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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尋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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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公才情人間少有,我雖愚鈍亦絞盡腦汁、算盡機關;后來古槍魁來了,你也來了,大伙在云嵐城精誠奮戰舍命拼搏,算不清舍下了多少條命,流干了多少升血,卻還是頂不住那四位的一句話。”

  徐運濤艱難地抽了一口氣,話音略大,驚走了墻頭鳥兒。

  “自三年前親自遣散同袍后,徐某人已是心灰意懶,每日只想坐看日月起落白云舒卷,不愿再動了。”

  這番話聽癡了旁人。

  洪范仔細打量著曾經的天風軍大將——他身形高瘦,年紀剛過五十,以先天修為來說才到壯年,但兩鬢卻沾滿星點灰白,額上生了橫紋。

  武道修為越高,武者肉體可以維持巔峰越久,期間其相貌外表很大程度上是心境的映射。

  徐運濤人還未老,心已老了。

  此行縱越兩千里,洪范曾準備了許多說辭,這時既用不上,也不再想用。

  所以他只默然點頭。

  “如此甚好。”

  這回輪到對方驚訝。

  “你這大老遠過來,只為問這一句嗎?”

  徐運濤問道。

  “我還等你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我。”

  他說著笑了。

  洪范也自嘲而笑。

  “勸自然是想勸的,但此刻與將軍對坐,思來想去又覺得無從可勸。”

  他望著檐上吻獸檐下風鈴,突覺心中釋然寧靜。

  “以將軍的修為能力,錢也好權也罷,都不需隨我去取——我聽說夏侯凌與陳彥一個去了勝遇軍一個留在三郡大營,各自都有所作為。”

  “北疆雖苦于巨靈之患,卻也未到天下存亡的地步;朝廷真要遣人北上抗擊,也非少我一人。不瞞將軍,我應下今上邀約,無非是想以命星權能增長修為,又憑什么來勸將軍替我舍生冒死。”

  話隨風散。

  堂下沉默了片刻。

  羿鴻先看了看洪范,又望向徐運濤,幾次想要開口,終是欲言又止。

  “洪范,你武道之路順遂已極,為何還執著于修為呢?”

  后者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榮華富貴你都不缺了,也不是那種縱享浮華貪圖長壽之人,唉,總不會是想學鐵掌公?你年少慧深,總不至于像他那般天真。”

  徐運濤話中不免憂慮。

  “我自沒有兄長那般大勇力。”

  洪范坦然回應。

  “不過是生性多疑、杞人憂天,又試圖握住朝夕罷了。”

  說這話時,他驀地想起六年前剛穿越時自己對龍魂樹的抵觸與懷疑;如今得知祖龍死訊,他更確認自己從一開始便深陷漩渦,從未脫離。

  “無妨的,徐將軍,你能放下前塵享受當下,我是發自心底高興。”

  “我已得到消息,景明郡全郡包含靈波城都會被劃入涼州;將軍未來若有事,可以往西京找天南行的聞中觀、洪福,乃至洪家任何一人;我一旦得到消息定會為將軍分憂。”

  洪范最后囑咐一句,起身要走。

  徐運濤二人自是相送。

  三人入了庭院,見十幾位卸甲已久、作常人打扮的親衛不知何時已聚在院中,有的打掃衛生有的侍弄花草,俱是一絲不茍。

  墻頭,被驚走了的青鳥又落了回來,梳理著羽毛。

  徐運濤不由怔住了。

  這些人,包括身后雄壯非凡、半子般侍奉自己的羿鴻,都久經戰陣、由他一手帶出,相互間感情之深更勝親人。

  淮陽事后,隱居已三年。

  日子在柴米油鹽中無聲磨過,沒有人與徐運濤說過半句怪話。

  段天南走了,百勝軍散了。

  徐運濤一生命途多舛、劫波渡盡,曾經心烈如火,如今燃盡成灰,再不愿拔刀飲血。

  但羿鴻,乃至其他親衛將校呢?

  這一雙雙強自蟄伏的眉眼底下,仍舊是血火淬煉出的金鐵肅殺,而他們的年華鼎盛、壯心未已,又該尋酬何處?

  洪范已名滿天下,今日攜壯闊藍圖而來,再逼他們在此院中蹉跎,豈非殘忍?

  徐運濤捫心自問,心亂如麻。

  “薛赤、逢慶他們在西京可好?”

  他在庭下站了許久,輕問道。

  “練武、做事,偶爾動刀兵;至少在我看來是好的。”

  洪范答。

  “他們也隨你去烽燧城嗎?”

  徐運濤再問。

  “去。”

  洪范豁然點頭。

  “罷了。”

  徐運濤想起那批隨洪范北上、許久未能再見的部下,輕舒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

  “洪范你且先回,容我收拾好這邊首尾,八月前我們西京再見。”

  日子轉眼走了大半月。

  七月廿五,西京處于秋老虎的鞭笞之中。

  烈日垂直扎下,耙犁般刺入草地,幾乎要從土里曬出油來。

  開明行門口,洪范與錢宏在暴雨似的蟬鳴中候了二刻鐘,等到了器作監的馬車。

  先下車的是莊立人。

  他轉身撩著車帳,又虛扶下一人。

  “洪范,錢監造,勞你們在烈日下久候了。”

  說話的老者著藏青錦袍、個子矮小,正是常駐賀州的術圣步天澤。

  “我二人不過稍等片刻,如何比得上步圣一路旅途勞頓。”

  洪范笑道,與錢宏上前見禮。

  后者這幾年先執掌開明行后來又升監造,吃上等丹藥像吃糖丸,雖然天賦終是有限,但硬生生擠入了渾然境,不再受困于等閑寒暑。

  “我們兩年未見,但你的消息我是常有聽聞;整個四五月份,曜陽城街頭巷尾聊的都是你與易奢的接天臺一戰。”

  步天澤親熱地拍了拍洪范臂膀。

  “自天驕榜榜首更易之后,尹公與曾夫人教訓族中子弟都以你作筏了。”

  他口中尹曾二人自是指二界天人“云上峰”尹蓮峰和元磁四關“浮焰光”曾英瓊。

  “這豈非使我白白樹敵?”

  洪范笑道,引二人入內。

  “聽立人說,你要領兵去北疆。”

  步天澤抬眼打量道旁結滿了三角形蒴果的欒樹,問道。

  “那邊的日子可比金海城還困難不少。”

  “是的。”

  洪范點頭。

  “我日前已收到陛下旨意,往北疆烽燧城任正五品校尉,統管全城城防軍務;正式任命與官印文書應該八月份就到。”

  “洪范,鎮北衛獨立于外與巨靈放對已不止百年,你何苦趟這渾水。”

  莊立人苦笑道,還想再勸。

  “莊公,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天賦有限,如今修行速度漸緩,未來不得不依靠命星。”

  洪范鄭重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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