聽到雷聲都能嚇得肝膽俱碎，可僵尸一但修成氣候，等閑的雷法就變成了能精煉尸身和尸氣的養生項目，堪比正規大保劍！
那廂的黃蛟聽到支柏青的訕笑聲，心知不好，扭頭就朝著水下沖去。
但它那廂一動，沒得享受的支柏青便輕輕一動，巍峨的身軀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現場除了王文，其余妖連道殘影都沒能看清。
支柏青最變態的，并不是它那堪稱金剛不壞的防御力，也不是它那小山包一樣巍峨的身板兒，而是它那與身板完全不成正比的極速！
除非有著能碾壓它的絕對實力，否則它堪稱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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