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九年,元月十六,天蒙蒙亮內城,項府 “梁兒,鴻門不比咱們夏城,我聽你爹說,那里的人都是從天南海北聚集過來的,形形色色各種人都有,你過去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拼命啊!”
項梁剛剛捆好身上的包袱,聽到母親周英的叮囑,他立刻笑著道:“娘,兒子什么時候讓你擔心過?您就放心吧!這次上任鴻門,沒準就是咱們老項家第二次逆天改命的機會,等兒子去鴻門掙個大前程回來,讓你和爹都再高興高興!”
聽到項梁的話,周英神情微微有些恍惚。
長子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而且還爭氣,八年前山北變故,若不是他拿著寒髓鐵拼死找到大夏獻寶,他們一家五口,能不能活到今天還是兩說,更別說后續被免除徭役,成為山北四家那五千多人里,最早獲得夏人身份的;
去年項氏能開宗立祀,成功躋身夏城小宗行列,也是因項梁冒死在大覺寺潛伏了兩年換來的。
可以說項氏一族能有今天,丈夫項平的貢獻,怕是都遠不如長子。
周英看著大兒子,眼中自豪滿滿,可想到大兒子這些功績,都是用命博來的,轉而又變成了心疼,她伸手將項梁的衣服捋了捋,慈聲道:“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娘就已經很滿足了,娘不要你去掙什么大前程了,只要能平平安安回來就好……”
說到這,周英覺得還有點不放心,轉身把后面的長媳王玉秀拉到身邊,繼續道:“現在可不比以前,哪怕為了玉秀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得答應娘,今后決不能再去胡亂冒險了,賺再多的榮華富貴,總要有命享受才行,否則不都是一場空么?”
聽到母親的叮囑,項梁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暖流,正打算開口答應,可一抬頭看到母親鬢角的白發,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沉聲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不會去干沒把握的事!”
前年大覺寺的那次鋌而走險,一方面,項梁固然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為了項氏翻身;但另一方面,其實也是為了母親。
母親周英,今年已經四十七歲了,可現在還是只有掘地境修為,基礎力量才兩萬七千多斤。
事實上,假如八年前他們沒有并入大夏,還是繼續生活在山北的河鋒營地那邊,按冰淵人類平均40年壽命來算,母親肯定是活不到這個年紀的。
大夏民事部,已經有大量的年齡數據可以證明,長期在夏城生活的人,只要飲食正常,定量攝入鹽巴,即便沒有突破到御寒級,也能活到六十歲左右。
項梁對大夏的感恩戴德,自是不用多說,可人性終究是貪婪的,有些東西一旦得到了,就會想得到更多。
給母親延壽,就是項梁目前最想做到的一件事。
八年前并入大夏時,母親就已經三十九歲了。
年齡大,身體改造速度也慢,盡管母親也享受到了大夏的諸多好處,壽命有一定增幅,但說實話,想順順利利活到六十歲,希望很渺茫。
給母親延壽的唯一方法,就是幫她突破到御寒級。
這就牽涉到財力問題了!
事實上,他和父親現在都已經努力了,中高級獸肉以及獸元丹、獸靈丹,這類掘地境的修煉資源,他們幾乎都是直接按上限去兌的,為的就是母親能早點完成掘地境修煉,開始重塑皮膜,沖擊御寒級。
問題是,營需部的修煉資源,越往上價格就越貴,而且由于夏城人口現在太多,如丹藥、鹽巴、靈酒等等比較珍貴的修煉資源,個人兌換數量都有上限,超過限額之后,無論是找營需部申請更高配額,還是私底下找人買,都要花更多的貢獻值。
母親掘地境階段的修煉資源,他和父親項平自然能輕松承擔,可再往上掘地境極限階段,就難免有點捉襟見肘了。
而且,他們兩人自己都是御寒級修為,平時修煉消耗也不少,更別說家里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項燕目前已經能外出狩獵,基本可以做到自給自足,但妹妹項蓉就不行了,也得靠他和父親幫襯。
要是再算上妻子王玉秀和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子,總計一家七口人,用度還真不小,在不影響自己和父親修煉,以及家中各項生活質量的情況下,為母親突破額外購置充足的修煉資源,絕非容易的事。
總之一句話,必須要想方設法的賺取貢獻值!
這次被司丞欽點為鴻門副掌刑,還沒上任就進武道閣修煉了兩個多月,足見這個位置有多重要了,只要好好把握住,將來……
“項梁,要出發了。”
“好,馬上就來!”
正寬慰母親項梁,被屋外一道叫聲打斷,他先回了一句,隨即轉頭看著母親和妻子道:“娘,玉秀,不說了,我先出發,五月份玉秀分娩之前,我要是能騰出時間,一定會趕回來的。”
說完他也沒敢再看母親和妻子的表情,拎起兵器,背好行囊,轉身快步朝著門外走了。
此刻已經天亮了,周英和王玉秀只有掘地境修為,都不敢走出門,依依不舍的看著項梁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又高聲叮囑了一句。
“兒啊,在外一定要小心!”
“夫君,玉秀等你回來。”
“兩個多月漲了5鬃,你小子,厲害啊!”
項梁帶上大門,聽到身后的驚訝聲,轉身一看,頓時語氣驚喜道:“白大叔?我就說,剛剛聽聲音就覺得有點像了,還真是你跟我一起去鴻門啊!”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去年九月,跟他一起從鴻門城押送穆龍河回來的銀令典獄使,白山寧。
說起白山寧,就不得不提到另一個人,白山秋。
前年跟徐寧一同潛入河下村的,一共有五個人,項梁和白山秋都是其中之一,后面領主下令,讓六人全都撤出河下村,可當時徐寧不甘心就這么走,最后是他跟白山秋一起主動請纓,留在了河下村繼續潛伏。
如今回過頭去看,項梁自然滿心慶幸,若不是當時選擇了鋌而走險,他哪兒能混入大覺寺的軍隊,立下那么多功勞,后續的封爵進殿,海量的貢獻值嘉獎,估計全都跟他沒有關系。
這些還是其次,關鍵是靠著大覺寺的功勞,他已經成功進入了司丞甚至是領主的視野,對他而言,這才是最有作用且最具意義的事。
項梁很清楚,自己被任命為鴻門副掌刑,包括能進武道閣連續修煉兩個月,就是因為夏川記得他,如果他還是以前五原的那個小透明,這些機會絕對不可能輪到他頭上來。
當然,得到這么多好處的不光項梁,那次跟他一樣選擇鋌而走險,繼續潛伏的白山秋,也是一樣的。
兩人潛伏在大覺寺的軍隊里,時間差不多,做的事情也差不多,甚至很多事情就是互相配合一起做的,所以功勞,自然也是一樣的。
白山秋跟他一樣,去年也被封了九等玄翎子爵,去年營地對兩人的嘉獎,除了封爵和貢獻值,還有一項是給兩人一個進典獄部任職的機會。
能進八部任職,項梁自是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而白山秋不同,他已經快七十歲了,年紀這么大,好不容易封爵,他基本就沒什么拼搏心,也不愿再去外面打生打死了,在得知這項獎勵可以轉讓后,他直接就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自己的堂弟——
也就是此刻,站在項梁面前的白山寧。
白山寧今年48歲,正值壯年,御寒巔峰修為,雖只有下等戰體資質,但已有17鬃實力了,光從這點就能看出來,他的斗志比堂哥白山秋要高昂的多了。
后續發展也不出所料,項梁進入典獄部,只用小半年就晉升為銀令級典獄使,這其實已經算很快了,可白山寧的速度,居然比他還要更快。
因為跟白山秋有一層淵源在,項梁跟白山寧雖然年紀差了20多歲,但關系卻處的很不錯,加上去年又共同執行押送穆龍河的任務,兩人自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我也是昨天深夜接到李司正通知的,說鴻門城現在極缺人手,要再加兩個副掌刑,看來就是咱倆了!”
項梁聞言一愣,他還以為只有自己是鴻門副掌刑,沒想到白山寧也是,那鴻門城就算是打破常規,要同時設兩個副掌刑了。
但想到昨晚那本厚厚的青色卷宗,他立刻就明白了。
“居然設了兩個副掌刑,看來鴻門城的治安壓力,確實是太大了!”
“兩個?”
兩人此刻已經朝著城門口方向走了,聽到旁邊項梁的感嘆,白山寧頓時眉頭一挑,繼續笑道:“看來你最近都沒怎么關注鴻門城的事,那邊現在已經設了三個副掌刑使,加上咱們兩個,一共就有五個了。”
五個!
項梁聞言頓時面色一滯,隨即驚聲道:“我昨晚在典獄部總殿看了卷宗,截止到目前,鴻門城一共積累了239樁懸案,鴻門掌刑是趙豹趙大人,他手下就有3個銀令典獄使,3個副掌刑肯定也是,那一共就是6個銀令典獄使,稍微算算,下面最少也配備了90個鐵令級典獄使,這么多人,還能堆出這么多懸案來?”
掌刑使,負責駐點內的治安與刑名,按術業有專攻的正常邏輯,這個職位,當然盡可能的要由典獄部培養的專業人才,也就是典獄使來擔任。
問題是目前這些典獄使的實力,還沒跟上來。
冰淵以實力為尊的底色,永遠都不會變,大夏對各個職位的任命,自然要嚴格遵循這條規矩,同時兼顧專業能力和個人實力當然是最好的。
可要是非要二選一,那就必須要選實力!
一個再會查案辦案的人,若是實力不行,不能服眾尚是其次,懾服不了罪犯,或者被兇犯反殺,那丟的可就是大夏的臉了。
且不提掌刑這個職位的特殊性,就按照夏川對八司正職的要求,實力最少最少也要在20鬃以上,原則是寧愿職務空著,都不能隨便讓低于這個實力的人上任。
項梁就不說了,從小半年時間就能一路晉升成為銀令級典獄使這一點,就能看出來他查案的水平絕對是不低的,問題是他那6鬃的實力,確實是太弱了。
這個實力,連當副掌刑都不夠,所以夏川才會給他開兩個多月的武道閣綠燈,讓他趕緊提升實力。
白山寧17鬃的實力,當個副掌刑才算說得過去,而他的實力,在一眾銀令級典獄使里已經能算頂尖了。
目前整個典獄使系統里,只有一個金令級典獄使,那就是侯鳴,侯鳴有25鬃實力,當掌刑肯定是夠的。
但問題是,只有一個侯鳴!
所以,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想任命專業的典獄人才去擔任轄區掌刑使,目前階段基本實現不了。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實力強的人先當掌刑,然后給他配一群典獄使下屬,協助他辦案;至于副掌刑,目前已經陸續有銀令級典獄使實力跟上來了,所以就可以正常任命了。
鴻門眼下讓趙豹擔任掌刑,顯然就屬于這種情況。
按典獄部的規定,掌刑使正常情況下可以配備3個銀令典獄使,30個鐵令典獄使;而副掌刑一般本身就是銀令級典獄使,他們能配10個鐵令級典獄使。
這就意味著,鴻門目前有6個級銀令典獄使,90個鐵令級典獄使,總數都快破百了。
這是什么概念?
典獄使可不是什么大白菜,那是典獄部花了大精力培養出來的,專門查案辦案的人,一般小駐點最多也就3個鐵令級典獄使,大駐點按正常規制是3個銀令級,30個鐵令級,一共是33個。
前段時間,侯鳴能多調20個銀令級典獄使,到外城北五區幫忙,那是撿了近水樓臺的便宜,那20人里絕大多數本來就是負責外城各個轄區的,去北五區幫忙也就是走走路的事。
就這樣的情況下,各個駐點的懸案數量,也基本是有定數的,小駐點最多就20多樁,大駐點稍微多點,基本在50到80之間,即便是最近治安壓力大的不能再大的北五區,懸案也就78樁而已。
鴻門城,有這么多典獄使,居然還累計了239樁懸案!
昨晚在典獄部總殿看到鴻門卷宗的時候,項梁還以為懸案這么多,是由于人手不足,所以現在聽到白山寧說鴻門城有上百個典獄使,他才會如此驚訝。
“你在武道閣閉關兩個多月,不知道也正常……”
白山寧已經知道項梁這5鬃實力是怎么提的了,想到他一直都沒怎么打聽過鴻門城的情況,兩人剛好也出了夏城,進了直道,正在往南朝滎河北岸走,想著路途遙遠,就耐心的給他講解了起來。
而隨著白山寧將鴻門城的情況娓娓道來,項梁面色也變得愈發凝重了起來。
打從去年七月開埠以來,大夏包括八鎮的人,幾乎就是絡繹不絕的往鴻門城跑,截止到去年九月十八,也就是六鎮領主聯袂對付大夏時,鴻門城的常駐人口已經暴增到了15萬以上。
彼時鴻門城的治安壓力,就已經很大了。
可沒想到,去年九月十八,夏鴻擊敗楊尊,強勢懾服六鎮后,鴻門城的火爆竟又再度攀上了新臺階。
往后幾乎每一天,都有大量人從四面八方過來,鴻門城的常駐人口也一天比一天多,截止到年初,常駐人口已經高達20萬,算上流動人口幾乎快突破了30萬。
這是什么概念?
大夏外城北五區,是專門用來安置外人的,總人口才六萬三千多人,就讓侯鳴忙得焦頭爛額了,而鴻門城的人口,是北五區的三倍以上。
關鍵來夏城的人,目的還只是參觀打探;
可到鴻門城的人,那無一例外都是奔著買賣來的。
這些人,不管進城還是出城,身上要么帶著錢,要么帶著貨,本就極容易誘使人犯罪,再加上天南海北的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那可就真是各憑本事了。
殺人越貨、剪徑劫財、仇殺、報復、黑吃黑、買賣談不攏……等等各式各樣的事,可謂是層出不窮。
一開始這些事情,還都集中在城外,可隨著很多人摸清了鴻門城和大夏司衙以及守軍的情況,再加上來鴻門常駐的人實力也越來越強,這些事情,就開始逐漸在城內冒頭了。
去年九月十八號之前,鴻門城全境大概平均每天是2到3起命案;到九月十八號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連六鎮領主都不敢來鴻門城造次過后,命案率瞬間飆升,每天暴增至5到8起。
要知道,這是每天!
今天是元月十六,九月十八號到今天,已經過去了117天,按每天最低的情況5起算,也就是說,光是過去的117天里,鴻門全境就發生了近600起命案。
再算上七月開埠后的兩個月,鴻門發生的命案,保守估計都在1500樁以上。
這么想想,239樁懸案,還真不算多。
“八個鎮城里心懷鬼胎的,從四面八方來的逃犯和罪犯,還有些妄想著一夜暴富,不愿通過正常渠道花錢到萬寶樓來買,只想靠實力搶的……這批人,數量多如牛毛,而且他們還本就是外來者,潛伏在人群,壓根就不讓你注意到,破案的難度更是直線飆升。”
聽到白山寧的話,項梁回想起昨日看到的卷宗,沉聲道:“不止人,還有疑似詭怪的手段也出現了,比如上個月接連出現的連環割首案、索命絕音案、貓妖盜竊案,三樁案子都不像是正常人類能干的。”
白山寧立刻點頭,正色道:“我也看過鴻門卷宗,這三個案子,確實像是詭怪手段,鴻門城最近從夏城調了那么多凝火油過去,應該就是為了對付詭怪的,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頭緒。”
“疑是詭怪手段的懸案,也不止這三樁,鴻門現今人口眾多,又不似夏城有領主神威庇佑,詭怪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城中,易如反掌,可咱們想在二三十萬人里精準的把它給揪出來,難度可就太大了。”
項梁說完后微微抬頭,盡管直道兩側掛著煤爐,基本是燈火通明的狀態,但他思索片刻,還是從包袱里取出了一塊凝火油放在手中,以備不時之需。
白山寧見狀,也立刻從懷里拿出了一塊凝火油,沉聲開口道:“為了不造成恐慌,鴻門典獄司一直都在極力封鎖案件消息,一開始確實有點效果,可隨著狀況頻出,命案層出不窮,終歸是紙包不住火,鴻門城人心惶惶,萬寶樓和南城商鋪的生意都受影響了,再繼續下去,只怕馬上就要出現離城潮了。
這個時候把咱們兩個調過去,應該是想讓咱們當救火隊長,盡快破幾個大案,安撫一下城中的人。”
項梁立刻點頭,道:“上百典獄使都不夠,還要繼續往上加,形勢嚴峻至此,確實是要趕緊破些案子,抓幾個真兇懲處一下。”
兩人瞳孔都微微露出了一抹堅定,查案辦案本身就是他們的主要任務,同時還關系到他們能否晉升為金令典獄使,未來能不能再進一步,兩人自然是要嚴肅對待的。
“加快點吧!我都有點迫不及待,想去查案了!”
項梁一說完,立刻就抬腳往前沖了;
白山寧頓時笑了笑,快步跟上了他。
大夏九年,二月二十號,深夜鴻門,南城街道 行人來來往往,街道上叫賣聲不斷,熱鬧非常。
因為沿街布置了大量煤爐,再加上兩側房屋內透出的光源,整個南城主街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商販、貨郎、旅人、居民、穿街走巷的孩童,巡街的披甲士卒……火光映照下,地面各具特色的斑駁人影仿佛也組成了一副極具煙火氣的熱鬧圖景。
“朱兄、李兄,改日……改日……鄭某再做東,咱們三個……一定……喝個盡興,好吧?”
“好說好說,鄭兄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我沒喝多,沒喝多……才一斤,多……什么?”
“鄭兄,最近城中不太平,還是我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你們兩人來鴻門才五天,是客人,哪兒有讓客人送我的道理,回去回去,你們先回客棧,我明晚再來找你們。”
“這……好吧!反正陳兄住的地方也不遠。”
“行了行了,不用擔心我,你們趕緊回去。”
南城一間酒樓旁邊的巷子口,三個中年人正在推推搡搡,其中一個說話都有點不利索,明顯是喝多了。
可他卻又不愿承認,硬是不要人送,將另外兩個中年人叫走了,他看了看熱鬧的街道,隨后辨別了一下家的方向,醉醺醺的朝身后那條巷子里走了進去。
鴻門南城只有一條全長2公里,寬15米的主干道,城中所有商鋪和商販,包括萬寶樓,全都聚集在這條街道的沿線兩側。
而這條街道的東西兩側后方區域,則算是居民區。
由于鴻門短時間內聚集的人口實在太多,民事司就將城中的居住區做了嚴格劃分:
北城給大夏人住的,除了那些商鋪的經營者,以及萬寶樓的工作人員,其他人都不能破例;
南城則是給外來者住的,那些居民區里的房屋,可以按月租下,也可以買,當然租用手續比較簡單,價格也便宜;要是想買,那就要先找民事司申請鴻門城的永居資格,或直接申請加入大夏,然后才有資格買。
鄭姓中年人往居民區走,顯然也是南城居民。
巷子起初還有商鋪光源,所以跟主干道明亮程度是差不多的,但隨著中年人越走越深,光源逐漸變少,最后只剩下兩邊居民房屋里的火光,能見度自然就沒有那么高了。
不過,稀薄的火光映照下,中年人醉醺醺的影子,依舊在地面上搖搖晃晃前行。
“咿……”
周圍空無一人,中年人乍然注意到自己的影子,臉上浮出一抹笑意,指著影子笑道:“你也喝醉了?”
他雖醉了,卻也還有些意識,盯著影子看了幾秒,意識到自己在說胡話,頓時就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桀桀桀桀桀!”
然而下一秒,他瞬間就清醒了!
因為地面上,他的影子頭部,突然裂開一道彎彎的口子,發出了異常扭曲陰森的笑聲。
“什么人!”
中年人瞳孔巨震,一聲怒吼,猛地運轉氣血驅散身上的醉意,迅速將腰間的長刀給抽了出來。
他修為顯然不低,刀刃出鞘之際帶動周圍風聲,吹的兩側房屋里的火光都晃動了起來。
隨著光源晃動,他地面上的影子也開始左右擺動,搖搖欲墜似乎隨時就要消失了。
“桀桀桀桀桀……”
然而那影子頭部依舊在咧著嘴虐笑,笑聲明明越來越小,直至細不可聞,但中年人的額頭卻大汗淋漓,神情也愈發慌亂。
嗤……
突然,一道輕微的聲音響起,中年人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瞳孔驟然收縮。
地面上,他的影子后方,竟不知何時又多出了道一模一樣的影子,而且那影子手里還拿著一柄橫刀,悄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單從視覺效果看,就仿佛有個人貼在他的后背上,正拿刀架住了他的脖子。
呼…………
自己的身后壓根就沒人,中年人怎么會感覺不到,可內心恐懼的他,依舊下意識的轉身揮刀,試圖將地面上的影子給驅散。
噗……
只可惜,大刀才剛抬起,地面上的刀影就猛然用力劃動,中年人的頭顱瞬間被斬下,脖子血柱一下往天上噴出了兩三米高。
砰……
“桀桀桀桀……”
中年人轟然倒地,地面上那個動刀的黑影,先是發出了幾道虐笑,察覺到周圍已經有居民被驚動,開始往這邊來了,悄然隱匿于黑暗之中。
“頭,頭,頭沒了,割首者又出現了!”
“快去找巡夜的城衛軍報案,快!”
“這是第六起了吧?”
“什么第六起,我聽說已經有九個了。”
“什么九個,我聽說是16個。”
“莫不是,真有詭怪混進鴻門城了?”
“不能再繼續待在這了,買完東西就趕緊走。”
隨著周圍幾個居民湊過來,看到地面上的人首分離的恐怖場景,眾人頓時驚叫不止,不過有動作麻利的很快就去找巡夜的城衛軍報案了。
“所有人,全都散開,不要聚集在這里了!”
隨著一隊約莫二十多人,身披金甲的城衛軍走來,現場很快就被封控了起來,得虧此處離主街道還有點距離,所以圍觀者只有十來個人,城衛軍分別找人談完話,立刻就讓他們回去了。
很快,一前一后兩個身著黑紅相間夏服,腰間都掛著銀色典獄使令牌的人,就從巷子外疾步走了進來。
前面那人中年面相,后面那人則最多二十五六,兩人看到地面身首分離的尸體,表情都異常低沉。
封鎖現場的城衛軍,見到他們,紛紛拱手行禮。
“項大人。”
“白大人。”
“諸位不必多禮,我們先看看尸體!”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一個月前,剛剛來鴻門上任的白山寧和項梁兩人。
白山寧拱手示意城衛軍散開后,立刻就跟項梁一起走到了尸體旁邊,白山寧取出一塊凝火油,扣出一小塊后,直接放到了尸體的脖子斷裂處。
滋滋滋……
凝火油一接觸到尸體脖頸,立刻就滋滋冒出了火。
而看到這一幕,白山寧表情瞬間凝重了許多。
當然不光他,另一邊正在通過頭顱樣貌以及尸體各項特征,辨認死者身份的項梁,包括周圍的二十多個城衛軍士卒,發現尸體傷口冒火后,瞳孔都微微一縮。
“是詭怪!”
“這割首者應該就是詭怪,前面已經確認了。”
“我先前還以為是傳的,看來是真的啊!”
“你看地上那死者的肉身就知道了,實力最少在10鬃以上,悄無聲息就在巷子里被人殺了,正常人怕是很難做到,也就詭怪了。”
聽到周圍城衛軍士卒的議論,白山寧微微一嘆,快步走到項梁身邊,看到項梁表情異常凝重,以為他是沒能辨認出死者身份,輕聲詢問道:“怎么樣,能認出來嗎?不行就去民事司那邊查一下。”
項梁抬起頭沉聲道:“這人叫鄭向龍,名氣不小,我剛一看到就認出來了,他是做血靈芝生意的,在南城有一間商鋪,住在東區85號宅。
他原籍金山鎮城,去年八月第一次來鴻門,帶了一批血靈芝賣給了萬寶樓,賺了不少。
他應該是有獲取血靈芝的穩定渠道,此后一個月來了好幾次,聽說前前后后賺了很多錢。
大抵是覺得在鴻門發展比金山鎮城要好,去年十月他就租了一間商鋪,還買下了東區85號宅,年初把自己一家12口人,全都帶到鴻門來定居了。”
聽完鄭向龍的資料,白山寧臉上微微有些驚色,鴻門似他這樣發家的人,其實并不少見,但是能買下宅院,租下商鋪,而且拖家帶口全都定居在這的,那可就少之又少了,全城加起來估計就兩百多人。
難怪項梁說,這人有些名氣。
不對!
白山寧立刻意識到什么,問道:“這人的實力?”
“18鬃……”
聽到這個答案,白山寧這才瞬間明白過來,為什么剛剛項梁認出死者身份后,表情會那么凝重了。
18鬃,這實力都跟自己都不相上下了,難怪能賺那么多錢,又是租商鋪,又是拖家帶口來置業定居了。
當然,此刻真正的問題,并不在這。
“18鬃實力都被殺的悄無聲息,這割頭詭的實力,越來越強了,而且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它就是在專門找御寒級殺的!”
項梁聞言,想起割頭詭前面弄出的32起命案,點了點頭語氣低沉道:“南城的小火把密度,現在已經跟北城不相上下了,可這割頭詭還是能繼續殺人,它要么就是完全不懼火把,要么就是隱匿手段極其高明,無論哪種,都難對付的很!”
早在數月前,城中詭怪冒頭的第一時間,守正林凱就從夏城調來了大量的小火把和凝火油,以作應對。
這兩樣物資如此珍貴,自然不可能無限度的拿出來隨便亂用,凝火油就不說了,除非是公務,否則都要個人花貢獻值買;小火把就不同,考慮到大夏目前庫存數量龐大,再則維護城中安全,本就是司衙職責,林凱就調撥了一部分,無償布置在了北城,專門保護自家人的安全。
火把一布置,北城的命案率立刻驟減,確實起到了防止詭怪的作用,林凱見狀便開始在南城布置了,只是密度沒有北城那么高。
可那是一開始,隨著時間緩緩流逝,不知是詭怪找到了小火把的規律,還是它們實力變強,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城中依舊不斷有人遇害。
林凱沒辦法,就只能加大南城小火把的布置密度。
到現在,整個城中凡是有居民的地方,幾乎全都布置了小火把。
可即便這樣,還是有人遇害!
更別說,今晚遇害的鄭向龍,在城中數十萬人里,實力起碼能排進前五百,連他都無聲無息的被梟首,那其余實力弱點的人,若是被割頭詭盯上,該怎么辦?
項梁低頭在鄭向龍的身上摸索了一陣,很快就摸到了一塊黑色油性物質,拿出來后面色頓時一沉:“這鄭向龍身上帶了凝火油,怎么沒拿出來?”
萬寶樓里已經有凝火油對外出售了,鄭向龍的身家不低,買的起也不奇怪,可他明明帶在身上了,為何剛剛遭遇割頭詭,卻不拿出來用呢?
白山寧鼻子微吸,蹙眉道:“他是剛喝完酒的,看他臨死前的表情,應該是被嚇到了,要么就是沒想起來用凝火油,要么就是那東西太過詭異,他知道,就算拿出凝火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項梁微微搖頭,表情沉重到了極點。
前者還好點,要是后者,那就證明這只割頭詭,無論是實力還是手段,都遠超他們想象。
“詭怪的消息,快封鎖不住了,已經有人在陸續離城了,目前城中作亂的詭怪,能確認的就有三只,再讓它們繼續這么殺下去,就真要爆發離城潮了!”
聽到項梁的話,白山寧亦是眉頭緊鎖,繼續道:“靠咱們自己根本不行,上報給宇文司正和林大人吧!”
“灞上也不太平,宇文司正半個月前就過去了,林大人去了幕陰辦事,今天是第五天,后天才能回來。”
白山寧微微一嘆,道:“趙掌刑要盯著北城,也抽不開身,那就只能去找劉都統,讓他多增派點人手,在南城勤加巡邏了。”
聽到白山寧的建議,項梁眉頭一沉,可最后也只能輕輕點頭,語氣無奈道:“沒辦法,也只能這樣了。”
那割頭詭,只敢在巷子以及叫陰暗的位置殺人,而且到目前為止,它全都是對個體作案,所以派人在南城不停的巡邏,是有用的。
問題是南城人口太多了,兩公里長的主干道還好,主要是東西兩側的居民區內,起碼有二十多萬人。
這么多人,根本就看不過來。
目前駐守鴻門的是云蛟軍,每天晚上在南城巡邏的士卒都是劉元派來的,剛開始沒有詭怪作亂的時候,劉元每天就派一營五個小隊,總計100人過來就行,現在已經增加到五個營500人,幾乎是全軍的一半了。
云蛟軍士卒也是人,不可能讓他們全天候24小時不停的巡邏,總是要輪換休息的,每天500人輪換著到南城巡邏,幾乎就是極限了。
再往上加,還能怎么加?
只能從其他地方,再調大軍過來了!
項梁剛好知道,上司趙豹好像已經在計劃這事了,只等著林凱這次從幕陰回來,他應該就會去提了。
“調再多大軍過來,終究也是治標不治本,而且讓增派大軍過來巡邏,才能確保安全,豈不更說明我們這些典獄使的無能了么!”
項梁看著地上鄭向龍的尸首,神色異常低沉。
就在項梁和白山寧兩人,為割頭詭傷神之際。
東區492號宅門口,頭戴氈帽的楚東寧環顧左右,確認了沒人跟蹤自己之后,迅速敲響了大門。
咚咚咚……
“誰?”
“是我!”
宅院內的人,顯然一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是誰,立刻就快步過來開了門。
楚東寧一進去,大門馬上就被關上了。
“陳大人,我看清那只割頭詭了!”
一進宅院,楚東寧直接就開了口。
給他開門的那人,也就是宅院的主人,不是別人,赫然就是陳一清。
聽到楚東寧的話,陳一清立刻目露精光,問道:“它又在南城殺了人,能不能確定是哪種詭怪?”
楚東寧先是點頭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隨后從身上掏出一塊火紅色的玉石,繼續道:“剛才在南城,探詭石一有反應,我立刻就順著追了過去,那割頭詭盯上了一個醉醺醺的御寒級,藏匿在那人的影子里,只一擊就將那人給梟首了。”
說完他立刻補充道:“那人實力18鬃,不算太強。”
“藏匿在影子里?”
陳一清聞言頓時眉頭緊鎖,隨即緩緩搖頭道:“那就是無實體的詭物,連種類都分辨不出來,那想對付就很難很難了,看來這便宜,咱們撿不著了!”
楚東寧聞言立刻就點了點頭,道:“那割頭詭殺人的全過程,我全都看到了,從探詭石的反應看,地面上的陰影,應該還不是它的本體,這大夏也是倒霉,鴻門才剛起步半年,就碰上這么難對付的詭怪了……”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繼續道:“還不止割頭詭,目前總計有五只詭怪在城中活動,其中最強的應該是那頭貓形妖詭,藏匿手段比割頭詭更強,還喜食白銀,大夏沒有探詭石,我估計就是夏鴻親自來,都很難解決。”
“那你就錯了,按我的觀察,那只能發出索命絕音的匠詭實力才是最強的,前幾天連我都差點中招了!”
陳一清似乎跟那只匠詭打過了交道,提到它時目光露出一抹忌憚,但隨即便冷笑著繼續道:“人口多了就是這樣,鴻門人口都快突破30萬了,四面八方的詭怪自然會聞著味過來,這里又不像夏城有東西鎮壓,等時間長了,遲早會鬧出大禍事來……”
他微微一頓,又面露惋惜道:“可惜了,按這些詭怪展現出的能力看,斬殺后的收獲肯定很大,若不是離得太遠,我是真想回陳倉叫點人過來幫忙啊!”
楚東寧點了點頭,立刻面露意動之色,低聲道:“大人,要不我回去一趟?”
陳一清聞言頓時搖頭道:“一來一回太遠,又要勞煩邊軍的幾位大人,太麻煩了,而且……”
說到這他頓了頓,眼中露出一抹寒意道:“六鎮這幫廢物,看來是真被夏鴻給嚇怕了,過去四個月,我接連殺了他們一百多人,全都嫁禍到了大夏頭上,六鎮除了口頭譴責,居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不奇怪……”
楚東寧立刻接話道:“去年夏鴻展現出的實力,十二尊獸王,外加三萬多精銳,就足以讓六鎮膽寒了;
再則,鴻門開埠通商,本就是大夏對六鎮的釜底抽薪之舉,年初就開始鴻門司衙就下了通知,允許外人定居鴻門或是加入大夏,六鎮人口已經開始流失了,時間越長,他們人口流失的就會越多,直至最后六鎮都無力跟大夏抗衡,這摩敖南麓最終……”
“所以,不能再讓摩敖南麓的局勢,按大夏的計劃一步一步往下走了,六鎮既然這么怕,那我就從大夏身上想辦法,我就不信,這九鎮局勢這么難挑動!”
“大人,已經有想法了?”
“后天,我要干一票大的,這夏鴻不是霸道么?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有多霸道!”
聽到后天,楚東寧仿佛知道什么,神情微微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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