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廟,天地爺所屬法脈的祖廟。
這一法脈,并不流傳在尋常仙家當中,只流傳在香火一朝的王公貴族之間。
余缺至今為止,所見到的天地法脈仙家都很少。
對于彼輩所屬的祖廟,他就更加陌生了。
不過瞧見了那天地廟中滾滾的氣運,余缺的眼神瞬間就閃爍。
他對此廟宇陌生,但是對其中的氣運可就不甚陌生了。
并且這天地廟長期被貴為王公貴族使用,和天下間的仙家格格不入,余缺哪怕是將其中的氣運給抽空了,應是對中土氣運也不會有著難以挽回的損害。
一邊思索著,余缺也是一邊迅速的就朝著那天地廟靠近。
瞬息間。
他便撲到了廟門口,而那天冊侯則是已經身子一晃,便撲入了天地廟之內。
緊接著,天地廟外面的氣運便形成了屏障,阻礙余缺這個外人入內。
其廟宇上出現了宮觀樓宇、烽燧狼煙、黎民百姓種種,展現出了一副山河社稷的景象,仿佛將整個中土都納入了其中。
剛才那天冊侯所展現的威壓,又出現在了這一方祖廟之上,并且氣息更甚之前。
余缺瞧見這一幕,心間明悟:“看來是早有準備,此廟能為你之法力進行拔擢么?”
確實如他所料的。
天冊侯此刻進駐了天地廟中,他當即就推到了祖廟內的眾多祖宗牌位,哪怕是其中被長期供奉在此地的香火一朝先君們。
這些鬼神剛一出口喝問:“逆臣!爾再敢入廟放肆!?”
隨即就是聲聲慘叫響起。
只見天冊侯刷的就打出一道道龍氣,將這些鬼神們,殺的殺、煉得煉,全部都攝入了自家的掌中神國之中。
隨即,這人便自身登上了廟中的神壇,盤坐在上面。
“今日,孤便是天地老爺也!”他低聲喝著。
很快的,其所引發的波動,便席卷了整個香火一朝的天地法脈仙家們。
尤其是那尚且被困在天壇當中的當朝天子。
這人面色大變,驚呼:“不好!賊人正在壞我香火一脈,奪我天地祖廟!”
其本就煞白的臉色,頓時就更加的煞白。
旁邊的當朝國師聞言,面色也是變化,當即就掐動法訣,想要通過法力、龍氣種種,溝通探查帝宮當中的情況。
但是眼下帝都中的龍氣,都早就成為了天冊侯的所屬之物,他們兩個連仙都還未能成就的半步元神,怎有資格去調動龍氣。
并且在他們的四周,余缺所留下的禁制可是還正靈光騰騰,將他們圈禁得妥妥的。
這兩人雙雙對視,目中都是透露出了濃郁的懊悔和恐懼之色。
千算萬算,他們沒有想到兩人的大計不僅沒有成功,反而還讓天冊侯那豎子得了機會,一口氣的侵吞龍氣、霸占天地廟。
這下子好了,祖宗家業都要被他們倆人給敗光了。
并且依照天冊侯剛才所表現出的秉性,一旦此人控制了帝都,整個天地一脈的仙家、包括整個香火一朝,恐怕都將淪為其奴仆。
“可惡!此子狼子野心,朕當初怎么就沒有看出來。”當朝天子破口大罵。
旁邊的當朝國師聞言,則是面色更加悵然。
其人忽然道:“為今之計,陛下最該考慮的,或許是如何延續祖宗基業,不讓我朝山河一日喪盡。”
當朝天子眉頭緊皺,他如何不曉得這點。以兩人現在的處境,性命都不算什么了,哪怕活下來,單單以他們兩人圖五廟氣運的行為,就足夠他們被打落凡塵、幽禁一生。
更別說,兩人還曾意圖對一尊真仙的突破,進行阻道之舉!
很快的,當朝天子回過神來:“國師的意思是,我等去尋那黃山之人的幫助?”
國師輕嘆一口氣,道:“正是如此。眼下唯一能夠阻止那賊子,竊據我朝大業的,就只有那余缺真仙了。”
他還苦笑著:“幸虧今日還能有這位余缺真仙誕生,否則的話,我們連這個機會都不會有。”
當朝天子的面色鐵青,神情閃爍不定。
雖然他很不甘心,但是的確正如國師所言,若非有余缺在場。
以天冊侯那賊子的算計和手段,情況必然更壞,且毫無能夠挽救的余地。
“可。”當朝天子沉聲:“還請國師教我,如何請動那余真仙,讓其出手?”
國師面色輕笑,他指著帝宮所在,道:
“此事簡單。天地廟眼下為那賊子所占據。此廟和我香火一朝息息相關,哪怕是余真仙,恐怕也是一時半會撬不開此廟。
況且,廟中還有那賊子。我等只需出手幫助余真仙入廟,即可讓余真仙驅逐賊子。”
當朝天子望著帝宮處氣運瘋狂變動的場景,目光閃爍:“這一舉動,豈不是驅虎吞狼、引虎入室么?”
國師環顧了一下天壇四周的五方祖廟,輕嘆一句:“以余真仙的氣度,想來至少會為我等留存一份香火。”
這話,讓當朝天子沉默下來了。
他也早就發現了。
余缺雖然是在借用五廟氣運成仙,但無論是余缺大度的分享氣運,還是從他完善那傳言著的長生之門,為天下仙家開辟長生之道……其種種舉動,都證明了余缺的氣度非凡。
暗嘆一口氣,當朝天子朝著國師稽首:“還請國師教我,如何幫襯余真仙。”
國師此刻面上的笑意收斂,轉而拱手:
“此事易爾,請借陛下人頭一用。”
當朝天子聽見這話,他的臉上并沒有怒色或驚詫之色,反而了然的點了點頭。
“不肖子孫在此。”這人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整理衣袍,面朝著帝宮祖廟所在,雙膝下跪。
他低頭伸頸,道:
“還請先生,取我頭顱也。”
國師面色動容,但他也沒有客氣,而是朝著當朝天子拜了拜,然后就走到了當朝天子的跟前,以手作刀。
咵嚓一聲!
這人利索的就將當朝天子的人頭砍下,并且封禁了傷口處的血水,免得污穢了天子的衣身。
國師捧著天子人頭,小心翼翼的替起整理了發冠,然后便跪向天壇中黃山道宮眾人所在的方向,伏地稽首:
“罪臣祈求黃宮仙長,持我朝天子人頭入宮,替余真仙開門啟廟。”
從這兩人口中商議,到他們一人引頸就戮,一人真敢動手殺帝,現場的不少仙家們都是看著的,面色動容。
特別是這兩人連點遲疑都沒有,不給眾人勸諫的機會便將事情做下,著實是讓不少仙家們一時感觸萬千。
沉默中,那國師再次叩首,蒼蒼白發覆地:“懇請黃宮仙長,轉送我朝天子人頭!”
終于。
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宮冬雪率先走出,沉聲回答:“可。我來替你轉送這人頭。”
雖然應下了那國師的請求,但是為免這兩人有詐,宮冬雪還是在想方設法的傳音給余缺,寄希望于余缺能夠察覺到此地的情況。
并且她還讓手下的弟子們,將國師兩人包圍起來,自己則是繼續以言語來安撫兩人,以免兩人突圍出去,攪亂余缺和那天冊侯的斗法。
而余缺這邊。
他被天地廟的氣運做阻攔,動作微緩,當宮冬雪想方設法的聯系他時,他立刻就察覺到了黃山弟子們的傳音信號。
于是他的神識只是朝著天壇上面一掃,便知曉了場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其眉毛挑動,頗是感覺詫異。
他能清楚的看見,那當朝天子可不是什么假死,而就是頭顱被砍下,并且魂魄也被禁錮在了頭顱當中。
眼下這刻,其肉身的生機已然是徹底的丟失,即便是余缺從藥王廟中取出那一株不死藥,也是難以將這當朝天子的肉身給救活。
思忖兩息,他對此輕笑:
“君王死社稷么?”
隨即他便傳音至天壇上方,聲色猶如洪鐘,喝到:
“可,你這頭顱,本道取用了。”
其話聲一落,圈禁在那當朝天子和國師四周的禁錮,紛紛散掉。
這一幕讓四周的仙家們急忙抬頭,那當朝國師的匍匐在地的身影,更是更加的謙卑。
余缺安撫了宮冬雪等人一句:“無須看管此人。”
他便對那當朝國師發話:“也無須轉送,你自行送過來便是。”
余缺不想讓宮冬雪等人過來,自然是擔心黃山道宮的弟子們被殃及池魚,死在了斗法余波中。
而天壇上尚且有五方祖廟坐鎮,目前可以說是整個帝都仙城當中最為安全的地方。
哪怕此地方圓千里都被夷為平地了,天壇所在也不一定會破裂。
當朝國師聽見吩咐,當即應諾:“謹遵仙長法令。”
隨即,這人便披頭散發的,彎著身子,捧著當朝天子的頭顱,朝著帝宮所在飛來。
不一會兒。
香火一朝的國師,就在天地廟跟前,瞧見了負手而立的余缺。
余缺雖然被天地廟的氣運所阻攔,但是他也并非只是干瞪眼的看著,而是早就在天地廟外放出了天火,讓三足金烏盤桓在外,不斷的焚燒此廟宇,以削減其氣數。
“微臣參見余真仙。”那國師當即伏身大拜,并且將手中的當朝天子頭顱送上:
“此乃我朝天子之首,持之可破開廟門,不受廟中氣運針對,剝奪那賊子對天地廟的控制。”
這人還迅速的就說出了具體使用這一刻天子頭顱的法子。
余缺饒有笑意的打量著面前這倆一活一死的君臣。
他不由的出聲:“國師竟能勸說陛下去死,當真是讓余某詫異。”
其口中的“陛下”兩個字,進入了那當朝國師的耳中,讓此人頓時就是大松一口氣,心間懸著的心神落下大半。
有著這兩個字,甭管余缺的語氣再怎么戲謔,其好歹也是承認了當朝天子的身份,也承認了香火一朝的法理。
即便之后,香火一朝保不住這中土天下了,應當也不會如前朝之事那般,過于酷烈,連祖廟都被焚毀、鎮壓。
忽地,余缺的話鋒又一轉:“那么國師自己,不知又要作何打算?”
香火國師聽見這話,他的面色并沒有變化,而是繼續捧著天子人頭,沉聲說:
“微臣罪該萬死,留得此殘軀,只為能手刃那逆徒。”
這人頓了頓,話聲堅定:“若真仙覺得微臣這殘軀還有用,請盡管驅使,微臣甘之若飴!”
一聽這話,余缺就明白這廝同樣也是存了死志,并非只是忽悠著那當朝天子去死,拿對方當做了偷生的投名狀。
這讓他不由的微瞇眼睛:“這倆君臣,看起來倒也并非那么廢物。”
余缺看著這兩人的眼神,稍微緩和了一些。
不過功是功、過是過,這兩人意圖阻攔他成仙,和他有阻道之仇,余缺也不會真個對兩人友善。
他旋即就朝著那老國師一點,咻得!
一道紫色的身影,就落在了老國師身上,讓其須發升騰,身上紫意流轉。
“你去那廟中,替我開啟廟門。”
余缺淡淡的吩咐著。
香火國師此刻則是面色驚容,其感受著身上磅礴的法力,神情動搖:“這、這便是元神仙人境界的法力么!”
此刻正是余缺將手中的元神道兵,加持在了這廝的身上。
如此既能讓對方充當探路的卒子,也能防止此人靠近天地廟后,和內里的天冊侯狼狽為奸。
香火國師好歹也是個半步元神仙家,他在怔了兩息后,便回過神來,當即起身,又朝著余缺大拜。
“是,微臣遵旨。”
這人毫不遲疑的呼喝一聲,便邁著步子,朝著那天地廟走去。
來到廟門前,他捧著手中的人頭,口中誦念咒語,化開天子的額間,取其精血,畫作符咒,朝著那天地廟喝去: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天地開合,廟門通達!”
吱呀!
原本在余缺的天火灼燒之下,都紋絲未動的天地廟,此刻開始搖晃,其四下的氣運也開始潰散。
此刻正在廟中神壇上,好生的休養氣力,圖謀算計余缺的天冊侯,猛地就睜開眼睛,目中驚疑。
“他是如何這么快,就能破我祖廟氣運的?”
一眼看去,天冊侯就瞧見了廟門外的國師,以及國師手中的義父人頭。
天冊侯當即就破口大罵:
“好個昏君奸臣!爾等死就死遠點,何故來壞我大計。”
他當即就出手,要將廟外的香火國師給震死。
嗡的!
只是這人龜縮在廟中,能施展的法力有限,并且香火國師身上有著元神道兵的加持,一身法力暫時也是散仙級別。
天冊侯的隔門含怒一擊,未能震死那香火國師。
當這人還想繼續出手時,則是余缺的身子一晃,已經是從容不迫踏入了廟門口,正笑吟吟的看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