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而逝。
顧瑾壓下了國內所有的非議之聲,再次向遼東派遣出了不少的將士與物資,甚至是還定下了針對遼東的一些具體制度。
——仍是與以往顧氏所實行的徐徐圖之完全不同。
顧瑾這一代的人顯然是要激進的許多,他是真的想要趁著當前的這個機會直接吞并整個遼東,并且讓此地徹底融入九州。
不——
或許也不應該這樣說。
畢竟如今之遼東,與昔日那一代代人所面對的局勢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顧氏學院的成立包括顧氏與宗教相融。
都在無形之間加劇了九州文化在遼東之地的滲透。
換言之,顧瑾這也并非是因為激進,而是在先人們所打下的基礎之上,做出不同的應對方式。
完全收復一片土地,可并非是簡簡單單只要占據其城便可以了。
文化,理念等一切種種的融合。
才能徹底收復一片土地。
顧氏已經種下了太多太多的因,如今倒也該到了開花結果之時。
顧易同樣也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心中對此毫無波瀾。
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一天。
不僅僅是整個遼東之地,還包括了西域,乃至吐蕃等這些個在原史之中還需要多年才會徹底融入九州的地界。
這一切都本就在他的籌劃之內。
如今看到這一切,自是不會有所觸動。
但讓他有些驚訝的就是,王應琛竟然也有著這方面的心思。
他無愧于一個時代的翹楚。
身為外族人,卻崛起于九州。
又因知曉兩地之間的差距。
一直都在推動著整個遼東融入九州,包括針對于遼國之內的一些陋習,同樣也是如此。
此事無論怎么看都算是千古的奇事。
宋遼兩國明明仍舊是爭斗不斷,但對于這一片尚不屬于九州的土地,卻都表現出了完全相同的處理方式。
這確實是大大出乎了顧易的預料。
很顯然。
歷史終究是已經無法完全修正了,當顧氏所做的越來越多之后,這一切都已經無法走回到原來的道路了。
統元五年,秋。
開封城外,皇莊試驗田。
更遠處,幾處由顧氏門人負責、朝廷嚴密看護的田地里,此刻已是人聲鼎沸。
時值秋收,本是尋常,但今年的這幾片田地卻吸引了無數目光。
至于其中原因,也是十分的簡單。
——那便是此地乃是玉米的主要種植地。
其自播種以來就備受爭議,甚至一度被譏諷為“太傅奇思”或“無用新種”的“玉米”,如今也是終于要到了揭曉結果的時刻。
田埂上,以呂蒙正為首的一眾年輕官員,以及司農寺的官吏、附近被允許前來圍觀的老農,皆屏息凝神。
除他們之外。
包括皇帝趙德昭,以及平日里政務極多的顧瑾,此時也都紛紛趕了過來。
顧瑾要來自是無需多說。
這可是他始終都關注的一件大事。
而至于趙德昭則多是因為好玩。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盯著田中那些比人還高、掛著碩大棒狀果實的奇異植株,一聲聲的議論聲也是始終未絕。
“俺滴個娘嘞那地里長的真是個糧食?”
“俺活了大幾十年,從俺太爺爺那輩起,就沒見過這般這般奇模怪樣的東西!稈子快趕上小樹苗粗了,那結的棒子,黃澄澄、沉甸甸的,怕不是個精怪吧?”
“王老漢,你可別瞎說!沒看見官家和太傅大人都來了嗎?”
“你瞧那棒子,掰下來都快趕上娃娃的胳膊長了,這一株得結多少?俺們種的那粟米,一穗才多點?”
“奇哉怪也這玉米不光棒子大,你們看那稈子枝葉,也粗壯得很吶,收了糧食,這稈子怕是也能當頂好的柴火,或者鍘碎了喂牲口?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渾身是寶了.太傅大人,真乃神人降世啊!”
一聲聲的議論不斷響起。
就連趙德昭此時都是滿臉的驚訝之色,不由得在顧瑾身旁問道:“太傅,這玉米之產量到底能達到幾何?”
“臣也不知。”顧瑾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就搖了搖頭。
雖然他早已聽顧砌說過具體的情況。
但是無論是怎么說,這都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證這一切。
縱使是再怎么天才的人。
面對剛剛接觸到的東西之時,也不可能將一切都了解的那么清楚。
時間緩緩流逝。
就在這日上三竿之時,顧瑾當即擺了擺手,做出了指令。
下一刻,一旁司農寺官員立刻授意,當即高喝道:“開始收割!”
早已準備好的農人們懷著好奇與謹慎,走入田中,按照此前傳授的方法,將那名為“玉米棒子”的果實一一掰下,投入籮筐。
一筐,兩筐,三筐.
田邊的籮筐越堆越多,那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個頭之大、數量之多,遠超眾人對禾谷類作物的認知。
而一聲聲的驚呼聲也在這段時間不時的響起。
“這這東西真能吃?怎地結了這般多?”
“畝產.這得有多少啊?”
在這一聲聲的驚呼聲之下,顧瑾同樣也是沒有閑著,早在第一時間他便已經去檢查起了作物。
包括顧易,同樣也在關注著這件事。
雖然自幼生活在城市之中,但顧易小時候可沒少去過鄉下的爺爺奶奶家,對于這一切倒也不算陌生。
這些玉米棒子自然是比不過現代。
無論是從其顆粒的飽滿程度上也好,亦或是果實的整體大小也罷,這些都差了現代太多太多。
但對于如今的大宋而言。
這種東西,卻也仍是稱得上神物!
“快——”
“立刻計算產量,然后按照我曾說過的方法,將其烹飪出來!”
聞言,司農寺官員立刻便指揮著吏員將收獲的玉米棒子悉數運至早已備好的大秤處。
官吏們神情肅穆,動作一絲不茍。
將這一筐筐的玉米進行稱量、記籌、核算。
顧瑾顯然是早已交代好了一切。
這些官員們并非是直接去稱玉米的總體重量,而是撥出其中的玉米粒單獨進行稱重,其工序看上去頗為的麻煩。
不過好在就是此地的吏員極多,倒也不會花費太久的時間。
一筐筐的玉米粒先后被稱重。
所有官員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工作。
有的收割作物,有的剝玉米、有的則是在稱重報數記錄。
“這一筐,凈重六十八斤!”
一名吏員高聲報數,旁邊的書記官迅速記錄。
“這一筐,七十一斤!”
“這一筐,六十五斤!”
一聲聲的喊聲不間斷的響起,使得在場之人的氣氛愈發的熱烈。
宋時量糧,標準器為“石”、“斗”、“升”,但對于此類尚未入倉、需先行稱重的散裝之物,亦常以重量計,而后再折算。
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之事。
不少官員與士子們在此時甚至都已經開始口算了起來。
如今的歷史可不是原史。
在顧氏的影響之下,幾乎所有的官員也不再是專心研究什么經典,對于這數算同樣是有著不小的造詣。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是越算越震驚,表情是愈發的驚駭!
包括顧瑾與趙德昭同樣也是如此!
“太太傅。”趙德昭呆愣愣的看著顧瑾,甚至是情不自禁的拉住了顧瑾的手,“此產量,莫不是朕在做夢?”
哪怕是到了此刻,他仍舊是有些難以相信。
趙德昭雖然是不管什么政務。
但并不是說他是個傻子。
相反,至少在顧易看來,這趙德昭的能力還是要優于劉禪的。
他十分清楚這作物有著如此產量代表著什么。
只要將這個作物推廣開來,那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將會在他這一代所降臨。
如果這一切成真。
哪怕他此生未能一統整個九州,那在這悠悠青史上的名頭,也絕對不會遜于那些帝王!
若是真的有機會,又有哪個帝王不想要這般的名頭呢?
顧瑾此時也是難以在保持平靜。
即使他心中早就已經有了準備,但當聽到這一個個的數字之時仍是有些難免激動。
——顧砌的猜測并沒有出錯。
當這個作物享受到了更為優越的種植技術,更為優質的土地之時,其產量確實是要超越其原生的土地。
縱使這個產量很難達到完全的一致,畢竟百姓們不可能花費他這般的心思。
但這一切,其實也已經足夠了。
看著那難掩激動的趙德昭,顧瑾深深的吸了口氣,旋即也是緩緩點了點頭,給與了肯定!
——一片沸騰!
在這種熱烈的氣氛之下,甚至就連時間都仿佛是變快了許多。
司農寺的主官親自拿著算盤,與幾名下屬反復核對了三遍,額頭上已滿是汗珠,不知是因為勞累,還是因為激動。
就在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氣,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快步走到顧瑾和皇帝趙德昭面前,聲音因為極度的震撼和興奮而顫抖得幾乎變調:
“陛、陛下!太傅!”
“算算出來了!經下官等反復核算,此田畝產畝產”
他再次深吸,用盡了全身力氣高聲宣告:“畝產逾五石三斗!”
明明他的聲音并不算大。
但在這一刻卻又傳得極遠。
因為所有聽到這個數字之人都不由自主的念叨起了這個數字,且越傳越遠!
“五石三斗?!”
“天爺啊!”
現場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炸雷!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無法抑制的、海嘯般的驚呼聲!
田埂邊的百姓們徹底沸騰了!
“五石?!俺沒聽錯吧?是五石?!!”
“麥子好年景也不過一石多,這這玉米竟是五倍之多?!”
“神物!當真是神物啊!!”
“太傅大人真真是天神下凡,給俺們送救命糧來了啊!!”
許多老農激動得熱淚盈眶,甚至有人當場就朝著顧瑾和皇宮的方向跪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詞,感激著上蒼和帶來這祥瑞的太傅。
呂蒙正等官員同樣震撼莫名,他們互相看著,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無比的驚駭和狂喜。
他們比百姓更清楚,這個數字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大宋的糧倉將前所未有的充實,意味著可以養活更多的人口,意味著北伐遼東的軍糧有了堅實的保障,意味著一個盛世的基石正在被奠定!
這又怎么不值得讓他們欣喜?
其實對于很多大臣而言,愿意馳騁在朝堂之上,并非是單純的為了榮華富貴。
尤其是在當前的廟堂。
其實如今愿意跟隨在顧瑾麾下的很多人,都在渴望著能夠與顧氏再次打造出一個非凡的盛世來。
若是單純的只為了榮華富貴,他們是不可能會選擇追隨注重吏治的顧氏的。
天下分裂 再加上當前僵持的局勢。
這原本讓很多人都覺著此生已經無法再去追求這個理想了,但如今這玉米的出現,終是讓很多人都看到了一絲曙光。
——包括顧瑾。
此時的他,甚至就連眼眶都已經紅了。
一國之重擔都壓在他的身上。
包括整個顧氏的重擔,同樣也是如此。
顧瑾是清楚自己的能力的。
當真正開始去承擔這份重擔之后,他才一點點的意識到自己與歷代先人們的差距。
這種變化,自是讓他心中那份一統天下的執念淡去了幾份。
而如今……這玉米,于他而言,也是一道曙光。
也許這一生……他還能做成不少事。
當天,顧瑾命人制作了許多玉米餅,分發給百姓。
他正是藉此向民眾宣傳玉米及其價值!
效果之顯著,出乎意料。
僅僅一天之內,整個開封城便傳得沸沸揚揚。
盡管玉米餅的口感并不算好,但在它所代表的沖擊之下,竟被捧上了天。
而它真正的產量,更是讓人震驚。
除此之外——
無論是玉米的秧苗,還是剝去顆粒的玉米棒,一切都迅速成為開封城中的熱點話題,甚至還在無形之間推動了所有人對于大海的探索欲。
上至朝堂官員,下至街巷百姓,無人不在議論此事。
眾人無不期盼太傅何時能將此物推廣于民間。
隨著開封城中的商人們陸續離去,
這個消息也極快地傳遍天下。
——九州為之震動。
這與戰事的消息截然不同。
民以食為天,百姓以農耕為本。
縱使是九州的商業再怎么發展,但農為本的理念卻始終都未曾有過改變。
這玉米的產量,包括其作物的種種作用。
都值得任何地方的百姓們關注!
整個顧氏的聲望在短時間之內快速恢復到了巔峰,甚至都有了昔年兩漢時期最為鼎盛時期的那種感覺。
這并非是從戰場上、從廟堂上獲得的聲望。
而是最原始的聲望。
那就是天下百姓們的支持!
縱使顧瑾還沒有將這些東西徹底推廣開來,但這種氣氛便已經開始在整個天下快速的蔓延了起來。
不僅僅是宋境之內。
還包括了遼國、以及各地的分裂勢力!
縱使是他們其中有不少人想去干涉,也根本無法阻擋這個浪潮。
一時之間,天下沸騰。
包括洛水之地的祭祀在這種情況之下,都開始更加頻繁了起來。
各地之人,幾乎全部都將目光放在了顧瑾身上。
想要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做。
而就在這種情況之下,各地試驗田的消息也終是傳了過來。
正如顧瑾預料。
各地之間的產量有著不小的差異。
優質田的畝產量普遍都在五石上下,而偏差一些的土地,自是越來越少。
但這也絲毫都不影響這種浪潮。
反倒是完全相反。
當這個消息傳開之時,這股由玉米所帶來的浪潮更是愈發瘋狂!
最少,都是翻倍的產量。
這個數字其實便已經值得無數的百姓為其瘋狂了!
各地消息不斷傳來,都是大臣們上疏請顧瑾快速推廣此作物。
但就在這熱烈的氣氛之下。
顧瑾確實冷靜了下來。
他確實是要推廣此物,但是不可能一次性將這個作物完全的鋪開。
且不說糧種夠不夠。
其中的關鍵便是,但凡若是全面鋪開,只要這玉米當真出現了任何問題,所產生的影響都是難以想象的。
大宋的糧食問題本就是一個難題。
事關一國,顧瑾不可能去這樣做。
他只能根據各地的地勢,來一點點的去推廣玉米,直至完全鋪開。
但這注定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顧瑾不可能一時間便做出決定。
顧易一直都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看著各地百姓對顧氏家族的推崇,感受到天下人的矚目,內心也不禁再次泛起波瀾。
大變遷,真的要來了。
這一點,毋庸置疑。
無論是生產力的飛躍,還是海洋探索風氣的興起——當九州之人開始踏足這些領域,并愿意為之付出巨大代價時,時代的轉向就已注定。
當然,顧易也清楚,這一切仍然需要時間逐步推進、慢慢改變。
但即便如此,也已然足夠了。
別忘了,顧氏可始終都走在最前!
“統元四年,瑾弟砌自海外歸,獻金谷新種,狀若玉粒,號曰“玉米”。
時人相傳顧氏得海外神物,皆翹首以待。
五年春,瑾乃于各地諸路擇良田試種,天下矚目。
初時苗發頗壯,及至仲夏,莖葉生長反較黍麥為緩,朝野漸生輕慢,或譏其“虛得神物之名”,或諷“顧氏奇技終難成實”。
及秋收,帝攜百官往觀。
田中所植株高逾人,棒實垂垂,色若鎏金。
農者掰取盈筐,過秤核計凡三次。
司農卿顫聲奏曰:“畝產逾五石三斗!”時九州禾粟畝產不過一石有余,眾皆駭然。
耆老望闕拜泣,呼為“太傅神禾”。
帝執瑾手嘆曰:“此非天賜祥瑞耶?”
瑾遂命炊餅分饗百姓,其味雖粗糲,然萬民爭食,謂可活人無數。”
——《宋史,顧瑾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